戰爭是個燒錢的活，所以先講講錢。
1870年，普法戰爭，法國戰敗，向德國賠款50億法郎。據說這筆錢大約相當於12.5億兩白銀。
德國經過計算，認為法國需要用20年賠付。在此期間，德軍將駐紮在亞爾薩斯和洛林。
然後法國連續兩年發行了兩筆為期二十年的公債，結果只用了兩年，賠完了。
1900年，八國聯軍侵華，中國戰敗，向各國賠款4.5億兩白銀。規定39年還清，實際總額高達9.8億兩。最後一直到抗戰期間仍未還清。其中，蔣介石在對日本支付一定賠款後，迫於國內壓力，將賠款封存起來，以便隨時賠給日本。最後終於取消。美國經過計算發現這筆賠款會沖擊貨幣體系，決定用這筆賠款在中國培養美奸。
中法對比，可見法國在金融和財政上的動員能力相當之強。
以法國之強，他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投入巨資修建了著名的馬其諾防線，然後延誤了野戰軍建設，最終在德軍繞過馬其諾防線的策略下顧此失彼，遭到慘重失敗。
那麽法國投入了多少巨資呢？
從1928年到1940年，一共花了60億法郎。然而法國每年開給法軍的經費大約是100億法郎。當然，據說法軍很節省，這筆錢從來都只花一多半。
但是無論怎麽說，馬其諾防線占據法國國防經費的數量，都不算特別多。
那麽明末守遼東時，在財政上又是怎麽樣的呢？
當時明朝歲入只有三百多萬兩。
明熹宗天啟皇帝的老師孫承宗，以帝師這一崇高身份，嚴厲駁斥了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王在晉花費一百萬兩修築山海關防線的建議，而是決心以四五百萬兩的開支，營建寧錦防線。
歲入三百萬，歲出五百萬。孫先生的賬頭，真是出人意表。
這可是比法國還厲害的軍費開支。
當時比法國軍費開支更厲害的國家是德國。德國軍費開支遠超法國。最後在巨大的軍費開支壓力下，德國經濟接近破產。於是德國不得不四面出擊，連年大戰，先後攻擊了波蘭、法國、蘇聯。我們在歷史課本上看到的資料，以及在其他方面看到的資料，公認的看法都提到，在經濟危機的環境下，德國透過擴軍備戰拉動經濟，要大炮不要奶油，最後不得不走上戰爭道路。
年僅十六歲登基的朱由校，他最為信任的老師孫承宗，提出的軍事戰略，居然是超支近100%。
知道的這是明朝，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德國準備發動二戰。
然而孫承宗並不是希特勒。他花這麽多錢，采取的戰略是防守。
不要以為事情到這就結束了。
由於孫承宗的錢都花在了寧錦防線上，明軍依舊沒有野戰能力，於是明朝修建的寧錦防線，每次修得差不多了，金軍就會來進攻。然後明軍就會自己燒掉。
這樣過一段時間，明朝就得重建一次寧錦防線。
而且每次明朝都要在這一地區駐防十幾萬大軍。這些人每年都要開支幾百萬。
於是局勢就變成了這樣的：
法國每年都要修建三四條馬其諾防線。
這就是為什麽明初遠征蒙古財政系統沒有崩潰，明末守個遼東就說軍費不夠了。
因為真的不夠了！
那麽明朝當時有沒有明白人呢？
有的。
王在晉說：
東事離披，一壞於清、撫，再壞於開、鐵，三壞於遼、沈，四壞於廣寧。（提出論點）
初壞為危局，再壞為敗局，三壞為殘局。至於四壞，捐棄全遼，則無局之可布矣！（概括局勢）
逐步退縮之於山海，此後再無一步可退。（指出方略）
王在晉用三句話指出了明朝遼東局勢的四個發展節點。其中到了第四次，無局可布。也就是說，到了廣寧大敗以後，明朝在遼東已經沒有可以布局反擊的形勢了。那麽到了這個時候，明朝就只有退守山海關，才能站穩腳跟，做反擊打算。
但是你跟孫承宗這樣的人講布局，他聽得懂嗎？
我簡直懷疑孫承宗下圍棋都是按照五子棋下的。
有的人為了合理化孫承宗、袁崇煥的戰略，說退守山海關，一旦失守就無險可守了。
有的人就相信了這個觀點，認為孫承宗的方案確實有很強的合理性。
為什麽我要說這是兩類人呢？因為中國網絡上歷來有很多人在故意攪渾水。比如說，軍事戰略是不是錯了，這是一個問題。政治上決策層有沒有認識到這個問題，這是又一個問題。最後定下決策的人選擇了錯誤的決策，是否要承擔決策錯誤的責任，這還是一個問題。然而就是有人要將這幾個問題雜糅在一起。你指出，這個軍事決策錯了。他們馬上轉進到政治決策的形勢決定了明朝無法做出正確的軍事決策、選擇正確的軍事戰略。你指出，政治決策層有很多高官也認識到了正確的軍事戰略，他們就轉進到孫承宗袁崇煥個人是為了國家考慮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回避孫承宗無能、袁崇煥不忠的事實。
其實當時的事情是很清楚的：
第一，在是否設防山海關的爭論發生時，後金在沒有內應的情況下從未透過強攻攻克明軍重點設防的城池。
第二，在是否設防山海關的爭論發生後，一直到明軍把資源浪費幹凈之前，後金和清軍也要等到一二十年以後才能攻克明軍重點設防的城池。
所以，在天啟初年明朝做出是否退守山海關的戰略決策時，明軍固然進攻乏力，但是明軍可以守住他們投入資源堅決守住的城池。
所以的所以，所謂明軍退守山海關風險太大這個擔心，在當時決策的時候，完全是空想、沒有任何依據。
有的人是故意聽不懂，故意將逆賊炒作成英雄來惡心我們。有的人是真的沒看明白，信了他們的邪，以為真的風險太大。
前者一定要合理化袁崇煥的一切行為，後者受前者影響，以為袁崇煥的行為合理。
不要以為我們分不清楚這二者的分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