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agement Science: 勿謂言之不預：戰爭、沖突與企業庫存

勿謂言之不預：戰爭、沖突與企業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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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延續【Vasily Korovkin：生產網絡與戰爭】、【Vasily Korovkin：沖突與集團間貿易——來自2014年俄烏危機的證據】，研究人為負面沖擊如何影響企業。

作者指出，現有文獻大多關註自然災害（【QJE: 供應鏈中斷:來自東日本大地震的證據】、【JRS: 供應鏈網絡如何影響企業抵禦自然災害的能力？來自東日本大地震的證據】、【REST: 投入關聯和沖擊傳遞：來自2011年日本地震的證據】、【地震的余波：價值鏈斷裂、進口停滯與貿易危機傳染】、【REST：自然災害、技術多樣性和營運績效】）、氣候變遷等對企業的影響。但對於那些仍然處於動亂的區域來說，地緣政治風險可能是更為重要的負面沖擊。首先， 全世界有三分之一的人口仍然處於戰爭之中，而且這些國家大多是極度貧困，抵禦風險的能力非常脆弱 。第二，戰爭是長期的。國內沖突平均持續1665天，這意味著， 與自然災害或恐怖襲擊不同，沖突將破壞供應鏈長達數年 。第三， 戰爭代價高昂 。2015年，由於轟炸、對商業財產的襲擊、路障、物質和人力資本的損失以及對公共基礎設施的襲擊，戰爭的成本達到了世界生產的13%。

與純粹外生的自然災害不同， 戰爭對企業的影響並非是隨機的。災害的發生並不會只針對那些經濟發達的區域，但是戰爭中的掠奪、轟炸卻與經濟密切相關 。因此，與災害中企業增加庫存以降低風險不同，戰爭中過高的庫存反而可能帶來更多損失。

引言

即使在今天和平的世界大環境中，仍然有60%的發展中國家卷入武裝沖突。今天有49個國家遭受有組織的暴力，自1989年以來，平均每年有20場內戰同時發生。本文以哥倫比亞境內部份區域和平談判期間的停火為自然實驗，研究武裝沖突期間企業如何進行庫存管理。

1964年，兩個以馬克思主義為導向的組織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FARC)和哥倫比亞民族解放軍(ELN)與哥倫比亞政府爆發內戰。在過去的20年裏，這場沖突造成100萬人死亡，800萬人流離失所，以及來自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和哥倫比亞民族解放軍的數千次襲擊。這兩個組織使用相似的軍事戰術來打擊民眾: 轟炸基礎設施，摧毀工廠，封鎖道路，摧毀橋梁，焚燒車輛和貨物 。這些襲擊也為這些組織的行動提供了資金。襲擊企業使他們能夠搶劫存貨，劫持道路使他們能夠在運輸途中搶奪商品。

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控制哥倫比亞西部地區，而哥倫比亞民族解放軍控制東北部和中部地區。 這兩家集團很少在同一地區運作，只有7%的領土是共享的 。這一策略賦予了這些組織領土的排他性，允許他們將自己的力量用於對抗政府，而不是使用戰鬥人員互相攻擊。

幾十年來，哥倫比亞政府一直在尋求與反叛組織達成和平協定。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FARC)和民族解放軍(ELN)因其頑固的軍事傾向而一再拒絕解除武裝。但在兩名指揮官死亡並被政治導向的領導人取代後，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改變了心態。 在2012年11月19日，政府公開宣布與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開始和平行程——考慮到長達50年的沖突 ，這是一個出人意料的聲明。

在此過程中，政府和FARC在該地區保持軍事警戒，並沒有永久停止軍事行動。然而， 雙方停火以示誠意 。我們的數據也為這種善意提供了無可辯駁的證據:到2016年，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發動的襲擊和造成的傷亡減少了98%。與此同時， 哥倫比亞民族解放軍繼續其一貫的軍事活動 ，並成為哥倫比亞境內攻擊的主要來源。

那麽，既然作者要研究戰爭對企業庫存的影響。在進行實證前，先要想一想為什麽戰爭會影響庫存。 與存貨掛鉤的有三種成本:(i)采購成本。 為了避免武裝攻擊，公司支付高昂的價格，僱用保安來運輸庫存，選擇低效的路線以尋求安全，或者購買昂貴的運輸方式(如空運)。 (ii)持有成本。 攜帶庫存是有風險的，因為叛軍靠掠奪公司的供應來維持生計，而這通常是他們的主要資金來源(Humphreys 2003)。 (iii)短缺成本 （這個似乎和前兩者區別不大）。

戰爭如何影響庫存呢？作者給出兩條假說。

第一，營運資本替代效應。 戰爭不同於其他的經營中斷，因為掠奪的可能性(和強度)隨著庫存的增加而增加——供給吸引掠奪者。企業利用營運資金來應對日常的不確定性風險。 有兩種營運資本:可替代資產(即現金)和實物資產(即存貨)。 可替代資產被用來緩沖金融風險，而庫存被用來緩沖需求不確定性或供應中斷等風險。由於戰爭增加了獲取和攜帶實物庫存的成本，它使得將庫存作為風險管理緩沖的成本更高。實物庫存成本的增加，相應地會增加可替代資產的相對價值——這些資產在金融機構的金庫中受到保護，不受叛逆者的侵害——從而使其成為相對更理想的營運資本形式。因此，我們推測， 沖突的增加促使企業將投資從庫存轉移到更可替代的資產上 。

第二，精益庫存效應。 在減少庫存的過程中，企業減少了與戰爭相關的風險，但增加了日常經營不確定性的風險。這意味著公司應該有一個雙庫存系統，透過保持一個精益庫存系統，有足夠的成品庫存來應對內戰造成的破壞，將日常不確定性和預期短缺成本的風險降到最低。 內戰應該促使企業生產足夠的產品來精確地完成計劃中的訂單，而不是冒著為未來可能的訂單提前準備的風險 。

數據和模型

作者主要使用三類數據進行研究。

第一類是企業數據 。從哥倫比亞貿易部的工商總局獲得了企業層面的數據。從2001年到2016年，人口普查報告了38916家公司的數據和259448家公司年的觀察數據。 一個潛在的擔憂是，公司為了避免成為叛軍的目標而少報資產。 但是，國土部在伺服器上對人口普查保密，我們只能透過科學數據存取請求才能存取。此外，該部門還會對審計公司進行審計，誤報會導致罰款、入獄或企業的違規行為。

第二類是戰爭數據。 從哥倫比亞社會繁榮部的「歷史記憶」數據集收集攻擊數據。「歷史記憶」是一項政府普查，涵蓋了1998年至2016年間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或哥倫比亞民族解放軍所報告的所有襲擊事件。每一行包括攻擊的日期、座標、受傷人數、叛軍組織。 一個潛在的擔憂是，一些襲擊沒有被報道，因為平民害怕譴責叛軍。 然而，哥倫比亞軍隊在媒體上刊登廣告，宣傳匿名熱線，並建立網站報道這些事件。此外，與戰爭有關的襲擊——爆炸、占領城鎮、大規模路障、屠殺和綁架——的性質是不太可能被掩蓋的。叛亂分子也會宣傳襲擊，以炫耀他們的軍事力量，因此，他們總是在襲擊地點留下自己的簽名，比如在旗幟、塗鴉或郵票上印上自己的標誌。

第三，收集了哥倫比亞所有1123個城市的數據。

接下來作者面臨的一個問題是， 如何設定實驗組和處理組？ 正如引言中所說，由於同時存在未被觀察到的沖擊影響戰爭和庫存，因果關系很難估計。例如，如果一種作物的產量在增加，管理人員就會增加供應，並相應地調整庫存。與此同時，糧食價格的上漲將使叛軍更有可能以糧食的價格為目標。

為了獲得沖突水平的外源性變化，我們 使用哥倫比亞政府和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在2012年末宣布和平行程作為準外源性事件。 這次活動之所以理想，有三個原因。首先， 它對沖突水平產生了重大影響 。圖3顯示，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的攻擊在這一過程中直線下降(而ELN的攻擊繼續遵循同樣的趨勢)。其次， 這一事件是突然的 ，出乎意料的。

第三個原因是， 這場沖擊只影響了哥倫比亞一小部份領土 ，因為正如我們的數據顯示的那樣，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和哥倫比亞民族解放軍擁有領土壟斷。因此，我們可以清楚地定義處理和控制群體——在FARC和eln主導的地區營運的公司——並比較兩個群體的庫存變化。

作者構造了如下DID模型。 其中INV是存貨資產比例，FARC代表是哥武占領區域，AFTER表示談判發生前後 。

結果分析

從基準回歸結果來看， 沖突強度和庫存與資產比率向相反的方向移動 （停戰後為正，意味著戰爭發生時庫存肯定是減少）。此外，這種影響是由存貨(比率的分子)的變化驅動的，而不是資產(比率的分母)的變化。

但是將被解釋變量換成現金資產比後，作者發現 沖突期間企業持有的現金增加了。企業用風險更小的現金替代了庫存 。營運資本替代效應成立。

隨後 作者將被解釋變量替換為(i)原始庫存、(ii)在制品庫存和(iii)成品庫存 。表9顯示， 戰爭導致經理減少了所有類別的庫存——原材料、在制品和成品。但庫存削減主要體現在未完成庫存上 ，其中，未加工和在制品庫存的系數是成品庫存的2.5倍。精益庫存效應是存在的。

此外，作者進行了三個異質性分析。

第一是考慮企業的供應鏈位置。 他發現， 位於上遊的企業戰爭期間減少庫存速度更慢，但振幅更大。 原因在於上遊企業靈活性較差，生產周期長。例如，盡管紡織品零售商可以很容易地調整下周要訂購的服裝數量，但棉農只能透過改變棉花產量來調整庫存。而且，由於棉鈴平均需要25周才能成熟，庫存決策每六個月才會實作一次。但是由於上遊產業往往具有較大規模，而且原材料大多儲存於野外，而下遊企業多數依賴更為安全的倉庫進行儲存，所以上遊產業庫存減少更大。

第二是考慮企業距離物流樞紐的距離。他發現距離物流樞紐越近的企業，庫存減少振幅小於較遠企業。 原因在於距離遠的企業產品運輸被阻斷的可能性更大，運輸成本高，從而更願意持有庫存。

第三是沖突類別。 當叛軍攻擊私人財產時，經理們大幅減少庫存。但當叛軍襲擊公共基礎設施和道路時，他們會囤積物資。這是因為，當叛軍襲擊附近的工廠或私營企業時，企業認為持有庫存風險更大，因此減少了庫存。但是，當叛軍攻擊道路和公共基礎設施時，運輸風險變高，從而增加他們的庫存。

結論和評述

本文關註戰爭這種人為造成的負面沖擊。研究背景選擇的很巧妙，再次印證了我之前推文中寫到的那句話：每個國家的研究者都應該尋求本國特色的故事，這樣做出來的研究才更加引人入勝。 文章邏輯並不復雜，但創新性很強。與以往自然災害導致企業增加庫存的結論不同，戰爭導致的是庫存減少。這是吸引讀者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