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沒什麽感覺,感覺有用不完的精力。
上了公路,那時候除了山東,像我們河南境內的高速,車也不多,一腳油門隨便一百幾還穩穩當當,比摩托車安全感強太多了。
反正年輕嘛,也沒死過,膽兒賊肥,跟我出門的中登們,基本上都算是國內第一批搖車搖出來的老司機,開個破五十鈴,從西安到南陽六百公裏四個小時就到你敢信?
在他們的攛掇下,開車上路,主打一個生死看淡,油門必須踹油箱裏,誰松油門誰是狗。
故事是從事故開始。
第一個印象深的,是去山東過年,回來的時候,在一個天橋下,大冬天,一大家子,開著一輛大三輪,駕駛室是自己用鐵皮焊的,擋風玻璃是那種老的有機玻璃,剎車估計也不好使。
從天橋旁邊匝道橫穿馬路,被天橋下駛來的一輛泥頭車直接把駕駛室撞癟。
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灰白的有機玻璃瞬間變黑,駕駛室門下面一股血流噴出一個面。。
我路上一直抱著一箱蜜橘玩命炫,看到那個場景當時就倒回去半箱。
後來我們大院有個老司機,十幾歲就開車,那年大概也就三十左右,娶了個媳婦,不知道是誰的問題,生不了孩子。
但是兩口子感情特別好,人也好,就打算到隔壁縣裏收養一個。
那阿姨是外地的,兩口子帶男方父母是八點走的,剛出大院上國道,六公裏的地方,一輛拉滿沙的大車側翻,把他們開的小汽車埋下面了。
我們單位自己的抽吸車推土機挖機都過去了,協調的很快,我爹穿了一件大褲衩就出門了,前後樓一嚷,幾個司機就過來了,然後就出車。
在那個主流還用bb機的年代,從收到電話,糾集司機,出車,作業,只用了四十分鐘,就把被埋的車子挖出來,已經是個奇跡了。
但車裏的空氣,不夠一車人四十分鐘用的。
再後來,一個處長過年拉著我爹去陜北專案慰問,我正好是14的生,於是拉著我爹陪我過完生日再去。
那個處長大年初六就自己去了,陜西那邊的路都知道,經常有落石路段的警告。
好巧不巧,一發落石就砸在副駕,司機毫發未傷,處長一發入魂。
再再後來,一個專案經理,從埃塞俄比亞回來過年,他家兒子我喊弟弟,跟我一個學校。
我倆從西客站坐一個車走的,他到鄭州,我回南陽。到鄭州我幫他提行李給他送下車。
這邊我快到家的時候,給我爸打電話讓他接我,他說有急事。
一問,那弟弟父母從南陽去新鄭機場,在許昌出了車禍,專案經理當時沒了,他媽斷了一條腿。
那時候是人死哪就得在哪火化直接下葬。
為了讓人家落葉歸根,我們這國企還過去費了挺大勁。
再再後來,我正式拿了駕照。
我爹第一天就跟我說,能別開車,就別開車。車是兇器,駕駛是殺人術。。。啊不是。。
反正就那個意思。
就是,駕駛無小事,一個人開車,死了,一家人痛苦。帶著老婆孩子開車,死了,一大家子絕望。帶著哥們朋友開車,死了,幾家人一輩子都過不好。
我們大院都是幾代人交情,大部份人都是以家庭為單位,幾十年的交情,關系越近,越要重視,越要負責。
其實我大概14歲就拿著內部行車證在方圓十幾公裏範圍內開著吉普亂跑了。但是單程基本上不超過十公裏。
拿完駕照,頭一次跨縣,大概六十公裏的路,路上點煙的時候不小心火機掉了,我就一手扶方向盤一手去摸。
這一低頭,手上方向就跑了一點,我還沒反應過來,我爹在副駕一把就捏住方向,還順手給我一個脖溜兒。
給我一通罵,又強調任何時候,開車的時候,眼不能跑,手不能跑,腳不能跑。
再後來,我爹送了一輛自動擋的車給我,那會年輕嘛,就浪,左腳剎車右腳油門。
有一天半夜送我三叔回家,他忽然特別嚴肅的問我,你腳怎麽放的?
平時我倆鐵磁,有時候我跟他比跟我爹親,我就嬉皮笑臉,結果他啪就是一個脖溜兒。
對,他也是老司機。說的還是以後開手動擋容易出事什麽的。
其實平時我們家人溝通起來不太嚴肅的,但唯獨就開車這個事,沒一個人嬉皮笑臉,時間久了自己態度也就端正了。
我這人,有點完美主義強迫癥,要麽不上心,一旦當成正事,就特別專註仔細。
開車上路久了,經驗和肌肉記憶其實就決定了大部份時間的操作,但是策略這個東西,和接受的資訊有關。
我就提一點,我開車的時候,關註的區域大概是前方三百米,左右兩百米的這麽個區域。
在西北山裏的時候,至少看三個大彎。
一旦在這個區域出現任何移動目標,我就開始計算他們的行動軌跡。
這種觀察和判斷,時間長了,就形成肌肉記憶了。
只要上路,不自覺的就是這套駕駛邏輯。
隨著年齡漸長,體力衰退,這種「經驗」發揮的空間占比就更大了。
不變的,是把自己的精力,消耗到一個很差的狀態。
比如,二十歲的時候,開12個小時,跑1700公裏,其中60%的時間,是純靠肉眼仔細觀察,大腦仔細計算,最後完成操作。
三十五的時候,因為糖尿病的影響,開五個小時,跑六百公裏。其中可能就頭倆小時是這樣,剩下四個小時,是眼睛模糊搜尋這個範圍,看到資訊之後不進行即時計算,而是把「目標出現」的時間模糊記下,然後過一個對應的時間段,比如五秒,十秒,眼睛再模糊搜尋一下對應區域,看有沒有威脅到我的行車路線。
但不是我想這樣做,而是體力不支持我做精確掃描和即時運算了。
為了保證安全,開車確實是挺累的。尤其是年輕的時候很多時候開車是一種玩耍。
但是開了七十萬公裏之後,真的覺得就是一種勞動。而且是風險極大的一種勞動。
這種心態上的差別,也會導致精力更不容易被透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