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國慶的時候,我在我老婆心裏那個白月光發的影片下頭留了個言,好家夥,我老婆回來就把我半只耳朵給割了。
國慶日那天,我老婆的白月光在網上整了個影片出來。
影片裏,他一邊摟著我老婆,另一邊抱著我兒子,一家三口那叫一個樂呵,一起瞅著煙花。
我爸媽呢,坐在搖椅上拍著手,眼神全在他們身上,滿滿當當的都是慈愛。
影片配的文字是:
【我的國,我的家,我的父母,我的愛人和孩子,這就是我的幸福啊。】
我在評論那塊把我和我老婆的結婚照給曬出來了,還寫了句【是你的,都給你了。】
當天晚上,我老婆和兒子氣呼呼地回來了,把我按在三層蛋糕的架子上,哢嚓一下,半只耳朵就沒了,那血嘩地就冒出來了。
我忍著疼說,
「咱離婚吧,這回可來真的了。」
半只耳朵掉到蛋糕上,那血把白色鮮奶油染得通紅通紅的,我疼得直抽抽,我老婆卻惡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
「
段無用
,我跟你說,別在這發瘋,趕緊把評論刪了!大過節的,你想讓網友都去罵
兆哲
啊,你咋這麽缺德呢?
」
「爸爸太討厭啦!」
我兒子段卓氣沖沖地沖過來,把我撞倒在地上,接著又踹了桌子一腳,那桌子一下子就翻了。
我辛辛苦苦弄的菜全摔地上了,滾燙的魚湯灑我手上了,我手上本來就被段卓用開水燙起了泡,這一下倒好,泡給澆沒了。
我疼得冷汗直冒,弓著身子,不停地哆嗦。
段卓還朝我身上吐口水,
「媽媽,我不要這個廢物當我爸爸,他還好意思哭。」
「他把堂叔弄成瘸子,堂叔都沒哭呢!」
我楞楞地看著段卓。
我都打算不再愛他們了,可一聽這話,眼睛還是忍不住紅了。我想解釋,話到嘴邊,又不想說了。
都講了無數回了,沒人信,那說還有啥用。
段兆哲
是我叔父的孩子,走得早,我爸媽可憐他們孤兒寡母的,就對他們照顧得可好了。
我也一直把他當親弟弟一樣。
結果我二十歲生日那天,他叫我去爬山。說是有驚喜,把我騙到懸崖邊上。
他想把我推下去,好在老天有眼,他推我的時候腳一滑,沒剎住,自己掉山崖下去了。
我為了救他,手肘被重力一扯,撞到枯樹上了,樹枝直接把我臂彎給刺穿了。
我這手肘就落下殘疾了。
他呢,摔斷了腿,還誣陷是我推他下去的。
從那以後,我那青梅
陸詩雨
就罵我心狠,對我冷暴力,到處說我幹的那些壞事。
我爸媽也放話要跟我斷絕關系,要認
段兆哲
當親兒子,連見我一面都不肯。
我沒朋友了,愛人沒了,親人也沒了,開始怕和人打交道。
我在學校裏就自己一個人,跟個怪胎似的。就因為
陸詩雨
和我爸媽到處說,我老被人排擠欺負。
最後,
陸詩雨
抱著崩潰的我說。
「
阿用
,就我不嫌棄你害過人。
」
我就抓住這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可這稻草不結實啊。
我半天不吭聲,
陸詩雨
靠過來,想把我臉上的鮮奶油擦掉,身上的香味就飄過來了。
是
段兆哲
喜歡的味。
我把頭扭到一邊,她皺著眉頭,
「別鬧了,你把
兆哲
弄成瘸子,他都找不著老婆了,他就想過節熱鬧熱鬧,你至於嗎?
」
「今天是我生日。」
陸詩雨
一聽,眼神有點慌,張了張嘴,好像是想起答應我的事了。
就因為
段兆哲
,我都十年沒過生日了。
她說這次會陪我過。
結果她說話不算話。
我接著說:
「我生日願望就是,跟你離婚。」
2
「
段無用
,你是不是有病啊?非得發瘋鬧騰啥?
」
陸詩雨
站起來,冷冰冰地瞅著我。
「你有意思不?」
「我和爸媽現在對
兆哲
好,那都是在給你贖罪呢,你有啥資格跟我們發脾氣?
」
「怪不得你跟個野狗似的,就是多余!」
陸詩雨
的話一直在我腦袋裏轉,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還結了十年婚。
她知道啥話能紮我心窩子。
我把眼睛閉上了。
耳朵那傳來的疼讓我特別清醒,我不想跟他們纏結,想撐著起來,沒想到段卓撿起地上的碎碗,使勁砸我腦袋上了。
額角的血就流下來了。
我看著段卓,他直勾勾地看著我,眼裏一點親近都沒有,全是仇恨,
「賤貨,你沒資格不要我們,是我們不要你!」
「你把叔叔弄傷心了,你去死!」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又看看
陸詩雨
。
陸詩雨
那表情就好像她兒子這麽說挺對似的,一點不覺得有啥問題。
那一瞬間,我突然笑了。
段卓可是我帶大的。
以前他小小個的時候,每次
陸詩雨
傷我,他就跟我說。
「爸爸,別怕,等我長大了保護你。」
可後來呢,他也變成紮我的刀了。
「賤貨,你笑啥?」 段卓氣呼呼地瞪著我。
我說:
「笑你馬上就有新爸爸了。」
「段卓,我不要你了。」
我看到他眼裏閃過一絲驚喜,心裏有點不得勁,但還是費勁地起身,走到一邊,把離婚協定書放在幹凈地方。
「明早八點,民政局見。」
說完,我把蛋糕裏那半只耳朵撿起來,轉身就走。
誰知道剛出去,就碰上一瘸一拐的
段兆哲
。我往邊上躲,剛一動,他就摔地上了。
「
兆哲
!
」
陸詩雨
大叫一聲,趕緊把我推開,連忙把
段兆哲
扶起來。可
段兆哲
害怕得雙手抱頭,一個勁往角落裏鉆。
「哥,哥我錯了,別推我!」
「求你別推我!」
「
兆哲
別怕,我是
詩雨
,我在呢,他不敢欺負你。
」
陸詩雨
緊緊抱著陸
兆哲
。
段兆哲
他媽媽扶著他哭天喊地的。
「
無用
啊,我家
兆哲
都被你害瘸了,你就不能放過他嗎?非得把我們娘倆逼到絕路啊?
」
「我求你了行不?」
段媽順勢就跪地上了,要不是
陸詩雨
手快,都得給我磕頭了。
「啪!」
陸詩雨
很自然地又給了我一巴掌。
她紅著眼罵我,
「你真讓我惡心!除了欺負
兆哲
,你還會幹啥?我咋就嫁給你這麽個壞透了的男人?
」
3
我捂著臉。
看到段媽眼裏那股子狡猾勁。
一下子好像回到去年除夕了。
去年除夕可冷了,我爸媽九年都不願意見我,結果聯系我了,說想和我吃頓團圓飯。
我從一個月前就盼著這天。
我都在想,我該用啥樣的笑容跟爸媽說話,能不能像小時候那樣,靠在他們腿上。
他們會摸摸我的頭,跟我說:
「兒子,爸媽可想你了。」
結果啥都沒有。
那天晚上,
段兆哲
用
陸詩雨
的手機給我發短訊,說她出車禍了。
我急急忙忙開車就去了。
我剛停車,
段兆哲
那病懨懨、看著挺和善的媽突然沖出來,躺在我車前面,哎呦哎呦直叫喚。
又一次陷害。
我不停地解釋,
陸詩雨
拿出手機,根本就沒短訊。
我爸上來就狠狠踹我一腳。
「證據確鑿,你還狡辯?我親眼看見的,她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誣陷你?」
我媽就一直哭著看我。
「天殺的,我咋生了你這麽個兒子,要不是
兆哲
心善,你早進監獄了。
」
「我就不該生你這個孽種!」
陸詩雨
啥都沒說,罰我在
段兆哲
家門口跪到初七。
我兒子把啃過的骨頭扔我面前,狗碗裏放的是香噴噴、熱乎乎的飯菜。
他說,狗都比我有人性。
去年雪下得特別大,我冷得暈過去了。
路過的人把我送醫院了,這才沒死成。
我在醫院躺了一個月,膝蓋傷得厲害,落下病根了。可沒人管我,他們一家人出去旅遊了。
陸詩雨
回來後,我提離婚,她扔給我個禮物。
盒子是拆開過的,裏面的手表都有汙漬了。
我不要,她硬給我戴上。
「你真要跟我離婚?」
那天,她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恩賜似的親了我一下。
她笑得可開心了,在我耳邊吹氣,
「
阿用
,你真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了?
」
「我不喜歡
段兆哲
,我愛的是你,我和爸媽對他好都是為你贖罪。
」
「我和你結婚,給你生了兒子,我這麽愛你,你咋能說離婚傷我心呢?」
她說著,一滴淚掉我手上了。
她說:
「
阿用
,爸媽不愛你,兒子討厭你,你就只有我了。這世上除了我,沒人會愛一身罪惡的你了,你真舍得離開我?
」
「我保證,會和
段兆哲
保持距離的。
」
我愛了她好多年。
她一掉淚,我就心疼好久,更別說她還保證會離
段兆哲
遠點。
我就妥協了。
可妥協之後,她變本加厲,我得到的不是救贖,是個大坑。
4
「混賬東西,我打死你!」
一聲吼,把我回憶打斷了,我還沒反應過來,我爸沖過來給了我一巴掌,接著又狠狠踢我一腳。
我一個沒站穩,栽地上了,還沒爬起來,我爸一腳踩我以前受傷的手肘上。
我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他還一邊踩我,一邊揪我頭發,又給了我兩拳。
我耳朵嗡嗡響。
我頭暈得厲害,感覺要昏過去了,我媽哭著罵我,
「孽障啊!趕緊給
兆哲
道歉!
」
「快點!不道歉,你就別想當我兒子!」
「呵!」
我聽了笑出聲,明明笑著,眼睛卻紅了。
我強撐著爬起來,冷冷地看著這群人。他們是我親人,卻和害我的人一夥。
把我當敵人。
「啪!」
陸詩雨
大步走過來又給我一巴掌,
「
段無用
,你正常點,別丟人現眼行不?
」
「你把
兆哲
弄出心理陰影了,你還好意思笑?
」
我有點難受。
身體上的難受,耳朵疼,手疼,臉也疼,我現在就想去醫院。
我拿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把眼淚給擦掉。
「其實啊,門口是有監控的呢。」
「行了行了,讓讓,我出去,給你們一家子騰地兒。」
說完這話,我轉身就要走,可
段兆哲
眼睛紅紅的,一臉又驚又委屈的樣子。
「哥,你這說的啥呀?我和
詩雨
那可是清清白白的,就算你要誣陷我,
詩雨
可是你老婆啊!
」
「
詩雨
,對不起啊,都怪我,害哥誤會你了,我這就帶我媽走。
」
他扶著那條瘸腿,晃晃悠悠地想站起來,
陸詩雨
趕忙過去扶住他。
段兆哲
「虛弱」 得大半個身子都靠在
陸詩雨
身上,倆人緊緊貼一塊兒。
我爸媽在旁邊也是一臉擔心,
「
兆哲
啊,別逞強,要滾也是他滾。
」
我就冷冷地瞅著他們。
陸詩雨
心虛地瞟了我一眼,往邊上挪了挪身子。
段兆哲
也不敢再往上靠了,偷偷地朝我投來帶著恨意的眼神。
「
詩雨
,叔叔嬸子,你們別為我操心,我雖然腿瘸了,帶我媽去看病還是行的。
」
他說話的時候,拳頭攥得死緊,頭低得都快到地了。
那可憐巴巴的模樣,又自卑又脆弱。
他媽媽也在旁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還自己扇自己巴掌。
「都怪我這個老東西,拖累了
兆哲
,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
陸詩雨
立馬同情心爆棚,
「
段無用
,是我叫
兆哲
過來的。
」
「明天嬸嬸要去醫院復查,他腿腳不方便,我就讓他們來家裏住一陣兒,你幫忙接送照顧一下,就當是給你贖罪的機會。」
「你都把
兆哲
害瘸了,難道還想讓他連媽都沒了?你咋這麽狠心呢!
」
我爸媽也在那埋怨我,
「就聽
詩雨
的,你去伺候你嬸子。
」
「你還想咋折騰?要不是你害了
兆哲
…… 我們這可都是為你好啊!」
我看著我媽那痛心的樣子。
張開手,我那半只耳朵,血淋淋地在手上呢。
爸媽嚇了一跳,就連
陸詩雨
也驚得眼睛瞪得老大。
「再晚點,我這耳朵,可能就沒法救了。」
我嘲諷地咧咧嘴,
「我想去醫院,能讓我走了不?」
5
我擡腳就走,
陸詩雨
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我居然在她眼裏瞅見了一絲慌張。
「等等,我陪你去。」
她剛說完,
段兆哲
突然大喊起來。
「媽!媽你咋啦?你可別嚇我!」
段兆哲
他媽媽啥時候暈過去了都不知道,不過眼珠還在轉呢。
陸詩雨
趕緊跑過去安慰,還不忘指使我。
「
段無用
你傻站著幹啥?還不過來幫忙!
」
我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他媽的樣子和那天躺我車輪前裝死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都懶得看他們演戲了,頭也不回地就走。
陸詩雨
在後面扯著嗓子罵。
「
段無用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
」
「你今天走了就別再回來。」
「你就是個沒人要的流浪狗!」
罵得挺難聽,不過被罵多了,我都沒感覺了。
「
段無用
,馬上回來送你嬸子去醫院,不然我就跟你斷絕母子關系。
」
我媽的話在身後響起來。
我爸跟著也說,
「別要他送,沒良心的東西,從今天起就當沒這兒子。」
我的腳步停了一下。
然後笑著說:
「行,就這麽定了,我不再是你們兒子。」
這一回,我沒再停下。
外面雨下得老大,我淋著雨往前走,一直走,不回頭。這一次,愛情也好,親情也罷,我都不要了。
以前的事像放電影一樣在我腦袋裏過,雨水打得我眼睛都睜不開,我拿手抹了一把臉。
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
我走了好久,一輛能拉我走的車都沒碰上,可能是失血太多了。
我一頭栽地上暈過去了。
暈過去前一秒,我瞅見我爸媽的車,從我旁邊嗖地開過去,又停我前面了。
段兆哲
著急地說:
「哥是不是出啥事了?咱帶哥去醫院吧!」
「不用管他。」
陸詩雨
的聲音傳過來,
「他就會裝,演得可像了。」
「他不是我兒子,真死了也算做了件好事!」 我爸哼了一聲。
車一下子就開走了。
我終於閉上了眼。
再醒來的時候,我在醫院,耳朵沒保住。
送我來的好心人不知道,我手裏那團爛肉,原來是我的耳朵。
我道了謝,就出院了。
我沒錢,一時間都不知道能幹啥。就這麽一路走,走到海邊了。
腦袋裏突然想起爸媽的話。
我尋思,說不定死了,也是個解脫。
6
都說跳進黃河洗不清,那跳進大海呢?
要不試試。
海水沒過我膝蓋的時候,我突然瞅見海面上飄著個長頭發穿紅裙子的女生。
我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遊過去,把她拉上岸。
我把她平放在沙灘上,使勁按她胸口,她吐出來一大口水,可就是沒醒。
我想掏手機打
120 叫救護車,一摸兜才發現沒手機。
沒辦法,只能冒著大雨背著她往最近的醫院跑。
在醫院跟醫生說明白情況後,從剛才就緊繃的神經和肌肉這才放松下來。
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額頭滾燙,腦袋迷糊,眼皮越來越沈,沒一會兒就撐不住暈過去了。
等我再睜開眼,面前是一張特精致漂亮的臉。
這臉,咋感覺在哪見過呢?
她見我醒了,臉上露出個特燦爛的笑,像朵盛開的向日葵。
「太好了,哥哥你可算醒啦!」
「你是?」
「哥哥你把我忘了?我是
陸傾馨
。
」
女生嘟著嘴,一臉委屈。
我突然想起來,
陸傾馨
,燕京排名前十的美女律師。
她是
陸詩雨
的堂妹,高中的時候找我補過物理,後來她出國留學,我們就沒啥聯系了。
我語氣變得冷淡,
「是
陸詩雨
叫你來的?告訴她,離婚我啥都不要,就要爺爺留給我的西郊那套別墅,讓
段兆哲
麻溜走人。
」
「哥哥你誤會了,我在這是因為你前天救了我啊,你忘了?」
「我救了你?」
剛醒的我腦袋亂糟糟的,隱約記起來,那天我好像要跳海,然後
……
「那天海裏飄著的那個人是你?」
「是啊,我被對手坑了,給我下藥扔海裏了,謝謝哥哥,要不是你我早死了。
哥哥為了救我昏迷了兩天,我都不知道咋報答哥哥才好。
」
她一邊說一邊拉著我的手往她那邊靠,說得特誠懇,眼睛裏滿滿的愧疚和心疼。
多久沒人用這種眼神看過我了?
我眼眶有點紅,嘆了口氣。
「沒事,救你也是救我自己。」
也算是互相搭救吧,如果那天不是救她,我估計早餵魚了。
不過以後的路咋走,我還是一頭霧水。
聽了我的話,
陸傾馨
那成熟的臉上泛起兩片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