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小孩兒跟著配偶回老家探親，出行前打包行李，他站在衣櫃前氣勢洶洶：「我來選，我來選。」
萌發獨立意識的小孩兒現在時不時就要舉起革命的爪子，感覺什麽都能自己說了算，比如穿什麽衣服出門，再也不是小時候，你可以任意一把抓過來按照老母親的意願往他身上套。
他好一番深思熟慮、精挑細選， 成功遮蔽掉了 我覺得順眼清爽的：
完美繞過了 我使用過的搭配組合：
最後，拎出了那件「寶藍色佩吉姐弟」，模樣活像衣錦還鄉的狀元，篤定又神氣，看樣子還要給他配一匹高頭大馬。
我關衣櫥門時手都在瑟瑟發抖，可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這件壓箱底的戰袍終於還是被他穿回了老家。
當一個小孩兒不再遵從大人的意誌穿衣搭配時，他一定能穿出自己的風格，他獨特的審美趣味一定能趕超家中的所有人，走在時尚的前列。
大紅、大藍、大綠，配心愛的圖案，一定是極好的。
兒子的小豬佩吉全套T恤，是兩年前在他陷入佩吉一家的陷阱時，要求我買的，佩吉帶領全家擊穿了他的心房，都怪我買太大，加上他體積瘦小，整整兩年過去了，他還能套進去。
除了寶藍色姐弟，還有大紅色的單豬佩吉和全家福。
夏天的衣服裏，他還有一件極鐘愛的，是姥姥姥爺買給他的，我當時看到這件衣服在心裏斷定他一定不會喜歡，可我怎麽也想不到，他大字不識一個，居然一秒意會到了這件T恤所傳遞出的快樂，只有這件「出去嗨」和「佩吉姐弟」放在一起，他才會在兩個最優解之間猶豫不決。
在我同樣不看好的選項裏，有一件大紅色奇怪圖案的夾襖也是來自姥姥姥爺的愛，同樣買到了小孩兒的心坎裏。前幾天洗完澡他堅持要穿外星人的夾襖，幾經勸說才放棄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當然了，小孩兒有時候也走淡雅風，但土味低調一定要貼身珍藏，比如他最喜歡的兩套古早味秋衣，都散發著中老年審美的樸素質感。
淺灰色的老頭款是他的柯曼緊身鎧甲，初春時節，他努力向我爭取能不能只穿著這套秋衣上學。
白底的動物款是回老家時太奶奶買的，84歲的老太太和5歲的小孩兒每次見面都雞同鴨講，一個耳背只會說家鄉話，一個說話不利索又聽不太懂家鄉話，但他們跨越年齡和地域的鴻溝，在審美上達成了某種驚人的默契。
小孩兒對太奶奶買的秋衣愛不釋手，穿柯曼緊身衣上學的希望破滅後，他又開始問我，能不能只穿這一身上學。
我最近把某寶購物車裏給兒子的夏日清單都刪掉了，因為我越來越不會給他選衣服了，有時候歪打正著才能買到他的心坎裏。幾個星期前，我給外星配偶購入一套居家服，感覺很符合他獨特的氣質，結果被配偶嫌棄太浮誇。
兒子看見後倒是兩眼放光，問我小孩兒能穿嗎，我說好像沒有小孩兒的碼數，兒子失望又委屈，坐在床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怎麽只給爸爸買，不給我買啊！」後來，好不容易找了一條差不多的款式，才撫慰了他受傷的小心臟。
回老家那天，他給自己的寶藍色佩吉姐弟配上了這條褲子，混搭出了一種難以捉摸的調性。
不過，當一個小孩兒擁有了穿衣自由，最大的問題並不只是出其不意、劍走偏鋒的審美趣味，而是他一旦認定一件衣服，就不肯換，讓他換衣服，就像扒他的皮。
朋友3歲的小侄女有段時間因為異常喜愛一件皮卡丘的連體絨衣，每天脫衣服洗澡都像上刑：「為什麽啊？！為什麽不能穿著皮卡丘洗澡啊？！」
我兒子也沒好到哪裏去，因為害怕我會趁他洗澡時把他的灰色緊身秋衣偷偷洗掉，他脫下後會像小狗一樣嗅嗅衣服，對我千叮萬囑：「媽媽，不臭啊，你看不臭，明天還要穿的，不要給我洗掉啊。」
幸好我們家的浣洗局(點選藍字檢視)都是入夜以後才開，小孩兒並不知道他能連續兩個月穿同一身秋衣上學，完全是因為他的潔癖老爹都是當天手搓當天放在電暖氣上烤幹的。
爺倆配合得天衣無縫，時間一久，導致衣櫥裏的衣服兩極分化極為嚴重，大半都是嶄新的，少數幾件摯愛款，由於極高的利用和搓洗率，往往領口變大、下擺松垮。
前幾天整理衣櫥，一時疏忽讓小孩兒看到了我幾年前給他買的三條內褲，準確來說，是脫掉紙尿褲前夕使用的訓練褲，三層棉紗質地，特別厚，即便大小塞得下也沒法再使用了。
小孩兒如獲至寶，當即拿起印有恐龍圖案的內褲就往身上套，這是他自由意誌覺醒後，為數不多認同我個人選擇的時刻，但我實在高興不起來，心裏慌得萬馬奔騰，就怕他套上了再也不肯脫，到時候還得給他買個披風，才能配上這家喻戶曉的迷人裝扮。
又費了一番吐沫星子，終於阻止了他內褲外穿，代價是三條恐龍內褲一定要放在他的枕頭邊親自守護，即便我明確告訴他，家裏沒人穿得下。
不知小孩兒在穿衣服這件事上顯示出的執著是否具有普遍性，如果不是，也可能是遺傳。
我記得自己小時候也執著過，當時流行一種大紅色的勾腳褲（又稱踩腳褲或健美褲），小鎮女孩人手一條，還上小學的我起先是看著我媽和我姐穿，羨慕不已，後來擁有了同款，除了睡覺和洗澡，恨不能天天穿在身上。
嗯，這大概說明，當一個孩子開始選擇，通常就意味著沒有選擇。
前幾天，小孩兒坐在沙發上看柯曼打怪獸，突然問我：「媽媽，有沒有柯曼圖案的衣服呢？」
我的靈魂瞬間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來自奧特戰士的沖擊波，「沒有！真的沒有！」我回答得急如旋風又斬釘截鐵。
絕對沒有，絕對不能讓奧特戰士成為我眼前所見的唯一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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