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曾經上甘嶺戰場上的坑道女兵 劉祿曾 和教育家吳貽芳女士受邀前往美國存取,期間美國白羅克侖博物館在餐館舉行了一次宴會,兩人受邀參加。
宴會上,劉祿曾察覺到有一道目光在她臉上徘徊,良久不肯轉移。 當她疑惑的看過去時,發現那是一位美國老者。
她在美國並不認識什麽人,因此被對方盯住的一瞬間,除了疑惑之外,劉祿曾也不由得有些擔心。
「這位女士,我是這家餐廳的老板。您很像我認識的一位故人,所以冒昧問一下,您是不是去過北韓戰場?」 老者過來自我介紹後問道。
劉祿曾剛警惕的點點頭,就看到那名老者高興道: 「天哪!劉尉官是你嗎?我曾當過你的俘虜啊!」
劉祿曾看了對方半天,才終於想起塵封了 27 年的記憶。
那麽,這位餐廳老板到底是誰?當年他和劉祿曾又是怎樣認識的呢?
將門之後
說起劉祿曾和這位餐廳老板的相遇,還得從劉祿曾本人說起,對方之所以對劉祿曾27年不忘, 主要是因為劉祿曾當年曾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韓戰爆發後,在以美軍為首的 「聯合國軍」 進攻下,北韓人民軍在戰場上節節敗退,很快就支撐不住向中蘇兩國求援。
與此同時,美國第七艦隊侵入中國台灣海峽,侵犯了中國國家主權,因此為了保家衛國,數十萬誌願軍戰士在 「雄赳赳氣昂昂」 的歌聲中跨過鴨綠江,來到北韓戰場幫助北韓抵抗美國侵略。
誌願軍到北韓戰場後,在武器裝備和美國擁有較大差異的情況下取得了一次又一次勝利,沈重打擊了美國侵略者的囂張氣焰。 截止到1950年年底,中國已在北韓戰場俘虜了數千美軍, 然而由於語言不通,這麽多俘虜的美軍並不好管理,繳獲的資料等也因缺乏轉譯人才而無法解讀。
因此,為了彌補戰場轉譯人才的缺口,我軍緊急從上海征召了一批會英語的士兵,其中男兵13人,女兵10人,一共23人。這些人一入伍,就立即被派上了北韓戰場。
而這緊急征召的10名女兵中,其中就有東吳大學法律系大四學生劉祿曾。劉祿曾是晚清 浙江巡撫、抗法名將 劉秉璋的孫女,收藏家劉體智的女兒,並且其父劉體智當時還擔任 中國實業銀行總經理 ,因此是名副其實的 將門之後、富家小姐。
由於出身名門,受過良好的教育,因此劉祿曾的英語十分流利,加上其是將門之後,參軍報國之心強烈,因此劉祿曾甫一報名就被選中。
就這樣,從前在家中出入都有仆人服侍、轎車接送的富家小姐換上了軍裝,走上了北韓戰場, 在戰場上,她遇到了許多來之前想象不到的困難。
首先是負重行軍。 由於劉祿曾是入伍後直接上的戰場,之前沒有經過軍事訓練,體能上比老兵差很多,因此她在剛開始的行軍中經常跟不上隊伍。
然而,在戰場上可不比訓練場,戰士們在行軍過程中要隨時面臨著美軍飛機的轟炸和追擊,因此行軍過程中步伐很急。為了提高部隊機動性,部隊要求行軍時每個士兵都要背5斤米,因此這更給體能不足的劉祿曾增添了許多負擔。
為了追趕上行軍隊伍,她背著米緊趕慢趕,甚至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北韓戰場上熱出了汗。 由於長時間在雪地裏行軍,身體被凍得麻木,因此很長時間內她都感覺不到雙腳的存在,等到了宿營地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腳上已經磨出了好幾個血泡。
除了體能上的困難之外,劉祿曾在戰場上遇到的最大困難便是各種復雜的軍事術語了。
來到北韓後她直接被分配到了誌願軍第九兵團敵工部,在敵工部擔任英文轉譯。可是她之前學習的英文大多是日常用語,從來沒有接觸過軍事上的東西,而到了戰場上又沒有人手把手的教她們,只有一本英文詞典,因此剛開始的工作讓她感到十分困難。
為了弄清楚兵種、武器、番號、戰術等各種軍事術語的具體含義以及對應英文,劉祿曾在工作的空隙努力研讀手中的英文詞典,不斷在工作中總結不知道的知識,很快就將那些從前不知道的軍事術語熟稔於心,完全勝任了英文轉譯的工作。
由於她在部隊中表現出色,能力也不斷提升,因此到了戰場不久,劉祿曾就承擔了 審訊戰俘 的工作。 在這裏,她真正綻放了作為一名將門之後應有的巾幗風采。
天使「劉尉官」
在審訊戰俘工作中,劉祿曾遇到了新的困難,不過這一次她已經不會像剛入伍那會兒手忙腳亂。
1951年6月, 「三八線」 反擊戰役過後,前線俘虜了一大批美軍士兵,由於美軍士兵過多,而審訊人員較少,因此審訊戰俘的工作壓力十分沈重。
後來為了保障效率,組織規定每批戰俘下來不能在敵工部超過三天 ,務必要在三天內審訊完畢,三天後除了有特殊情況的以外全部都要轉到戰俘管理處去, 這就給劉祿曾的工作提高了難度。
除此之外,由於敵工部是第一批接收美軍戰俘的部門,因此在實際工作中,劉祿曾不僅要承擔審訊戰俘的工作,還要負責給他們包紮傷口、管理食宿等。
從前從來沒有過管理經驗的劉祿曾突然要管那麽多人的吃喝拉撒,還要承擔審訊任務,辨別他們說的話是真是假,這讓她身心都承受著巨大壓力。
更何況很多美軍被俘虜之後往往認為自己是運氣不好才被俘虜的,對於裝備落後的誌願軍,他們常常是輕視的態度,因此他們大多心高氣傲,有些人即便淪為了戰俘也絲毫沒有作為一名俘虜的覺悟,對於審訊、管理拒不配合,這給劉祿曾的工作增添了許多困難。
然而戰場上不是家裏,只有想辦法完成任務,沒有臨陣脫逃的,因此劉祿曾和敵工部的同誌們每天加班加點的工作,堅決不讓任何一個沒有問題的戰俘在敵工部停留超過三天。
並且在審訊成千上萬的戰俘中,她也漸漸掌握了審訊的技巧,一些願意配合的戰俘很快就能審訊完畢,不願意配合的她則會采用不同的話術,柔中帶剛,不斷軟化他們的防衛心理,讓他們將所掌握的情報吐出來。
一些堅持頑抗的俘虜,她便從多個方面突破 ,一方面停止其享受的戰俘物質優待,讓其和誌願軍戰士吃同樣的飯,並停止提供香煙,另一方面,則讓其和南韓士兵關押在一起,讓他們和熟悉的同胞隔離起來。基本上這兩招用了之後,再頑抗的戰俘都會很快服軟。
因此在這樣高強度的工作之中,劉祿曾雖然承受了較大壓力,但也因此將她鍛煉成了一位真正的 巾幗戰士。
而那些願意配合的俘虜,劉祿曾則是努力發揚了我軍優待俘虜的政策,在生活、心理上對他們進行了無微不至的關懷,經常和他們一起吃飯,照顧他們的傷勢, 因此在這些戰俘心中, 劉祿曾就是他們在戰場上遇到的「天使」,而「劉尉官」的音容,也從此深刻在了許多戰俘心中。
之後,由於前線下來的戰俘越來越多,敵工部的後勤開始跟不上了。原本敵工部的糧食是戰士們到十公裏外的後勤部自己去背,但是現在增加了這麽多戰俘,糧食一下子就緊缺了起來,戰士們雖然將背糧食的頻率提高到了平日的兩倍,但依然不夠那麽多人的吃喝。
前線人手緊缺,自然不可能專門派人送糧食過來,因此組織決定 「自己的糧食自己背」 ,俘虜也不除外。 自此之後,這些美軍俘虜便要跟著誌願軍戰士一起去後勤部背糧食。
但這個決定下達後,並不是每個俘虜都配合誌願軍行動去背糧食的,相當一部份人不願意起來,到了去背糧食的那天,不是裝病就是裝睡,死活不願意去。
這樣一來,不僅其他人背糧食的負擔加重,而且他們的懶散情緒還影響到了其他戰俘,漸漸不去背糧食的人越來越多。
劉祿曾了解到情況之後,立即將平日裏偷懶的那些人召集起來,開會了解他們的想法。當知道這些人僅僅是不願意參加勞動時,劉祿曾表示: 「我們誌願軍優待俘虜,但也不是沒有原則,我們誌願軍戰士的糧食都是自己去背,我希望大家和我們一樣,自己的糧食自己背!美國人一向講原則,你們是美國人中的傑出代表,我相信一定表現得更出色。」
接著,她規定凡是不願背糧食的,第二天就不準吃別人背的糧食。軟硬皆施之下,很快這些懶散的俘虜就自覺參加到背糧食的勞動中去了。
二十七年後的相遇
1952年10月,上甘嶺戰役打響後,劉祿曾被派到上甘嶺戰場上協助管理戰俘,同時擔任戰場上的 宣傳員 ,對美軍進行心理戰。
上甘嶺戰役是我軍在抗美援朝戰爭期間打的最著名、最激烈的一場戰役 ,中美雙方在43天內由3.7平方公裏的戰場上發射炮彈200多萬發,消耗彈藥近3億噸,上甘嶺的每一寸土地都被炮彈翻了好幾遍,連山頭被削低了好幾米。
在這樣的嚴酷環境下,劉祿曾日夜都要頂著極大地壓力在坑道中活動,一邊要審訊戰俘,一邊還要時刻小心落在頭頂的炮彈。
除此之外,由於美軍的封鎖,上甘嶺坑道內物資緊張,很多士兵受傷後由於缺少藥品得不到醫治,只好任由傷口潰爛發炎。而在上甘嶺戰役中,最讓人可怕的其實並不是敵人的密集的火力,而是缺糧斷水。
美軍在見識過誌願軍戰士的戰力之後便已經有了畏戰的意思,他們不敢在正面戰場上和誌願軍交鋒, 便想到透過切斷誌願軍後勤的方式逼迫誌願軍投降。
因此在我軍的運輸路線上,敵人設定了好幾道火力封鎖線,每隔幾分鐘就是一次 「地毯式」 轟炸,封鎖線上被炮彈炸的寸草不生。但即使面對這樣的危險,誌願軍火線運輸員也毫不後退,前赴後繼,透過一個個血肉之軀為坑道內的戰士們送來水糧。
後來統計傷亡率中,發現火線運輸員的傷亡率竟然高達90%,是名副其實的九死一生。 即便如此,能成功送進坑道的物資仍然是少之又少,十五軍采購了30000個蘋果送往坑道,但在付出巨大代價之後,居然只送進去1個。可想而知,坑道內物資有多困難了。
而劉祿曾在忍饑挨餓中,還要不斷審訊美軍俘虜和夜間宣傳喊話,超負荷的工作讓她形容憔悴,絲毫看不出是個女戰士的樣子。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劉祿曾和未來的餐館老板占士·伯端拿相遇了。 剛開始伯端拿被俘虜後對誌願軍抵觸情緒很嚴重,但在劉祿曾無微不至的關懷與開導下,很快就吐露出了他的一切。
原來伯端拿在參加美軍前曾因盜竊入獄,在美軍答應參戰減刑的情況下,伯端拿加入了美軍。在他看來,自己加入的美軍和其他各國軍隊組成的 「聯合國軍」 正在進行一場正義的戰爭,是為了維護世界和平,因此在被俘虜後,自認為站在正義一方的伯端拿對誌願軍十分抵觸。
不過在劉祿曾的開導點醒下,伯端拿很快認識到了美國政府的虛偽面孔,認識到他們進行的是一場侵略戰爭,因此十分羞愧。 戰爭結束後他被遣返回國, 但他始終對那位溫柔的「劉尉官」難以忘懷。
雖然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距離那場戰爭已經過去了27年,劉祿曾也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早已不是當年的年輕姑娘,但看到劉祿曾的一瞬間,伯端拿還是想起了當年上甘嶺戰場上溫柔的 「劉尉官」 。
與此同時,年至59歲的劉祿曾看著聚會上一個個金發碧眼的美國人,也不由得回憶起了二十多年前。那時她在敵工部審訊戰俘,經常和俘虜們一起吃飯,因此吃飯時往往看到的都是黃頭發藍眼睛,和現在何其相似。
而當劉祿曾發現伯端拿盯著她看的舉動後,伯端拿便大大方方的走了過去,向其進行了自我介紹: 「女士你好,我是這家餐館的老板。不得不說,你可真像我的一位故人!」
在劉祿曾有些警惕的目光中,伯端拿問道: 「女士,請問您是不是到過北韓戰場?參加過上甘嶺戰役?」
劉祿曾眼睛一亮,仔細看了看伯端拿之後點頭: 「是的,我們之前見過嗎?」
「天哪!劉尉官是你嗎?真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我是伯端拿,曾當過你的俘虜啊!」 伯端拿歡呼起來。
經過伯端拿的提醒,很快劉祿曾就想起了那個被俘虜的美軍士兵,漸漸地,記憶中的那名美軍俘虜開始與眼前老人的形象融合。
「原來是你!」 劉祿曾高興的看著這位故人,並和他擁抱在了一起。
之後,兩人聊起了戰後各自的境遇,分別時,兩人都依依不舍,答應以後要經常聯系。
當年的抗美援朝戰爭雖然早已遠去,但關於那場戰爭卻給整整一代人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而誌願軍戰士們在戰場上給美軍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的同時,也在對戰俘的優待中給了他們深刻的反省,讓他們逐漸認識到了當初那場戰爭的錯誤。
而像是劉祿曾與伯端拿這樣的戰地情誼,則是那場戰爭留下的最好證明, 同時,也暗示著和平才是兩國人民的共同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