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P社遊戲裏，我個人的思考，恐怕大半都投入在【維多利亞2】裏了。想到兩點，在這裏說一說。
1、納粹與人權
知乎上關於納粹的回答有提到過，納粹的所作所為中，最讓人感到可怕的，是那種充滿理性和工業化色彩的屠殺行徑。身為人類，卻像待屠宰的家畜一般，被火車送進進集中營、毒氣室，源源不斷，環環相扣，納粹黨的每個人在自己的崗位上機械地執行自己需要做的工作，匯集起來共同構造了這幅充滿未來主義色彩的冰冷悲劇。
世人對納粹思潮的態度，大多沒有過深入的思考，往往簡單地歸類為一種突然出現的扭曲變態事物。另外一些人，也許會欣賞納粹為德國的復興做出的嘗試，但往往不會去吹納粹大屠殺是什麽好事。
可是納粹是憑空產生的嗎？或者，僅僅憑復仇主義的情緒，就產生了納粹的這些主張嗎？玩了維多利亞2後，我感受到了納粹思潮與這一百年的邏輯的一貫性。
我們來看這個事件，玩過的都不陌生。這是地區性「民間暴力」事件，發生在殖民地，意思是「土著人」們自己打起來了，問玩家該如何處理。立即介入會損失該地區少量人口，並且當地人會比較不滿；最後再介入會損失該地區20%的人口，而當地人的不滿反而會緩解。
也許最初看到這個事件，玩家會本能地想：遊戲裏人口是一種重要財富，當然是要避免損失。可是玩多了之後，也許會情不自禁出現另一種考慮。
「非我族類」的人口，在遊戲中往往是一種累贅。有的地區甚至帶著異族的核心宣稱，這些地區就是分裂主義的重要土壤。不明白族群矛盾有多麽嚴重的，可以去玩玩奧地利帝國——因為囊括了眾多的族群，奧地利帝國成了火藥桶，後期的難度簡直爆表。
殖民地的異族總歸會是一種財富了吧？也不盡然，取決於你的殖民策略。殖民地又不是能千秋萬代掌握的，本土化是一種最合適的結局。而本土化，就要求主流族群在該地占有一定的比例，遊戲裏要求是1%的官僚人口。移民的過程是漫長的，那麽另一種出路，就是降低該地的其他族群人口了。
因此，在維多利亞2的遊戲裏，很容易感受到這個時代的某種邏輯——沒有西化的地區的居民，都沒有人權。這些廣大地區的土地可以用很低的惡名掠奪，而在事件中讓這些人遭受苦難和死亡，也沒有什麽代價。
而納粹正是上述帝國主義的思路與邏輯推向極致的產物，嚴密而又理性，冰冷地執行著帝國主義政策，戰爭，擴張，掠奪，屠戮異族。只不過，奉行的種族主義進一步狹隘化，把這一套邏輯用在了「西化」的世界內部。而這，卻就顯得很冒天下之大不韙了。
同一套邏輯，用在西方世界的內部，把斯拉夫人和猶太人開除了人權，把東歐變成「生存空間」（殖民地），就遭到了全世界的批判。實際上，過去的幾百年裏，西班牙人、英國人、法國人，對拉美原住民、非洲原住民的屠戮、掠奪，才是滋生納粹這套邏輯的元兇，卻好像被視作了可以輕描淡寫地略過的事。
二戰後，全世界才逐漸從帝國主義充滿屠戮和掠奪的強盜邏輯中解脫出來，蘇伊士危機、非洲各國獨立，漸漸給帝國主義畫上句號。雖然全世界仍然活在兩個國家的陰影下，但他們在新時期的自私行為已經開始控制了分寸。至少，全世界都知道了侵略和屠殺是錯的。
歷史終究在螺旋中上升了，擺脫了維多利亞時代的百年孤寂。
2、工作時長
遊戲中，有各種政治改革和社會改革政策。原本，我對它的認知，只停留在那種紙上談兵的好惡裏。
直到我畢業後，進入了一家創業公司工作，當上了程式設計師。
期初也是出於一些熱情，加入的那個團隊。但再多的激情，也不夠每周6天從早上9點做到晚上22點不停燃燒。隨著激情一起消逝的，還有工作效率，還有我的全部業余時間。
後來，當我再度開啟維多利亞2時，我註意到了這裏。
19世紀中期，法國有位工廠主曾說，給我一個小夥子，我能讓他在二十幾歲就頭發全白。這句話在我看到「工作時長」的第一項改革是「14小時工作制」之後，才算徹底理解了。
毫無休息，不停工作，連每天幹活14個小時以內都是一種奢望，這該是有多麽的痛苦。這正是每個毛孔都沾著臟東西的資本主義早期，原始積累以無人道的形式開展。失去土地、一無所有的工人不可能選擇辭職另尋出路，他們毫無議價權，又一無所有，不這樣出賣勞動力就會餓死。
這倒是他們的「自由選擇」了，可這樣真的好嗎？
法國在19世紀，人口增長率非常離奇地低。有人歸因為馬爾薩斯的減少生育的主張，有人歸因為法國的戰爭消耗。但這都是很難影響全國最廣大的群眾的。真正影響他們的，正是這些底層群眾的生活狀態。
每天工作這麽久，又沒有多少積蓄可以改變未來的生活，天天在礦山或工廠裏茍延殘喘，把自己變成了人肉機器。這種情況下，怎麽生育？怎麽養孩子？哪裏有那個精力和財力呢？
當一兩個人抱有這種想法時，也許還看不出什麽。但當所有的底層人，基本都是這樣的生活狀態時，問題可就大了。
法國後來發現了這個問題，逐漸開始「推進社會改革」，讓低層勞動者的待遇變得更好一些，生得起，養得起，但是已經晚了。後來法國的人口被德國超過了一倍，再也沒有辦法在戰場上與德國人抗衡了，這正是法國為無人道的血腥原始積累付出的代價。
一百五十多年過去了。那個時代異常尖銳的階級矛盾，到現在也變得似乎不那麽尖銳了。歐洲早已吸取了教訓，在工人運動的鬥爭中取得了足夠的社會福利保障。其他的國家，大多也在左翼的浪潮裏，主動或被迫地註意了勞動者的待遇問題。
中國因為意識形態的先進性，起初就把八小時工作制列入了法律。這當然是好的，可是，我只是好奇，為什麽還依然存在著那樣令人痛苦的、朝九晚十、一周六天的企業呢？沒錯，這是我們勞動者的「自由選擇」，我最終也「自由」地選擇離職另就了。但那些企業依然還在那裏，大多都是那些新產業的領域，創業公司尤甚。違法的無底線加班，不僅侵害勞動者的權益，還是一種不正當競爭，難道這些企業需要我們一個個起訴才能制止嗎？
親身經歷過的那段時光，滿打滿算也不過是13個小時，而我已經被那種高強度壓得透不過氣來。也許是我沒有「拼搏精神」吧，不肯死心塌地地為這種老板創造價值。但我由此，實在是能夠感受到，19世紀維多利亞時代的勞動者們究竟有多麽痛苦。
這還只是「最大工時」一項引發的思考，上面的圖中，其他的諸如「安全守則」等等，都足以引發一篇論述，而每一樣都直指勞動者的苦難。
更別提，遊戲裏還有「工廠收入由幾位資本家分一半，幾萬工人共分一半」的設定了。
越玩這個遊戲，越能感受到光鮮威風的帝國背後的黑暗。但願正直善良的玩家們，能夠想出辦法，讓各階層餅圖上的天藍色變得更多一些，讓遊戲裏那些可憐的人群們能過得幸福一點。畢竟，遊戲是寄托了現實當中的願望的，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