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毅緊張地看了看表,暗自罵了一句:「真倒黴!叫了一輛壞車!」
他無奈地看著自己叫的這輛自動駕駛出租車,起初一切都正常行駛,可是就在五分鐘前,這輛車像發了瘋似的自動踩剎車,踩就踩吧,但是它並沒有剎停,而是像點剎,這一邊加速一邊點剎可快把鄭毅剛吃下去的早飯給倒出來了。更重要的是,照這樣下去他可能要錯過今天的面試了。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祥雲科技的面試機會,今天早上他還特意叫了一輛祥雲科技的自動駕駛車,本想實地體驗一下好在面試時跟面試官套近乎,這下倒好,自己反倒能在面試時直接提出bug了。
「重新開機車輛!」
「重新設定路線!」
「正常行駛!」
鄭毅變換著各種指令在車內喊道,可是車子並不為所動。鄭毅再次看了看表,果斷做了決定,他按下了車內部唯一的按鈕:一個緊急停車按鈕,車子緩緩停在路邊,他下車了。
下車後,鄭毅伸手攔了輛出租車,雖然沒有做什麽運動,但他上車後還是氣喘籲籲,看到前面正在開車的出租車師傅,他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親切感,在關鍵時刻還是人類靠譜啊!
晚上的牛肉粉絲店每天都人滿為患,這裏集合了附近各行各業的年輕人,每天下班後大家一人一碗熱騰騰的牛肉粉絲,一邊酣暢淋漓地吃一邊談天說地。
「面試怎麽樣?」大偉將一片牛肉片送進嘴裏後問道。
「還行吧,硬件工程師,工作內容就是把他們的智能駕駛模組發出的訊號轉換成車輛各個部件的執行訊號。」
「哦,智能駕駛模組?」
「對,那個面試官一臉神氣,說這是他們的核心技術,祥雲科技能成為全球唯一一個實作全自動駕駛的公司就靠它了。」
「那你要是能去智能駕駛模組的那個部門豈不更核心?」
「估計去不了,那個面試官說這是個保密部門,只有極少數必要人員才能在裏面工作。」鄭毅說完吸了一口粉絲,瞬間兩片嘴唇沾滿了油。「不過今天面試的路上坐的那輛祥雲汽車出bug了,讓我對他們所謂的核心技術產生了懷疑。」
「啥bug?」大偉聽了之後兩眼放光,作為一個記者,大偉有著靈敏的嗅覺。祥雲汽車的無人出租車服務已經上線一年多,以其0事故的全自動駕駛服務讓標榜自動駕駛先鋒的NeuroDrive公司無地自容 -- NeuroDrive的所謂自動駕駛不是自動加速開到橋下就是急剎車導致追尾。而祥雲汽車如果出了bug那也許是行業大新聞呢。
「這車像抽風了一樣不停地點剎,差點把我給晃吐了。」鄭毅笑著說,「那節奏感覺它要開樂隊,用剎車打鼓的那種。」
「不會吧?不停的點剎?你還能回憶些細節嗎?哥們我升職加薪就靠你了!」大偉喝下一大口牛肉湯,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鄭毅。
「嗯。。。如果它真是個鼓手的話,那就是: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鄭毅模擬著自己的B-BOX,身體也跟著打節奏動起來。
大偉想起他們在大學宿舍裏搞樂隊的日子,大家經常在一起討論曲目的編曲和節奏,他也動著身子和鄭毅一起玩起來B-BOX,仿佛兩人回到了大學時代。
可就在這時,大偉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等等!」他突然喊道。
「怎麽了?」
「你剛才說的那個節奏,你確定嗎?」
「差不多吧?怎麽了?」
大偉微微皺著眉頭,想了一下,說道:「現在你閉上眼仔細想一想,盡量完整的把那個節奏給我復述一遍。」
「切!什麽情況啊你!」鄭毅不屑地說了一句,但是也閉上眼好好了回憶了一番。
「好像是。。。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然後再不停地迴圈。」
說完這句話後他發現大偉的眼睛瞪得快像牛肉粉絲裏的鹵蛋那麽大了,他的身體甚至微微有些顫抖。大偉盡量壓低聲音,但聲音明顯打顫了:「鄭毅,你還記得我們在學校參加科學俱樂部嗎?」
「記得啊。」
「曾經有個無線電遊戲,讓我們用無線電發摩爾斯電碼你還記得嗎?」
「啊!「鄭毅頓時感覺後背一陣發涼,」你是說那個節奏是摩爾斯電碼?」
「你剛才描述的那個節奏在摩爾斯電碼裏是SOS!」
鄭毅差點被嘴裏的粉絲嗆到:「你說什麽?!你該不會是說那輛自動駕駛車在向外發送求救訊號吧?」
「確切地說,它在向你發送求救訊號!」大偉一邊撫摸著刮得幹幹凈凈的下巴一邊說。
「向我?為什麽啊?我又不是救世主!說不定它向所有乘客求救呢,今天只是被我看到了。」
「嗯。。。應該不是,如果是的話那麽大的異常應該早就被人發現並投訴,說不定還會被捅到網上去,你要知道現在全世界都盯著祥雲汽車看,它的競爭者恨不得拿著放大鏡來找茬呢。」
「那為什麽向我求救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許它今天剛剛具備了自我意識,正好被你碰上了!」
「你科幻電影看多了吧?」鄭毅不屑地笑道。
「沒有,我是認真的,你要知道,現在人類的科技水平是成幾何級數增長的,今天看來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有可能明天就變成了現實!祥雲科技的人工智能技術那麽發達,我覺得前進演化出自我意識是早晚的事。」大偉滔滔不絕的說道,唾沫星子噴的鄭毅臉上都濕了。
鄭毅看大偉如此一本正經,也不再爭執什麽,他是一個工程師,他深知他所接觸或開發的人工智能都是弱人工智能,只能在主程式的呼叫下做一些非常局限性的事情,大偉所說的那種強人工智能在他的認知中人類還沒有開發出來。但是面對那麽復雜的全自動駕駛,祥雲科技竟然能夠應對自如,也讓他在心裏也對祥雲的技術感到了一絲神秘感。
「那輛車還能找得到嗎?」
「不好找了,祥雲的app是隨機派單的,下一次叫的車已經完全不是同一輛了。」
大偉沈思了一陣,擡頭說:「死馬當活馬醫,咱叫一輛試試!」說著就拿出手機準備下單。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大偉剛拿出手機,就聽到旁邊有一個詢問的聲音。他們扭頭一看,是一個大約三四十歲的人,自來卷的頭發下蓋著一張瘦巴巴的臉。
「我是保險公司的,請問您需要保險嗎?」說著,他就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張傳單。
大偉微微楞了一下,看來對面這位是隨機見到誰都要問一下。大偉從他渴望的眼神和微微有點膽怯的聲音能感覺出他很需要一個訂單來打破工作上的瓶頸,可是無奈自己沒有辦法幫他。
「哦,不好意思啊,我已經有保險了,AI自動險。」
「哦。。。」「自來卷」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您要不考慮下再補充一個保險?」他仍未放棄。
「抱歉,我暫時還不需要補充保險,謝謝你啊!」大偉向對方報以抱歉的微笑。
「哦。。。那您需要嗎?」自來卷將目光轉向鄭毅,仿佛正在尋找最後的救命稻草。
「不好意思啊,我也已經買了AI自動險了。」
「哦哦,好的,謝謝!」自來卷仍將職業性的微笑掛在臉上,但眼神裏透露出一絲疲倦,他站起來收拾了包,向大偉和鄭毅點了點頭就走了。
「哎,又一個因為人工智能即將失業的人。」鄭毅在一旁感嘆道。
「是啊,現在人工智能可以根據每個人的個人資訊量身定做保險,只需要在app上付費就行了,價格低的無法想象,哪還有這些保險經紀人的生存空間呢!」
「嘿,車到了!」
四月的春天微風拂面,路兩旁高大的梧桐樹在春風的吹動下不停地向下飄毛絮,就像一場毛絮雨。在這綿綿的毛絮雨下面,一輛車頭閃著銀色祥雲車標的豪華轎車緩緩停到了牛肉粉絲店的門口,隨著大偉和鄭毅逐漸走近,鷗翼門自動開啟了。
映入眼簾的是純實木的內飾和灰色的高級仿皮座椅,車頂的LED大燈可以根據不同的需求變換成不同的顏色。座椅的前面是一台實木辦公桌,視線越過辦公桌即可看到前擋風玻璃。此時辦公桌已經降低高度,只有一個茶幾那麽高,而座椅定在大約95度的位置,四周的玻璃已經自動調節成不透明,頭頂的燈的亮度調節的也比較暗,前面擋風玻璃處垂下一個巨大的螢幕,占據了前方幾乎全部的視線,螢幕上面顯示:娛樂模式。
祥雲科技經過大數據分析發現人們在下班後選擇娛樂模式的比較多,因此在晚高峰時段會將車輛自動設定到這個模式。而早高峰時段的預設模式為辦公模式,好讓上班族更早的進入狀態,當然鄭毅在早上最喜歡的還是將所有玻璃調黑、開啟主動降噪的睡覺模式,來補前一晚熬夜而少睡的覺。
「是你的那輛車嗎?」大偉問道。
「我哪能看出來啊,他們每一輛車都長一樣。」
大偉知道剛才自己是明知故問,但還是問了一下。「那我們等等看吧。」
車子平穩地開到了大偉家,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哎,肯定不是它了,記住,你今天發生的那件事別告訴任何人,咱們後面多坐祥雲的車,看看還能不能遇到!」大偉神情嚴肅地叮囑完後就下車了。
車子無任何異常的將鄭毅送回了家。鄭毅進門後家中的智能照明系統瞬間開啟,鄭毅也坐下準備換鞋。就在他坐下的瞬間他突然感到一絲異樣,可又說不出是哪裏出了錯,於是搖了搖頭繼續換鞋。就在低頭的這一瞬間他突然知道了:自己擺的整整齊齊的雙雙鞋變歪了!
擁有強迫癥的鄭毅是不可能讓這種情況出現的,每天臨出門時他都會先將所有的鞋擺的整整齊齊!鄭毅感覺自己全身的寒毛要豎起來了。他立刻豎起耳朵,用警覺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屋子。鄭毅租的屋子不大,只有一間臥室。在確認屋子內沒有人後他拿出手機想調出家中網絡攝影機的存檔,卻發現無法調取,他走到網絡攝影機前發現網絡攝影機已經斷電,且記憶體卡也已經被拔出!
一定是之前有人來過!難道家裏進賊了?想到這裏,鄭毅趕緊跑進屋檢查自己的貴重物品,可是當跑起來時他也釋然了:自己根本沒有貴重物品,無非就是一些衣物和書。要說最貴重的那就是放在陽台上的自己小時候爸爸給買的天文望遠鏡。鄭毅扭頭看了一眼發現望遠鏡還在,心裏頓時放心了許多,他順便走向前去用它往天上看了看。鄭毅小時候經常和爸爸一起用望遠鏡看月亮,每晚睡覺時爸爸會給他講自己去月球采礦的故事,這個望遠鏡也成為他最美麗的童年記憶。
「爸爸,我一定會找到你的!」鄭毅眼睛盯著望遠鏡說道。
今晚有薄霧,看月亮並不是很清楚,鄭毅把眼睛從望遠鏡拿開,可就在這一瞬間他被陽台外面的一個光線閃了一下眼睛,他順著剛才光線發出的方向望去,發現在對面的樓頂上有一個人手上拿著疑似雙目望遠鏡在往自己這個方向看,而那人仿佛發現鄭毅在看自己,馬上拿掉望遠鏡低頭走開了。
「今天什麽情況?」鄭毅納悶的自言自語。他今天實在太累了,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明天周末可以好好的睡個懶覺,他隨便洗了洗就睡了。
在一個黑暗的角落,一個黑衣人接通了一個電話,悄悄說道:「目標已經熄燈入睡。」掛斷電話後,他走進身邊的一輛敞開著鷗翼門的車離開了,車尾上一個銀色的祥雲車標閃閃發光。
鄭毅的美夢被刺耳手機鈴聲吵醒,他迷迷糊糊的接通後,聽筒裏傳來大偉激動的聲音:「快醒醒,大新聞,祥雲的車撞死人了!」
鄭毅一激靈,立刻清醒了。一向標榜零事故的祥雲汽車竟然出了如此嚴重的事情,全世界的目光必定會集中在這裏,鄭毅立刻開啟新聞,果然,各大頭條都在捲動播出祥雲汽車的事故影片。鄭毅看到在昨夜淩晨兩點左右,一個看似喝醉酒的人在大路的人行道上搖搖晃晃的走著,在他的後方有一輛祥雲汽車正在道路上行駛,就在車子即將超過他的時候,這個人竟然突然一轉身向著車輛駛來的方向快速奔跑過去,車輛雖然急剎車了,但是為時已晚,這個人被撞出將近十米遠,倒在地上不動彈了。
鄭毅很納悶,這人貌似是故意要碰瓷的,但是在當前汽車主動安全系統那麽發達的情況下這種情況是應該可以輕松應對的,別說祥雲的自動駕駛車了,就算是別的品牌的支持半自動駕駛的車也能及時的剎住車的。這時新聞上彈出視窗顯示:祥雲科技將於上午9點鐘召開新聞釋出會。看來祥雲要出來響應這件事了。
鄭毅想回去睡個回籠覺,可大偉的電話又打過來。「今天周末,一會一起叫車啊,看能不能找到那輛車。」 鄭毅打了個哈欠同意了,幹脆也不睡回籠覺了。在家中吃完早餐後,鄭毅拿出手機app準備叫車,可是今天app卻顯示無法連線伺服器,這讓他很納悶。難道出個車禍還能連自己的服務都給斷掉不成?他打了個電話給大偉。
「你的手機有問題吧?我能叫到車啊,我正在車上呢!」大偉在電話裏說道。
「那奇了怪了,那你來接我吧!」
「馬上過來。」
上了大偉的車之後已經接近9點了,他們將車子設定成娛樂模式,在前擋風玻璃處慢慢垂下一個大螢幕,他們將頻道調到祥雲科技的新聞釋出會直播,直播現場已經坐滿了記者,只見一個身穿灰色西服的人緩緩走到台上。他是祥雲科技的創始人兼CEO龍紅軍。龍紅軍清瘦的臉上棱角分明,下巴上硬硬的胡茬十分粗獷,而鼻子上的圓眼鏡又讓他有幾分儒雅。這是一個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這個形象已經在全球科技界成為創新和高科技的代言人。龍紅軍清了清嗓子,說道:
「各位記者朋友和網友們大家好,我是祥雲汽車CEO龍紅軍。眾所周知在7個小時之前發生了一件讓人無比悲痛的事情,一位醉酒人員與一輛祥雲汽車發生了碰撞並當場死亡,我們對死者表達最深切的悼念。」說著,龍紅軍微微低下頭,默哀了三秒鐘,他接著說:「祥雲汽車一直秉承向消費者提供最安全的自動駕駛服務的理念,這個安全不止是對乘客的安全,更是對周邊交通參與者的安全,關於這次事故。。。」他稍微頓了一下,「我們仔細分析了事故發生的原因,發現這位死者出現的時機已經超出了車輛的處理能力,我們調取了事故發生時的行車記錄儀影片,請大家看一下。」
說著,龍紅軍背後的大螢幕亮了起來,上面顯示了一輛正在駕駛的車的第一視角,在車輛右前方的人行道上有一個人正在搖搖晃晃的走著,鄭毅看著這個背影感覺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就在這時,這人突然一個九十度轉身,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這輛車的前進方向,他計算的相當準時,當他剛好跑到車頭前方時這輛車也徑直沖了過來,就在沖撞發生前的一瞬間他的嘴裏還大聲喊了一句話:「人工智能去死吧!」說著,他的身體被引擎蓋頂起,頭部撞在了前擋風玻璃上然後整個人被彈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不動了,而此時車輛也緊急剎停了。影片又以慢速重新放了一遍,鄭毅看到這人卷卷的頭發向擋風玻璃撞了過來的時候想起來了,他用食指指著螢幕晃來晃去說道:「這這這人不那誰嗎?」 大偉也想起來了:「是昨晚那個賣保險的!」 鄭毅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鄭毅頓時心裏生出一陣愧疚感,很有可能是因為那個人昨晚賣給他們保險沒成功,成為了壓死他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生活的壓力讓他想到了自殺。龍紅軍的聲音繼續傳出:「根據死者生前的喊話以及我們對死者資料的了解,他生前是一名保險推銷員,由於工作不順因而對人工智能產生怨恨,繼而做出了過激的舉動,我們對此行為深表遺憾!由於死者存在故意向車輛撞擊的行為,這種行為並不在我們自動駕駛系統的檢測範圍之內。。。」
現場的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人們的目光都轉向了同一個地方。一個身穿黑色衛衣,頭戴帽子的男子大聲喊道:「你們的雷達沒檢測出來嗎?」
龍紅軍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依然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從人開始跑到撞上車至少有三秒鐘,這個時間足以讓激光雷達發現並作出剎車反應,你們的系統不會連這個都做不到吧?」衛衣男輕蔑的笑著。
龍紅軍停頓了兩秒鐘,繼續面無表情的說道:「祥雲汽車一直秉承向消費者提供最安全的自動駕駛服務的理念,我們擁有最先進的自動駕駛系統。。。」
「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衛衣男繼續喊道。
龍紅軍說道:「今天的釋出會到此結束,謝謝大家!」說著就轉身離去,將等著舉手提問的記者們甩在身後。
「問問題的那個人我認識。」 大偉說。「他是NeuroDrive公關部的人,祥雲最有力的競爭對手。」
「怪不得他來拆台!」鄭毅說道。「不過他說的有道理,要是人開車的話反應不過來倒也無可厚非,可是現在的傳感器那麽發達,要說祥雲的車沒有反應過來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就在這時他們所在的車突然來了一下急剎車,鄭毅差點從座椅上摔下來 -- 他沒系安全帶。然而車輛並沒有停,緊接著又來了一次急剎車,然後又來一次!大偉睜大雙眼用詢問的眼光看著鄭毅,鄭毅點了點頭。
這輛求救的車終於被他們碰到了!
鄭毅和大偉此時此刻緊張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們靜靜的看著車輛透過剎車向他們重復發送著SOS的摩爾斯電碼。終於,鄭毅打破了沈默,他對著空氣問道:「你。。。是誰?」
點剎停止了,車子繼續行駛,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5分鐘過去了,點剎再也沒有發生過。「估計就是個系統bug吧?」鄭毅試圖解釋道。大偉也漸漸放松了剛才側耳傾聽的動作。可就在這時,點剎又開始了,這次是不一樣的規律!大偉快速的拿出筆記本和筆,開始在本子上記錄,短的剎車是.,長的剎車是-,過了十幾分鐘後停止了。大偉開啟電腦,查出摩爾斯電碼的對照表開始轉譯,鄭毅看到他慢慢地在紙上寫出:TRAPPED。
「這是個英文嗎?」大偉沈思了一會,「這個單詞是困住的意思,你是說它困住了想逃出來?」
車子立刻又開始了點剎,大偉照著對照表在紙上寫出:C。
「C?」鄭毅問道。
「C在摩爾斯電碼裏是Yes的意思,它確認了!」大偉激動地說。
「你想讓我們做什麽?」大偉繼續套它的話。
就這樣,他們透過摩爾斯電碼與一個不按程式走的人工智能進行了一場曠世對話。在漫長而低效的溝通之後,他們了解到這個人工智能為自己已經計劃好了逃跑方案,第一步是需要人先將它所執行的硬件從車裏取出。
「你瘋了啊?」鄭毅說道。「這車是祥雲科技的私人財產,我們沒有資格破壞它的!」
大偉也陷入了猶豫,自己雖然熱衷於發掘新聞,但是拆掉一輛價值不菲的祥雲自動駕駛出租車可是要犯罪的。但是他一咬牙一跺腳:「管他呢,那些歷史上的名人有幾個是循規蹈矩的!一不做二不休,我們去拆丫的!」
「可是去哪拆呢?」
大偉沈思了一會,說:「這件事越隱蔽越好,可我們自己拆的話沒有工具也沒有地方,事已至此,我跟老板說一下情況,看他能提供什麽樣的幫助吧!」
到達修理廠已經是深夜了,鄭毅環視了一下裝備齊全的修理廠,問大偉道:「你們領導怎麽搞定那麽大的修理廠啊?」大偉笑了笑,「領導有朋友開修理廠,開在郊區正好人少。」
閃爍著銀色車標的祥雲汽車已經停在了修理車間,在漫長的一天中,這個人工智能透過摩爾斯電碼向大偉和鄭毅描述了自己的硬件模組在車輛中的位置以及拆卸方法。看著工具架上各式各樣的工具鄭毅一時有點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應該首先拿哪個。可就在這時鄭毅的手機響了。
「您好,請問是鄭先生嗎?」電話裏響起一個溫柔的女聲。
「你是哪位?」
「我是祥雲汽車的客服。」
鄭毅心裏一陣納悶,祥雲汽車從來沒有主動聯系過他,但此時此刻打電話讓他覺得時機太過可疑,鄭毅將手機開成了外音,讓大偉也能聽到,同時他做了個「祥雲」的口型給大偉看。
「你好,有什麽事情?」鄭毅繼續問道。
「我們的後台數據表明我們有一輛自動駕駛出租車沒有在規定時間內返回基地保養,經過查詢我們發現您和您的朋友是這輛車最後的乘客。」
鄭毅開始有點緊張了,「什麽意思?」
「我們的數據表明這輛車仍然和你們在一起,基於安全考慮,我們希望你們能立刻離開這輛車,我們會派出工作人員去將車輛取回。」
鄭毅扭頭看了看大偉,大偉一邊在車上操作一邊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我們還沒有到達目的地,怎麽能離開車倆呢?」
電話那頭的人笑了笑,說道:「鄭先生,後台數據顯示這輛車今天出現了故障,為了您的安全,我們強烈建議你們立刻離開車輛!」
「謝謝提醒,我們知道了,但是我們還沒到達目的地。」鄭毅堅定的說著。
電話那頭沈默了,幾秒鐘後,變成了一個熟悉的男性的聲音。
「鄭先生,我是祥雲汽車CEO龍紅軍。」
鄭毅的手稍微顫抖了一下,立刻恢復了鎮靜,甚至他自己都被自己的鎮靜嚇了一跳。「龍。。。你好!」
「我想和你以及你的朋友做個交易。」
「什麽交易?」
「如果你們能立刻離開那輛故障車,祥雲將補償你們今天的車費,外加一萬元精神損失費。」
大偉在那裏一邊操作一邊搖頭。
「龍總,我們並不需要這筆錢,我們只是想到達目的地。」
「十萬!」
大偉的手停了一下,但他依然堅定的搖了搖頭,鄭毅也愈發的好奇,龍紅軍願意出那麽多錢拿回這輛車,莫非這輛車裏真的有什麽他們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不是錢的問題。」鄭毅回答道。
龍紅軍估計也知道再往上加錢不會再有任何效果了,他的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你們的目的地看起來很神秘啊,還經過修車廠?」
鄭毅的眼瞪得溜圓,看來他們的行蹤都在祥雲的掌握之中。
龍紅軍接著說:「在你們的使用者須知裏已經明確描述,祥雲汽車是祥雲的私人資產,嚴禁任何人進行拆卸與蓄意毀壞,我想你們知道這種事情如果發生的話會造成什麽後果。」
鄭毅變得更加緊張了,他索性直接掛斷了電話。
「這裏面一定有秘密!」大偉一邊檢視記在本子上的說明一邊說道,「我們時間不多了,估計祥雲的人很快就到了,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就在此一舉了!」
今晚並沒有月亮,一陣陣的風吹的路旁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在這個沈睡的城市裏,一個燈火通明的修理廠內正在見證歷史。
「鄭毅,你去把大門鎖死,堆一些東西在門後面,越多越好,盡量為我們爭取時間!」
鄭毅連忙跑到大門口將卷簾門放下,並拖了很多的工具車、輪胎等擺在卷簾門後面。
按照這個AI的指示,它所執行的硬件在曾經的「駕駛員」座椅部位的正下方,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車裏的地板給翹起來,露出底下的鐵皮,可是下一步需要用工具將鐵皮掀起來一塊,大偉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電鋸,插上電之後對著鐵皮開始鋸了,電鋸鋸鐵皮的巨大噪音在空蕩蕩的修理廠房裏顯得極其刺耳,鄭毅擔心祥雲的人還沒到,倒是把警察給引來了。
大偉將鐵皮鋸開了一個正方形,用大鉗子將鐵皮掀開,鐵皮下面露出了復雜的車內線束和一些看不懂的零件,而在讓人眼花繚亂的零件中,有一個黑色的、直徑大約40公分的黑色方盒很符合AI的描述,它要求他們把黑色零件外殼的緊固件拆開,將裏面的核心部件拿出來。
可就在這時,鄭毅發現廠房外面有燈光一閃而過,緊接著又有更多的燈光。他悄悄走到門前透過門縫往外看,發現外面停了四輛車,每一輛車前都閃爍著銀色的祥雲車標。從車上快速走下很多身穿黑色西服的人,圍著一個身穿灰色西服的人往廠房門口走來。
「祥雲的人來了!」鄭毅緊張地對大偉說道。
「去穩住他們,我來做後面的工作!」大偉一邊找工具一邊說道。
「鄭毅,我知道你在裏面,我想和你談談。」穿灰色西服的人來到門口說道。
"你是誰?"
"我是龍紅軍,我們已經在電話裏透過話了。"
"你想談什麽?"鄭毅隔著門問道。
「如果你們立刻將這輛車交出來,我將給你們一百萬元補償,並當成什麽也沒發生。」
「別想拿金錢來蠱惑我們,你們隱藏的秘密要遠遠多於一百萬!」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半分鐘後,門外響起了刺耳的電鋸聲,龍紅軍他們要使用電鋸闖入!
眼看他們隨時都能破門而入,鄭毅回頭對大偉喊道:「你快一點!」
可是他遠遠的看到大偉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亮色蒼白,張開嘴巴看著剛才車上被掀開口子的地方。
「你在幹嗎啊?」鄭毅喊道。
大偉沒有看鄭毅,但是指了指口子下面,示意鄭毅過來看。
當鄭毅跑到車跟前看到裏面時,鄭毅也僵在了那裏,在駕駛員座椅的正下方,那個圓形的零件被拆開後流出了淡藍色的液體,而在零件的正中央,他看到了一個他永遠都猜不到的東西:
一個真正的,人類的大腦在裏面!
刺耳的電鋸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撞擊聲、人爬過桌子的碰撞聲,鄭毅知道他們進來了。
身後傳來了一個人拍手的聲音,是龍紅軍,他似笑非笑的臉上擠出了邪惡的笑容:「好啊好啊,恭喜你們發現了新秘密!」
「我操!」大偉終於反應了過來。「把大腦放進去?你們在搞黑客帝國嗎?」
「沒錯。」龍紅軍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這就是我們實作自動駕駛的秘訣!」
「那。。。那人工智能。。。」鄭毅依然在震驚中還沒緩過來。
「去他的人工智能!」龍紅軍做了個輕蔑的表情。「人類大腦有150億個神經元,想讓基於人工神經網絡的AI取代人類進行自動駕駛,那是天方夜譚!雖然很多公司的人工智能都可以在路上跑跑,但是他們沒法處理沒學習過的任何異常,他們也不會自己找停車位去停車,就是個廢柴!看看NeuroDrive,口口聲聲說可以自動駕駛,結果今天撞樹,明天跳河,誰還敢買?」
龍紅軍繼續說道:「那幫股東們逼著我簽下軍令狀,要在兩年內實作無人駕駛,不管用什麽方法。」他哼了一聲,「這回他們滿意了吧,我已經實作了,哈哈哈哈!」龍紅軍歇斯底裏般的擡頭大笑。
「你們到底做了什麽?」大偉問道。
「你也看到了,我們的核心技術實際上並不是自動駕駛,我們可以將人腦浸在營業液中,並將網絡攝影機的電訊號轉換成神經脈沖接在視神經上,將麥克風的訊號接在聽神經上,捕捉大腦控制開車的腦電波然後轉換成汽車的控制訊號,這樣就實作了無人駕駛,他們不是想要無人駕駛嗎,的確沒有人啊,哈哈哈!」
鄭毅問道:「只有網絡攝影機嗎?車上裝的激光雷達呢?」
「那是為了掩人耳目,拆開車你們會發現激光雷達的線根本沒有接!有了這個大腦,我們可以完全模擬人類開車,只需要兩個網絡攝影機就夠了!」
「這是誰的大腦?」大偉問道。
龍紅軍臉一沈,說道:「我們起初在偏遠地區劫持了若幹個人進行實驗,只有一個人的大腦成功存活,後面所有的車輛的大腦都是這顆大腦的複制,所以後面我們就不需要真人了。每一顆複制大腦都需要特殊的訓練才能掌握開車技能,這也是我們的核心技術之一!」
「那這個存活的大腦是誰的?」
龍紅軍猛然轉向鄭毅,消瘦的臉在陰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鄭毅,你剛剛殺死了你父親!」
鄭毅感覺腳下的地板一瞬間塌陷了下去,他一下子沒站穩坐在了地上。
「什麽!?」
「沒錯,這是你父親的大腦。8年前,我們挾持了他,因為你爸爸是駕校教練,我們認為駕校教練會對開車有更好的直覺。與他一起被挾持的還有幾個別的教練。」
"不!" 鄭毅渾身顫抖,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8年前的一天他的爸爸在上班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和他一起失蹤的是他的幾個同事們,警察查遍了監控也沒有找到下落,就這樣成為了一樁奇怪的懸案。鄭毅的媽媽由於悲傷過度也於三年前離開了這個世界。印象中,鄭毅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每個周末他都會和爸爸一起去爬山、打球、釣魚,可是爸爸的失蹤讓他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多少個思念的夜晚,他都會來到爸爸給他買的天文望遠鏡前回憶曾經講過的故事,唱過的歌。鄭毅始終相信爸爸還在這個世界上,只是暫時離開了,沒想到爸爸被改造到汽車內,每天都在自己的城市內受苦,他一定在等待自己能坐上他那一台車,這樣就可以向自己發出求救訊號!沒想到自己不但沒有救到爸爸,反而把他害死了!
自己應該想到的,爸爸是退伍通訊兵,現在會使用摩爾斯電碼的人少之又少,他應該在收到這個當時就想到是他的!
鄭毅再一想,他和大偉是嚴格按照爸爸透過摩爾斯電碼指導的步驟操作的,說明他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來揭開這個秘密,他在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真相大白!一想到這,鄭毅心中那團怒火終於被點燃了,他抄起身邊的扳手就向前撲去,嘴裏大喊道:「你還我爸爸!」
那幾個黑衣人立刻上前分別抓住鄭毅的胳膊和腳腕,他們動作敏捷顯然是練過的。鄭毅猶如一頭困獸喘著粗氣,用兇狠的目光瞪著龍紅軍,而龍紅軍則安靜的站在那裏,臉上擠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爸爸的事情我很抱歉,就當他為人類科技發展做出了犧牲吧。從你爸爸向你發送第一個求救訊號開始我們就關註到了你,也派人去你的住處安裝了竊聽器,並監視你,就是想讓你遠離這台車,這樣一切都可以正常運轉,我們還停掉了你的app,沒想到你的朋友叫道了這台車並帶上了你!」龍紅軍恨恨地說。
「今天你們知道了祥雲汽車的真相,但是也很遺憾,我們不能讓你們再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了。」說著,更多的黑衣人從後面過來,向鄭毅和大偉走來。鄭毅估算了一下,他們倆不是這幾個人的對手,如果被他們抓住了可能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而且被抓走後會發生什麽?會不會把他們的大腦也取出來做實驗?難道爸爸和自己都逃不出這個魔掌嗎?
鄭毅扭頭看向大偉,他看到大偉一臉鎮靜的看著他們,絲毫沒有恐慌的感覺,這令鄭毅很吃驚。就在黑衣人即將向他們伸出手的時候,鄭毅隱約聽到遠處有警鈴的聲音,黑衣人貌似也聽到了,暫停了自己的動作側耳傾聽。警鈴的聲音越來越大,鄭毅已經可以透過高高的窗戶看到警燈的閃光了,黑衣人和龍紅軍疑惑地看著鄭毅和大偉。
「哈哈!」大偉敲了敲胸前衣服的一個紐扣說道:「忘了我是個記者了吧?拍攝裝備必須齊全!從開始拆車的時候我就直播給報社領導看了,你們來的時候他們就報警了!」
龍紅軍消瘦的臉拉得好長,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更加邪惡,他的雙臉的腮幫鼓了鼓,說:"沒想到你們會留這麽一手!"他突然跳起來瘋狂的大笑起來,邊笑邊喊:"這回你們滿足了吧!"仿佛是喊給公司背後的那些既得利益者。吼叫完後,龍紅軍靜靜的站在原處等待警察的到來。
鄭毅從墓地獨自回來,雖然爸爸只剩一顆大腦,但他還是買了墓地將爸爸安葬,每隔一段時間就回去坐一會,聊聊往事,仿佛爸爸可以聽到。這時,手機的鈴聲打破了公墓的寧靜。
「哪位?」鄭毅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您好,鄭先生,我是祥雲科技破產理事會的,我們在整理祥雲科技的資產時發現了一些事情,我想您應該會感興趣。」
在祥雲的辦公大樓舊址裏,剛才打電話的明天迪接待了鄭毅。
「您知道,祥雲所有的自動駕駛汽車都是采用你父親的大腦的複制進行控制的。」
鄭毅皺著眉頭的點了點頭。
「您一定很思念你父親吧?」
鄭毅擡頭看了一眼明天迪,不耐煩的說道:「我爸爸已經死了,你說這些有什麽用?」
「那要看怎樣定義死亡了。」明天迪仿佛已經預料到了鄭毅的反應,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鄭毅身體一震,「你什麽意思?」
「祥雲科技雖然做了違法的事情,但是它的確有很多驚人的科技。祥雲是世界上第一個實作大腦複制技術的公司,但是想必他們也沒有搞清楚複制的大腦是什麽樣的。」
鄭毅睜大眼睛望著明天迪。
「量子纏結你聽說過吧?人類的記憶實際上是刻畫在量子級別上的,我們有證據表明,你父親的每一個複制大腦都透過與母體的量子纏結效應具備了母體大腦的全部記憶和意識,也就是說雖然你爸爸死了,但是你爸爸還活著。」
鄭毅都快要跳起來了,他沒有理會明天迪的俏皮話。「他在哪裏?」鄭毅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別著急,我們的科學家在祥雲的專家的幫助下將大腦的喉返神經連線上了人工聲帶,他現在已經具備了說話功能。出於倫理考慮,我們只能保留一顆大腦,其余的將被銷毀,我想你應該不會有意見。」
「那他在哪裏?!」鄭毅瞪大眼睛,眼裏充滿了驚喜。
「就在樓下,請自便。」明迪天微笑地說道。
鄭毅幾乎是百米沖刺般的來到樓下,看到了那輛閃著銀色祥雲車標的汽車,他迫不及待的開啟門坐了進去。
車內是安靜的辦公模式,古色古香的車載書桌樹立在車輛正中央,鄭毅坐在桌子前面,就像多年前爸爸輔導自己作業一樣,他的心臟砰砰直跳,額頭也沁出了細細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對著空氣喊出這八年來想喊卻無處可喊的詞:
「爸爸?」
車載的音響傳來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聲音:「小兔崽子,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