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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結婚多年,老公惡語相向,指責我一無是處

2024-11-30心靈

文章來源網絡,如有冒犯請聯系立刪

作者:格然

五十五歲的我因為在景區畫畫而走紅網絡。

我在家裏做了三十五年的保姆,沒有薪金,全年無休。

我在時,人人當我是空氣,我離開了,全家人卻瘋了似的讓我回去。

1

和余修結婚的第三十五年,當醉酒後的他再一次對我惡語相向,指責我身材走樣時,我狠狠給了他一巴掌,並連夜收拾好行李自駕遠行。

現如今女兒當上了公司高管,兒子家庭美滿,小外孫和小孫子也被我帶到了上小學的年紀。在這個深夜,我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汽車一路向南,這一次,駛離那個困了我三十多年的地方。

二十歲,我滿心歡喜地來到這裏;三十歲,我發現這是一座牢籠;四十歲的我苦苦掙紮,五十歲,我終於有勇氣踏上這條離開的路。

余修的電話是在第二天中午打來的,果不其然,一開口就是質問

「江萍,你膽肥了敢打老子,午飯呢,你給我死到哪裏去了!」

我把車停在路邊,對著余修激情開麥:「我受夠你了余修,我要和你離婚!」

「就因為我說你胖要你減肥?江萍你能不能別這麽小心眼,再說了你胖本來就是事實,我說一下怎麽了。」

「余修,和你結婚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事。」

電話那頭的余修顯然沒料到我會說這樣的話。

「你在哪裏?」他問我。

「關你屁事」,我冷漠地說「十天後我回家,我們簽離婚協定。」

說完,我不等余修回復,便掛掉了電話。

2

我要去蘇州。

一個人,一輛車,一千公裏。

我在短影片平台上註冊了一個賬號,專門來記錄這一路上的點點滴滴。

說起來,這還是鄰居小蘭教給我的呢,不得不承認,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和時代慢慢脫軌了,我五十五歲的軀殼裏裝了一個老態龍鐘的靈魂。這一路,我要把失去的自己找回來。

在我還是個少女的時候,偶然在書上讀過「綠楊白鷺俱自得,近水遠山皆有情。」的詩句,很向往那裏怡然歡欣的生活。那時候還年輕,總以為自己有機會來這一趟的,沒想到真正有機會有時間來時候,我已經鬢角發白。

難過嗎,說不難過是假的,二十歲的時候,我是真的很愛很愛余修的。

剛認識他的那一年,我十九歲。

那時候,我們在同一個紡織廠上班,我是紡織女工,他是修理工。

他的工作時間比我靈活些,於是他常常在不忙的時候,在工廠門口接我,騎著單車送我回家。

3

他的身影高大,可以擋住前面的風,我坐在後坐上晃著腳丫,和他分享著身邊新發生的趣事,吃著他給我買的糖葫蘆或者水果罐頭,覺得連風都是甜絲絲的。

最後,這輛單車會停在一個巷子口,我從車上下來,慢慢走進去,巷子深處就是我家。

家裏的燈光昏黃,桌上擺著母親留給我吃的剩菜剩飯。

我們家有三個孩子,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一個夾在中間的我。

這樣的配置,很容易想到我的處境是如何的艱難。從小到大,學習最好的是我,幹活最多的是我,可是父親母親最愛的還是哥哥和弟弟。

哥哥是長子,脾氣和長相和父親最為相像,所以父親最愛哥哥;弟弟是早產兒,母親覺得虧欠他最多,所以家裏的好吃的總是先緊著他吃。

而夾在中間的我爹不疼娘不愛,甚至後來準備把我嫁給一個瘸子,用換來的彩禮給哥哥娶妻。

我不願意,於是在一個深夜,和余修私奔了,我跟著他來到了他北方的家鄉。

4

余修的電話不停地打來,我接起一兩個,無一例外都是對我的謾罵。

「江萍,你踏馬是給我戴綠帽子了吧,你也不看看你那個樣子,除了我還有誰會要你。」

不管發生什麽事,余修總是能在第一時間把所有的錯歸咎到我頭上,把自己撇的幹幹凈凈。

「呸,余修你算老幾啊,你身邊沒有鏡子還沒有尿嗎,哪來的臉對我說這種話?」’

掛掉電話後我幹脆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這下,世界終於清靜下來。

路過服務區,我把車停下來,走進一家面館,點了一大碗牛肉面。

面條很勁道,牛肉鹵得很香。就是很鹹很鹹,一直鹹到我心裏去。

鄰桌的一對小情侶突然起身到我身旁坐下,女孩抽了幾張紙巾塞到我手裏,還拿了一塊糖給我吃。

「阿姨,您還好嗎?」

女孩很小心地問我,我慌亂地擡頭,一行淚流到下顎。我才意識到,原來不是面太鹹,而是眼淚流太多了。

「謝謝你小姑娘,我沒事。」

我朝她微笑。

我沒事,我只是一想到能擺脫余修就喜極而泣。

5

過去我曾以為無比艱難的事情其實做起來輕而易舉,也許這一生困住我的從來不是其他人,而是我自己。

二十歲的我跟著余修私奔回到他家後才發現,生活遠不如我想象的那樣簡單。

余修家裏有年邁的養母。是的,他是被撿來的孩子。他的養父母不能生育,在一個雪天撿到余修後如獲至寶,把他養大。

我和余修結婚後,便承擔起了照顧他養母的責任,這一照顧,便是五年。

養母去世後,我們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是一個紅彤彤的小女孩,我給她取名為余悅。

女兒三歲時,我們又生了一個男孩,取名余樂。

我們兩個做著辛苦的工作養活兒女,日子雖然艱難,但也還算幸福。

我忘記是從什麽時候起,余修就不再是當初的余修了。

他變得懶惰自私、貪婪刻薄,這個過程是很循序漸進的,他沒有在一瞬間爛掉,而是一點一點地變成陌生的樣子。

但也許,那就是他本來的面目。

6

和小姑娘小夥子告別後,我重新踏上了旅程。

這一路經過的市井小巷,沿途的自然風光,通通被我拍攝下來了。

天黑前,我到了蘇州。

按照導航的指引,我到了一家可以停車的民宿。那是一個像農家的院落,停車場修在離院子不遠處的平地上。

我一口氣交了十天的房費,然後一頭紮進房間裏,把這一路拍攝的影片剪輯好,發到早已註冊好的短影片賬號上,配文為:「五十五歲阿姨離家出走的自駕遊旅行」

我在家的時候有認真了解過短影片的規律的,越是有噱頭的短影片,流量越是大。

現如今互聯網行業發展得炙手可熱,短影片更是一個能夠記錄生活和賺錢的機會,我應當好好把握才是。

剛好我點好的小龍蝦拌面外賣也到了,這一路奔波,就想吃點鹹的,吃了一半,困意上來了,我定好鬧鐘,然後沈沈地睡了過去。

7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這一覺舒服極了,沒有余修在耳邊嚷嚷著叫我做飯,也沒有外孫和孫子在地上跑來跑去的吵鬧。一切都無比地安靜。甚至讓我微微有些後悔,為什麽不早一點和余修談離婚。

我在等什麽呢?

女兒的電話突然打來,鈴聲在安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刺耳。

我還是接了起來。

「餵,悅悅」像是做媽媽的本能,一接起孩子的電話,聲音都會變溫柔。

余悅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我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中,深知這樣的不公,於是我在她身上付出了格外多的心血和愛,這孩子性格很要強,三十一歲的年紀就已經當上了公司高管。我時常沖著她笑,好像能從她的身上,看到我那些不曾實作過的夢。

8

「媽!您去哪了,爸怎麽說您要跟他離婚!」

余悅的語氣很沖,一下子驚走了我所有的溫柔。

「是啊,我要和你爸離婚了。」我好聲好氣地解釋道「別管媽媽在哪了,十天之後我回家,我和你爸簽離婚協定。」

「為什麽?」女兒似乎對我的決定很疑惑,「難道我爸不夠好嗎?」

「好在哪呢?」我本想三言兩語結束對話,但女兒的疑問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捫心自問,余修他真的好嗎?

「我爸他……不出去亂玩,很顧家。」女兒憋了半天憋出這一句。

好幽默。我沒忍住笑出聲了。

這個社會對女性的要求時如此嚴苛。你需要善良、能幹、吃苦耐來,需要賢惠、溫柔、做飯好吃,需要包攬全部的家務,需要始終忠貞,滿足了以上的種種條件,你才勉強擁有了成為一個「好女人」的敲門磚。

但是男人就不用。

他只要會喘氣,就是好男人。

我以為女兒接受過高等教育後,應該會理解我的決定的,沒想到我高興得太早了。

9

我依舊睡到自然醒,然後梳洗打扮好下樓,去附近的小吃街慢悠悠地吃東西。

豆沙青團入口軟糯,蘇氏糖水冰冰涼涼,抹茶奶凍滑嫩清香。專家說的沒錯,吃甜食會讓人心情愉悅。

哪個專家?沃茲基碩德。

蘇州給我一種很溫柔的感覺,古鎮的風景自然祥和,我走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掏出包裏攜帶的畫具和本子,架起手機支架,開啟直播,開始寫生。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在畫畫方面有天賦的人,我喜歡畫畫,看過的圖案和風景基本上能夠印在腦海裏,並且畫在紙上。

當然,有這種技藝並沒有給我帶來什麽好處,充其量就是年輕時候給家裏人做衣服,能在衣服上畫出和商店裏一樣好看的圖案,並且繡出來。

不過也沒什麽人誇我。

後來我做了些繡品拿到街上去賣,余修嫌我擺攤丟人,死活不讓我去,後來也就作罷了。

可如今,我不想再受別人束縛了。我想明白了,能夠實作自身價值,比什麽都重要。

畫著畫著,我擡頭看了一眼直播間,發現在我畫畫的過程中,直播間一下子湧入好多人,一些頂著可愛頭像的賬號給我留言

「主播畫得真好,求傳授」

「大佬,美術生小弟膜拜膜拜你」

「點進主頁發現是一個自駕旅行的阿姨,阿姨您真的好有天賦」

這些話看得我心裏暖暖的。原來在世界的另一個地方,我所熱愛的事情,並不會被扣上「一無是處」的帽子。

10

第一次直播,反響出乎意料地不錯,結束直播後後台結算的打賞禮物剛好夠支付兩天房費。雖然比不上大主播的收入,但對我來說已經是十分可喜可賀的事了。

我暗暗打算好好發展自己的繪畫事業,和余修離婚之後可以邊旅行邊畫畫賺錢。

於是我白天帶著簡易的畫具在蘇州城遊玩,如果遇到自己心儀的美景就找個不影響他人的位置坐下來開直播畫畫。

在這個期間,女兒還是時不時地給我發訊息,讓我回心轉意,兒子也在和我訴苦,說兒媳帶孫子有些吃不消,一個勁地讓我回去。

我通通沒有理會,一門心思地發展自己。

經過幾天在景區的觀察,我發現畫速寫人像很受遊客的歡迎,我覺得可以邊開直播邊給有需求的遊客畫像,賺兩份錢(我可真是個天才耶耶耶)。

可惜,還沒有開心兩天,破事就自己找上了門。

那天,我照常在直播。

給面前的兩個女孩畫了她們心儀的人像,正和她們微笑著說再見的時候,身後突然來了一股大力把我狠狠地推到了地上。

我以為是過路的遊客無心擁擠,回頭一看,竟然是余修和兒子余樂的兩張大臉。

余修的嘴角還掛著得逞的笑容。

11

「媽!」余樂叫了我一聲,假模假樣地作勢要來扶我。

我沒等他過來,就立刻站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踢了余修的下體。

余修立刻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我猛地想起來直播還沒有關,於是立刻上前拿掉手機,公屏上一堆扣問號的,還有人文發生了什麽事,我來不及解釋,關掉了直播。

余修在地上哀嚎著,余樂在一旁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把余修扶起來。

景區人多,慢慢地湧上來一些看熱鬧的人。

「媽!我和爸大老遠地跑過來找您,想接您回去,您就這麽對我爸嗎?」

我看著兒子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又看了看地上的余修,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兩張臉已經重合了。

那個跟在我屁股後面喊著「我長大後要保護媽媽」的男孩子,已經和受了多年壓迫的母親站在了對立面上。他開始共情他的父親,哪怕那個那人自私懶惰,曾經無數次辱罵他的夢想。

余修倒在地上緩了半天,終於在余樂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你們來幹什麽?」我冷冷地問。

余修冷哼一聲。

余樂說道:「媽,您就別耍小孩子脾氣了,鬧夠了就快回來吧。小寶還小,需要您照顧,還有爸身體也不好,您不在的這幾天,爸整宿整宿睡不著,給我和亞琴打電話。」

我笑了,原來繞了這一大圈,是家裏少了個不要薪金保姆,所以寢食難安啊。

「要找保姆去家政公司,來找我幹什麽。」我朝著兩人露出冷冷地譏笑,「余樂,你爹沒跟你說嗎,我要和他離婚了。」

此時,一直沈默的余修終於憋不住了,朝我怒吼道:「江萍!你別給臉不要臉,這麽多年我對你還不夠好嗎,薪金隨便你花,家裏事也大部份由你做主,我說你兩句還說不得了?」

「行啊余修,你要覺得我占了你便宜,你就自己當家做主,我們更要離婚了,省得你說我貪你那三瓜倆棗。」

我說完這一切,兀自收拾好我所有的東西,推開看熱鬧的人群,走向遠處。

他們在議論什麽,我不關心,余修和余樂怎麽想,我不關心。

上帝說,往前走,別回頭。

12

但我還是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不知哪位好事者將我們三人的對峙拍成了影片,上傳到了網上,配文為「不識好歹的中年婦女」。

有好多行銷號截取了影片中我猛踢余修的畫面和他們爺倆苦口婆心和我一臉冷漠的畫面作為著重傳播,熱度飆升很快。

因為我之前自駕露臉的影片有在賬號上釋出過,許多自詡「正義之士」的網友扒出來了我的賬號,開始在我的影片下瘋狂辱罵。

這個賬號因為我在景區直播畫畫,已經在短短幾天收獲了十多萬粉絲,本來歲月靜好的賬號,結果被這些只聽信傳播者一面之詞的鍵盤俠攪得一團糟。。

「花著老公的錢還不識好歹,我看就是對你太好了,打兩頓就老實了」

「超雄姐,對老公下死手」

「早就找好下家了吧,誰知道旅遊的錢是從哪來的」

這些惡臭的言論換著不同的花樣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我的評論區。

私信裏的訊息更是不堪入目。

無數惡毒的言論都幻化成了無形的匕首刺向我,好像在說著,江萍,你這個不自量力的人。

可是憑什麽。

明明是余修先推的我,讓我倒在地上,我不過是反擊而已,怎麽我就成了超雄女暴力狂;

明明這麽多年我也有在賺錢,怎麽就變成了我靠余修養著,畫他的錢旅行了;

明明我管余修的薪金是因為他出去打牌輸掉了我們半年的積蓄,我為了不讓全家人喝西北風才收走了余修的薪金卡,余修也借著我管錢的名義當起了甩手掌櫃,家務事大大小小都要我操心,怎麽就變成了我專制獨行。

我可以接受批評,可是憑什麽要忍受這些不明真相的人對我的羞辱,憑什麽要這樣卑微地活下去。

13

傍晚的時候,我登上賬號開了直播。

雖然沒有提前預告過,但直播間還是一下子湧入了很多人。有一部份是始終支持我的粉絲們,

但更多的是好事之徒。

「呦,大姐怎麽想通了開直播了呀」

「看著吧,一會肯定哭著和老公道歉。」

當然,也有很多人為我據理力爭:

「她只是想離婚,她有什麽錯」

「你們怎麽知道姐姐一直是靠前夫養著,她就不能有自己的事業嗎」

我坐在螢幕前,一分鐘沒有說話。

一分鐘,太陽太陽出生,太陽落下;

一分鐘,有人微笑,有人哭泣;

一分鐘可以讓二十歲的江萍做一個決定,一分鐘可以讓五十五歲的江萍不知所措。

明明在心裏已經想好了開直播的時候說些什麽,可是當我真正坐在螢幕前的時候,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深呼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大家好,我叫江萍,是離婚影片的主人公。」

「我想說的是,網上流傳出來的影片並不完整,請大家看這個」

說完,我將早已準備好的影片共享在直播間,影片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余修從背後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將我推到了地上,然後我才站起來反擊了他。

景區確實有監控死角,拍不到余修使勁推我的畫面,但普天之下,有人情。

這個影片是由事發當天的兩個顧客小姐姐拍的,她們後來透過賬號聯系上了我,把影片傳給我,這才使得真相大白。

「網絡上很多人說我是吸血鬼,我花著丈夫的錢,卻還要跟他離婚。你們真的了解真相嗎?」

我舉起手機,上面是相簿裏的截圖:圖片中是小區顧客問我買盒飯的聊天記錄和轉賬記錄。

離開余修,我並不是一無所有。哪怕沒有像他一樣在外面工作,但因為我做的飯菜好吃,小區裏有很多人都找我買盒飯,每個月算下來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余修嫌棄我做這種生意丟人,所以從來沒有幫過我。

眼看著評論區的言論有松動的跡象,我的左手緊握住右手,給自己加油打氣。

「除此之外,我的丈夫和我結婚三十五年,除了最開始的那幾年會和我一起幹家務以外,他在家裏再也沒有出過一分力。他所謂的薪金交由我保管,大事小事我做主,不過是掩蓋他當甩手掌櫃的事實罷了。」

整整三十年,我有著丈夫,卻過著喪偶一般的生活。

「所有管理家裏財務的人都清楚,管錢並不代表著我能夠隨心所欲地花錢。我花的每一分錢,都記錄在賬本上,我不是女主人,我是一個沒有薪金的保姆。」

「所以這個婚,我必須要離!我受夠了。」

14

此時,螢幕上一個陌生的賬號找我連麥,我點了確定,對面出現了我的一雙兒女和余修的臉。

「江萍!你講這些幹什麽,還嫌不夠丟人嗎,快給我下播回來,離個屁婚!」

果然是余修,我知道是他,可是我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兒女,忽然覺得皺紋爬上了臉龐。

這一次,依舊是對峙,只不過我的身旁空無一人。

我冷冷地盯著余修:「你還知道丟臉啊,我還以為你不要臉呢。怎麽前兩天全網黑我的時候沒見你站出來講明真相,給自己留點臉呢。」

「媽,您這是要幹什麽呀!算我求您了,您快回來和爸好好過日子吧。」兒子的語氣裏是濃濃的責備,和對余修的維護。

我失望地瞥了他一眼,轉而問女兒:「余悅,你呢,你怎麽想。」

「媽,您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很忙,您就不要給我添亂了。」

好,好啊,這就是我疼愛了多年的兒子和女兒。

他們並不是看不到我的眼淚,他們只是默契地選擇了最省事的那條路。

因為他們的母親吃苦耐勞,所以就有吃不完的苦等著她。

「我真是生你們不如生塊叉燒,兩個白眼狼。」

「媽,咱先下播吧,有什麽話我們私下裏說,在直播間說不是叫大家看笑話嗎。」兒子討好地笑著。

我裝作沒聽到的樣子。

「這個婚,我離定了!你們三個聽好了,財產一人一半,該是我的財產,一分也不能少給我,還有之前幫你們帶孩子的辛苦費,按保姆市場價一並轉給我,以後你們自己的小孩自己帶,自己的父親自己照料,不要一天到晚地把孝心外包到我身上。」

「還有,余修,你就是個幹啥啥不行的飯桶,徹頭徹尾的混蛋!你就這麽混了三十多年,家裏的活你從來沒有沾過邊,孩子的成長你從來沒有用心參與過。我像個老媽子一樣,你呢?就只會坐享其成!還動不動用難題的話羞辱我,你以為你是誰?你就是個沒心沒肺沒擔當的窩囊廢!」

15

余修張了張嘴,女兒倒是搶在她前面先說了話:

「您又不是不知道,爸這麽多年一直都是這個德行,咱不是都習慣了嗎?能指望他什麽啊,我們一家人團團圓圓不是最重要的嗎?」

好一個團團圓圓,竟是要以我的幸福為代價,燃燒我,照亮他們。

直播間裏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給我耍大火箭和嘉年華的。

我持續輸出火力:

「那我呢?我天生就是誰的妻子、誰的母親嗎?我生來就沒有自由和尊嚴,必須要靠伺候別人和忍氣吞聲才能夠實作自我的價值嗎?」

我很少有這麽咄咄逼人的一面,從來沒想過,原來自己也有在大庭廣眾之下,單槍匹馬地和別人對峙的一天。

也許我已經在這座名為「婚姻」的牢籠裏關了太久,暗無天日的生活讓我日復一日變得沈默寡言,以至於我早已忘記,二十歲的江萍是一個多麽勇敢堅強的人。

女兒忽然落淚了。

大抵是她想到了她自己吧。

外孫剛出生沒多久,女兒就因為和前女婿的價值觀不合而產生了分歧。鬧著要離婚。

那時候的她昂著腦袋和我說:「我生來自由,不應當是誰的母親和妻子,我應該是我自己。」

我頂著壓力支持女兒離婚,後來有在我的鼓勵下女兒重返職場,一步一步成為高管。

她不想讓孩子成為自己工作的絆腳石,請保姆又不太放心,就送過來給我照顧,就這樣,一照顧便是六七年。

為什麽同樣的境遇,角色轉換後,她站在了過去的自己的對立面上。

16

「媽,咱退一萬步說,您有閑錢旅遊繪畫,為什麽不能把錢拿回來資助一下您兒媳婦呢,亞琴每天上班特別辛苦,您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她。」

好我的老天爺,網上有句話說得對,只有在發生分歧的時候,你才能夠看清身邊到底是人是鬼。

好可怕,原來我的兒子是個鬼啊。

「好家夥,之前是孝心外包,現在連丈夫的職責都要外包出去了,那你有什麽用呢?」

我在最艱難最無助的時候,也沒有將我所受的苦難歸到自己的孩子身上。我可以怪自己,可以怪丈夫,但從來不會埋怨我的孩子們。

可是我的兒子呢,他把自己的妻子所受的委屈安在了我的頭上,明明兩件事沒有關聯,卻讓人覺得我虧待了兒媳。

「你聽好了余樂,你媳婦現在所受的一切累都是你造成的,要不是你沒能力養家,又做生意失敗,亞琴也不會這麽辛苦。你結婚的彩禮是家裏出的,我不欠你什麽。不懂得心疼妻子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17

「這……夫妻過日子不就應該互相忍讓嗎?」余修看著評論區清一色地討伐他們三人的言論,說話的底氣不再那麽足,說過一次臟話被平台警告後也變成唯唯諾諾的樣子。

「是啊!是互相忍讓,而不是我忍讓你!」

「余修,其實你的心裏像明鏡一樣。」

他什麽都知道,他知道我受的委屈,知道我對家的付出。

可他還是在仗著我對他的愛和容忍,為所欲為。

「你知道二十歲的江萍放棄了一切來到你的家鄉,你知道我沒有退路,於是你放心大膽地欺淩我。」

你知道嗎,我要跟他離婚的原因不只是因為他那天說我身材臃腫,那只是我情緒爆發的導火索,真正的原因是,我早就忍受夠了這樣沒有靈魂的日子。

「你光知道我胖了,不知道那是因為更年期過勞又沒有好好休息導致的,余修,你醒醒吧,我們之間根本不存在互相忍讓,是我一直在忍讓你!」

我憑什麽要一直忍下去。

18

這場全長兩個小時的直播最後是以什麽樣的方式結束的,體面的,或者沈默的。

我只記得自己嘴巴不停地說了好多話,我只記得直播的最後,有好多網友支持我。

我對著人山人海的螢幕說:「謝謝那些始終站在我身邊幫助我、為我說話的人。」我網絡攝影機深鞠一躬。

「而所有之前造謠我、辱罵我的人,我已經保存了證據,我將采取法律的手段,讓你們付出代價。」

這段直播沒有回放,但是有很多觀看直播的網友錄了屏,並將我的發言做成了合集在網絡上廣泛傳播。拜這些剪輯所賜,我的粉絲也因此而增長了很多。

很多人說我是「女王」,說我的發言字字清晰酣暢淋漓,把對方說得啞口無言。

只有我知道,在這場沒有硝煙的對抗中,我只是沒輸,但並沒有贏。

那些蹉跎掉的年華,終究是回不來了,但好在,一切都還不晚。

種一棵樹最好的時機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

我順理成章地和余修領了離婚證,法院給了我最公正的判決,房子賣掉了,以後余修和兒子一家住在一起。

而我我最大限度地分得了屬於我的財產,在我六十歲以後,兒子和女兒也需要依據法律每個月給我支付贍養費用。

離婚出乎意料地順利,余修沒有再過度纏結下去,也許是那場直播的影響範圍很廣,廣到周圍的鄰居和他們的同事朋友都看到了,也許也或多或少地在背後議論,讓余修這個好面子的人無地自容。

我知道也許他只是迫於社會性壓力和我離婚,像他這樣的人,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互聯網時代是一把雙刃劍,它在我無助的時候刺向我,又在我無助的時候幫助我。

我也透過法律手段讓那些鍵盤俠們承擔了造謠的後果。

也許是因為網絡的虛擬性,很多人忽視了真相的重要性,隨心所欲地將自己的戾氣和不滿發泄到了無辜的人的身上。昨天是我,今天是你,明天是他和她。

19

女兒後來想通後給我打電話哭著道歉,說自己的腦子被工作糊住了,說對不起沒有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支持我的決定。

那時候的我已經在自駕去往西藏的路上了,這一路風吹經幡,神聖而壯觀。

我說:「你給我多打點錢得了。」

外孫在電話那頭親親熱熱地喊我「外婆」,讓我玩得開心。

後來,我從女兒的口中得知,兒子和余修因為生活習慣不同大吵了一架,後來甚至還打了起來,余修從樓梯口摔了下去,右腿骨折,他請了護工照料,而護工見他兒女不在身邊,常常欺負他。

無所謂了,惡人自有惡人磨。

所有的愛恨糾葛與我而言不過是前塵往事,他過得好不好我已經不關心了,我現在的首要目的是開心幸福。

我依然沒有放棄最開始的畫畫直播,時不時地在直播中分享一些觀察靜物的經驗。

我這一路認識了很多誌同道合的人,分分又合合,有時說了再見又會在下一個路口遇見。相視一笑感嘆一句「真是有緣」。

我感覺生命的河床好像變寬廣了。

我是江萍。我是我自己。

平凡的「平」是我,浮萍的「萍」也是我。

我像野草,我自由,堅強,隨遇而安。

20

我另開了一個賬號,專門分享旅行路上的所見所聽,所思所想。

反響很不錯。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個頂著藍色風鈴的頭像的人給我發的私信。

對方是一個和我年紀一樣大的女性,也遭受著同過去的我相似的磨難,甚至情況比我更加嚴峻。

她是一個傳統的農村婦女,丈夫重男輕女,而且有家暴傾向,她本來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直到有一天刷到了我的影片,並且了解到了我離婚的經歷,所以想向我求助。

我加了她的聯系方式,了解完她的情況後我又咨詢了專業的律師。自費請律師幫助這個受困的女性辯護,經過審理和判決,總算是成功地離婚了。

「劉姐,」我在法院門口躊躇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問她「你願不願意加入我?」

我年紀大了,在許多方面已經力不從心,所以我打算組建一個工作室,幫助我營運賬號、剪輯影片。

我想組建一個全是女性的工作室。一個充滿溫柔和愛的大家庭。

劉姐楞了一下,然後忙不叠地沖著我點頭。

「我真的可以嗎?我年紀大了,對好多事也一竅不通。」

「沒關系的,你可以慢慢學,我教你。」我和她燦爛一笑。

「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很多個地方旅行,你可以幹所有你想幹的事情。」

遠處,夕陽西下,給大地鋪上了一層金色的鎧甲。

我想,也許我要再開一個新賬號了,我所有賺到的錢,可以哪一部份用在這裏:用在幫助受壓迫的女性離婚這件事上。

也許會收獲很多批評和指責,但管它呢,我願意。

一年前的我,一定想不到現在的自己居然過著這樣的生活。

我不會忘記教我註冊短影片賬號的鄰居小蘭;不會忘記在面館給我遞紙巾關心我的小情侶;不會忘記那兩個在網上大海撈針般地尋找著我的賬號、把記錄了真相的影片傳給我的兩個女孩子。

我知道生活總是打我一巴掌再給我個甜棗,可那有如何。

我們都應該保留天真的余地。哪怕世界並沒有想象的那麽溫和,但也總有人如同禮物一樣出現,告訴你:「要好好活下去,你的未來有無數種可能的顏色。」

我要謝天謝地,謝謝我還活著,謝謝我有能力幫助其他的人。

我叫江萍,我在五十六歲的年紀,依然對世界充滿好奇。

謝天謝地,世界的盡頭不止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