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被定為靈蛇族未來族長的妻子。
他卻為了人族公主推遲我們的婚事。
「你何必計較短短人界情緣。」
「你怎不能如她一般乖順。」
臟了的初心,不要也罷。
我轉而退讓,決定斬情斷愛。
卻又被無力抑制的他堵在屋裏。
「人族體弱,只能是你。」
「靈蛇族母只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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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的蛇尾纏上了我。
銀色的鱗片因身體內不能壓抑的熾熱片片張開,刮得我肌膚生疼。
上身白的發亮的皮膚繃得很緊,觸感滑膩冰涼。
不斷摩擦著我的上身,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鉆入我體內或者與我融為一體。
我扭轉腰身想要躲開,卻被他死死按住雙手。
感受到我的逃離,他尾部用力,緊緊與我的尾巴絞纏在一起。
「不許跑!你本就是族內為我選定的配偶,這發情期只能你來!」
眼看他的雙眼變作赤紅,呼吸越來越急促,我知道此次在劫難逃。
索性放棄抵抗與他纏作一團。
他銀色的長發撲散在我耳邊,壯碩的身軀伏在我身上。
因湧動情潮而激動到肌肉賁張的雙臂環住我的腰身,不留一絲縫隙。
讓我退無可退,只能承受即將到來的殘暴雲雨。
在終於找到釋放出口的時候,他語調釋然的在我耳邊呢喃了一句。
「放心,過了這夜,靈蛇族母定然是你。」
我被他毫無憐惜的沖力撞得神思迷茫。
腦海中卻還是浮起一個念頭。
切,誰稀罕。
2
這一夜是我此生度過的最長一夜。
還以為是天地混沌重組,風雨飄搖無邊。
等我從三界盡毀的夢裏醒來,卻還是烏雲遮陽的普通一日。
只是我已非昨日之靈蛇族下巫女阿藜。
改變這一切的靈蛇族長墨炙早已拔那啥走人,只留下幾絲銀色長發在亂糟糟的床上。
提醒著我一夕間發生過什麽。
看著地上撕得支離破碎的紗衣,我忍不住發起抖來。
其實若在尋常情況下,由我來助墨炙度過發情期也沒有什麽。
畢竟我本與他定下婚事,按原計劃已經成婚。
我們青梅竹馬在琉璃海一起長大。
他是族長之子,我是族中大巫之女。
他驍勇善戰,靈力高強,即將化龍,可改天地之色。
成人能戰八方勇士。
我自小受父親閉關親傳巫術。
能點水成漫天大雪,聚靈活腐骨死人。
我們是眾人口中天作之合的佳偶,婚事原本定在萬物萌發的春季。
我懂事起便知自己要嫁給墨炙,輔助他統領靈蛇族業。
知情事起,便心悅墨炙,為自己能嫁給他滿心歡喜。
他雖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樣子,但也從未對我們的親事有過異議。
直到半年前他去人界尋找靈蛇叛將偷走的蛇族之寶,誤入陷阱被人類公主所救。
再回來時,他就不一樣了。
離我們成親之日還有七天。
他說:「現在蛇寶未能追回,靈蛇族未能全安,這親事,不急。」
雖還是慣常冷冰冰的樣子。
但我能感覺到,他的心裏有了牽念。
去人界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我尾隨他想去看個究竟,到底因何耽誤我們成婚。
卻剛好撞見叛將浮屠以人界公主棠蓮為挾,強迫墨炙自毀雙臂。
墨炙毫不猶豫的轉刀橫向自己。
我心痛出手阻攔,救下他一臂,卻導致浮屠驚懼出手取了棠蓮半條性命。
墨炙以自身靈力為藥,硬生生從鬼門關搶回棠蓮並帶回了琉璃海。
於是琉璃海上沒有了天成的佳偶。
多了個斷臂殘靈的墨炙,和半死不活的棠蓮。
3
這個爛攤子最後又由誰來收拾?
是我。
我是大巫之女,阿爸已經年邁。
墨炙是剛繼任的族長。
不能不治。
至於棠蓮,她活下來已耗損了墨炙半身靈力,再加上他誓死救她的決心。
我只能出手。
日以繼夜生熬了兩個月,耗盡不知多少靈草珍藥。
我雙鬢黑發都耗成灰色才換回他兩人生龍活虎的樣子。
若在此時,我心中還存有柔情幾許,不曾對墨炙完全死心。
可那剛恢復精神的棠蓮卻氣勢洶洶找我挑釁。
「神仙哥哥救我護我。他是靈蛇至尊,我是人界公主。你區區一個凡俗蛇女,舉止粗鄙。也配在我們之間阻隔!」
我身邊藥女阿蠻氣不過一個凡人如此囂張,對她施了臉上長鱗片的草毒。
卻被隨後趕來的墨炙出手打至吐血。
接著又用我補給他的靈力去修復棠蓮毀去的容顏。
明明那草毒可以用藥膏慢慢調養,他卻不舍棠蓮憂心片刻。
「阿藜你是大巫繼任,為我補充靈力是你的職責。」
他對我說話一貫的平靜無波,目光從我鬢邊灰發輕飄飄滑過。
「若非你,棠蓮不會面容受損。現在你不肯用靈力治她,只能我來。」
聽著他不分是非的指責,我心中淒然卻已決意放下。
靈蛇族壽命能與天齊,人類不過百年蜉蝣。
既然他想要這一燃即燼的愛情。
既然他心有所屬,肯為那人付出生命。
我又何必硬要躋身其中,活脫脫做了兩人慘烈情愛的犧牲品。
卻不料我雖下定決心退讓,上天卻開起了玩笑。
前腳剛向阿爸提出了退婚一事,後腳就被提前進入發情期的墨炙堵在了屋裏。
他靈力耗損太多,體內情潮紊亂,壓不住發情期的悸動。
「反正你我婚事已定,交尾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墨炙!你去找棠蓮,我已決定解除與你的婚事。」
墨炙被泛起的情潮沖去了理智,一把將我推倒在床上,張口就咬住我的後頸。
逼迫我化出蛇尾後,立刻用自己的尾巴死死纏住,阻止我所有退路。
「棠蓮可承受不了我的蛇體,只能是你。阿藜,只能是你。」
他漸漸陷入狂亂,撕碎了我的衣服,緊貼在我身上。
企圖用我裸露的肌膚降去自己體內不斷翻滾的熱度。
我用盡全力掙紮,但奈何本就不敵墨炙的力氣。
更何況我自己靈力也虧損過多,只能任由他步步緊逼。
脫力時看著他伏在我頸側的臉,雖然全無理智,但還是一如既往那麽瑰麗英俊。
算了,就當是我睡了他。
若不把他放在心上,不以情愛為基,只圖交尾歡愉。
一場纏綿情事換此生再無纏結,看開了,倒也不虧。
要是他能多用點巧勁,少用點蠻力就更好了。
4
收拾好自己我來到靈蛇族宗堂。
墨炙已恢復他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樣子,正在和眾長老們議事。
銀色長發垂在身後宛如瀑布,冰雕似的臉上沒有表情,只一雙藍色海水般的眼睛存著些許激蕩之色。
見我走入,他呆了一下,又皺了下眉頭,抿了下嘴,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今天大家都在,正好可以說下我和大巫之女阿藜的婚事。」
站在台側的阿爸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墨炙不知他為何此時提及此事。
墨炙目光飄向我,卻沒有停留。
「婚事本已錯過,但最近靈蛇族幾多紛擾,又有旁支叛軍擾亂人間。不如現在...」
我瞬間領悟到他的意思。
他想現在重新成親。
這樣一來可以穩定族內最近對他為人族女子罔顧族人的不滿。
二來,可以取得我巫氏的全力支持。
三來,也可撫慰我昨夜被迫與他交尾的事。
若是現在完婚,他便可聚全族之心,集全族之力,平定旁支叛軍,奪回靈蛇至寶。
我搶步上前打斷他還未出口的提議。
「我支持墨炙!從今日起,我巫氏一派會全力一致的為族長效力,為靈蛇族效力!」
我對阿爸使了個眼色。
他雖不知我在說什麽,但立刻上前跪倒在地附和。
「巫氏定不負族長期望,願集畢生之能輔佐族長成就我靈蛇族大業。」
墨炙看著我楞楞不知該如何接話,嘴角微不可見的彎了一下。
我轉身對茫然不知所措的各位長老解釋。
「現在蛇寶仍舊流失人界,恐掀起禍端。墨炙早想滅除靈蛇叛軍,杜絕後患。我巫氏深以為然!不奪回蛇族至寶,何以有臉成家!不妨先取消婚事,待到族中穩定再議。」
宗堂內一片嘩然,長老們還欲再言,卻被勃然起怒的墨炙厲聲打斷。
「既然巫族是這種想法,此事就這麽定下。待到尋回蛇寶,再以婚事為典,舉族歡慶!」
他藍色的眸子化作近黑的深藍,直直盯著我。
「我欲即刻起兵去人界奪回至寶,阿藜以巫女身份隨軍同行。可有異議?」
我剛想拒絕,阿爸在一旁行禮答話:「當然沒有異議,一切聽從族長安排。我巫氏誓死遵從。」
事後,阿爸將我拉到一邊:「阿藜,墨炙現在是族長,婚事不可決絕。你若執意不嫁,阿爸舍去這大巫之名也會保你。但也需給族長留幾分顏面。」
我安慰阿爸自己心裏有數,要他放心。
昨夜已與墨炙交尾之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不過是睡了條雄蛇,在我心裏沒什麽大不了。
重要的是不要因為這件事動搖了我想解除婚約的決心。
現在墨炙要帶我去人界,恐怕還想用我來解他不穩定的發情之苦。
當務之急是先做出壓制發情的藥。
試過一次他無所顧忌的勇猛之力,我可不想再吃這種苦頭。
5
挑選了一批靈蛇族的精英後,我們來到了人界。
沒想到棠蓮也隨著我們同行。
恐怕是墨炙不忍將她獨自留在琉璃海受蛇族輕視,故而帶在身邊解相思之苦。
久居人界的藤蛇一族派來了族內巫氏項磷相助。
他是藤蛇大巫次子,擅長搬山布陣之術。
初次見面就擡起細長的眉眼沖我輕淺一笑。
「此次難得相聚,我住青青隔壁。我們可以討論下各自巫術所長,好好敘舊一番。」
青青是我的乳名,自我一百歲後就不再用這個名字,不知項磷如何知曉。
仔細觀察他的眉眼,我想起沒去琉璃海之前,曾跟著母親四處巡遊。
路過人界在某個地方停留過幾年,當時有個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呆頭呆腦,外號叫石頭。
項磷高大俊朗,完全看不出那小呆頭的樣子。
我試探性的叫了一聲:「石...頭?」
項磷頓時如澆了水的向日葵,燦然開放。
熟絡的走至我身邊,將手搭在我肩上:「要叫石頭哥哥。」
重見童年夥伴,將我拉回了母親尚未因族內爭鬥而死的時候,快樂和親切瞬間浮上心頭。
「石頭哥哥,千年未見,你是否一切安好?」
「只能說過得去,直到今日,才稱的上一聲好。」
他離我很近,搭在我肩上的手溫柔拍了下我的肩頭。
目光沈沈,看的我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剛想拉開與他的距離,一直沈默站在一旁的墨炙走過來將我拽到自己身側。
「阿藜近日會為我調養,我平時不喜被人打擾。項巫既然此次是來幫靈蛇族奪寶,不如多花點時間在了解盜寶叛將浮屠身上。」
項磷看著墨炙拽住我的手,嘴角玩味的彎了彎。
「有道理,那青青給我介紹介紹?」
墨炙周身的氣壓又降了幾分,咬著後槽牙說:「有空我給你介紹。」
隨後墨炙就讓人把我搬到了他的院子。
「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青青這麽個名字?」
我聽他語氣不善,懶得和他解釋:「我也不知道你有‘仙人哥哥’這麽個雅號。」
墨炙無措解釋:「那是棠蓮剛遇到我時隨口叫的。」
「嗯嗯,好聽,愛聽,適合你。」
「你不是也叫別人哥哥!怎麽沒見你叫我哥哥?直呼大名,沒一點禮貌!」
我停下手裏收拾的東西看向他越發黑沈的臉色:「我的錯,族長,以後不會了。」
他被我氣的無言以對,扭頭揮袖而去。
人剛不見蹤影,門口又有響動。
回頭看,是面容嬌俏楚楚可憐的棠蓮。
她鼓著腮幫子快步進屋,一揮手將我疊好的衣服推落在地。
「你雖是燁哥哥定下的妻子。形容粗壯,舉止粗魯,不過是仗著家族安排而已。如今到了我的地盤,希望你有些自知之明。」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她身嬌體弱,應當活不過六十。
頭重腳輕,恐怕一個巴掌會散。
她說這裏是她的地盤?
她一個消失了幾月無人尋找的人族豆芽菜,居然也敢在我面前劃分地盤。
我不覺得生氣,實在是過於沒有威脅感,反而有些好笑。
走上前拎著她的衣領把她從地上旱地拔蔥般提溜起來。
「公主要不要粗壯的我用上青雲之力,送你回你真正的地盤?」
別看棠蓮身軀瘦弱,但她能發出劃破長空的叫聲,我對她刮目相看。
6
花了兩個月時間我們才找出浮屠一族的行蹤。
他們潛伏聚集在黑沙河一帶,不知在謀劃著什麽。
墨炙要我和他去一探究竟。
項磷躍躍欲試:「我擅長地質法術,與你們同行,定能保護青青。」
墨炙似被踩到尾巴,轉頭就是一個眼刀。
「我帶著她能有是有什麽危險,用的著你保護!」
項磷摸摸下巴:「不好說,我聽說某人的特長是自斷雙臂。這斷肢求生的招式,聽著...有些危險。」
墨炙瞬間暴怒,拔出腰間長劍。
我見場面要糟,立刻站到兩人間阻止。
「我們是要合力去滅叛軍,不是要在滅叛軍前自相殘殺!」
我瞪項磷一眼:「石頭哥,調皮,嘴欠,討嫌。」
接著又轉向墨炙盡量好聲好氣的維護他的顏面。
「稟族長,我們此去探查叛軍駐地環境,項磷擅化身為石,定是絕佳助力。」
有的人真的很難伺候,若不是情勢所迫我才懶得跟在他身邊賠笑臉。
墨炙惡狠狠的揮劍砍去一旁半壁山石,看上去更生氣了。
最後三人還是一起來到了黑沙河附近,只不過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7
黑沙河中看不透的褐色波流滾滾,周圍不似有人居住,倒有一片荒蕪的墳地。
「會不會是情報有誤?不像是叛軍活動過的樣子。」
這裏應該很久之前是有村落,但如今早已被掩埋在黃土之下。
墨炙環顧下四周,挑著眉毛瞟了一眼項磷。
項磷並不動作,板著臉指指墳地雙臂抱胸,又搖了搖頭。
「窺探死人私密,不雅。」
見我沒好氣的看了過來,他又對我彎起眉眼:「但若是青青想知道,我就來探查一番。」
我覺得他這變臉的樣子著實好笑,忍不住笑出了聲。
一旁的墨炙握緊了拳頭,青筋爆出額角。
項磷盤腿坐在地上,左手按地,右手憑空畫符,口中暗念咒語。
左半邊身體瞬間石化與土地融為一體。
地底深處發出隆隆響聲,猶如馬車在地下疾行捲動。
遠處揚起塵沙,巨蟒狀繞著圈旋轉狂奔,帶起狂風陣陣,吹得人幾乎不能站立。
地表泥土似有了生命,不斷泉水般噴湧而出,撲向項磷的身體,又被他的身體吸收。
我看的眼睛發光,沒想到當年那個小呆子居然有了如此神通。
一刻鐘後,風止土散,塵埃落定。
項磷緩緩睜開眼睛,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來。
「可以啊,你這招叫什麽,是依靠血脈而行還是可修習的術法?」我立刻上前詢問。
項磷伸手撣去我頭頂的一片浮塵。
「雖是血脈之術,但若做我項家人,便可夫妻過繼。」
墨炙走過來沖著自己全身一陣亂拍,塵土四溢嗆得我幾乎咳嗽。
「這什麽灰頭土臉的招數!陣勢瞧著大也不知是不是真能查到點什麽,咳咳(愛現)!」
項磷翻了半個白眼:「這一帶並沒有靈蛇族出現過的痕跡。甚至連人跡都是百年前所留。」
「難道真的是情報有誤?」
「不可能,絕對是你這招數是樣子貨,中看不中用。」
項磷把剩下半個白眼也沖斜眼看他的墨炙翻了過去。
「不過這墳地裏似有玄機,並沒有屍骨殘存,反而化作穢氣源源流向黑河底部。」
墨炙一聲冷哼:「這死人的褲底可都讓你偷摸著看了個幹凈。」
項磷跟著冷哼:「總比不是雙手叉腰就是自斷雙臂的人強點。」
我頭痛的打斷他們莫名其妙的互諷:「看來我們要探一探黑河底部了。」
正想著從何處下河,突然自遠處傳來一陣咿咿呀呀的叫聲。
這聲音雖然還距離此處千米之外,但我們蛇族本就對聲音的震動敏感,更何況這叫聲特別尖銳。
「是叛軍來了?」項磷和墨炙都看向我。
我沒好氣的回看墨炙,這聲音我熟悉,但他沒聽出來是真稀奇。
「應當是你人美歌甜的棠蓮妹妹。」
8
循著聲音找到出處,果然是坐著馬車來的棠蓮。
只不過剛才遭遇了項磷喚起的巨蛇旋風,被吹的馬車四分五裂,人仰馬翻。
找到她的時候,半個人被埋在土裏,臉上灰黑一片被淚水沖刷出兩個泥道子。
看到墨炙她立刻嚎哭著伸出兩只胳膊,急急拽住面前人的衣擺。
墨炙拔蘿蔔一樣把她拔出泥坑。
項磷緊緊皺著眉頭,尋思了一會,手指在兩人之間晃悠了幾圈,猶豫問道:「這是?你養的土撥鼠?」
我原本忍笑就忍的辛苦,此刻簡直因他的話面部失控。
用盡畢生之力,才生生拉下嘴角,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再說出驚人之語。
「石頭哥,來,我有事和你說。」
墨炙最近脾氣本就不太穩定,要是再冷嘲熱諷他的小白蓮,豈不是在他蛇頭上熱舞。
倒不如給他們留出一點空間,讓他們交流下情感,互相穩定下情緒。
挽著項磷剛走出一步,就被墨炙自後一把扯住腰帶。
「有什麽話不能在這說!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
他果然又生氣了。
本依在他身側的棠蓮被他突然伸手的動作甩到了地上,臉上又多了兩道泥痕。
我無奈回頭:「沒什麽,我們今天是來探查,實在沒有功夫在此哄人。不如分頭行動,族長照顧公主,我和石頭哥先去河底看看。」
棠蓮坐在地上喏喏道:「我就是想看看你們單獨出來做些什麽,沒想到突起一陣妖風。」
墨炙沒辦法,又不能把棠蓮一個人丟在這裏不管。
只好同意分頭行動。
「阿藜,你...速去速回。」
我點點頭在墨炙欲言又止的叮囑中走到一處水流輕緩之處。
卻發現,項磷目光呆滯的站在後方遲遲不願靠近。
9
「怎麽?」我低聲詢問。
「青青,你猜我為什麽特別擅長且只擅長山石之術?」他苦著臉反問。
我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你怕水?那你還主動請纓來黑沙河?黑沙河這幾個字你是不會寫嗎?」
他急急壓低我的聲音:「這是我的弱點,除了家母無人知曉。況且我來前是說地上探查,誰能想到要下河。」
「那我自己下去吧。」
「不行!首先我不放心,其次絕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怕水!」
我深深嘆了口氣,隨著年齡越大,活的越久,越發覺得身邊沒一個省心。
「這樣吧,我凝水為冰為你隔開四周河水。你下去後拉緊我的衣擺,我們速去速回。」
為了判斷冰罩中的氣能呼吸多久,也防止項磷怕水的事被人發現。
我立指喚水,凝氣為罩,為我們兩人各做了一個冰罩戴在頭上。
下河後我領著他向河底遊去,剛開始他緊張到腿腳打顫,但很快就隨著輕緩的水波撫摸平靜下來。
黑色的河水猶如攏著烏紗,看不到河底究竟還有多遠。
好一會後才隱隱看到黑氣如魚群般四處遊動。
黑氣間的水卻幹凈而透徹,可見浮動的水草和底部的泥沙。
想必這黑氣就是從地面八方抽取的穢氣,進入這河內將水漸漸變成了黑色。
只是不知為什麽要將穢氣抽入河中,這和浮屠率領的叛軍又有什麽關聯。
10
項磷在身後拉了拉我的手,我順著他的指向看去。
一道旋渦在水中扭轉著水波,黑氣不斷被吸入其中,又消失不見。
這旋渦定有蹊蹺,但可惜我們在外面完全看不分明。
項磷深吸一口氣下沈身體,坐在河底。
我知道他想要做什麽,只怕罩內空氣稀薄。
但想知河中真相,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他單手伏地,身體開始坐化泥沙。
水泡咕咕從泥沙中冒起,群起雀鳥般歡快向河面沖去。
隨著時間越來越久,我擔心起來,怕項磷會因無法呼吸在法術中出事。
隨著他面上冰罩一震,表面突起一道裂痕。
他猛然張開眼睛,捂著喉部大口喘息。
面色逐漸慘白,眼睛卻開始發青。
他不能呼吸了。
距離河面還有一刻鐘左右的遊程,他已然失去活動能力,只怕需時更長。
我毅然敲碎彼此的冰罩,提取一口氣向他口中吐去。
好一會後,他的臉上才恢復了一點紅潤,眼睛也有了神采。
我捏指聚水,水中抽氣,埋入鼻子深吸一通。
接著拉起項磷向上遊去。
每隔一會就回頭向他口中渡一口氣。
他的面色越來越紅潤,想必是緩了過來。
遊到快出河面,他的身體一重,突然又向下沈去。
我回頭見他捂著喉嚨,口中咕咕吐著泡泡,顯然是氣又跟不上了。
掉轉頭攬住他的腰身,渡一口長氣進他胸腔,慢慢一起浮出了水面。
感覺終於呼吸暢快,胸口的壓迫感消失,我如釋重負的放下心來。
從項磷嘴邊擡起頭,用手輕拍他的胸口,幫助他呼吸。
項磷目光閃閃的望著我,滿臉紅的過分。
我有些納悶,這個臉色,是氣給太多了?
還沒研究出他是否一切正常,就看他從河中淩空飛躍而起,滾落到了河岸上。
我面前換了一個人,面色慘白,目中如流進了黑沙水,墨色滾滾帶赤,胸膛劇烈起伏。
就好像也因在河中憋了太久,喘不上氣。
「秦藜!」
墨炙怒喊我的名字,目中含火像要吃人。
捏緊的拳頭爆出青筋,又猛地回頭對趴在岸上的項磷吼道:「此地就是你葬身之處!」
我連忙抓住他,解釋項磷在水中施法以至於不能呼吸。
他雖不再暴怒著要取項磷性命,但眼中仍舊醞釀著風暴。
我們來時,三人都面色黑沈。
回去時,仍舊是三人面色黑沈。
只有一個項磷,滿面通紅,光彩照人。
11
回到營地後,項磷告訴大家自己在河中探知的訊息。
黑沙河底已被挖出地道,浮屠應是帶著他的手下隱蔽其中。
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將四面八方的穢氣吸引至河底又轉化為洶湧的靈氣。
但他並沒有感應到其他兵士的氣息,只有一股強大的邪氣在泥沙底部蓬勃醞釀。
我心中了然,浮屠是利用了手中靈蛇至寶的能力。
這至寶本是靈蛇族歷代能人精魄匯聚而成。
能用來凈生氣,除毒性。
只是想用它凈化如此大量的穢氣,必然得消耗很多生機。
難怪黑沙河岸全無生命,河中除了水草再無生機。
用這種方法提煉的靈氣,吸收一點還可以慢慢與自身靈氣相調和。
驟然吸收這麽多,雖戰力能得到極大的提升,只恐怕會消耗自己的性命。
浮屠這麽做,恐怕是動了要與我們決一死戰的心思。
若說他一開始偷至寶只是為了借此吸引同盟,伺機奪權。
那麽現在,是抱著必死之心要與靈蛇族同歸於盡了。
不知墨炙有沒有想到事情發展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想到這裏我看向他,卻發現他的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
不是往日那種驕陽肆意的勢在必得,也沒有那種高高在上冷冰冰的上位者的倨傲。
反而帶著點沮喪和低落,還有一些遮掩不住的陰郁。
「這浮屠到底為什麽拼上性命也要和靈蛇族硬剛?他原本也是靈蛇族的一員,竟絲毫不念舊情!」
一個隨軍的謀士不解的出言埋怨。
項磷笑了一聲:「你們離得遠不知道,我們藤蛇一族久居人間倒是略有耳聞。這得多虧你們的多情族長。」
大家聞言將不解的目光轉向墨炙。
墨炙面無表情丟下一句:「他盜取至寶本就是死路一條,現在不過多費些周折。」
「你是不敢說吧。你查浮屠誤入陷阱,卻被棠蓮救了。棠蓮區區一個人類,怎會出現在浮屠布下的陷阱?浮屠又為何要三番五次的尋棠蓮麻煩?哎呀,細思極恐啊。」
項磷的音調帶著戲謔,聲音不大卻字字敲在場中眾人心上。
「族長,還請你解釋一二。否則,大家心中難明,恐怕難以齊心。」謀士誠懇進言。
墨炙站起身言簡意核說道:「你們只需知道,浮屠必滅。棠蓮是我的救命恩人。服從命令是你們的天命。」
說罷甩袖離去,留下面面相覷滿腹狐疑的眾人。
12
大敵當前,如果這時我方將士因人族而各懷心思,實在影響軍心。
墨炙不肯作答,我只好私下去找項磷問個究竟。
項磷眼波溫柔的望著我,不答卻問:「我聽說你們的婚事要作罷?」
「是。此刻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你告訴我到底浮屠與棠蓮之間藏著什麽事?」
「我若說這次相助靈蛇族是我主動請願,只為來見你。你是否高興?」
我見他自然高興,卻不是他想要的那種高興。
「項磷,我現在沒心思兒女情長,你既是來相助,又何必挑起事端蠱惑軍心。」
「因為我受不了他霸著你宣示主權的樣子!明明牽扯了別的女人。青青,他已經負了你。我卻不同,千年來我心中只有你。」
我躲開他探過來的手:「你如果真的心裏有我,就全力幫我們靈蛇族解決如今迫在眉睫的戰事。」
他收回手深深看我一眼:「好,只要這是你要求的。」
接著他告訴我藤蛇族知曉的訊息。
原來棠蓮是個亡國公主。
為了重新奪回自己的國土並為家人復仇。
她聽信傳言,企圖盜取靈童心血,喚醒妖界重兵。
可這傳言只是個道士偶遇浮屠帶兵藏身之處,依據自己見聞編出的瞎話。
棠蓮卻信以為真,潛入浮屠藏身的山林。
剛巧遇到浮屠與墨炙纏鬥,她趁亂刺傷了浮屠尚在繈褓中的孩子,盜取其心血。
孩子太小,傷了心脈,當場斃命。
棠蓮出逃路上又遇落入陷阱的墨炙。
知道墨炙絕非凡人,犧牲自己手下殘兵性命,將其救出。
浮屠一心想殺棠蓮為子報仇,卻屢受墨炙阻擋。
墨炙甚至承諾會在棠蓮有生之年護其左右,助其復國。
棠蓮殺了浮屠幼子,卻救了墨炙。
站在敵我角度上來說,似乎我們還應該謝她。
但是站在種族角度來說,她為自己復國野心,殺靈蛇族幼童取血。
沒有哪個靈蛇族人能夠容忍這一點。
墨炙護她,就是站在靈蛇族的對立面。
這件事要是被傳開,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只恐怕我方會不戰自潰。
我暗嘆墨炙糊塗,為了情愛陷自己於不仁不義。
為今之計是先將此事公告全族,棠蓮收監入牢,待到戰勝浮屠後再作打算。
13
心事重重回到自己屋裏,卻被一把拽進一個懷抱。
「你和項磷這麽戀戀不舍?水裏還沒親夠嗎?」
話音剛落,他的嘴唇就強壓而來,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勢,在我唇上反復碾壓。
我用力咬他的嘴唇卻被他趁勢擠入牙關,探入口中不斷索取。
隨著我使勁推他的胸膛,硬如鐵環的懷抱越鎖越緊。
無法抵抗的情況下我只好狠狠咬他不安分的舌頭。
他卻沒有知覺似的纏結的更用勁。
直到血腥氣布滿口腔,我的唇舌變得麻木,他才擡起頭松開我紅腫的雙唇。
我擡手甩了他一個巴掌。
他側頭吐出一口血沫,又伸手擦了擦我唇上的血跡。
「是他,你就仰著脖子送吻。是我,你就利齒相向。」
「你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誰的未婚妻?」
我不耐的推開他:「你我婚事能不能有下文還不一定。」
墨炙垂下頭看我,面色不豫。
「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嫁我。如今該做的都做了,你只能是我的妻子。」
「墨炙!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狀況,自己處在多不堪的局面中?」
他冷笑一聲:「那藤蛇又和你說了什麽。區區小族次子,只會些搬弄口舌的伎倆。」
「我且問你,你有沒有答應棠蓮護她左右助她復國?」
墨炙以為我在吃醋,眼神柔和起來,擡起手想摸我的臉,被我怒目躲開。
「你何必計較這個,她不過百年生命。就算我在人界陪她百年,既不能與她做什麽,更耽誤不了你我之間漫漫一生。」
我看他滿臉不在乎,只覺得他自大狂妄,有些陌生。
他是覺得因為我們命長,所以任何瑕疵都會被時間長河沖淡。
還是覺得因為自己不能和棠蓮有實質性的作為,就算不上背叛。
亦或是我追隨在他身後太久,讓他覺得我沒他不行。
我欣慕他的時候,看他猶如斬斷無盡寂寥的利刃。
能讓我在冗長歲月中有了前進的方向,漂泊無依的心得到安穩。
可如今他的所作所為,既不尊重我們的感情,更沒有把靈蛇族的和平榮辱擺在第一位。
他只是憑著一己私欲,仗著萬人追捧的底氣。
既要棠蓮帶來的一時刺激,又要我的終生陪伴支持。
「我只問你一句,棠蓮殺浮屠之子取血,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那不過是個意外。況且就算他沒死,叛將之子,戰敗後落入我手中,也是死路一條。」
「原本我們討伐浮屠是為了靈蛇全族。但現在卻變成是為了棠蓮出師。你若想穩定軍心,先將棠蓮收押,公告此事。」
墨炙不耐煩的皺起眉頭。
「說來說去你不過是在意棠蓮的存在。」
「我和你說過,你會是族母,將來與我共享尊榮的只會是你。」
「你還有什麽不滿?」
「我若想要族內尊榮,不需要你來分享。我秦藜是族內大巫之女。我戰,是為全族的穩固統一而戰!是為了全族人安穩的生活而戰!不是為了你一人的喜樂。」
「我是族長!我的喜樂就是最高指令!秦茵,你真該學學棠蓮的溫柔嬌俏,乖乖站在我身後,不要太貪心。」
「墨炙,貪心的是你,當心你這種唯我獨尊的傲氣最終會招來惡果。」
墨炙聽不進去我說的話,甩門離開的時候還不忘丟下一句威脅。
「離那陰損藤蛇遠點,現在你還是我的未婚妻,不要自己丟了體面!」
14
或許是知道了我的打算,墨炙隨後便將棠蓮帶在身邊,寸步不離。
我一面暗暗檢視浮屠動向,一面開始留意族內的議論。
明明對知道此事的人都下了三緘其口的命令。
‘墨炙袒護謀害靈蛇幼兒的人族’,這傳言卻越傳越廣。
甚至有了一種荒唐的說法。
墨炙與人族合謀犧牲靈蛇族換取財富,而浮屠正是不滿這一點才盜取蛇寶企圖謀權。
我再次提議墨炙出面撇清傳聞,先將棠蓮下牢,等戰後再做計劃。
墨炙毫不猶豫駁回。
棠蓮穿著墨炙送她的護身甲來我面前示威。
「聽說這是你歷代祖先身上的鱗片制成,難怪一股子騷味。要不是燁哥哥擔心我的安危,我碰都不會碰這種死蛇皮骨。但它們現在倒也有些特別的用處。」
她染的猩紅的指甲在甲衣上緩緩刮過,留下一道灰白。
甲衣的左袖少了半截,不知她用那些鱗片去做了什麽。
這甲衣是我巫氏歷代先人最硬逆鱗制成。
作為結親禮送給墨炙,是為了護他周全,也取了我巫氏獻出逆鱗,忠誠歸順之意。
如今被棠蓮如此侮辱糟蹋。
我感覺心被捏做一團,血液中燒起燎原之火,痛得幾乎落淚。
棠蓮又接著說道:「現在燁哥哥不過是利用你的身體解情欲之苦,但很快我就能和他成真正的夫妻。到時候定讓他扒你全身鱗片給我做鞋!」
我憤而出手欲將甲衣從棠蓮身上剝下,卻在剛接觸到衣襟時被一道蠻力拽著後頸推倒在地。
「秦茵,這甲衣是我給棠蓮穿的,防的就是你這種對她存歹毒之心之人。你若是繼續挑釁我的忍耐,我現在就先將你關入琉璃海底。」
墨炙不在意的看著我撲倒在地的狼狽,將洋洋得意的棠蓮護在懷裏。
我生生咬住自己的舌頭,將血混著怒咽進肚腹。
「我此次來代表巫氏,請讓我留到戰勝浮屠之後。我保證再不會無故對棠蓮動手。」
墨炙俯下身捏住我的下巴直視我的雙眼:「你就是性子太硬,早這樣柔順多好。」
他傾身上前吻住我的嘴唇,藍色的眼睛裏激蕩起洶湧的欲望。
棠蓮在身後生氣跺腳,對著墨炙的後頸露出一個可怕的嫉恨眼神,一轉身推開門跑了出去。
墨炙伸出雙手將我攏在懷中,側過頭開始沿著我的頸側細細輕啄。
我還能聞到棠蓮留在他胸口的香味,混合著他情動時散發出的雄蛇氣味,令我一陣作嘔。
「阿藜,你聽話,族母的位置就是你的。否則...我就是強留你在身邊做個消遣又如何!」
墨炙用柔軟的口吻說著威脅的話。
一字一句噴灑在我耳側。
我想起過往與他一起度過的漫長歲月。
那時他還是個豪情萬丈的少年。
在我母親去世時是他擦幹我的眼淚,拉著我的手懇切發誓。
「阿藜,等我成為族長,定讓靈蛇一族四海穩定。絕不會再有族人因內亂白白犧牲。」
而如今,是權勢吃了那少年。
是情欲愛念毀了那壯誌誓言。
反手從懷中掏出抹了藥的牛毛長針,在他神思迷醉時刺入脊椎七寸之處。
墨炙喉頭捲動發出一聲長嘆,整個身體軟了下去。
我任由他歪倒在地,那雙令人深陷的藍色眼睛虛虛合上,陷入了沈睡。
這婚事現如今決不能繼續!
15
原本等著面對墨炙清醒後的怒意,卻先等來了浮屠帶兵來戰的訊息。
黃土滾滾中昂首站著手持長刀的浮屠。
他背後是跟隨他成千上萬年的三千親兵,氣勢洶湧卻毫無聲息,在揚起的灰塵中看不清面目。
他沖著我方大喊,聲音隆隆如天際旱雷。
「交出那個殺我兒取血的人類,否則我誓死不休!」
墨炙面無表情站在隊伍前,他身後的兵士們卻開始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長久以來的各種傳聞,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最不堪的證實。
墨炙舉起手中劍,遙指浮屠,厲聲喝了一句:「殺!」
軍隊沒有像拖閘的洪水一般湧出,而是帶著遲疑緩緩啟動。
我們的氣勢已經輸了。
項磷喚起漫天狂風,向著浮屠的方向席卷而去。
浮屠的兵士卻絲毫未退,風沙如暴雨撲面也阻擋不了他們,加快速度向我們沖來。
墨炙追著浮屠的方向而去,兩方兵士戰成一片。
不一會戰局出現了變化。
對方越戰越勇,即使刀劍砍在身上,卻沒有感覺似的繼續鐵頭前沖。
相較於他們,我方兵士本已心存懷疑喪了士氣。
如今遇上刀槍不入的魔兵,更是心生恐懼,節節敗退。
這樣下去恐怕戰敗是遲早的事情。
再看墨炙,雖與浮屠打的難分高下,但卻總有一股黑風環繞他左右,似在汲取他的能量。
我擔心他是中了浮屠的術法,策馬向他奔去。
一路上砍傷了幾個敵方兵士,卻見他們傷口沒有流血,動作也不因受傷有任何變化。
生擒一名敵兵,將他拖至一旁,剝去盔甲想研究下他的傷口變化。
盔甲下竟已無血肉,只剩一副骨架。
不好,定是浮屠利用蛇寶凈化穢氣時犧牲了這些兵士。
現在戰鬥的兵士已非活物,不過是穢氣支撐著的腐骨。
我斬掉敵兵頭顱,他的手腳還在四處擺動。
只能將他斬成三截,戳於劍上,策馬穿梭於我方兵陣內。
「浮屠殺兵換靈氣!這些兵士已非我族類!克敵需斬頭斬腰!」
隨著我的陣陣呼喊,來回奔走,許多兵士漸漸又有了戰敵的勇氣。
在看清浮屠將自己手下化作行屍走肉的真相後,他們不再猶豫後退,開始勇猛斬頭殺敵。
很快,戰局又有了新的變化。
浮屠方的兵士不少被斬斷三截,雖還倒在地上手舞足蹈,卻沒有了攻擊力。
與墨炙戰的正酣的浮屠突然躍地而起,飛至半空。
深吸一口氣,化作原型。
他周圍迅速聚集起厚厚的雲層,黑色薄霧籠罩四方。
那些還在毫無思想揮動兵器的行屍兵士突然全部呆立倒地化作泥沙。
屍體裏躥出黑氣向浮屠湧去。
浮屠半空中的蛇身不斷吸取四面八方湧來的黑氣,膨脹的越來越粗長,鱗片玄鐵般閃著寒光。
墨炙見狀也化作原型,成銀白色巨蟒,如一把上古利劍,向浮屠飛射而去。
可就在要碰到浮屠的時候,銀白色巨蟒的頸部突然出現一道黑線,散射出濃濃黑煙。
黑煙好似有千斤重量,拽著墨炙直墜落地,砸出轟然巨響。
16
待我奔至墨炙身邊,他已變回人形,捂著自己的脖子滿面赤紅不能出聲。
蔚藍色的眼睛裏,紅絲蛛網遍布,口中吐出白沫。
他緊緊抓住我的手,往自己頸部帶去。
頸間似被勒進了一條細線,已陷入皮肉之中,阻斷了呼吸。
細線由灰燼浮粒組成,下綴著一個香包,上面繡著一朵蓮花。
墨炙還在勉力吞吐,一雙眼睛懇求的看著我,卻已然帶著一絲死氣。
我湊近他的唇邊,聽到他發出兩個氣音:「救我。」
看來這突發情況和棠蓮有關,但此時浮屠已成遮天蔽日的巨蛇,一掃尾便撲倒兵士無數。
不救墨炙恐怕憑我的能力難以擊退浮屠。
即使想救墨炙卻又求救無門。
無奈間,我只好讓項磷調取周邊土石聚集在浮屠周圍。
我調取近處湖泊水源,再利用自己和所有兵士的靈力,聚水為冰凍結住浮屠周圍的土石外殼。
形成一個能暫時困住他的堅硬冰石牢房。
將紅絲開始滿布全臉的墨炙夾在馬上,奔回營地去找棠蓮。
棠蓮正焦急的在屋中來回踱步,看到被我拋在地上的已不似活人的墨炙發出一聲驚呼。
我用劍指著她的喉頭:「說!怎麽回事?」
棠蓮害怕的縮成一團:「你不能碰我,否則墨炙不會放過你的!他會滅你全族的!」
我不耐煩的削掉她左半邊小臂:「你看不見他就要死了嗎?是你幹的?」
「不是我。我就是下了個禁制,是國師給我的符咒,可以讓天龍以人力與我交合。我沒有害他啊!」
棠蓮滿身是血,渾身顫抖伏在地上,淒慘哭叫起來。
「怎麽解除禁制?」
「不知道,國師只告訴我將我的血和靈蛇族鱗片灰混合咒符掛在他頸部。我怎麽可能會去要解除的方子。」
我看她的樣子不似作假。
而墨炙恐怕也快要歸西。
反正都是死,死馬當活馬醫吧。
我揚起劍利落揮下,一道血痕畫上棠蓮的頸部。
她掛滿淚痕的臉軟軟垂下,沒有了聲息。
隨著她斷了氣,垂死的墨炙弓起身體深吸了一口氣,頸邊散落一片黑土。
他的臉上仍舊遍布青紅血絲,眼睛裏的蛛網卻慢慢褪去,恢復了一片澄藍。
「阿藜,我...」他看看地上棠蓮的屍體,伸出手想要拉我。
我退了一步躲開他的手。
「阿藜,你救了我。我以性命起誓,從今往後,心中不會再有第二人!」
我不屑的看向他:「你可以在殺了浮屠後再說這沒骨頭的情話。再慢我們一個都活不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轉身化作巨大的銀色蟒蛇,向著天空如颶風般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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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在冰殼內不斷釋放膨脹穢氣,很快就將堅如鐵石的硬殼撐破,炸的四分五裂。
墨炙沖出去時,浮屠正瞪著血紅雙眼從殘殼中探出頭四下尋覓。
黑色巨蛇和快要長出角的銀色紋蟒目光在空中相撞,各自旋起一股腥風向對方沖去。
浮屠雖有三千手下死靈化作的穢氣相助,但到底剛才掙脫冰罩花費了不少力氣。
墨炙雖是靈蛇族快化龍的驕子,但才經歷一番生死,倒也沒能立刻從纏鬥中取得好處。
戰事拖長有害無利,我想出手相助,可惜幾番折騰,靈力稀薄。
旁邊擡頭仰望的兵士聚在我的四周向我跪求。
「求巫女用我等靈力相助族長,滅浮屠,保靈蛇族日後長久太平!」
數千兵士黑壓壓跪倒一片。
我眼中溫熱,心頭感動。
墨炙,你癡迷情欲,貪戀剎那紅塵溫柔。
真的不配得到這一眾靈蛇族人的支持。
我坐地以血畫陣,喚地下赤焰巖漿滾滾噴湧。
取眾人靈力凝聚巖漿,鑄成內蘊烈火的冰鏈。
揮手拋冰鏈於半空,隨即緊緊纏繞上浮屠蛇身。
浮屠發出淒厲哀鳴,身體碰觸冰鏈處冒出徐徐焦灼白煙。
墨炙見浮屠被困,仰首嘶鳴,趁機甩尾貫穿其七寸之要害處。
浮屠見大勢已去,勉余力放出周身匯集的穢氣。
蛇身瞬間變小,從冰鏈中脫離,直直向西方逃去。
墨炙扭頭追擊,卻沒發現自己身後三千穢氣飛矢鋼刀般向自己周身射來。
我心中一緊,本可調動冰鏈化盾牌擋住那三千鋼刀。
但,我放下了胳膊,任那冰鏈自行瓦解化作齏粉。
項磷顫動了一下身體,疑惑的看向我。
我沖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靈力已盡,無計可施。
摸了摸懷中從棠蓮身上剝下的護身甲。
真可惜,如果墨炙穿了這甲衣,那再利的刀劍也不能傷他分毫。
隨著半空一陣暴雨擊石的劈啪作響。
墨炙周身爆出一圈血霧。
他甩尾發出一聲嘶吼,七寸處彌漫出一道強光。
突然暴起振作,將前方化作小蛇的浮屠吞入腹中。
眼見戰事已了,墨炙失力自空中直直墜下。
又一次將平地砸出巨坑,掀起塵土波濤。
項磷用石土做浪,將銀色巨蟒自坑中托起至圍聚在一起的兵士中。
還活著的兵士因耗損靈力皆變的滿頭白發,身形枯槁。
他們圍著周身銀鱗被血染紅的巨蟒,眼神卻洋溢著信服和狂熱的忠誠。
我走至墨炙身邊,用靈力幫他恢復成人形。
他倚在我懷中,滿眼湛藍的溫柔。
「阿藜,對不起,我誤中邪術,險些誤了全族性命。」
我輕撫他後背,悄悄取出七寸處的長針。
擦去他臉上的血汙:「都結束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你會原諒我嗎?」
我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這裏已經有了你的血脈,你安心放下吧。」
墨炙露出茫然的神色,不可置信的喊了一聲:「我的血脈...」
他似還有話要說。
我探手從他身上提取出被浮屠吞入腹中的蛇族至寶。
他的眼中最後的光芒伴隨著疑惑如流星般滑落,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周圍兵士圍在我身邊,面上交錯著悲哀與歡喜。
既為他們族長的逝去而傷心,又為族長之位後繼有人而喜悅。
抹了草藥的長針,本可在促他逼出精魄之力後逐漸衰弱至死。
沒想到他卻死在了棠蓮的癡戀纏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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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墨炙的遺體和靈蛇至寶回到琉璃海。
阿爸上前檢視一番後問我:「為何不用至寶聚集靈氣留住墨炙最後一口氣?」
我看看只有我兩人和墨炙遺體的大堂,淡淡地說:「靈蛇族幾經動蕩,需要一個堅定的信仰。墨炙或許不是一個好族長,但他能扮演好一個被後世傳誦的英雄。」
阿爸面色幾變,盯著我的腹部又問道:「你真有了墨炙的血脈?」
我回看向他蒼老的眼睛。
「我是他的未婚妻,我說有就有。你是族內大巫,你說有就有。況且還有千名兵士聽到墨炙臨死前親口喚自己的血脈。此事如何能假?」
阿爸移開目光長嘆一口氣。
「我老了,只希望看到靈蛇族能和平昌盛的延續下去。」
「阿爸,會的。我畢生將為族內穩定繁榮而戰。」
舉行完墨炙的祭天儀式,將他蛇骨化灰灑遍群山。
項磷前來告辭。
「青青,沒想到事情發展成這樣。你已是靈蛇族母,我們...還有沒有機會?」
我看著他滿面誠懇惋惜的樣子,不由得笑出了聲。
「石頭哥,有時人算不如天算。你提過的一件事一直令我掛懷。棠蓮區區一個凡人,怎麽能潛入浮屠營地,又能救出墨炙。」
項磷退了一步:「機緣巧合吧,這世上很多事說不清。」
「是啊,比如棠蓮背後有個稱作國師的無名道士,誰也說不清他來自哪裏又去了何處。又為何能用土系法術幫棠蓮束縛化龍的墨炙。」
項磷擡手擦了擦額頭,默不作聲的瞄了我一眼。
我一把掐住他的下巴,與他對視:「石頭哥,你說他做這麽多圖什麽?」
項磷盯著我,目中澀然,嘴角微垂:「可能是圖一個永遠渴望不可及的未來吧。」
我松開他的下巴,對他淡然笑笑。
「有些事過去也就算了,這次還要多謝你鼎力相助。願藤蛇族與我靈蛇族互為盟友,願你我都能守住各自想守護的東西。」
烏雲散去,晴日朗朗。
等著靈蛇族的會是再無紛爭,穩定昌盛的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