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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很短的恐怖故事?

2017-11-29心靈

[正文番外已完結,可放心入坑]

我妹被半死不活地推進急救室時,她那支染血的手機忽地一亮。

那是一個未知聯系人發給她的一段影片。

影片裏,我妹衣不蔽體地癱坐在地上,高高腫起的臉被螢幕後伸出來的無數只手不停地扇。

無數雙名牌鞋子毫不留情地踹在她身上,仿佛她是世界上最臟的垃圾。

那影片的背景聲也嘈雜得很,夾雜著男男女女的笑聲和辱罵聲。

我妹在影片裏像死了一樣。

我快意地揚起嘴角,把這六分三十七秒的影片一秒不落地細致觀摩完。

1

我和我妹王瑩瑩沒有一丁點血緣關系。

她是我後爸的孩子。

我後爸對我很差。

我常常在他帶著醉意的皮帶下皮開肉綻。

而我媽每次都只會在事後,用一雙淚眼看著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我哽咽著說道:「妍妍,你再忍忍,是媽媽沒有能力......」

說句實話,每次看她流淚我都覺得無比心煩。

決定改嫁那會,她也是流著淚說她這麽做都是為了能夠給我一個溫暖的家。

可是我知道她其實只是受不了生活的苦。

她從來都不是為了我。

我恨我媽,恨我後爸。

連帶著我也恨上了那個帶著我後爸一半血液的女兒。

所以當我知道她被霸淩的時候,我差點就在這急救室門口笑出了聲。

這不是好事一樁嗎?

她被打死也算是給她爸贖罪了。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她最後還是被救回來了。

她被救回來的第二天下午,她的班主任過來看她。

王瑩瑩可真失態。

她哭紅了一雙眼,像狗一樣看著那個中年女老師,嘴裏沙啞地嘶吼著:「於曉琳他們扇我耳光、脫我衣服......」

那個女老師也相當配合地露出憐憫的神態。

我削著蘋果,突然發覺這個女老師有點兒面熟。

哦,我想起了。

我是見過這個女老師的。

在王瑩瑩上高一的時候。

那時王瑩瑩好像得了個什麽作文競賽的獎,當時就是這個老師特地過來做的家訪。

我還記得那時這個老師還一臉慈愛地摸了摸王瑩瑩的頭。

我後爸當時也是笑得連五官都快被皺紋給掩埋了。

反觀現在……

我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如果這個老師的眼神能有一刻是真實落在王瑩瑩身上的話,我倒是相信她確實是存了幾分真情實意。

然而她沒有,她只是眼神漂浮地略過王瑩瑩,轉頭態度真摯地看向我媽和我後爸,帶著誠懇的語氣鄭重其事地保證道:「玉瑩瑩家長,你們放心好了,我們學校一定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交代的。」

我聽到這話差點被逗樂。

我低頭掩飾性地咬了一口我剛削好的蘋果。

我後爸聽到那老師的話後,忙不叠地道謝著。

那老師看著點頭哈腰的後爸,鏡片下的雙眼快速閃過一抹不耐嫌惡之意。

王瑩瑩眼中的那一點光也開始慢慢熄滅。

她好像聰明地意識到了這只是粉飾太平的騙局。

我口中的蘋果分泌出甘甜的汁液。

唔,真是甜進了心坎。

2

王瑩瑩第三天就出院回家了。

剛回家那會兒她還表現得挺像個正常人。

但只因著我媽的一句話,她便開始瘋了一樣大哭大鬧。

甚至到最後連那個平日裏視她如珠如寶的後爸也看不下去了,拿出棍子惡狠狠地把她打了一頓。

那晚吃過飯之後,我媽就幫她把校服收了下來,然後隨口說了句:「這套校服上的那些血跡都洗幹凈了,明早瑩瑩可以穿著這套去學校上課。」

話音剛落,我明顯可以看到王瑩瑩整個人開始在發抖。

她僵直著身子看向那套校服,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隨時要過來向她索命的惡鬼。

她莫名其妙地快步走到墻角蹲了下來,雙臂緊緊抱住自己,神色有些許癲狂。

她嗚咽著出聲祈求道:「我……我不想去上學……我不想……」

我媽對王瑩瑩其實並沒有多少感情,但因著我後爸疼他這個親生女兒,我媽平時也會就著討好王瑩瑩來取悅我後爸。

然而當下我後爸沈著臉沒有表態。

我媽也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饒有興趣地觀察著我後爸。

我看見他臉上的橫肉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他的拳頭也是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良久他才壓下了性子對王瑩瑩說道:「聽話,我們書還是要讀的。」

王瑩瑩的眼睛裏溢滿了絕望。

她應當是想到了些什麽,整個人抖得更加厲害了。

我想,她九成九是在回味她的好夥伴們給她帶來的那些肉體上的盛宴和精神上的洗禮。

想到這兒,我忍不住低頭輕笑了一聲。

王瑩瑩整個人無由來地劇烈一抖,她面帶恐懼地顫抖說道:「爸,求求你給我轉學吧……我不想在那個學校上學……」

我忍不住在心裏嗤笑了一聲。

這王瑩瑩還真是夠天真夠蠢的。

她以為轉校不用人情打點,不用交通雜費的嗎?

只聽見我後爸偽善地說道:「爸爸也願意給你轉校,可是如果轉校完再出現這種情況我們怎麽辦?瑩瑩,不是環境來適應我們,是我們要去適應環境。」

他擺出父親的姿態說得萬分語重心長。

而在我看來,這說辭不過是他對自己無能的遮羞布罷了。

王瑩瑩哭得涕泗橫流:「可是我都沒有招惹過她們……是她們自己過來打我的……我什麽都沒有做……」

後爸道:「總得有個事出有因,你想想會不會是你自己什麽時候不小心得罪了她們?」

王瑩瑩不斷搖頭:「我沒有……我沒有……」

後爸自顧道:「要是實在不行你就服個軟,給她們道個歉,念在同學情分上,她們也不會做得太過分。」

王瑩瑩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了,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在喊:「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道歉就有用嗎!我都給她們跪下多少次了你知不知道!我邊跪邊扇自己耳光邊罵自己是賤人!她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她們就是篤定我們家沒有一個人敢替我出頭!她們就是篤定我們家……」

「啪!」

響亮的耳光聲令王瑩瑩的控訴戛然而止。

王瑩瑩的臉幾乎是立刻就腫了起來。

後爸高舉著的手還沒完全放下,他的臉已全然陰沈。

他一向愛面子如命,哪怕是他親生女兒也不能這樣踐踏他那低廉的尊嚴。

只聽他面色鐵青地說道:「那老師不是說會處理了嗎!而且你怎麽不想想,他們怎麽不欺負別人,偏偏來欺負你!你就不能稍微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嗎!我每天拉長途已經很累了,沒時間理會你們這些小事!」

王瑩瑩的頭被打偏到一側,頭發淩亂地散布著。

只聽見她的聲音裏滿是哭腔:「對!這是小事!因為我沒人護著他們才敢這麽肆無忌憚地打我!就算我被他們打死了,你們也只會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把責任怪在我頭上!」

後爸氣到連呼吸都重了好幾度。

我媽這時也怯生生地插了一句:「我待會去買點小零食,瑩瑩你明天帶去給同學們吃,就當是和同學們示好,不久也就和好了,小孩子家家的......」

她話還沒有說完,王瑩瑩就像瘋了一樣拿頭撞墻,嘴裏不住地亂喊亂叫 。

後爸看著自己近似發狂的女兒,掄起平時打我才用的棍子便往他寶貝女兒身上甩:「老子賺錢供你吃供你喝,你這白眼狼不感恩也就算了!還敢和你老子叫囂!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我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場鬧劇。

嘖嘖嘖,狗咬狗,我喜歡。

3

王瑩瑩隔天還是去了學校。

晚上她又很遲才回到家。

她回家的時候臉色發白,緊緊地拉著自己的衣領一言不發地回到自己房間。

我的視線一直跟著她的身影。

呵,就算她把領子拉得再高又能怎麽樣呢?

我不還是看見她脖子上那些被人掐出銘印的指痕?

看來她今天又收獲不少呢。

我掩住嘴角,輕笑出聲。

晚上吃過飯後我就去了趟便利店。

剛出來我嘴裏的煙還沒點上,我的耳邊就響起了王瑩瑩那極盡崩潰的聲音——

「你就這麽討厭我嗎?看著我被人欺負你心裏是不是很得意?」

我連頭都沒回,慢條斯理地把煙點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暢快看著面前飄蕩的煙圈。

而後我才轉身看著她,譏諷地開口說道:「我討不討厭你,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她是我後爸的女兒,我拿什麽不去恨她?

拿她親爸這些年對我的種種「照顧」嗎?

王瑩瑩的眼神有些渙散,她的聲音沙啞到了極點:「可是明明就你一句話的事啊......只要你開口,她們就、她們就不敢對我怎麽樣了……」

我再度吸了一口煙,玩味地勾起了嘴角。

王瑩瑩說得沒錯。

但凡我替她說一句話,學校裏那群毛都沒長齊的孬種自然就不敢動她。

我和她在同個學校。

準確來說,我和她以前在同個學校。

因著幾個月前,我在學校裏開瓢了一個人的腦袋,被學校給勒令退學了。

我不是什麽善茬,全校的人都知道。

所以只要我願意大發慈悲地動動上下唇,她在學校裏的那些無妄之災就可以消失殆盡。

可是我不願意。

誰叫她是我後爸的女兒?

我恨我後爸,繼而也恨起了她。

我夾著煙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推倒。

她狼狽地摔在地上,仰頭驚懼地看著我。

我冷漠地看著她:「我憑什麽要幫你?」

她的嘴唇有些許蠕動,仿佛是要說些什麽。

可是我並不大打算給她開口的機會。

我蹲下狠狠地薅起她額前的一撮頭發,把嘴裏的煙氣盡數噴在她臉上:「憑你爸把我打成殘疾嗎?」

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夕陽的殘光懶懶地瀉在王瑩瑩驚恐萬分的臉上。

小鎮裏的人們素來喜歡飯後散步溜達。

他們也素來喜歡圍觀熱鬧。

特別是當這種熱鬧以一種不雅的姿態出現時,他們體內叫囂著的興奮感會陷入無盡的沸騰之中。

於是很快便有一群好事者圍在我和王瑩瑩四周。

只是我的巴掌還沒落到王瑩瑩臉上,我就被一股沖力往後拽。

我直接被摔在地上。

陰沈沈的天冒出一張暴怒的臉。

是我後爸。

他一巴掌直接就往我臉上扇了過來。

圍觀的人群中隱隱傳來幾個人的驚呼。

我很快就感受到我的嘴裏溢位幾分鐵銹味。

我還沒有偏正過頭,他就一把揪過我的頭發,反手就是再一巴掌。

我的半邊臉直接磕在地上。

我就勢淬出一口混著血的紅色唾沫。

他又一腳踹在我肚子上。

我曲腰捂住肚子,吃痛地悶哼了一聲。

我沒有反擊。

我也不能反擊。

每次我想要反擊時候,我的腦子裏就會閃現我媽那哭得淚眼婆娑的雙眸。

我媽說要忍。

她說是為了我。

而我如今卻是為了她。

我後爸在眾人面前狠狠地打了我一頓。

他把我打到整個人擱在地上無法動彈的時候才堪堪收手。

我仰躺在冰冷的地上,看著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色,麻木地擡手抹去嘴角的血跡。

我側頭看向後爸領著王瑩瑩離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既然我動不了他,那我就動動王瑩瑩吧。

畢竟父債女償,非常合理。

4

隔天我套上校服混進了學校,不多時就找到王瑩瑩口中的那個於曉琳。

那是一個長得還挺斯文的女生。

我找到她時,她剛從教師辦公室裏帶著笑意走了出來。

我吹了幾聲口哨,她擡眼望過來。

我看見於曉琳的眼裏閃過一絲驚喜的光芒。

她好像知道我是誰。

可她並不害怕,反而笑得一臉諂媚地朝我奔來。

我嘴角勾了勾,側身走進學校的小樹林。

她沒有一絲遲疑就跟了過來。

站定後,於曉琳套近乎似的掏出一盒煙,生疏地抖出一條推在我面前,語氣摻著些許刻意討好的甜膩:「妍姐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我們這些不學無術的渣子最喜歡學社會上那一套。

就算我再爛,只要我敢砸別人的腦袋,他們就會虔誠地跪著拜。

我掃了她一眼,接過那條煙放在手上擺弄著,什麽話也不說。

於曉琳倒是自顧自說了起來:「妍姐今天來,是要找王瑩瑩麻煩嗎?」

我唇角現出一抹笑意,轉身擡手拍了拍她的臉道:「你怎麽知道我和她有仇的?」

她仰頭順從我拍在她臉上的力度,笑得更加明媚:「昨天她爸不是在便利店門口......」

我笑得更深了。

果然在小鎮裏,什麽事都能傳到陰溝旮旯裏的王八耳朵裏。

我把煙含在嘴裏,臉上的笑意逐漸放大:「知道我要幹嘛還不快去安排?」

於曉琳滿眼興奮:「妍姐要什麽時候搞她?」

我掏出打火機,低頭嫻熟地點了火,皺著眉吸了一口。

我緩緩吐出煙霧,輕飄飄地說道:「就今天吧。」

於曉琳滿口答應了下來。

放學鈴響不久,於曉琳他們一群人就拖著王瑩瑩到小樹林裏和我會合。

王瑩瑩看到我的那一瞬間,滿眼寫著不可置信。

她好像有點忐忑,又有點期冀。

她緊張地抓了抓書包的肩帶,伸出一根顫巍巍的手指指著我,強撐著道:「她,她是我姐,你們要是……」

於曉琳沒等她話說完就一腳踹到她肚子上去了:「就你也敢拿你的臟手指我們妍姐?」

王瑩瑩被踹得連連倒退,好幾步才站穩。

她吃痛地捂住了肚子。

王瑩瑩應該是沒想到我昨天剛在路邊被她爸打得像只喪家犬一樣,今天就敢過來聯合於曉琳她們打她。

我冷冷地看了王瑩瑩一眼,直接走到一旁舉起了手機。

兩個有眼色的人當即過去抓住王瑩瑩的手,讓她沒法動彈。

王瑩瑩眼中的恐懼幾乎快要溢位來。

她熟悉這個前奏。

她知道一場毒打又要開始。

她慌亂地看著我,像賭博一樣開口道:「我要告訴我爸……」

我嗤笑了一聲。

於曉琳立刻會意,直接又是一腿踹在她肚子上,陰陽怪氣道:「喲喲喲,三好學生還會威脅人呢!我好怕呀!」

王瑩瑩這下被踹得額角都沁出了細汗。

這會想必是痛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吧。

我很滿意,勾唇笑罵於曉琳他們道:「你們都他媽給我好好搞,搞不好我整死你們幾個。」

於曉琳也笑得很開心,她扭頭道:「妍姐要看她脫衣服不?」

我扯了扯嘴角,嫌惡之意一覽無遺:「你他媽的別臟了老子的眼。」

於曉琳聞言放下抓著王瑩瑩裙擺的手,順從地朗聲應道:「好嘞!」

王瑩瑩被打得很慘,比我昨天還要慘。

也大概是因為我在旁邊的緣故,於曉琳他們這次打得都特別起勁。

他們笑得很肆意,好像他們不是在打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在善意地戲弄一個被丟在垃圾堆裏的布娃娃。

只可惜王瑩瑩太不耐打了。

也就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她就被打得暈死了過去。

王瑩瑩又被送進了醫院。

我本來對於曉琳他們的表現還算滿意。

可是當王瑩瑩在不到半天的時間裏就醒過來之後,我就不太滿意了。

我直接翻墻去學校堵了於曉琳。

於曉琳看到我起初是很驚喜的,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就要和我套近乎。

我卻在她靠近的那一瞬間直接出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清楚地看見她眼中的喜意逐漸變成了恐懼。

說起來這還真跟王瑩瑩挨打時那表情一模一樣。

我的手不斷加大力度,然後如願地看見她那越來越痛苦的神情。

直至她的臉憋得通紅,仿佛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時,我才慢悠悠地松開手。

於曉琳退了幾步,捂著脖子連連咳嗽。

我卻不給她喘氣的機會,我直接掐住她的臉說道:「打架這種東西,把人整得半死不活才算真本事。」

我在她眼眸裏看見了驚懼。

我繼續說:「下回她沒事,你就給我死。」

她呆在那兒,久久也沒有反應。

我笑了下,指尖力度加大:「懂?」

於曉琳如夢初醒,她趕忙使勁點頭。

我揚起嘴角笑得更深。

5

於曉琳還是個沒用的。

她沒把王瑩瑩整死,卻把自己的命交代在北邊正在翻新的教學樓裏。

嗯,她死了。

死在和王瑩瑩爭執過程中。

這個百年名校很快掀起了一場風波。

幾輛警車呼嘯而來。

躁動的學生將走廊圍得水泄不通。

北邊一整棟教學樓都被封鎖了。

那會兒我正在網吧打遊戲。

有人動作粗魯地摘掉了我的耳機。

我還沒來得及把火氣發出來。

一個警察證件就直接撞到我臉上來。

我擡眼,看見面前立著兩個穿著警服的男人。

他們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冷冰冰地說道:「林妍對吧?跟我們到警局走一趟。」

不止我被叫去了警局。

王瑩瑩、後爸、我媽和於曉琳的那群小跟班們都被叫去了警局。

然而我卻不像正常家屬那樣只是被例行詢問。

我被他們關在審訊室。

他們像看犯人一樣看著我。

呵,真奇怪。

我又沒殺人。

那個看起來年老一點的警察開口:「今天下午五點半到六點半這個時段你在什麽地方?」

我頭也不擡,散漫地玩著我的手指:「在學校。」

那警官推出一張退學通報:「你在幾個月前因為打架鬥毆被學校退學,你為什麽還會出現在學校裏?」

我努著嘴壓住笑,漫不經心地說道:「好歹那也算是我的母校,我回母校參觀一下怎麽了嗎?」

那個警官還沒有開口,他旁邊一個看起來還很年輕警官就壓不住怒意開口吼道:「就是你指使的於曉琳去霸淩王瑩瑩!」

我看著他脖子上竄起的青筋,不由得覺得好笑極了。

我道:「你們有什麽證據嗎?」

他的青筋好像突出得更為明顯了。

「你們應該查過我手機了吧?你們也應該看清楚了,在那個影片裏,我可是連一根小指頭都沒有動她,我頂多也就順手拍了個影片而已。怎麽?這也犯法啊?」

那個年輕警官聞言情緒更為激動,他一把站起來:「你分明就是......」

警官按住了他,繼而將目光沈沈地看向我。

我也看著他:「我記得你。」

那警官聞言臉上露出些許疑惑。

我道:「王瑩瑩前些日子因為被霸淩,無奈之下報了警,你就是那個到我們家來調解的那個人。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姓李,對吧?」

李警官仿佛想到了什麽,他的臉色變得異常精彩。

我似笑非笑:「如果只是單從一個影片就可以說我是這起霸淩的始作俑者。那事情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是你們警察的失職?」

我的語音剛落,那個年輕的警官仿佛一下子就泄了脾氣。

他有些許怔忪地看向李警官。

我最後還是被放了出來。

同一時間,王瑩瑩坐在審訊室裏。

她精神萎靡,視線渙散地盯著眼前那紙杯裏裝著的水。

在這個封閉的室內,那杯水連個波紋都沒有。

「他們說是我活該。」

王瑩瑩的聲音慢慢在審訊室裏響起,靜靜地飄蕩著。

「他們扒我衣服、餵我喝尿、逼我吃屎。」

王瑩瑩擡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對面的警察,眼角卻落下一串淚珠:「可我怎麽就活該了?我明明、明明和他們就沒有什麽交集啊......」

對面的警官似乎有些不忍,但他們還是開口道:「所以你一氣之下就把於曉琳給殺了?」

王瑩瑩肉眼可見地變得癲狂了起來,她像困獸一般帶著哭腔嘶吼道:「我沒有!不是我!我沒有殺她!是她自己撞到那排鋼釘上去的!不是我!不是我......」

有一個警察拿起筆在本子上快速地寫著。

「她、她喝酒了,酒氣很沖......她還把啤酒瓶往我頭上砸……我的頭上現在還有血……」王瑩瑩好像很怕警察不信她的話一樣,死命地揪著自己的頭發,把那些凝結的血塊露出來,滿眼期冀地看著他們。

「她還用打碎的瓶子紮我肚子和大腿......我流了好多血,我好像要死掉一樣......」

「我要反抗,她死死按住我的手......我推不開......她還要劃我的臉......」

「是她自己站不穩踩到那堆碎玻璃上才撞到了鋼釘的!不是我......」

「啊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啊啊!」

王瑩瑩開始用頭狠狠地去撞前面的桌子:「為什麽不能放過我!為什麽要打我!為什麽為什麽!啊啊啊啊!」

有警察上前拉住她。

她反手死死抓住那警察的衣袖:「為什麽是我!他們為什麽要打我!」

那個警察沈默著別開臉。

她沒辦法回答她。

更準確來說,沒有人能夠回答她。

於曉琳的那群小跟班們也被帶到了審訊室。

「曉琳是個很仗義的人。」

「那天我們一起在喝酒,然後喝著喝著曉琳突然說要去找王瑩瑩。」

「我們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警察問道:「於曉琳當時喝醉了嗎?」

有人思考了一會兒:「應該是已經有點醉了,我看她走路搖搖晃晃的。我們還勸過她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她沒聽進去。」

警察又問:「於曉琳找王瑩瑩幹嘛?」

他們都沒有出聲。

警察繼續問:「你們為什麽要霸淩王瑩瑩?」

他們也沒有出聲。

或許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後繼經取證證明,於曉琳系意外死亡。

於曉琳的父母在這個結果公布之後去學校裏邊鬧了幾回,但都無一例外被壓了下去。

這件事也就慢慢地淡出了眾人的視線。

6

於曉琳死後的第七天晚上,我房間的窗戶被有節奏地敲響了三聲。

我睜眼,從被窩裏利落地爬起來開啟窗戶。

外面站著王瑩瑩。

她臉色蒼白地站在窗外看著我。

我默然招手。

她便躡手躡腳地爬了進來。

「他們說死人有......有頭七......」

我聽見王瑩瑩這樣說。

她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

我冷笑一聲:「怕什麽?」

王瑩瑩眼裏的害怕盡數傾瀉:「姐,她......她是我......」

我臉色一冷,兩手抓住王瑩瑩的肩膀:「是她自己不小心撞死的。瑩瑩,你給我記好了。」

我強迫王瑩瑩擡頭看著我。

我斬釘截鐵地說道:「於曉琳,她是自己不小心撞死的,你明白了嗎?」

王瑩瑩仿佛被我的堅定所感染,她如同被蠱惑了一般麻木地點了點頭說道:「對......對,於曉琳……於曉琳她是自己不小心撞死的......」

我松開握在她雙肩的手,從煙盒裏抽出了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道:「沒事了,回去睡吧。」

王瑩瑩聞言卻仿佛又陷入了恐懼的漩渦,她抓著我的手臂支吾著說道:「姐,我、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嗎?」

她抓得很用力,好像在竭盡全力抓住她的救命稻草。

我一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睡。

不過我看著她,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她舒了一口氣,慢慢地爬上我的床躺了下來。

我幫她蓋上被子:「睡吧,事情已經都解決了。」

夜色更深,王瑩瑩慢慢睡了過去。

我看著她安然的睡容,眸色加深。

她就該無憂無慮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不該活在一種名為於曉琳的恐懼之中。

沒錯。

於曉琳其實不是意外死亡的。

為了制造這個假象,我謀劃了整整一個月。

我能茍延殘喘活到現在,全靠王瑩瑩。

她是個善良可愛到極致的女孩子。

這樣的人,不該被人欺負成那個樣子。

在我第一次發現她被霸淩的時候,我就在想著怎樣讓那些欺負她的人消失。

我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7

王瑩瑩其實很早就被霸淩了。

最少也得有三四個月了。

而我卻是在一個月前才知道這件事。

自從被退學後,我就一直在四處找工作。

但我這種只有初中文憑的社會垃圾,要我的小作坊也會得勁地糟踐我。

我在這短短幾個月之內就已經換了好幾次工作。

雖然無可避免會沒錢花,有時一天也只能買一包即食麵充饑。

不過也還行,畢竟我不用每天都回到那個所謂的「家」裏邊去,不用每天都無緣無故就挨一頓毒打。

我是怎麽發現王瑩瑩被欺負了的呢?

那天我跟一個要克扣我工錢的老板吵完架不歡而散。

在路過一個隱蔽的小巷時,我剛好看到癱倒在地的王瑩瑩和一群揚長而去的人。

我跑過去給她披了衣服。

那個總是紮著馬尾、總會把零食留給我的小姑娘在那個時候就像個垂危的老人一樣,毫無生機。

她渾身淤青,血跡斑斑。

她那空洞的眼神,我這輩子怕是永遠都忘不了。

那天夕陽染紅了一整片天,她整個人籠罩在這片溫暖的色調裏。

她流著淚問道:「我做錯什麽了嗎?」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我只是摸了摸她的頭,起誓一般鄭重道:「放心,我會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我想讓那個始作俑者死。

可是當我面不改色地把這個想法告訴王瑩瑩時,她在顫抖。

她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臂:「姐,要不我們還是報警吧。」

我從她這句話嗅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我平靜地抽了一口煙,陳述著一個事實:「你爸知道了。」

王瑩瑩的雙手無力地垂下去,眼中閃過些許復雜的情感:「是。」

「他怎麽說?」

王瑩瑩沙啞著聲音說道:「他找過老師,不過都沒用,他們知道了只會把我打得更慘。後來我爸他就煩了,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是我知道他並不想管這些事。」

我嗤笑了一聲:「他不是不想管,他是管不了。」

王瑩瑩臉色一僵。

我看著她冷靜道:「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帶頭的那個人殺了,她一死,你就什麽後顧之憂也沒有了。」

可是王瑩瑩還是很害怕,她再度抓上我的手,聲音裏已經帶上明顯的哭腔:「姐,我們報警吧。」

我沈默了半晌才道:「好。」

她去報警了。

然而那群人不過半天就毫發無傷地從警局裏邊出來了。

當天晚上她就被打得進了急救室。

她搶救過來那晚是我陪的床。

那時已經快淩晨五點了,天色有見亮的痕跡。

我問她:「按我的法子來嗎?」

她很久很久都沒有開口,只是盯著輸液的針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也沒有催促。

直到我坐在沙發上快睡著的時候,王瑩瑩才終於開口。

她的聲音聽起來還很虛弱。

她說:「好,不過按我自己的法子來。」

我有些睡眼惺忪地看向她。

只見她的眼眸冷得像冰似的。

她說:「姐,我要你好好的。這次,我自己來。」

8

那天我和王瑩瑩在便利店門口自導自演的那出戲果然傳到了於曉琳耳朵裏。

她很樂意幫我教訓王瑩瑩。

學校裏的人大概都覺得我和王瑩瑩關系很糟糕。

畢竟整個小鎮裏的人都知道王瑩瑩的親爹打我打得有多狠。

甚至有一次他喝醉後拿了一個啤酒瓶直接砸向我的臉。

那時有一塊玻璃渣子剛好插入我的左眼裏。

我從此左眼失明。

當時這件事鬧得還挺大的,幾乎承包了那段時間鄰居茶余飯後的所有話題。

大家理所當然地覺得我應當連帶著恨上王瑩瑩。

但其實我並沒有。

我不是什麽活菩薩。

我從不信奉什麽一碼歸一碼。

從來都不是我不想遷怒到王瑩瑩身上。

而是我不能。

如果要說我慘淡的人生裏有發生過什麽幸運的事情,那王瑩瑩便算一個,還是僅有的那一個。

她對我一直都很好。

我起初對她很排斥,也出手傷過她幾次。

可是她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對我好。

是那種不求回報的好。

她經常藏零食等我回家拿給我吃。

她經常把自己的生活費勻出來偷偷塞給我。

她還經常在那個男人打我的時候哭著擋在我前面。

就連我現在左邊的那只義眼,都是她求著她爸給我裝的。

在我媽都選擇緘口不語的情況下,她哭鬧著挨了幾巴掌才給我安上這只義眼,讓我在青春期裏不至於活得像個怪物。

像我這種沒人疼的小孩,天生就是輿論中心的受害者。

他們試探著孤立我,辱罵我,進而想要攻擊我。

而在我挨到第一個巴掌的時候,我立刻就還手了,不帶一點遲疑猶豫。

我不僅還手了,我還擡起學校的椅子狠狠地砸向那個人,把他砸進了醫院。

從此再沒有人敢欺負我,甚至連那些辱罵聲也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

他們本來以為沒人為我做主,我就會任由他們對我為所欲為。

可是他們沒有想到我不惜命。

在我看來,反正死就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他們不一樣,他們是以欺淩人來獲取生活的快感。

他們是惜命的。

就這樣,我在嘗到反擊的甜頭之後便迅速拉幫結派,然後把之前在言語上冒犯過我的人都打了個遍。

我以為只要我在外面對王瑩瑩表現得足夠冷淡,我在學校幹過的那些事打過的那些人就不會把怒氣牽連到她頭上來。

只是現在看來,還真的是防得了虎防不了狼。

我那時看著於曉琳那張得意的臉,突然就笑開了。

怎麽不可笑呢?

畢竟這麽漂亮的一個人,就快要沒了呢。

9

那段影片是王瑩瑩讓我給錄的。

她說:「如果失敗了,我也算是正當防衛。」

我問:「還要被他們再打一次嗎?」

王瑩瑩沒有說話。

我問:「疼嗎?」

「很疼。」她沈默了兩三秒,說道:「但是沒關系,最後一次了。」

於曉琳死前那頓酒是我請的。

那天她喝得半醉,步伐虛浮要去上廁所,我也勾肩搭背地跟了上去。

在洗手台洗手的時候,我狀若無意地說道:「我道上那幾個兄弟知道你和王瑩瑩這事了。」

於曉琳急迫問道:「那他們有說什麽嗎?」

因著酒精的緣故,她的情緒很直白地寫在臉上。

我在她臉上看到了虛榮的在意。

我甩幹手上的殘留水漬,隨意道:「他們說你道行太淺,不敢搞這行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打個人還不敢往死裏打,沒出息。」

我看見於曉琳的臉色由紅變白,再由白變青。

我附在她耳邊道:「那個王瑩瑩我已經幫你把她騙到三樓最裏邊那間教室了,大概十分鐘之後她就會到。至於你想怎麽表現,就得看你自己的了。」

於曉琳沒有說話,只是她臉上的狠意十分明顯。

再回去喝酒的時候,於曉琳就變得十分急躁,不住地拿起手機看時間。

十分鐘左右,她驟然起身,因著有些醉意,她搖晃了幾下才站穩。

她道:「我要去給王瑩瑩一個教訓!」

於曉琳的小跟班喝得興致正高並不想離開,便出聲勸阻了幾下。

只是於曉琳經過我那一刺激,整個人變得固執得很。

她執意要立刻給王瑩瑩點顏色瞧瞧。

那群小跟班勸不動,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要跟於曉琳一起去。

我在這時便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你們這群狗孫子是看不起誰呢?難道在你們看來曉琳一個人還搞不定那個王瑩瑩?」

於曉琳聞言肉眼可見地煩躁了起來,厲聲讓他們不要再跟著了。

她一個人扶著墻走了出去。

那群小跟班也沒怎麽把這點小插曲放在心上。

他們重新坐下,端起酒瓶繼續喝酒。

我目送於曉琳離開的背影,唇角慢慢地上揚。

於曉琳死的那個地方是我給她選的。

那排生銹的鋼釘也是我一個個親手釘上去的。

原本也應該是我把她的頭狠狠地摁在那排鋼釘上的。

但那晚在醫院,王瑩瑩冷靜而認真地看著我。

她語氣漠然地開口道:「姐,我還未成年。」

番外之王瑩瑩篇

1

我叫王瑩瑩。

在十七歲那年,我親手殺死了一個人。

她叫於曉琳。

她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

她也是那個帶頭霸淩我的人。

其實我一直不太確定她帶頭霸淩我的原因。

或許是因為那次作文比賽我得獎了而她沒有。

又或許是因為那個男班長在某次課間跟我多聊了幾句話。

又或許是因為我家境貧困,平日裏吃的穿的用的都不及他們的好。

還有可能是因為我平時獨來獨往沈默寡言,看起來既木訥孤僻又溫善可欺。

不過什麽原因都已經不重要了。

畢竟她已經死了。

而我也已經轉學了。

說起來,我最終能夠轉學也完全得益於於曉琳的死。

她死後,校方覺得讓我再留在學校會對他們那所百年名校產生太大的負面影響。

於是我的班主任又來做了一次家訪。

這次她極其耐心。

她和我爸談了很久很久。

我爸聽著她的話,臉色由最初的鐵青慢慢變得稍霽。

最後我看見我爸笑著接過一大筆錢。

然後我就轉學了。

我原本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會就此回歸到正軌。

我也可以繼續做以前那個不招人註意的王瑩瑩。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2

在我此後的每一次接人待物過程中,我都可以敏感地察覺到偽善的氣息。

無論是那個對我言笑晏晏的新老師,還是那個試圖向我示好的新同學。

他們每一次靠近都會令我心悸萬分。

我害怕他們會像於曉琳他們一樣對我拳打腳踢。

也害怕他們會像我爸和我班主任一樣在出事後對我冷然漠視。

我覺得除了我姐,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不可信的。

我姐她其實不是我親姐。

她是我後媽嫁過來時順帶來的。

我從一開始就對她很有好感。

因為她很像我的親生媽媽。

她們並不是長得像。

她們是境遇像。

她們都被我爸狠狠地毒打。

以前挨打的是我媽,現在是她。

我媽已經死了,但不是被打死的。

那是一場意外。

準確來說,至少在我爸眼裏,那就是一場意外。

那天我媽蹲著擦地板,旁邊那個櫃子突然就倒了下來。

我媽就這樣被活活壓了好幾個小時,等發現後被送到醫院搶救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時我還在學校上課,這些都是我爸跟我講的。

可是我卻依稀記得那時在醫院裏,我好像聽見了那些醫生的竊竊私語——

「肋骨、腳骨和膝蓋骨都碎成那個樣子,怎麽可以是櫃子砸的?」

「而且那臉上的傷怎麽看也不像是被砸的呀,更像是……」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記錯了。

3

我姐好像一直活在我爸的拳頭之下。

我怎麽護也護不住。

我真害怕她有一天也會面無血色地倒下,然後再也叫不醒。

自從轉學後我便開始住宿,有時一個月才回一次家。

那天我剛回家就看見我爸舉著啤酒瓶正要往我姐身上招呼。

我趕忙上前擋在我姐面前。

我爸還沒有醉徹底。

他看到是我後就罵罵咧咧地舉著酒瓶走開了。

我姐就躺在地上,一大半張臉幾乎都是淤青,看起來十分可怖。

她面無表情,好像挨打的那個人不是她一樣。

而我姐的親媽仿佛也對此習以為常。

她不會再哭泣。

她只是站在一旁等著打鬥結束,然後再默默拿出掃把清掃地上那一片狼藉。

我小心翼翼地俯身抱住了我姐。

我姐的身子僵硬得可怕。

如果不是她身上還有些許溫熱的氣息,我幾乎都要以為她已經死了。

我抱著她,腦子裏突然就不由自主瘋狂地回想起那時我死命把於曉琳的頭按向鋼釘的場景。

那個畫面一直在我的頭腦裏迴圈著。

甚至到最後,在那個畫面裏,於曉琳的那張臉竟然變成了我爸的。

我爸就那樣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我幾乎是不能自控地笑了一聲,卻又在下一秒反應過來後被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強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

可是在此後那幾天,我還是會難以自禁地回味著那個場景。

我想著,是不是當這個場景變成了現實,我姐她就不用再被毒打了?

可是……

可是無論怎麽說,他畢竟還是我爸。

4

很快假期來臨。

有一晚我從房間裏出來打水喝,看見我爸喝醉酒倒在客廳地上酣睡。

他還打著呼,看起來睡得很沈。

我突然就鬼使神差地看向那個立在墻邊置放雜物的櫃子。

那就是當年砸在我媽身上的櫃子。

我伸出手試探性地輕輕一推,它就搖晃了起來。

我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麽。

寂靜的暗夜裏突然響起了幾聲重物倒地的巨響。

待萬物回歸寧靜的時候,我面色平靜,端著盛滿水的杯子走進我的房間裏。

我如平日一般,戴上耳機聽了一套英語聽力後便上了床。

臨睡前,我從抽屜裏拿出一罐藥。

我看著手掌上抖出的那一圓片,思索了半晌,又再抖出了一片。

我就著水仰頭吞了下去。

那天夜裏,我睡得分外香甜。

隔天我醒來的時候,我爸已經被送去醫院了。

我梳洗完畢去到醫院的時候,正看見那些醫生滿懷歉意地跟我後媽說他們盡力了。

我看見我後媽蹲在地上痛哭。

我還聽見那個醫生路過我時嘴裏小聲地嘀咕著:「那人胃裏怎麽還有安眠藥的成分呢?」

我轉身目送那醫生越走越遠的背影,勾起唇角慢慢地笑開了。

原來,我家那個被蛀蟲啃咬了很多年的木質櫃子是真的很重呢。

原來,我爸當年真的沒有撒謊,我媽確實是被壓死的。

番外之許柔篇

1

我叫許柔。

我是林妍的親生母親。

我已經嫁過兩次了。

但很可惜的是,我每次嫁的都不是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喜歡把在外面受的氣發泄在家裏的妻兒老小身上。

反正我遇到的那兩任丈夫都是如此。

不過有一點很值得慶幸。

他們都是短命鬼。

他們都是被我親手送走的短命鬼。

我的第一任丈夫是在出差的路上出車禍死的。

他的車從狹窄的山路翻了下去。

那車帶人一塊爆炸,撈出來時我那可憐丈夫的屍身已經面目全非了。

警方那邊給我的檢驗報告說這是一起意外。

我自然是非常滿意這個結果的。

吊唁那天幾乎所有的親戚都過來了。

他們說他們知道我男人有多麽顧家。

他們說他們能夠理解我的心情。

他們讓我節哀。

可是他們並沒有發現我隱在暗處中的笑意。

我怎麽可能會不開心呢?

他們不知道為了讓那剎車恰好在那片崎嶇的山路上失靈,我花費了多大的氣力。

現下夙願已成,我自然是欣喜萬分。

可是我的高興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那個人一死,我和我女兒就沒錢了。

我到外面找過一段時間的工作。

可是都太辛苦了。

我並不想那麽累。

我有點後悔那麽草率就殺了那個男人。

2

我決定再嫁。

我知道自己學歷低沒文化,家世背景也樣樣拿不出手。

何況我現在還是二婚,我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的眼光不能放得太高。

有人就給我介紹了個拉長途的。

她說這個人意外死去的前妻給他留了個孩子,他二婚也就求一個能暖被窩的媳婦而已。

她還說拉長途雖然賺不了什麽大錢,但是每天的溫飽還是可以保證的。

我動心了。

於是我嫁了。

但是我發現原本屬於我的厄運卻悄然地落到了我女兒頭上。

他開始打我女兒。

起初我是拼命阻止拼命求饒的。

但是後來我累了。

我害怕看到我女兒那怨恨的眼神。

我害怕他揮舞的皮帶無差別地落在我身上。

於是往後每次他要打我女兒的時候,我就把自己鎖進房間裏。

挨打就挨打吧。

至少現在她還有地方住還有飯吃,不是嗎?

況且她現在也算是他女兒。

當父親的教訓一下也是應該的。

我不停地給自己洗腦,不停地說服自己。

甚至到後來連我自己都相信了這番說辭。

直到那天我去菜市場偶然聽到那肉販和隔壁賣菜的閑聊。

3

他們在說一個新聞。

他們說有個男人設計殺了自己的老婆,然後拿到高額的保險金給自己還賭債。

我花了兩天的時間才找到那個新聞。

新聞尾聲的音樂緩緩響起,我坐在電視機前想了整整一個下午。

我覺得新聞裏那個男人很蠢。

他前天剛給他老婆買的保險,後天他老婆就沒了。

任誰都會懷疑這是一場謀殺。

我想我需要時間。

需要時間來讓自己清清白白。

此後的每個月裏,我都會克扣著飯菜錢,克扣著所有生活開銷,偷偷地給他買保險。

在第十一個月的時候,他終於死了。

而他死的那一天,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那天我說自己要回一趟娘家。

他不耐煩地揚揚手,示意他知道了。

他還不滿地嘟囔了句:「活都不知道多幹,整天就知道往娘家那邊跑。」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那天我壓根就沒走。

我一直像遊魂一樣在附近徘徊著。

我知道那個男人一向習慣回家後就先喝幾瓶酒。

我想等那個男人喝醉後再出手。

否則我和他體力那麽懸殊,我根本就不會是他的對手。

然而在下午那會,我卻透過廚房的窗戶看到了王瑩瑩。

我看見她拿著一個看不清標識的罐子一股腦地往那些啤酒裏面倒,而後她又將那些啤酒的蓋子一個個死命地按回去。

然後她就像個沒事人一樣離開了。

我不知道她在幹什麽。

4

之後那男人下了貨車回到家,第一件事果然就是直接來到廚房拿了酒一頓猛灌。

只是很奇怪的是,他今天喝了沒幾口就整個人好像很困的樣子連連打哈欠,連走路的動作都顯得異常遲鈍。

我突然就想起了王瑩瑩下午的所作所為。

她在上一個學校被人霸淩後就一直失眠。

說起來還是我帶她去看了醫生開了安眠藥的。

所以難道說下午王瑩瑩手上拿著的那罐東西就是她的安眠藥?

我不禁皺眉。

她到底想要幹什麽?

那男人不多會兒就整個人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開始打呼。

而幾乎是那男人倒下的下一秒,王瑩瑩的臥室門就像是有感應一般從裏頭開啟。

我看見王瑩瑩端著一個空杯子走到她爸面前站定。

然後她突然就掄起一根鐵棍往她爸腿上死命地砸。

那男人像是睡死了一樣,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最後王瑩瑩氣喘籲籲地重新站定,伸手將旁邊的櫃子推到在地,剛好壓在那男人的雙腿上。

原來她也恨他。

只是她還是不夠恨。

不然她為什麽只是打斷他的腿,而不是要了他的命?

不過沒事。

還有我。

我會讓這場意外變得更加完美。

[完]

我是煙柱,祝你讀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