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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新闻

得到痛彻心扉

第1章

「这四年,每次事后都吃了药,这野种还能是我的?」

他冷笑,抓她去引产。

「总裁,夫人确诊渐冻症,为了养胎放弃治疗

了......」

「可您却逼着夫人,令她失去孩子又痛失至亲,最后为救人车祸去世了!」

「褚司承,我不想等了。」

第一次呼喊他的全名,阮芫发现自己的声音都陌生,

「我妈去世了,她的遗愿,是我们离婚。」

话落,阮芫直接挂了电话。

十年来,她第一次主动挂断褚司承的电话。

几分钟后,褚司承破天荒发来询问的信息:

【你现在在哪儿?】

淡扫一眼后,她暗灭了手机。

已经被挖空的心,再也拥有不了曾经的热情和盼望了。

拖着行李箱朝前走,慢慢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阮芫站在路口,仰头看着难得的暖阳。

四年前和褚司承重逢时,也是这样一个冬日晴

天,可惜她那个时候不知道,有时候得到才痛彻心扉......

心间的涩痛刺的阮芫眼眶发胀,只能深吸口气压下。

这时,对面突然响起一道凄厉呼唤:

「涵涵回来——!」

她抬起头。马路对面一个女人满脸恐慌,惊惧的视线定在马路中间正捡气球的小男孩身上。

伴着刺耳的鸣笛,男孩懵懂抬头望着疾驰而来的轿车。

「危险!」

大脑还没反应,阮芫的身体已经率先跑过去推开小男孩。

「砰--!」

响彻街道的巨响撕扯着每个尖叫着的行人的心

脏,眼看着那被撞的瘦弱身躯被撞飞!

空中翻滚间,阮芫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揉碎,瞬间剧痛过后便失去知觉,仅剩的意识开始回放短暂的一生。

气球在眼前飞远,恍惚间,竟从云中看到母亲。

那慈祥的目光像暖阳,驱散了骨血中的冰冷,她拼尽力气般抬起血淋淋的手:「妈,你来接我了吗.....」

「我也想好好活着,这次没听话…..你可不可

以...别怪我.....」

「嘭!」

砸落在地,纤细的身体下,血迹蔓延。

上午十一点,民政局外。

车内的褚司承第七次看手表。

阮芫还没来,手机也没人接,因她那通电话而烦躁的心划过抹冷意。

就在他发车准备离开时,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阮芫。

褚司承立刻接听,薄唇抿了一下,出口的语气却带着他自己都没理解的情绪:「阮芫,不想离婚就直说,少玩花招。」

然那边传出的竟是邵云谦沙哑的声音。

「芫芫出车祸了,生命垂危,来第一医院急救室吧。」

顷刻间,下坠感和着刺痛裹住了褚司承的心。

车祸,生命垂危?

这些字眼他从没与阮芫挂钩。

等反应过来,褚司承已经到了医院,站在了急救室面前。

见邵云谦站在门口,他脸色骤沉:「既然你还守在这里,何必叫我来?」

话音刚落,对方猛地挥来一拳,重重砸在脸上。

「褚司承,这一拳我早该在四年前就给你了!」

多年的涵养化为乌有,邵云谦只恨不能将他碾

碎:「芫芫爱了你整整十年,因为你失去孩子,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现在连她自己的命都快没了,你就这么践踏她的爱?!」

寂静的走廊,气压忽然低了十倍。

褚司承寒着脸抹去唇角的血,冷凛的眉目带罕见带着一抹嘲讽:「她爱我?那你怎么解释她有事没事跑去医院跟你纠缠不清,甚至怀上你的孩子?!」

「高中毕业那年,她错塞进我书包的的表白信,落款可都是你的名字!」

楼梯口,原本赶来看好戏的许明薇她脚步一顿,心虚不敢走过去。

表白信......

当年是她偷偷换掉阮芫表白信,她至今依旧记得褚司承看到落款时的冰寒......只是这么多年都没再提过,为什么这时候想起来了?

「混蛋!」

邵云谦被褚司承的话气到发疯,又握拳打了上

去:「芫芫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上你这么个故意恶心人的畜生!」

这一次,褚司承却淡然躲过:「撕开了遮着布,恼羞成怒了?」

话里的笃定,连邵云谦都被刺的心寒。

他实在无法想象,阮芫是以什么的心情,承受这样的委屈......

没再上前,他只红着眼看着急救室外的红灯,语调悲哀:"当年那封表白信,是我亲眼看着她写好后,塞到你的书包里的,你何必撒谎踩她的真心?」

「孩子也是你的,医院有孩子的血液样本,你不信可以去做亲子鉴定,最后,她总是来医院......」

他顿了顿,缓缓扭头凝着褚司承,一字字说:

「是因为她患上了渐冻症,她不过是想多活几天而已!」

褚司承只觉耳畔炸开巨响,原本淡漠的神色瞬间变得锐利,刀一般剜向邵云谦。

半响,他却吐出一句:「你这能耐不去写故事,窝在医院里屈才了。」

话像是不信,只是不受控握紧双拳的手,泄露他的情绪。

而邵云谦却没有继续说了。

但褚司承内心那股不安却逐步攀升,他烦躁拉扯下领带,都是假的,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骗子烦心。

就在这时,手术灯熄灭,抢救室的门被拉开。

褚司承上前一步,死死凝着门口,却见两个护士推着手术床缓缓而出,那床上盖着一块白布——

「抱歉,手术进行到一半,病人渐冻症发作,机体几乎全部僵住,我们无力回天……」

——————

清晨,褚氏大厦顶楼,总裁休息室。

冷风挤开窗户,吹散旖旎。

阮芫扶着酸软的腰,小心下床,生怕吵醒睡着的褚司承。

然而床上的男人还是忽然睁开了眼,锐利的视线擒住她的脸,不愉蹙眉:「我说过,白天不想看到你还在这里。」

阮芫的心跳顿了瞬,咬唇低喃:「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下次我一定——」

「出去。」

暗哑的驱逐,不留情面。

阮芫攥紧掌心,努力压着心头的涩痛,鼓足勇气问:「司承,我这次……能不吃事后药吗?」

冷风裹上她白的发光的肌肤,她一直颤。

「你觉得呢?」

褚司承掀开被子起身,眼眸警告。

阮芫不敢和他对视,十指紧张缠绕:「我已经吃四年的药,医生说我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药物的副作……」

「要我提醒,昨晚是你自己缠着要?」

话落,男人冷睨了她一眼,板着脸走向浴室。

阮芫怔看着他,慢慢收紧了泛白的手。

明明是夫妻,她却过得像是个卖的。

因为褚司承不允许她被提及,外界没人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可当初结婚,明明是褚司承开的口。

她喜欢他,第一次见面就喜欢,高考结束那天她把告白信悄悄塞进他的书包,但却一直没有了下文。

直到四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她终于再次见到了他,还听说他和女朋友分了手。

她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谁知他看了她一会儿,竟直接问:「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至今……

她依旧记得当初眩晕般的激动,但她没料到,四年婚姻是这么个形式……

穿上衣服,阮芫狼狈离开。

刚抵达电梯口,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阮芫打开一看,却是系统推送的一条生日祝福。

苦涩一笑,今天是她二十六岁的生日,可自己甚至来不及跟褚司承提一个字,就被赶出来。

敛去眼底的落寞,抬头间,正见一个穿着米色大衣的女人迎面从电梯内走出。

看清对方的脸,阮芫猛然一震。

许明薇!

褚司承的前女友!

她不是已经出国了吗?

相比阮芫的错愕,许明薇就从容多了:「好久不见啊,阮小姐。」

「你怎么在这儿?」

阮芫知道,四年前许明薇因为丑闻被褚伯父遏令辞退,永不得入褚氏。

许明薇面上仍笑着,目光却带着丝得意:「司承没告诉你吗?他亲自邀请我回来任职褚氏公关总监。」

这话像冷水迎头浇在阮芫身上,不安莫名散开。

许明薇晃了晃手机:「不好意思,司承着急见我,以后再聊。」

手机屏幕上,只有短短三个字——

【我想你】

阮芫顿觉有无数根针刺在心脏,密密麻麻的痛顺着血液在四肢流动。

她再也呆不下去,逃一般离开。

屋外,天空飘起了雪。

阮芫站在路边,凝着八十八层的褚氏大厦。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一个上午过去了,依旧不见褚司承出来。

心一点点凉透。

这段从一开始就不对等的婚姻,当初也被母亲坚决反对,她却不听劝阻,母亲一气之下便和她断绝了关系……

眼眶泛酸,阮芫头一次自问,自己的坚持真的对吗?

不知不觉,雪花已经落了她满头。

她深吸口气,翻开手机。

除了系统的祝福,依旧没有任何人的消息。

看着通讯录备注为「司承」的置顶号码,她鬼使神差地按下拨通键。

等回过神,阮芫慌忙要挂断,可电话已经接通。

随后,那边竟然传来许明薇的声音:「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阮芫说离婚的事?」

阮芫瞳孔一紧,喉咙顿觉被只大手死死捏住。

下一秒,褚司承低却清晰的回答如雷在她大脑震响。

「今晚。」

第2章

话落,通话中断。

但褚司承的短短二字,像把烧红的刀子绞着阮芫的心脏,痛的阮芫唇齿相颤。

她攥着手机,手指骨节都泛了白,心头却越来越无力。

从许明薇出现的那一刻,她已经有了预感,可她没想到褚司承会这么迫不及地提离婚……

风更冷了。

深呼吸一口,她正抬脚离开,可滚进肺里的空气却忽然重如千斤,卡在她的喉咙,令她不能呼吸,不能动弹。

不安攀爬,直到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

「咳!」

呛出一口血后,她至于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犹豫了片刻,阮芫还是决定去医院做个检查。

……

等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家门,一股夹杂着酒味的烟草气息扑面而来。

阮芫抬头望去,面露诧色。

穿着浴袍的褚司承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根快抽完的烟,发梢的水顺着他的下颚,沿着喉结滚下。

结婚这些年,褚司承很少主动找她,每次,都是酒后需求。

即便如此,她依旧期待他过来,但今天……

阮芫忐忑开口:「你怎么来了?」

褚司承吐出一个烟圈,深不见底的双眸犹如黑洞:「过来。」

他的声音比以往低沉,更带着她无法抗拒的吸引和压迫。

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对方的面前,接着就被男人扼住手腕用力一扯,跌坐在他腿上。

熟悉的悸动,一下就令她软了身体,若是从前,她早就乖巧闭眼,任凭男人施为。

但今天,她无法闭眼,抑着急促的呼吸,忍不住开口:「为什么让许明薇去公司?」

话一说完,她便后悔了。

褚司承最忌讳别人的质问,特别是她。

果不其然,对方脸一沉,冷眼推开了她:「婚前我就说过,我的私事不许过问。」

跌倒在地,地板寒凉。

比起这,阮芫觉得褚司承更凉,像是一块捂不热的冰。

从十五岁到二十六岁,从暗恋到婚姻,她怕惹他嫌弃,当着他不敢说一个‘爱’字,却把爱他的事做尽……

即便这样,他依旧无动于衷。

阮芫收紧手爬起来,逼着自己不去想,今早自己离开后,他和许明薇待在休息室会做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迫切需要一点维持婚姻的动力,想要他的认可:「当初结婚,你不是说过,婚姻存续期间只要我一个人吗?」

然而褚司承什么都没说,他起身上楼,一个眼神也没有再给她。

没提她的生日,更没提离婚。

阮芫缓慢起身,环顾着偌大的客厅,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冷。

又是一夜未眠。

清晨。

阮芫掐着点,披着微乱的长发来到阳台边,又一次目送褚司承的车子远去。

他竟然也没有提离婚就走了,到底是怎么想的?

留在他身边越久,她反而越来越看不透褚司承了……

站了很久,直到门铃声响起,阮芫才被拉回思绪。

她草草整理头发,下楼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他礼貌询问:「抱歉,请问这里是褚司承先生的家吗?」

阮芫面露惑色:「你是?」

「褚先生在我们店里订了枚戒指,老板让我今天送过来。」

说着,对方将手中的礼盒双手递来。

阮芫低头看去,心跳骤然一滞。

礼盒上贴着一张心形卡片,上面写明晃晃写着——明薇,MarryME!

第3章

寥寥几笔,刺的阮芫双眼生疼。

他们结婚,没有婚礼,没有鲜花,也……没有戒指。

看着男人递来的笔,她强扯开嘴角:「抱歉,他不在家,麻烦你送去褚氏大厦吧。」

说完,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关上门。

阮芫靠在门板上,嗅着屋子里残存的烟草味,仰头忍回眼眶湿润。

褚司承,我到底该怎么爱你,才能留住你?

再难待下去,洗漱后,阮芫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她庆幸还有份音乐老师的工作,能让她暂时忘记其他。

只是她才到学校,便被通知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而阮芫刚进去,就看见褚司承坐在里面。

他西装革履,修长的食指翻动着学生资料,冷凝的眉目满是拒人于千里的气势。

见阮芫呆在门口,校长连忙把她拉过来:「阮老师,这是褚氏娱乐的褚总,褚氏准备从你的艺术班挑人重点培养成练习生。」

听了这话,阮芫才记起海城高中是由褚氏出资建设,而学校也会定时向褚氏娱乐输送好苗子。

褚司承抬头,疏离的视线没有捅破两人关系的意思。

阮芫深吸口气,陪着说话:「褚总放心,我一定会选出符合您要求的……」

「阮老师的学生是高一新生,恐怕不合适。」

淡漠的否决刺的阮芫喉间一哽。

校长讪笑着附和:「是是是,您说的对,阮老师,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

阮芫只能勉强撑着离开。

正巧,这时许明薇拿着风衣走进来。

阮芫不由回过头,看着许明薇给褚司承披上衣服,言语亲昵:「合同的问题我已经处理好了,天气这么冷,你小心着凉。」

褚司承点点头。

一种类似爱人的亲密在他们周身游离,却让阮芫难以呼吸。

她握着拳,指甲深嵌掌心,渗出了血丝。

又听校长顺势道:「早听说褚太太漂亮又贤惠,想不到连生意场上的事都处理的这么利落。」

阮芫心一紧:「我……」

「我只不过是想帮司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许明薇笑说着,晗带轻蔑的余光瞥向阮芫。

阮芫顿住,微红的双眼看向褚司承。

他正好也望向她,只是目光只有驱逐警告。

阮芫又一次落荒而逃。

这一整天,都没能缓过来。

下班后,她恹恹走出校门,却发现几步外的路灯下停着辆迈巴赫。

褚司承靠着车门,正抽着烟,听见脚步声后,深沉的目光转了过来。

四年来,这是褚司承第一次等她下班。

失落一扫而空,阮芫惊喜上前:「你特地等我?」

「我们离婚吧。」

笑容僵住,阮芫愣愣看着男人,却见他吐出个烟圈,声音低沉散漫:「要求你随便提。」

他终究是说出来了。

阮芫压住心头骤疼,尾音微颤:「给我个理由。」

「腻了。」

褚司承踩灭烟蒂,随意的姿态像对待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泛滥的泪意压红了双眼,阮芫半响都发不出声音。

而男人只是通知,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转身利落拉开车门,就要上车。

这干脆的姿态成了压垮阮芫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冲上前抓住他的手:「既然腻了,那你昨晚为什么还想要我?」

褚司承一顿,回头过来,眸光晦暗。

阮芫又哽咽问:「还是说……因为我挡了许明薇的路?」

话落,褚司承骤然皱眉:「放手。」

不耐如利刃扎进阮芫胸口,痛的她几乎窒息。

下一秒,褚司承直接甩开她,阮芫跌倒在地,想起身,身体却忽然僵住,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褚司承上车,车子远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手机响了起来,她终于能动了。

恰好,来电是医院,通知她去拿报告。

收拾好心情,阮芫匆匆赶去医院。

……

医院,检验科。

阮芫远远看见好友邵云谦站在走廊,通身的温润跟他身上的白大褂一样干净。

她走上前,诧异问:「你不是去国外做交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邵云谦忧郁凝了她一眼,才缓缓将报告递上:「刚回来,听说你来做检查,就帮你把报告先拿出来了……」

阮芫笑着接过,目光扫向诊断结果一栏时,瞳孔骤然紧缩——

「渐冻症?!」

她外婆就是得渐冻症去世的。

这是一种把人折磨到生不如死的病,一开始身体僵硬。

渐渐骨骼变形,没日没夜的疼,最后甚至连呼吸都需要外界帮助……

看着阮芫苍白的脸,邵云谦虽不忍,但还是把B超单递过去:「渐冻症早期还有治愈的希望,但目前棘手的是这个——」

阮芫怔愣接过。

下一秒,耳边响起邵云谦的怜悯叹息:「你怀孕了,但以你目前的情况,这个孩子保不住。」

第4章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

阮芫踩着积雪,浑浑噩噩地朝家走。

她凝着一盏盏昏黄的街灯,又一次想起邵云谦说的话。

「芫芫,你的病随时都会加重,尽早接受相关治疗吧,但药物对胎儿的伤害很大,我知道你舍不得,但作为医生,我建议你接受治疗。」

突患恶疾的打击和初为人母喜悦撕扯着阮芫的神经,让她步伐越来越沉重。

她该怎么办,要把这件事告诉褚司承吗?

可他们每次有过,她都吃了药,自己又该怎么解释事后药没起作用了呢?

阮芫慢慢停下脚步,看着手机里褚司承的号码出了神。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褚司承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有知情权。

等待音像鼓槌敲着她忐忑的心,连同呼吸也开始放轻。

终于,手机里传出褚司承低沉的嗓音,说的却是——

「离婚要求都想好了?ๅๅๅ」

心狠狠一抽,阮芫想要的话全部哽在了喉咙,只敢小心试探问:「今晚能回家吗?我有事想和你聊。」

「不是重要的事现在就说,我很忙。」

察觉他的不耐,阮芫下意识加快语速:「我今天去了医院……」

话没说完,就被手机里许明薇的声音打断:「我换好衣服了,司承,我们走吧。」

紧接着,通话结束。

阮芫凝着暗灭的手机,眼泪大颗大颗砸下。

却和雪落一样,孤寂无声。

……

次日。

阮芫满脸憔悴地去学校,只是刚进校门,便感觉到无数道异样的目光,走到办公室,更是听到嘲讽——

「听说了吗?阮老师昨晚傍大款不成反被甩的照片,都在师生群里传疯了!」

「都过了一夜,也不见她解释一句,看来傍大款是真的了。阮芫平时看着纯洁温良,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没有师德的拜金女!」

阮芫越听越不安,昨晚她跟褚司承通完话后,就没再看过手机。

她连忙拿出手机翻开师生群,上百条的聊天记录,大部分都来自学生的质疑和老师的批评。

等翻到最顶端,竟然是她昨晚摔倒在褚司承车边的照片,拍摄者避开了褚司承的脸,分明是偷拍的!

这时,校长恰好铁青着脸走来,劈头盖脸就骂:「阮芫,看你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干出这种糊涂事,你都把学校的脸面丢完了!」

阮芫忙摇头解释:「这是误会……」

校长不耐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也不用狡辩,先停职回家好好反思!」

很快,阮芫被赶出学校。

其实制止谣言很简单,只要褚司承出面。

她反复看着那张照片,脸上闪过抹挣扎,随后拨通电话。

「嘟——」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断,阮芫压下难过,继续拨打。

再打过去,对方却已经关机。

褚司承最后对她的耐心,大概在昨晚那通电话里用完了。

要答应他,去离婚吗?

她好像都没有选择的资格……

浑浑噩噩走回家,却发现家门正打开。

脑海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奔进了家门!

沙发上,不仅坐着本该在公司的褚司承,他的对面……还坐着四年不见的母亲!

望着那张熟悉且沧桑了许多的脸,阮芫一瞬间湿了眼眶。

「妈……」

她颤抖上前,还没倾诉思念,却见阮母倏然起身走来,兀地甩来一耳光!

「啪!」

阮芫生生被打偏脸,却听对方怒斥:「混账!你一个人民教师,又是有夫之妇,怎么能做出傍大款那么不要脸的事!」

尖锐的叱骂直刺阮芫心口,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她忙看向褚司承,通红的双眼含着期盼:「司承,是有人昨晚拍了我们校门口的照片造谣,你快帮我跟妈解释解释!」

然而,褚司承却一动不动。

「司承?」

阮芫心头一凉,还没从难堪中回过神,就被一旁的阮母大力一扯,她‘嘭’的狠狠跪下!

紧接着,阮母决绝的声音在客厅中炸响。

「阮芫丢了褚家的脸,还请褚总把她扫地出门!」

第5章

阮芫不可置信看着阮母,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小时候……走路摔跤、夜晚害怕、被其他小朋友欺负,母亲总会把她抱在怀里,温柔轻哄。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清晰感知——

妈妈不要她了。

阮芫颤抖着手,拉着母亲的衣角,艰难吞咽:「妈,我……」

话还没说完,褚司承却忽然开口:「阮芫,跟我去书房谈谈。」

说着,男人站起身,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与生俱来般的矜贵,可睨来的视线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阮芫垂眸,艰难站起身。

母亲依旧不理自己,她只好跟着褚司承上楼,而就在她踏上楼梯的那一刻,身后却传来复杂的一句——

「阮芫,不要一错再错!」

闻言,阮芫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深吸口气,才继续抬步走。

书房。

褚司承从书架上,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和笔,摊开在阮芫面前:「签字吧,好聚好散。」

阮芫看去,‘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刺入眼,搅碎了她最后的理智。

她猛地凝向褚司承,第一次强硬质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肯解释?」

只要他一句话而已,就那么难?

然而,褚司承只是淡淡回了句:「我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事费心思。不过你可以把它当做离婚要求,或许我能帮你摆平。」

此话甩在阮芫脸上,比母亲的那一巴掌更狠,更痛。

指甲嵌进肉里,她都压不住颤:「如果我答应,是不是也跟你一样,把婚姻当成了交易。」

这话如同触动了褚司承的逆鳞:「以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立场指责我?」

她做什么了?

结婚四年,她所做的难道不是只有爱他吗?

阮芫望着褚司承深不见底的眸子,只觉得悲凉:「我从没跟要过你什么,你就为我澄清这一次,也非得讲条件吗?」

可惜,这话并没有让褚司承改变主意。

他走了过来:「结婚四年,除了对外的名分,所有的一切我都给了你,是你自己清高不要,又怪得了谁?」

一字一句像是烧红的刀扎在阮芫心脏,骄傲碎了一地。

她不要物质,只是不想叫他误会她是为了钱才和他在一起。

这小心翼翼维护的情意,原来就配一句‘故作清高’?

看着阮芫逐渐黯淡的眼眸,褚司承心头忽得升腾烦躁:「你自己考虑。」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脚步声渐远,阮芫握紧协议书,挥不散孤寂。

努力了四年,到头来她只剩两手空空。

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是放心上人自由……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可笑的人吗?

签字,下楼。

但客厅已经空无一人。

阮芫没继续待下去,出了门就朝阮家赶去,谣言的事,她得跟母亲解释清楚。

一路揪着心,喘着气赶回家,到了门口,凝着生锈的防盗门,她反而有些局促。

毕竟这四年来,逢年过节她都来过,但没有一次成功敲开门。

这次,母亲会开门吗?

「扣扣——」

刚敲下,下一秒大门就从里面被打开。

阮芫愣愣看着对面的母亲,脑海顿住,都没想好怎么开口说话。

不料,阮母却冲她手一摊:「离婚证呢?」

阮芫一僵,喉间发哽:「妈……」

见她满脸无措,阮母眼底闪过心疼,但很快又绷着脸恢复强硬:「等你什么跟褚司承离了婚,再来叫我妈!」

说完,她「砰」的将门关上。

「……妈。」

阮芫低喃,却没有勇气再次敲门。

楼外,才停的雪又在风中飞舞,雪花从楼道的窗外飘进来,落在阮芫的手上,好一会儿都没融化。

她一时不知道,是雪更冷,还是自己更冷。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寒风阵阵,路口行人稀少。

绿灯亮了,阮芫魂不守舍地朝前走。

褚司承和阮母的话在耳边交错,搅得她思绪混乱,整个身体似乎一点点麻木……

等她发现不对劲,整个人已经僵在马路中央。

周身像被倾注了水泥,用尽力气都动不了,甚至,连张口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

「滴滴!」

车辆在催。

阮芫惊恐盯着不远处的路灯,「哒,哒」,绿灯进入倒计时五秒!

5、4、3、2、1!

红灯亮起,「滴——」

一辆转弯的大卡车鸣着刺耳笛,径直朝她撞来——

第6章

车辆急速冲来,阮芫急出冷汗依旧无法动弹。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命丧此处之际——

「芫芫!」

熟悉的呼喊,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阮芫被一双有力的手抱起,两人滚向人行道的花坛,卡车从他们身侧呼啸而过!

剧烈的心跳像是冲破了桎梏,让阮芫找回了知觉,她终于能动了,可双腿却止不住的发颤。

二十六年中,她从没离死亡这么近过。

后知后觉抬起头,就撞上邵云谦紧张的目光:「有没有摔到哪?我扶你起来。」

被扶起来后,阮芫才慢慢恢复镇定,后怕道谢:「谢谢你啊云谦……你是回来看你外婆吗?」

他们小时候都住这一片,家里人都认识。

「嗯,今天不值班。」

顿了顿,邵云谦话锋一转:「你还不打算接受治疗?如果再出现刚才的情况,你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阮芫眼神渐暗:「我……」

除却安慰,她很清楚渐冻症基本上无法治愈,治疗只能让她延缓病情,但代价却是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她手不自觉覆在小腹,泛红的双眼满是挣扎。

她想活下去,但更舍不得这个好不容易到来的小生命。

邵云谦看着阮芫放在小腹的手,终是忍不住问:「褚司承呢?他是什么意见,难道就不管你吗?」

听见这句话,阮芫眸光一颤。

她和褚司承的婚姻状态,没有人知道。

良久,她才扯开嘴角:「你去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阮芫就快步离开,怕再被追问。

看着她消瘦的背影,邵云谦的手慢慢握紧。

……

接下来几天,褚司承都没有回家,也没有出面解释谣言的事。

越来越多不堪的流言在师生群中传开,阮芫的停职被无限延长。

入夜。

空寂的卧室,桌上放着几次被打开却始终没吃的药,阮芫抱膝坐在床上发呆。

她不敢睡,因为梦里都是褚司承和母亲决然离开的背影。

眼眶的酸涩慢慢发胀,阮芫埋头藏起狼狈。

忽然,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她骤然抬头,褚司承回来了吗?

擦掉眼角的湿润,阮芫立刻起身下了楼。

可刚下楼,便看见许明薇半拖半抱着满脸醉意的褚司承,倒在沙发上。

还旁若无人亲昵说:「下次不用替我挡那么多酒,有你在身边,我醉了也没关系。」

听了这话,阮芫心如锥刺。

她再也忍不住上前,握紧双手走到沙发面前:「谢谢你送我老公回来,我来照顾他就可以了。」

话落,许明薇直起身,有意撩了一下头发。

灯光下,她指间戒指的光芒刺的阮芫脸色一白。

她不由想起那天被送到家的戒指,褚司承向许明薇求婚了吗?可他们还没离婚啊。

见状,许明薇勾唇,轻蔑扔下了句:「那就麻烦阮小姐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

阮芫强压下被许明薇挑起的挫败,上前想把褚司承扶回房。

谁知两只手刚相触,他反手攥住她的手腕。

「司承……」

她还没看清男人的神色,人就被推倒在沙发上,火一般的身躯隔着衣料压了过来。

炙热的吻雨点般落下,从她脖颈一路往上,最后覆盖住她的双唇。

细碎的碾磨伴着朗姆酒的醇香,电流般透过皮肤渗进阮芫大脑,让她慢慢沉沦。

但想起才离开的许明薇,阮芫心猛地一紧。

四年来,无论两人怎么动情,褚司承从不吻她。

难道他把自己当成许明薇了吗?

忍着心尖的涩痛,她偏开头喘息:「我是阮芫。」

褚司承动作滞了瞬,嗓音低哑:「我知道。」

第7章

阮芫怔住。

腰被箍住后,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护着肚子,下意识推开褚司承。

面对男人冷凝的眼神,阮芫凝着男人深邃似火的眸光,她才颤着声解释:「我不舒服,还去了医院,这事能不能缓一缓?」

褚司承眼底一暗,阮芫从没拒绝过他。

去了趟医院,她就不要了?

裹在腰上的手忽然朝下划去,炙热修长的手指放肆撩拨,点火,让阮芫忍不住扬起天鹅颈轻吟。

「不舒服?」

男人忽然抽出黏腻的手指,俯身轻咬她的耳尖,戏谑又暧昧问,「阮老师也学会欲情故纵了?」

目光也越来越放肆,情动如狼,昭示着不容抗拒。

而阮芫,就是他今晚必吃的美味。

衣服剥落,锁骨上的吻印下的越来越多。

阮芫呼吸发颤,搭在褚司承肩上的手缓缓收紧。

她不明白今晚褚司承为什么这么急色?

她躲不掉。

但绝不能伤害到孩子……

下一秒,阮芫迎上褚司承的掠夺目光,勾腿翻身,缠坐到男人的大腿上。

又抬起湿润微红的双眼,妩媚如丝撒娇:「老公,这一次我想自己来。」

窗外,雪落无声。

屋内,诺大的客厅,只有两道沉瓮的呼吸声。

阮芫努力的在脑海中刻画褚司承爱她的模样,垂头学着褚司承,吻上他的喉结,一路往下。

生涩的撩拨头一次击破褚司承历来的主导地位,他有些急迫挺腰吻上。

却见灯光下,阮芫双眼含泪,柔美的眉眼尽显破碎。

凝在腹部的火忽然被浇灭。

无声了片刻,褚司承将人推开,冷着脸扣上衬衫衣扣。

跌坐在沙发上,阮芫有些愕然:「你……」

褚司承站起身:「我还不至于强迫女人。」

居高临下,他眼底残留的醉意只剩冷漠:「既然这么不愿意,七天之内,跟我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

闻言,阮芫瞳孔骤然紧缩。

褚司承却头也不回地离开,很快,屋内又只剩下她一个。

阮芫抱着靠枕,望着屋外空洞的黑夜,怔怔想,如果自己能像褚司承那么决绝,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心痛了……

又是一夜难眠。

早上八点,阮芫就收到学校的辞退通知。

电话里,校长语气犹带责备:「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教师,但褚总说了,有作风问题的老师不能留下,你另谋高就吧。」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阮芫无力放下手机,眉眼凝着苦涩。

褚司承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绝情。

不知道是不是受情绪影响,阮芫觉得小腹开始不舒服,担忧肚子里孩子的安慰,她连忙换衣服去医院。

……

三个小时后。

阮芫从妇科医生办公室里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似乎等了很久的邵云谦。

他冲她走来,从口袋拿出瓶药递给她:「这是我让朋友从国外带的治疗渐冻症的药,你放心,它对胎儿没有伤害。」

正需要,阮芫没犹豫就接过:「谢谢……」

两人走着,路过拐角处忽然一阵寒风袭来,扑的阮芫直咳嗽。

邵云谦立刻抖开搭在手臂的外套,小心为阮芫披上:「你来时我就想说了,你身体弱,别穿这么单薄,着凉了对孩子也不好。」

阮芫缓过咳嗽,拢着外套感激地看着他。

刚要道谢,身后忽然传来刺耳的一句——

「阮芫,早听司承说你和邵医生是高中同学,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都可以照顾人进妇科看病。」

第8章

阮芫转过身,就见许明薇挽着褚司承站在电梯口,亲密无间。

四目相对,褚司承眼底的寒凉,刺得她呼吸不稳。

「咳咳——」

见她又咳得厉害,邵云谦赶紧给阮芫顺背,担忧提议:「这样不行,你先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会儿,等我下班再送你回家。」

话落,周遭的温度骤然冷了十度。

下一秒,还在咳嗽的阮芫被一只大手狠狠拖了过去,同时,头顶上发响起褚司承极其冷冽的一句——

「不麻烦邵医生了,我的妻子我会照顾。」

轰然一下,其他三人都愣住。

很快,邵云谦反应过来,怒怼:「早干嘛去了?你现在知道芫芫是你妻子了!」

许明薇脸上的骄傲骤然消失,最诧异的是阮芫,没想到临到离了婚,竟然会等到褚司承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她的身份。

但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被褚司承攥住手,一路强硬带离,最后塞进车内。

「嘭——」

车门猛地被褚司承关上,从来喜兴不显于色的男人,像是吃了两桶炸药。

狭小的车厢,被不断冷冽的气势占领,压得阮芫几乎窒息。

「这就是你拒绝的理由?」他突然问。

阮芫疑惑。

褚司承转头看着她:「你同意离婚是因为邵云谦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6

带刺的质问扎在阮芫心口,痛的她唇瓣发颤:「你这话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吗?」

「回答我。」

褚司承冰冷的语气透着冷绝,他将人扯近,按住她的腰逼问:「这四年有没有背叛我?是不是跟他做过?」

更尖锐的话,像无数根针刺进阮芫的骨血,扯得她哪哪都疼。

明明是褚司承和许明薇不清不楚,他怎么还能反过来污蔑她?

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擒住她的手却不断加大力度,仿佛要将她碾碎。

猛然间,肚子里的小生命似是感受到了母亲无法言说的痛苦,剧烈的撕扯感顷刻在她小腹间炸开。

阮芫脸色骤白,艰难抓住褚司承的袖口:「痛……」

下一秒,她就陷入黑暗。

昏沉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次睁眼,阮芫发现自己躺在病房,视线刚从模糊转为清晰,下一秒,褚司承冷冽的脸就闯入眼帘。

她面色一怔,接着就看到他手上显示妊娠的B超单!

阮芫惊地坐起,他知道怀孕的事了!

「司承,我……」

慌乱的话没说完,就见褚司承将B超单攥揉在掌心,凝着她绝情命令:「把这个孩子打掉。」

病房忽得寂静。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巨石压得阮芫无法呼吸。

「为什么?」

褚司承眉目一沉,仿佛认为她在明知故问,冷嘲:「你和邵云谦不清不楚,还问我为什么?」

阮芫心狠狠一抽,他竟然怀疑孩子不是他的?

她攥紧被角,白着脸哽咽:「我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那你怎么解释每次你都吃了药,却还怀了孕?」

男人锐利的目光,逼得阮芫哑口无言。

她的慌张让褚司承神情更骇人:「离婚手续还没办完,你休想顶着褚太太的头衔,留下别人的孩子。」

说着,他将B超单扔进垃圾桶,语调嫌恶:「我会让医生安排手术。」

随后站起身离开,拒绝再交流。

很快,就有护士推着手术床进来,阮芫眉心一跳,下意识护住肚子,惶恐奔下床:「我不做手术!」

可惜,她还没逃出门就被门口的护士挡住。

她整个人绷到了极点,满眼无望:「你们不能这么做!」

「褚司承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给双倍,求求你们别拿掉我的孩子!」

话落,医生却说:「阮小姐,我们并没有收了谁的钱,安排手术是为了您好!」

「您这些年长期服用避孕药,副作用导致你体内的胎儿畸形发育,这个孩子已经没有心跳了!」

第9章

医生的话如雷震向阮芫,心跳骤停了数秒。

蓦然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紧握的手缓缓垂落。

护士将木偶般的人扶进手术室,直到刺目的手术灯照亮,阮芫空洞的眼眸才动了动。

「医生,会痛吗?」

医生安慰道:「不会的,打了麻药睡一觉就没事了。」

她眼眸黯淡:「我问的是孩子。」

冰冷的药液被注射进血液,片刻后,阮芫只觉有什么东西离开了身体。

没有知觉,可类似骨肉分离的冷痛蔓延至四肢,泪水从她眼尾滑落融进黑发。

她终究,什么也留不住。

……

心神耗费,手术后,阮芫陷入无数噩梦。

梦中——

金秋之际,风带着桂花的甜香。

教学楼转角无意的相撞,少年时期的褚司承捡起她掉落的校园卡,笑容干净:「真巧,我们一个班。」

第一眼,便再难忘怀。

可很快,少年的笑脸被褚司承冰冷的眼神取代——

【把这个孩子打掉。离婚手续还没办完,你休想顶着褚太太的头衔,留下别人的孩子!】

轰然一下,阮芫挣扎着醒来,却发现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

窗外飘着细雪,寒风呜咽,像是悼念着什么。

阮芫失神望着窗外,这时,一道高调尖锐的声音破空传来:「阮芫,失去孩子的滋味怎么样?」

她转过头,就见许明薇摇曳靠近,慢悠悠发放下一束白花,轻藐的目光恰在欣赏流浪猫的狼狈。7

「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真可怜。」

阮芫没兴趣搭理,又望向窗外。

面对她的冷淡,许明薇混不在意,反而优雅地捋了捋额发:「你知道司承为什么会选你结婚吗?」

猝不及防的话让阮芫眸光一震。

没有回头,可收紧的手已然暴露她对答案的在意和紧张。

许明薇俯身靠近她的耳畔,无比胜利宣告:「他说,你的背影和我很像。」

灭顶的失重感顷刻袭来,将阮芫彻底吞没。

记忆不受控划过——

褚司承反感吻她的唇,他惯爱从后面来,从不在床上喊她的名字……

原来从头到尾,她只是许明薇的替代品?

达到了目的,许明薇直起身,欣赏着对方的挫败:「我要是你,就尽快办完离婚手续,至少还能给自己留点体面。」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离开。

病房又安静下来。

可阮芫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泪水滴落在洁白的背面,像一朵朵灰色的花。

就在她堕入黑暗,难以呼吸之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抬眼望去,备注为「妈妈」的来电让她愣住。

从断绝关系后,这四年来,母亲再没给她打过电话。

急切按下接听键,她努力平稳情绪:「……妈。」

「褚司承说你已经签了离婚协议,终于知道错了?」

听到这话,阮芫如鲠在喉。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对方叹了口气:「我反对你嫁给他,是因为知道单方面付出的婚姻无法长久……」

说话间,那声音多了分沙哑:「苦头吃够了,就回家吧。」

久违的慈爱,彻底击破迫了阮芫强撑的淡然。

「妈……」

「哭什么,等着,妈去医院接你。」

通话结束,阮芫依旧握着手机舍不得放下。

原来,母亲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自己不是一个人……真好。

躺下去平复心情,将手机抱在心口,阮芫发现心口的疼意好像没有那么剧烈了,或许,放手爱情也不是那么难?

闭上眼,她心想,接下来她要好好治疗,希望能活的久一点,好好弥补这四年对母亲的亏欠。

……

想着未来,阮芫满怀期待在病房等待着,可从早上等到正午,母亲都没有来。

但阮家到医院,路程并不远。

她第十一次拨号,可对方依旧无人接听。

不安悄然爬上阮芫的心,她再也待不下去,穿上衣服起身离开,而就在她踏出病房的那一刻,手机响了。

是母亲。

阮芫立刻接起电话:「妈,你怎么不接……」

然而对面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请问您是唐燕的女儿阮芫吗?」

闻言,阮芫心底的不安骤然加剧:「是,您是?」

「这里是海城交警大队,您母亲在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第10章

从医院去车祸现场的路上,阴沉的天,又开始下雪了。

雪花很重,重到阮芫每走一步,都难以喘息,她死死凝着担架上浑身是血的熟悉身影,恍然以为身在噩梦。

她双腿脱力跪倒在担架边,抱着早已冰凉的躯体,再也熬不住撕心裂肺的疼。

「妈,我来跟你回家了……」

一开口,泪再也忍不住。

泪水滴在染血的羽绒服上,她吓得刚进擦干净,却越擦,手越抖。

「妈,我知道错了,我不要褚司承了,再也不闹了……你睁开眼看我一眼好不好?求求你了!」

「……妈!」

任凭哀求,却再也无人回应。

这一次,天上地下,她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

三天后。

处理完母亲后事,阮芫抱着染血的羽绒服坐在阮家老旧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像是失了魂。

邵云谦热了杯牛奶递给她:「这些天你什么都不吃,身体怎么撑得住。」

顿了顿,又劝了句:「阿姨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阮芫抬眼望着他,目光却空洞,不知道看向何处。

「那天,妈说要接我回家,还特地给我送了保暖的羽绒服。」她抱紧怀中的羽绒服,泪水又滚落。

「这衣服和她身上的是亲子装,可她都没有来得及看我穿上……」

邵云谦红着眼坐下,语气复杂:「振作起来,阿姨在天之灵,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闻言,阮芫长睫颤了颤。

「这些天谢谢你,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吧。」

邵云谦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起身离开。4

只剩一个人,客厅更寂静的可怕。

后悔和自责在寂静中发酵。

只有她发颤的呼吸声。

如果没有爱上褚司承就好了,她就不会离开妈四年,也不会有这场意外,说不定此时此刻,她们正讨论晚上吃什么……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良久,阮芫才将怀中的沾血的羽绒服不舍放下。

「啪」的一声。

一张存折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愣了会儿,阮芫回神捡起,翻开存折,眸光猛然一震。

从四年前开始,每个月都有数千块的汇入。

最后汇入记录是三天前,母亲出事那天早上。

一张卡片贴在上一张的背面,上面是母亲熟悉的字迹——

「回家了,妈养你,我们好好活下去。」

干涩的眼眶涌上股热意,泪水再次决堤。

五脏六腑都像被自责揉碎,让阮芫连呼吸都无比艰难:「妈,芫芫回家了……」

如果上天能听见人忏悔的声音,她有千万句懊悔,更希望所有只是场梦。

等梦醒来时,母亲还在,她没有渐冻症,褚司承依旧是那遥不可及的少年……

这一夜,注定煎熬。

阮芫紧紧抱着衣服,孤坐到天亮。

「咚——」

早上八点的钟声敲响之际,她终于起身收拾自己,随后出门,打车前往和褚司承的住宅别墅。

接连三天大雪,别墅外积了厚厚一层雪,无人踏足。

阮芫踏雪而过,推开门,空寂迎面扑来。

进入卧室,仿佛还能闻到残留的薄荷烟气息。

床头柜上为褚司承准备的胃药崭新如故,衣柜中,两人的衣服被分隔在两边。

她喉间一哽。

明明是夫妻,也曾紧密贴合,但她自始至终都没走进过褚司承的心。

多可笑?

阮芫开始收拾东西,等整理完,才发现在这儿生活四年,仅用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完。

环顾一圈,毫无归属感。

又或许这里从来不属于自己……

关门,拖着行李箱离去。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白雪皑皑,她独行的痕迹分外戳心,缓了一会儿,她才掏出手机,拨通那熟稔于心的号码。

「嘟——嘟——」

这次,响铃了一次竟然就被接起:「什么事?」

男人的声音依旧冷漠,但阮芫已经不在意,直接开门见山说:「上午十点,民政局门口见面吧。」

一片死寂。

良久,褚司承才重新响起:「等你出院再说。」

闻言,阮芫目露嘲讽。

他竟然还以为她在医院?

看,这男人把不爱表达的多明显。

「褚司承,我不想等了。」第一次呼喊他的全名,阮芫发现自己的声音都陌生,「我妈去世了,她的遗愿,是我们离婚。」

第11章

话落,阮芫直接挂了电话。

十年来,她第一次主动挂断褚司承的电话。

几分钟后,褚司承破天荒发来询问的信息:【你现在在哪儿?】

淡扫一眼后,她暗灭了手机。

已经被挖空的心,再也拥有不了曾经的热情和盼望了。

拖着行李箱朝前走,慢慢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阮芫站在路口,仰头看着难得的暖阳。

四年前和褚司承重逢时,也是这样一个冬日晴天,可惜她那个时候不知道,ḺẔ有时候得到才痛彻心扉……

心间的涩痛刺的阮芫眼眶发胀,只能深吸口气压下。

这时,对面突然响起一道凄厉呼唤:「涵涵回来——!」

她抬起头。

马路对面一个女人满脸恐慌,惊惧的视线定在马路中间正捡气球的小男孩身上。

伴着刺耳的鸣笛,男孩懵懂抬头望着疾驰而来的轿车。

「危险!」

大脑还没反应,阮芫的身体已经率先跑过去推开小男孩。

「砰——!」

响彻街道的巨响撕扯着每个尖叫着的行人的心脏,眼看着那被撞的瘦弱身躯被撞飞!

空中翻滚间,阮芫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揉碎,瞬间剧痛过后便失去知觉,仅剩的意识开始回放短暂的一生。

气球在眼前飞远,恍惚间,竟从云中看到母亲。

那慈祥的目光像暖阳,驱散了骨血中的冰冷,她拼尽力气般抬起血淋淋的手:「妈,你来接我了吗……」

「我也想好好活着,这次没听话……你可不可以……别怪我……」5

「嘭!」

砸落在地,纤细的身体下,血迹蔓延。

……

上午十一点,民政局外。

车内的褚司承第七次看手表。

阮芫还没来,手机也没人接,因她那通电话而烦 ℨ躁的心划过抹冷意。

就在他发车准备离开时,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阮芫。

褚司承立刻接听,薄唇抿了一下,出口的语气却带着他自己都没理解的情绪:「阮芫,不想离婚就直说,少玩花招。」

然那边传出的竟是邵云谦沙哑的声音。

「芫芫出车祸了,生命垂危,来第一医院急救室吧。」

顷刻间,下坠感和着刺痛裹住了褚司承的心。

车祸,生命垂危?

这些字眼他从没与阮芫挂钩。

等反应过来,褚司承已经到了医院,站在了急救室面前。

见邵云谦站在门口,他脸色骤沉:「既然你还守在这里,何必叫我来?」

话音刚落,对方猛地挥来一拳,重重砸在脸上。

「褚司承,这一拳我早该在四年前就给你了!」

多年的涵养化为乌有,邵云谦只恨不能将他碾碎:「芫芫爱了你整整十年,因为你失去孩子,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现在连她自己的命都快没了,你就这么践踏她的爱?!」

寂静的走廊,气压忽然低了十倍。

褚司承寒着脸抹去唇角的血,冷凛的眉目带罕见带着一抹嘲讽:「她爱我?那你怎么解她有事没事跑去医院跟你纠缠不清,甚至怀上你的孩子?!」

「高中毕业那年,她错塞进我书包的的表白信,落款可都是你的名字!」

楼梯口,原本赶来看好戏的许明薇她脚步一顿,心虚不敢走过去。

表白信……

当年是她偷偷换掉阮芫表白信,她至今依旧记得褚司承看到落款时的冰寒……只是这么多年都没再提过,为什么这时候想起来了?

「混蛋!」

邵云谦被褚司承的话气到发疯,又握拳打了上去:「芫芫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上你这么个故意恶心人的畜生!」

这一次,褚司承却淡然躲过:「撕开了遮羞布,恼羞成怒了?」

话里的笃定,连邵云谦都被刺的心寒。

他实在无法想象,阮芫是以什么的心情,承受这样的委屈……

没再上前,他只红着眼看着急救室外的红灯,语调悲哀:「当年那封表白信,是我亲眼看着她写好后,塞到你的书包里的,你何必撒谎踩她的真心?」

「孩子也是你的,医院有孩子的血液样本,你不信可以去做亲子鉴定,最后,她总是来医院……」

他顿了顿,缓缓扭头凝着褚司承,一字字说:「是因为她患上了渐冻症,她不过是想多活几天而已!」

轰——

褚司承只觉耳畔炸开巨响,原本淡漠的神色瞬间变得锐利,刀一般剜向邵云谦。

半响,他却吐出一句:「你这能耐不去写故事,窝在医院里屈才了。」

话像是不信,只是不受控握紧双拳的手,泄露他的情绪。

而邵云谦却没有继续说了。

但褚司承内心那股不安却逐步攀升,他烦躁拉扯下领带,倒是假的,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骗子烦心。

就在这时,手术灯熄灭,抢救室的门被拉开。

褚司承上前一步,死死凝着门口,却见两个护士推着手术床缓缓而出,那床上盖着一块白布——

「抱歉,手术进行到一半,病人渐冻症发作,机体几乎全部僵住,我们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