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和我先生出门,路上鞋带开了他俯身帮我系。我心血来潮勾起他下巴:「我很欣赏你,做我的走狗吧。」他愣了一下,抓住我的手轻轻吻上:「愿为裙下臣。」月色下,他就那样眼睛亮亮地冲着我笑啊笑,眸里拢着一汪明晃晃的银河,我都快数不清天上有多少星星了。
一个午后,他低头在看书,我哼哼唧唧地在他身边蹭来蹭去。他推了推眼镜,捧住我的脸轻轻啄了一口:「无事献殷勤,非……」我一下子撇下嘴,怏怏地想转开脸。下一秒却被他圈到怀里,低低地在我耳边说:「非常可爱。」
有次见了他,情绪特别崩溃,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他有些手足无措,揽我到怀里,把满脸的泪水轻柔地吻去。在我耳边声声唤着我小名,不停地拍抚着我:「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鬓边印了一串细细密密的吻。
我们在一起看书的时候,我先生的笔掉到桌子下面了,他俯身去捡,我趁机揪了揪他的耳朵。结果先生「砰」撞到了桌角,起来后凶巴巴地咬了我脸一口,接着一脸委屈巴巴地说:「我以为你会护住我的头,结果你竟然揪我耳朵……」
有个活动要很晚结束,我跟先生说不要等我了。一下楼,就看到他立在树下,扭头看到我,接着眉开眼笑地张开怀抱。我欢呼雀跃地小跑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好像小时候痴痴期待过的的橱窗里的玩具装了满怀。
北方秋冬风大。和他在街上走的时候,一阵妖风刮过,我拽住先生的胳膊:「快抓住我,我要被吹走啦!」先生一面用外套裹住我,一面嫌弃道:「你太低估自己的体重了
去年冬天,裹得像只熊一样去见杨先生。他从衣服里掏出一袋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剥开喂到我嘴里。满脸欢喜地问:「好吃嘛好吃嘛,排队排了好久呢。」地上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他的鼻尖冻的像出水的莲瓣,露着一口小白牙。那一刻他好像怀里冒着热气的栗子一样,暖暖的,甜甜的,咧开嘴冲我笑。
晚上给先生讲了我的回答,长叹一声:「唉,我怕是红了,以后跟我说话请用敬语。」他偷偷笑着,见我看过去接着正色:「好的好的,这位可爱的太太,请问您想喝奶茶吗?」
我用力抱住他:「要的要的!」
我和我先生刚刚在一起时,偷偷看对方时眼神不小心对到一起还要欲盖弥彰地移开,然后两个人一起弯着眼睛噗嗤笑出来。
很久以前,我先生还羞涩得不行,我跑去喂他吃糖,他吃掉糖后敛眉轻轻吻我手心,坐起身时耳垂泛红,却绷着脸。我坐在他面前,两只脚晃来晃去地看他心无旁骛地翻书,郑重其事地在书角记心得,忧国忧民地蹙起眉尖,满脸强装的一本正经。只是腮帮鼓鼓地藏着糖块,耳垂泛着愈发逼人而不自知的红色。我捂着嘴嗤嗤地笑出声:「傻乎乎的……」他终于忍无可忍「噌」得站起来,一手扣住我后颈,前额贴在一起,含着糖恶狠狠地问:「那你脸红什么?」我憋住笑,愣了半天才颤着嗓子开口:「精……精神焕发?」
啧,柠檬味的。
想起一件高中时候的小事。
和还是少年的杨先生上物竞,去得比较晚所以只能坐到教室后面。离老师太远看不清也听不见搞得我脑壳痛,就悄咪咪地拉认真听课的杨先生:「我觉得我快窒息了。」他很严肃地看了看我,悄悄拉了一下我的毛衣领,小小声给我说:
「毛衣穿反啦,放学回家别忘了换过来。」
我高中时一度极其害怕吃饭时碰见杨先生。因为我觉得我应该在杨先生心中维持一个吃鲜花,喝露水的仙女形象。然而不幸的是,我躲躲藏藏两个月后,在食堂角落里正准备吃饭时,与小杨先生对视上了。他眼睛一亮,随即向我走来。我慌得要命,一口吃掉我最后半只奶黄包子,然后拔腿就跑。结果还是被杨先生捉住了。他用手指戳我的腮帮,非常不友好地笑出声来。我瞪他一眼,他用手捂住脸笑一声;我瞪他一眼,他笑一声。我打算这辈子都不要见他的时候,他突然忍笑到颤抖,捏捏我脸说:「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我想他大概是神志不清了吧。
后来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追我?他认真想了想说,你当时呆呆地看着我然后吃掉奶黄包跑掉的时候,我觉得你好像一只小兔子,我要不追上去,你就要逃回森林去了。
昨天我又拿这事问他,他弯着眼睛说:「当然记得啊,你怎么那么可爱。」
我倒在沙发上:「可是当时很不仙女啊。」
他笑起来:「是水边的阿狄丽娜,美但是有人间的烟火气息。」
对了,从那天之后,食堂再也没有奶黄包了,我最后的半只奶黄包子,没有尝出味道。
讨厌的杨先生。
冬天,和杨先生吃过饭准备回家时,发现雪下的很大。杨先生的车技在雪天实在令人胆战心惊,就两个人一起走回去。当时我身上羽绒服从头裹到脚,而杨先生只穿了一件大衣。在雪中。高挑。消瘦。挺拔。但是冷,肩上濡了一层雪绒。我拉开羽绒服拉链,跑过去跳到他背上,裹住他,毛领盖住我们凑在一起的脑袋。他抱住我,转过头来,轻轻问:「走累了么?」我搂住他脖子,摇摇头:「想借点你肩头的雪。」
这个回答也有几年了,写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儿,待在浓酽酽的蜜糖罐里,写的东西也像甜奶油,现在或许不甚相同。譬如原来会在意他手中的花上是不是沾有露水,而现在大概会嘀咕老杨脑瓜里在想什么,没事送花是不是上次打麻将输我的脑崩儿耍赖不想给了。唉,不免叹息,岁月让我变成了心地险恶的少妇。
大概是几天前,有敲门声响起,我在卧室大喊:「老杨!有人敲门!」他开门取了外卖后突然探进头来,小声嘟哝:「你还记得原来都叫我什么吗……」我愣了一下,正叠着的衣服搁到一边,认真回想起来,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从「杨先生」变成「我们家老杨」了。我把衣服一丢,双手叉腰扮成茶壶:「恭喜啦,多年媳妇熬成婆咯!」
楼下的花店打折,我路过时突发奇想买了一束百合与绣球,回家在开门的一瞬间将一大把花迎面送上。他愣了一下,接过花束,带点儿羞涩地冲我笑了起来,怪温柔的。我蹦进家里,正脱风衣时,他突然回头,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地笑着:「是不是花店打折?」我捧过他的脸响亮地亲了一口:「叻仔,你好懂我!」两个吝啬鬼一击掌,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就成了楼下花店的常客,鲜花就寻了几支玻璃汽水瓶随便一插,凋谢了就去花店再续上,一起去,总有点两人初次钟情的羞赧,会用手指悄悄挠他的手心,然后咧嘴冲他笑。自己去的时候,老板娘就会笑着招呼:「你家那口子已经买回去了!」这种称呼方式给我一种老夫老妻的亲切感,轻轻应了一声就晃着上楼找「我家那口子」去了。
比楼下花店更省钱的是周末可以开车去郊区,河滩上折下的几支雪白的芦花蓬蓬松松地插入矮胖的黑陶罐,腊梅要供奉在细颈的白瓷瓶里,没什么章法,当成插秧一样,老杨做完菜也会顺手把一株嫩生生的小香菜栽到小花盆(原来养过多肉,后来死掉了便只剩下一盆土)里,每次洗完手都要煞有介事地跑去厨房给小香菜弹点水,有事没事把香菜当成亲儿子疼。一天大清早,他睁开眼深沉地叹息一声:」昨晚水好像浇多了,呜呼哀哉,我儿要完。「香菜果真死掉了,甚至没来得及煮一碗小馄饨相佐。老杨伤心了好几天,不知道是为了香菜,还是为了没加香菜的鲜肉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