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华文星空 > 心灵

许下婚嫁之约的他带我看花灯 他没告诉我 那一船花灯 贺的是他心上人

2024-12-26心灵

花朝月下

和傅极妾室斗赢的那晚,他带我去了朝中女官的升官宴。

他许我婚嫁之约已有五年,却至今未肯迎我入门。

无名无分,不便入席,我便只在船尾喝茶看花灯。

「女官巾帼不让须眉,怪不得朝中人人爱慕。」

「是啊!就连傅大人也时隔五年两番求爱。」

手中失了分寸,倾倒的茶盏惊了闲聊的丫鬟。

如意郎带我看花灯,可他没告诉我,那花灯贺的是他心上人。

「你们说的傅大人,是傅极吗?」

两位丫鬟见我是个听八卦的,弯腰笑着指前方角落里的两人。

「对呀!傅大人五年前赠女官一支金蝉栖月钗,可惜女官忙于政务无心情爱,傅大人郎心似铁,正在那处二赠金钗呢!」

「女官月初说想成婚,傅大人月末就表白,大约是郎有情妾有意,要喜上添喜了。」

「不过他府中好像有位足不出户的义妹,好像傅大人也亲口说过她最是聒噪善妒,嘴里不饶人的,也不知道女官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那位傅府从小养着的『义妹』,不过商贩孤女攀高枝,一厢情愿罢了。」

我走到她们站的位置,看过去,角落里花灯簇拥下,一对璧人。

女官金缠月隐在角落里,傅极侧身,手中一支金钗被他珍重抚摸,大约下一刻便会戴在爱慕之人的发间。

只是那爱慕之人,原来不是陪了他五年的我。

怪不得上船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待在船尾,一步也别走动……

我扯出一张笑脸:

「两位姐姐,这船何时靠岸?我该走了。」

丫鬟上下打量我。

「姑娘,你不是朝中家眷吗?怎不知船何时靠岸?」

我摇摇头,没有多说。

我和傅极的关系,如今看来远不到家眷这一步。

她们却笑着体谅。

「罢了,是瞧着花灯好看溜上来玩的哪家小姐吧?船一炷香后靠岸,不过只停片刻,怕是走急了容易磕着碰着,你还是慢些走吧!」

我谢过她们,不知在对谁说:

「无妨,我本就该急些走的。」

上岸后,缀满花灯的大船慢慢远去,只留一团光彩夺目伤人眼。

许下婚嫁之约的如意郎带我看花灯,可他没告诉我,那一船花灯,贺的是他心上人。

2

回到傅府,一进院门便是傅极的妾室林烟烟砸过来的茶盏果盘。

一片碎瓷划过我的脚腕,血珠洇脏了裙摆。

「戚遥你个狐媚勾引的贱人,还没爬到大人床上呢!就能勾得他独独带你去青河夜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林烟烟说得错也没错。

以义妹的身份,守着「娶你为妻」这句诺言陪在傅极身边五年,我仍是完璧之身。

林烟烟纵使为妾,都远比我这个义妹光明正大得多。

当初傅极与她洞房花烛时,我在屋外守了一夜。

第二日,傅极从林烟烟床上下来,敞着衣裳为我擦泪。

「她是端王赏的人,我会与她洞房,但不会对她动心,不会威胁你的地位。乖遥遥,你懂事,别跟她吵。」

那时我确实爱吵,吵走了傅极的姨母,吵得府里不得安宁,即便非我本意。

我不愿傅极为了后院的争风吃醋再头疼,于是我点头说好,却也难忍委屈,偶尔向他袒露一些被林烟烟针对的烦扰。

可他很快就不耐烦了,掀翻一盘子我亲手做的酥饼,对我厉声训斥:

「戚遥,你真的很聒噪。」

明明我只是说了一句林烟烟截下了我的炭,昨日夜里很冷。

再后来,林烟烟夜夜陪在傅极身侧,浓情蜜意,府中下人的心思便跟着她走。

我给傅极做的酥饼,被人一篮子全丢在泔水里,脏污狼藉。

我怒火中烧,跑到傅极书房告状,他却皱眉厉声:

「戚遥,你何必再用这种倒打一耙的伎俩?收起你作践人的心思!」

我拉着林烟烟对峙,她梨花带雨,一声不吭,我言辞激烈,却得不到半分反应。

大约在傅极眼里,那时的我像极了疯婆子。

于是他搂着林烟烟离开,只留我一句训斥:

「想要争宠叽叽喳喳形同泼妇又有何用?戚遥,我本就答应会娶你,你又何必吃一个妾室的醋,闹得府里不安宁?」

可惜厨房的人胆子小,当夜就去傅极面前招了林烟烟指使她丢我酥饼的事。

傅极禁了她的足,作为补偿,带我上了金缠月办宴席的花灯船。

可到头来,这份我心心念念的清白和补偿,不过是另一种比林烟烟的手段更刺骨的伤害。

3

我无力再与林烟烟争风吃醋。

在她愤恨的咒骂中,我回到独居的言静堂。

「言静堂,倒是衬你安静的性子,不过姑娘家活泼话多一些好,我更喜欢。」

五年前住进这间屋子时,傅极盼我活泼一些,话多一些。

五年后,我两三句委屈,四五句辩白,他已嫌我聒噪难忍。

或许他对我本就谈不上爱,只是看我火海中家破人亡可怜罢了。

所以才会在那点怜惜消失后,连我的声音也觉得可笑、可恨。

十三岁时那句「养你长大,娶你为妻」,只有我自己当了真,入了局,失了自己。

而他先迎美妾,又求娶她人。

于我是枝头月的人,他的心头血却不是我。

收拾好两身衣裳,一包银子,和足够支撑三天的干粮,我竟还犹豫要不要给傅极留一封信。

正是这番犹豫,让我没能立刻走成。

屋门被人用力推开,浑身酒气的傅极快步向我走来。

他没注意到桌上的行李,径直扑到我身上,极重的身躯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倒在榻上,用力推他,却挣不动分毫。

他开始解我的衣,行动迫切。

「遥遥,我们洞房吧!」

那一刻,我明白了他声音里的悲切。

五年前他用金钗求爱心头血被拒,今夜用同一支钗再次求爱,又被拒。

他终于对心头血死心,于是回头来渴求在身边放了多年不曾碰过的替身。

我曾以为他不碰我是尊重我、爱护我,要给我最光明正大的洞房花烛夜。

可原来,不碰我这个替身,是他自以为的对心上人的尊重,与我无关。

让我猜猜,我与那女官有几分相像?

我在他肩头偷偷擦了泪,笑着说:

「大人,你终于要娶我了吗?」

他手掌胡乱动作,此刻摸到了我脚腕被碎瓷划破的伤口,答非所问。

「你怎么在流血?你是不是又去找林烟烟麻烦了?」

我不过要他一句真心话。

「傅极,你以前说,要养我长大,娶我为妻,如今你喜欢我吗?」

你从前用一句诺言哄我当替身,如今你喜欢我吗?我是说,真的我,你面前的我。

他醉得双眼发红,沾了血的手掐上我的脖颈。

「聒噪!戚遥,若你是个哑巴,或许我会更喜欢你。」

片刻后,我带着行李从后门离开了傅府,这个困了我五年的地方。

醉酒的人仅需一掌便酣睡,我到底还是留了一封信给他,虽然只有一句话。

【傅极,五年前你赠我的金蝉栖月金钗扔了吧!此一别,各自安好。】

五年前他赠我金钗,许我婚嫁之约。

没想到当夜金钗便遗失,我险些徒手翻了整个后院,终无它影踪。

原来只是他用它求爱金缠月不得,冲动之下赠予我又后悔,偷偷拿了回去。

一支钗能赠两个人,但爱怎么可以?

4

此去,我打算投奔边境乡下卖酥饼的姨母。

十三岁那年一场大火让我成为孤女,若非傅极执意要带我走,我本就是要跟着救我出火海的姨母去边境的。

都城到边境,水路转马车也要一个月。到时候,我给姨母家中添置些家具,再交付房租、伙食。酥饼我已会做,倒省了学徒费。

姨母必定不肯收我的银子,到时又要好一番劝她。

还记得姨母去年来信,提到隔壁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贺大夫,又会治病又会教书又能上山砍柴,帮了她们不少忙。

届时我也要上门拜访,问问他能否让我这位十八岁的学生旁听识字。

说来可笑,在傅府住了五年,从十三岁长到十八岁,我没识数认字,也没继承父亲母亲经商的行当。

那时傅极说,我无需继续识数认字,因我并非这块料。

也说我无法经商,因他官职在身,家眷不可沾染。

一声「家眷」,哄得我千依百顺,这么些年来什么都没学会,只会做姨母教过的酥饼,到头来反遭傅极的姨母嘲笑,说我粗鄙如村妇。

正想着旧事,船来了,我跳上船,身旁的大娘扶了我一把。

「哟!姑娘,当心些,别摔着了。」

我站稳了,行至船内跟她坐下。

「谢谢大娘,我请你吃酥饼吧!我自己做的。」

一来二去,我和大娘聊了许多,也算在途中短暂做个伴。

十多天后,闲不下的大娘下船吃饭的功夫就听了一耳朵八卦。

「姑娘,你听说没?都城那位女官,金缠月金大人成亲了。」

手里的饼子掉了些饼皮。

「新郎官,可是傅极傅大人?」

「我也以为是呢!谁承想是个商户的小公子,听人说这新郎官娇着呢!比金大人还矮一头,那柳似的身段,哎呀呀……」

这番倒是我未曾想到的。

「至于你说的傅大人,他最近许是疯了吧?遣散了妾室不说,还赏银千两到处找一个叫戚遥的人,说是找人,可他连个画像都给不出来,仅凭一个名字让人如何找呢?」

早在出府后,我就改名叫温遥,随我母亲的姓。

许是怕被金缠月撞见,傅极五年里极少许我出门。

我那些「名不正言不顺、善妒聒噪、泼辣不饶人」的名声,还是去年跟我吵过数次的傅极姨母散播出去的。

他不会画画,也没有会画画的人见过我,自然不会有我的画像。

「你说,被傅大人这种人物情根深种,那姑娘得多幸福啊,还跑啥呢?」

我求他不得时,不知他也有求不得。

如今我放下了,他却反过来求我不得。

我用帕子拂去碎饼皮。

「许是迟来的情根深种太低贱吧。」

5

下了船,周遭与都城相比已是另一番风景。

我结识一对携女出行的夫妇,与他们同租一辆马车,颠簸十天,马车停在边境城内。

半路上我已托人替我写了一封信,急送到姨母家中。

此刻我在街头闲逛,打算置办些自己要用的物件和礼物,免得让心疼我的姨母操心过甚。

皂荚、衣裳、果子……正逛在兴头上,在首饰摊边瞥见一件熟悉的东西。

弯月上栖着只蝉,是支木头做的金蝉栖月钗。

五年前,天降邪火烧遍都城外,树倒屋塌人亡,火势更是直逼刚刚收成的五谷粮仓。

女官金缠月尚未来得及领旨,兵贵神速,竟然在天明前便成功灭火。

皇帝为嘉奖她救火有功,特赐一枚「金蝉栖月」玉佩。

不过两日,就有商贩做出同等模样的金钗,为避嫌,又剑走偏锋取「钗赠意中人」的名头,一时风靡民间。

也是大火那夜,我的父母死于火海,只留我和姨母躲过一劫。

十八岁的傅极红衣束发,骑马而来,骏马奔跃过烧毁的木梁,火光在身后勾勒出他翻飞的衣袍。

他定定地看着我,而后弯腰伸出一只手,抚过我的脸,擦去额角烟灰。

「别怕,跟我走,我会养你长大,娶你为妻。」

那时,我站在马下与他对视,心头如蝶振翅。

自此,我住进了傅府内院,以傅极义妹的身份独居言静堂。

入府的第三日,傅极赠我一支金蝉栖月钗。

「钗赠意中人。」

「养你长大,娶你为妻。」

我便沉沦五年,苦等至今。

可守孝三年期满,他没有娶我,而他入府暂住的姨母奚落我为村妇,言语间伤及我逝去的父母。

我为了父母亲与她多次起争执,他信亲人多过信我,斥责我不尊长辈、倒打一耙。

第四年,他还是没有娶我,反而迎妾室入府,要我不可嫉妒,不可委屈。

如今第五年,我「吵」走了他的姨母,「斗」赢了他的妾室,他也终于肯娶我。

奈何一切从他看我的第一眼起便是错。

「姑娘,这支钗的来头想必你也知道,看得这么入神,不如买一支送意中人?」

我摇摇头:「不了阿姐,我的意中人,早已死了。」

6

买好东西,我便往城外姨母家中赶。

行至河边,却肩头一痛,眼前一黑。

被一捧水泼醒后,睁眼一看,我还在河边,只是嘴被塞住,手脚也被牢牢捆了起来。

捆我的人,是林烟烟。

她笑得狰狞:

「戚遥,你这一招欲擒故纵倒是使得巧,哄得傅极把我赶出府,还为你食不下咽,病倒床榻,满天下寻你!」

她从怀中拿出一张被揉皱的信,赫然是我写给姨母的那封。

「不过他寻不到你,我寻到了。

「傅极大约快病死了,我走的时候他咳了一地的血呢!梦里念的都是你的名字。既如此,你们这对狗男女便一起下地狱吧!」

河面水声乍起,林烟烟将我推落河中。

我不通水性,万般挣扎只换来更深的沉溺……

……

「贺大夫,遥遥今夜能醒吗?」

是姨母的声音。

「能醒,只是在水里泡了太久,又发烧数日,她的嗓子暂时怕是……」

我的嗓子?

「我的嗓子如何?」

我张了口,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掌心传来湿意,是坐在床边的姨母为我落泪。

纵使无法出声,我还是缓慢地张口安慰她:

「姨母不哭……」

只换来更加隐忍难过的泣音。

贺大夫慌忙递来一方手帕,姨母沉浸在悲伤里忘了接,他便转递给我,见我的手被姨母紧紧握着,又手足无措地往姨母面前送:

「戚姑娘、温婶,莫慌莫慌,只是暂时出不了声,细细养半年便可恢复个八九成的!」

他这副模样惹得我笑了笑。

姨母接过手帕,却用来给我擦沾了泪的手,神色着急。

「好好的姑娘嗓子坏了,就你还笑得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傅极不在身边护着你呢?」

说到傅极,若他知道自己日日嫌恶太过聒噪的人坏了嗓子,说不出话,怕是高兴得要敲锣打鼓。

我看着姨母,笑着摇摇头,泪也湿了耳边枕。

姨母明白过来,又落了泪。

「瞧你又哭又笑的,罢了!不问了。来了姨母这里就不许想过去的事了,我可忙着呢!正等你来帮忙做酥饼。」

贺大夫已把帕子拿去洗了,拧干又递过来。

「戚姑娘,你也擦擦吧,往后我日日帮你煎药,嗓子一定会好的,我是大夫,信我!」

7

除了嗓子,我身上的伤病在姨母和贺大夫的照料下好得很快。

勉强能下地后,我把想去贺怀安的学堂读书识字的事用嘴型说给他们听,贺怀安一口答应,奈何姨母不许,要我先把伤全养好才肯。

隔了一日,贺怀安给我送来书籍纸笔和手稿。

「戚姑娘,你的嗓子暂时用不了,去学堂跟读不便,我问过温婶,你幼时读过一些书,便抄了些简单的诗词和算术,你权当温习。」

此后数天,我吃药养病,看书识字,虽有伤病在身,却觉得日子好似从未如此舒坦过。

我甚至没有想起过傅极,除了那日听见姨母与贺怀安在屋外的谈话。

「那负心汉从病榻上爬到朝中,说要辞官寻妻,被皇帝训斥了一顿,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出门送个酥饼的工夫,这件事往耳朵里倒了千百遍。」

「若当真痴情,怎会害得戚姑娘如此?」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他可别寻到边境来,晦气!」

是啊,他可别寻到边境来,我还要过我的安稳日子。

「温婶莫气,气大伤身,想这些不如来看看我买的糖有没有戚姑娘爱吃的,我瞧她吃药怕苦得很……」

一个月后,我好得七七八八,只有几处疤痕难愈。

「戚姑娘,你额角和……肩上的疤,我翻阅医书寻了个方子,药材我都找齐了,每日敷涂便可完全消去,不必担忧。」

他这几天确实早出晚归,姨母说他近来采药爬了几处山头,还险些坠崖。

贺怀安这副不肯看我、言语避讳的模样,与最初稍有不同。

之前他待我如寻常伤患,一心只想着治病。

那日姨母忙不开,没在身边盯着,我偷摸下床,一瘸一拐挪到院外。

秋桂香了数日,终于见到真颜,我踮脚想拨弄花瓣,没站稳摔了一跤。

送药的贺怀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急忙放下药碗把我抱进屋内,按了按我的脚踝才放下心,而后烧红了耳根,把药碗端进屋就急急离去。

我是动过心的人,如何不懂他的反应。

可我也正是动过心,更知道真心难得,不可轻贱。

不懂珍惜是轻贱,轻易回应也是轻贱。

我张口,声音哑而微弱:

「有疤,丑,无妨,你要好。」

有疤无妨,丑也无妨,别人如何看我我不在意,你要珍重自己,别为了我涉险。

他听懂了我的意思,却说:

「怎会无妨?人这一张脸最取悦的是自己,我每日照镜子,看到自己都会开心几分,你必定也是!有疤确实不会怎样,但没有疤你会更开心,所以怎会无妨!」

我看着他着急的神色和红透的耳朵,心里像灌了一壶温酒。

8

到边境的第二个月,我上午在贺怀安办的学堂里读书识字,午后和姨母一起去城里各府中送酥饼。

贺怀安做教书先生时也不忘大夫的身份,时刻叮嘱要我少说话,怕再伤了喉咙。

我向他求情:

「先生,我就念几首诗。」

他耳根一红,又松了口:

「就念三首……两首吧,再多可不行了,伤嗓子,还疼!」

后来,贺怀安给了我一包「糖」。

「这些药丸,我加了些其他东西,甜甜的不会苦,你平时放一颗在嘴里,念书时能舒服些。」

我心中触动,好像他从不懂得拒绝我,却很懂得迁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