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后——
男友仿佛换了个人。
我们之间的爱消失了。
为了白月光,他对我说分手。
我拼尽全力去挽留。
直至后来,意外得知他是A型血。
可我的男友是B型血。
我的爱人,早已死在了六年前。
从一开始,我就找错了人。
1
我的男友,长得很好看。
深邃的眉骨,优越的山根……
每一处都无比合我心意。
追他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
他心里有人。
可以为她丢掉性命的那种。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只要可以见到他,一颗心就幸福得像水里的鱼吐泡泡。
我们一起种花,一起夜爬看日出。
他不信神佛,却愿意抛下手里事务,陪我远赴一千五百里外的佛寺祈祷。
我以为一辈子会这样过去。
他的白月光,却回来了。
他说分手。
2
「分手。」
短短两个字。
语义明确,干脆利落。
见着她,我才恍然男友为何无缘无故提分手。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如今却不是梦,而是故人久别重逢。
他的白月光,李蔓啊。
拥有他整个青春的女人。
我到的不是时候,一圈人围着两位主角起哄。
男人俊脸上挂着咄咄逼人的笑,指尖捏着根pocky巧克力棒。
「怎么,玩不起?」
「愿赌服输啊,都离婚了还想为前夫哥避嫌呢?」
「别忘了是谁骑着薛老大嘴对嘴喂酒!」
她红着脸,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两人分别咬着pocky棒,越来越近。
我推门进屋。
众人视线齐刷刷扫过来,声音瞬间消失殆尽,安静得像是墓地。
他的笑渐渐褪去,不紧不慢撤开身。
「你来干什么?」
李蔓看看他,又看看我,挑衅地冲我笑笑。
自然地吃掉剩下的、一截中指长的巧克力棒。
我咬咬唇,掏出一段录音: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就一年。一年之后,还不能让我喜欢上你,就滚的远远的……
他冷冷盯着我,不说话。
他的眉眼那样生动鲜活,我看痴了:「说好了一年的,你不可以和别人在一起。」
「我艹,林窈你要不要脸,要不是你像个精神病似的缠着老大,鬼才搭理你!」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酒液倾泻而下。
浇了我满头。
众人哄堂大笑。
模糊视野中,听见他说我就是个精神病。
他说我是恶心的控制狂。
跟苍蝇似的二十四小时盯着人不放。
我望着他流泪。
对不起,我可能真的有病。
但见不到你,我真的好害怕。
六年前的车祸只差一点,就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
你流了那么多的血,怎么都堵不上。
有时我甚至觉得,你已经死在了六年前。
现在的一切,包括站在面前的你,都只是一场梦。
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
唯有时刻看着你,触摸你温热的皮肤,有力的心跳。
我才能告诉自己——
你还活着。
「我会好好看病……可、可不可以不要放弃我?」
我哭的眼睛发肿,震惊众人。
「不是,她脑子真有问题吧?」
有人捏住我的下颌,是他。
他的目光很可怕,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猛兽。
而我,是猎物。
「又是这样的眼神,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他轻声说,我的下巴被捏的生痛。
「再把我当成别人,就挖了你的眼睛!」
我爱你啊。
从来只爱你啊。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无人可以回答。
我痛苦地想挽留他,抓了个空。
他搂着那个她从容离开。
3
这天起,他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有144小时没有见到他了。
午夜梦回,无休止的噩梦纠缠着我。
鲜血、汽油、大雨、翻倒的白色小车。
满脸鲜血的他,与搂着别人的他。
哪个才是真实的?
我想,自己快疯了。
所以我拎着保温盒,去公司楼下等他。
今天是个雨天。
手指温度凉的像冰块,期待的那个人没有来。
李蔓撑着伞,扫了我一眼。
「你是狗皮膏药吗,怎么都甩不掉?」
她嫌恶地捏了捏鼻子:
「不要脸的缠了承熙两年,便宜你了。」
饭菜被她砸掉,跟雨水混合在一起,泛起浅淡油光。
「清汤寡水的烂菜叶子,猪看了都倒胃口。」
我对她笑:「他胃不好,不可以吃刺激的食物。也难怪你不知道,你结婚了,是要避嫌的。」
李蔓脸色一变,咬牙切齿:「你这个贱 人,跟我炫耀什么?」
她恶毒地用雨伞一角戳我的头。
我脑子嗡嗡的,反手夺过伞,她一个不慎跌进绿化带里。
还没动作,手腕骤然被钳住。
「动她一下,我扒了你的皮。」
男友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
我僵住,下意识扔掉伞,把手背到身后。
「不是这样的……」
我惊惶地望着对方嘤嘤哭着躲进他怀里。
「我只是想劝林小姐离开,没想到她就动手打人!」
她眼泪汪汪地抱着男友胳膊。
他轻声细语安慰她,摸了摸她的头。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你的性格太软,遇到这种情况,要学会反抗。」
男友耐心握着她的手,一根根抚平纤细手指,然后对准我。
啪——
因为惯性,我的头下意识偏过去。
左脸火辣辣的痛。
「学会了吗,以后就这样。」
他放下手,缓缓道。
「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捂着脸,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4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红了眼眶。
「……不要这样,求求你。」
你会给我种花,会给我做饭,打雷的时候会把我抱在怀里哄。
你连厨房都不让我进,生怕厨房的刀具划到我的手。
……我们窈窈,将来要当大画家的,双手可得好好保护起来……
我没好好当画家,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所以才变得这样陌生?
他面上涌现出森然戾气,额角青筋暴起。
「这么忘不了从前,为什么不去死?」
「你费尽心思,像条狗一样,去追寻那个男人的影子。」
他讥诮地看着我,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因为他已经死了,是吗?」
我无力哭着摇头,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不要胡说八道!」
「你活的好好的,不许你诅咒自己!」
「看来我说对了。」
他轻轻笑起来,却让人脊背瞬间发凉。
李蔓害怕地后退几步。
我缓缓蹲下,哭得喘不过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诅咒自己?」
雨越来越大,雨水和泪水混着落下。
又咸又苦。
5
「别以为别人跟你一样都是傻子。」
他也蹲下来,强行把我的脑袋掰向李蔓。
「不觉得熟悉吗?」
我看着她。
我们的眼睛有点像。
「看仔细了,把老子当替身。」
「你也不过是她的替代品,我爱的人从来只有她。」
他快意地笑。
「之前陪你玩,只不过是消遣而已。」
「她回来了,老子没空陪你过家家,懂了吗?」
6
我不懂。
你明明说过,全世界最爱我了。
还记得小时候,父母意外去世。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在各个亲戚家转手。
睡过杂物间,吃过发酸的米饭,也被藤条狠狠抽过。
那会儿我的性子自卑怯懦。
学校里人人都欺负。
你的母亲与我母亲本是大学好友,毕业以后天南海北各奔东西,联系就少了。
父母去世后的某天,她匆匆来看我。
第一眼就落了泪。
后来排除万难把我带回家。
与你成为同班同学。
你是班长,很照顾我。
发现别人用沸水泼我,当着全班的面把人肋骨踹断了两根。
「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你牵着我的手,一个一个帮我报复回去。
我才是占据了你整个少年时期的人。
李蔓、李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算什么东西?
你说爱她。
那我呢?
你说要陪我一辈子。
不作数了吗?
7
我撕心裂肺地哭着,然后沉默下去。
磅礴雨声中,听见他说:
「看在你找了这些乐子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说这个周末,静安路壹号。
「收拾精神点,别像个疯婆子似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8
李蔓加了我的微信。
白天,我神经质地刷她的朋友圈。
脑子里都是他陪她吃饭,送她礼物的文案。
晚上,我频繁地做梦。
可怕的噩梦。
反反复复重现多年前的那场车祸。
暴雨几乎遮蔽了视线,却浇不灭吞噬车身的火蛇。
汽油味、铁锈味,还有一股烧焦的肉味。
好恶心,好想吐。
胸腔里却像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堵着,摁死了所有宣泄的出口。
有人在说话。
「你要活着,好好活下去。」
「别怕,我爱你……」
我倏然惊醒,面上湿漉漉的。
一股烧烤味不知从哪飘了进来。
和记忆里让人头皮发麻的味道像极了。
我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疯狂呕吐,几乎把胆汁吐出来。
现在是凌晨4点,我又一次失眠了。
害怕得身体不断发抖,拨号足足用了两分钟。
无人接听。
又过好久,电话通了,却是李蔓的声音。
「谁啊?」
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很冷静地挂断电话,接着睁眼到天明。
我去了医院。
医生是个年轻男人,见到我有些意外。
他的样子有点眼熟,但我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但是对方探究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所以我只问,假如很讨厌某种东西,应该怎么克服它。
我不想使用「害怕」这个词,直觉用了就在对方手里留下把柄。
「比如?」
他问。
「比如……肉。」
「肉?」
对方投来耐人寻味的眼神。
我点头。
对的,肉类。
煎、炒、烹、炸以及……烤的。
「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它。」
医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我起先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周末那天,我踏入静安路壹号深处的庄园。
一群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撸着袖子办烤肉派对。
9
浓浓的调料汁和辣椒味,也掩盖不了肉类本身散发的……腥。
我瞬间想起那个味道,让灵魂发出尖锐鸣叫的焦肉味。
胃部开始不适,我几乎是狼狈地转身想跑,却被拦住去路。
一群人嘻嘻哈哈围着我。
「去哪?」
他似笑非笑地说。
「多亏沈旭,我都不知道你还有挑食的毛病。」
我看到了医生。
对方风度翩翩地接话:「挑食可不是个好习惯。」
「看你瘦的,就得多吃肉补补。」
「薛老大都为了你,把原来的泳池派对改成烤肉排队咯。」
「人家感动得要哭了哈哈哈。」
他们围着我笑,每个人脸上挂着友善的表情。
吃啊。
快吃啊。
这可是雪花牛肉诶。
你还没吃过这种好东西吧?
铺天盖地的肉味袭来,胃里翻江倒海。
我抿紧嘴唇,拼命摇头,想跑却跑不了。
他把我牢牢卡在怀里,锢住双手。
我眼睁睁地望着李蔓端着一盘肉过来。
「能尝到我的手艺,算是便宜你了。」
殷红的丹蔻掐着我的下颌,硬生生塞了块肉进嘴。
我无声地流泪,她嫌弃撒手。
众人哈哈大笑。
为了不让我吐出来,他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钳住我。
空出的右手死死捂住我的嘴唇,强迫我咽下去才松手。
强烈的气味前所未有地冲击着五感。
它的味道简直就像,就像……
我再也忍不住,疯狂呕吐起来。
吐到后来,嘴里已经发苦,那股让人抓狂的味道却挥之不去。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记起那些可怖画面。
巨大恐惧让我忍不住伸手用力抠挖喉咙。
有人嗤笑:「不就是块肉,至于吗?」
「装模作样给谁看啊?」
他抓住我,声音不耐:
「肉里没放毒,你差不多得了。」
我开始神志不清,大口大口呕血,然后昏死过去。
10
意识昏昏沉沉。
我梦见了从前的男友。
晚饭是他做的。
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胡萝卜。
偷偷摸摸把剁碎的胡萝卜掺进饺子馅里。
他是医学生,被我戳穿了,理直气壮地科普胡萝卜对身体的好处。
我也不说话,看着他就开始哭。
他一开始绷着脸,没两分钟就坚持不住了。
「好了好了,我错了。」
「别哭了,眼睛都要哭肿了。」
从小到大,这招特别好用。
我一哭,他就没辙了。
经过一番斗争,胡萝卜最终在我们家的餐桌上被判处死刑。
那时他对我很好很好。
我不喜欢的事情总归不会强迫我的。
可现在——
一切都变了。
医生说我是胃出血。
再晚来一点就没命了。
我醒来,病房里空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都在医院度过。
有时候睡得迷迷糊糊,总感觉身边有人。
醒来却还是一个人。
我问护士,她们都摇摇头,表示没有人来看我。
看得出来,她们隐瞒了什么。
但我无力去探究。
医院的病号餐清淡营养,不沾半点荤腥。
我有些奇怪,问送餐的人。
对方说是上面特意吩咐的。
我想到了他,情绪平静的可怕,冷静的不像自己。
11
出院那天,他来了。
身后跟着几个人。
「没想到你真不吃肉啊。」
「对不住啊,不过你反应也太大了吧。」
李蔓亲亲热热地拉着我的手说:
「开个玩笑而已,别往心里去。」
我默不作声地抽回手,整理好随身物品就往外走。
他突然攥着我的胳膊:
「这次是他们过分了,想要什么补偿就说出来。」
想你回到从前。
但是我很累,身体很累,心理更疲惫。
我说不出话来,摇摇头。
手臂挣了挣,没挣脱。
他的表情开始不耐,夹着不明显的焦躁。
「别太矫情,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怔怔地望着他,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然后我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
「景江,我想去景江。」
你表白的地方。
12
我说了,只想要自己和他两个人去。
出发的时候,还是看到了李蔓。
「景江下面的小镇那么有名,我还没去过呢。」
她说。
「你差点丢了命许的愿望,我撒撒娇他就妥协了。」
「你在他心里,连我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事实如此。
我说想去情侣步道。
李蔓说肚子疼,他便在民宿陪了一下午。
我说想游湖。
李蔓说没胃口,他忙着在小城里找她想吃的蟹黄汤包。
我说想尝尝巷子里的酒酿圆子。
李蔓嫌店面老破小,他敷衍地让我自己去。
她赢了。
我输得彻底。
小镇中心有棵百年古树,枝干上系满了红绳。
当年我和他系的两根红绳已经淹没在红色的海洋里。
我拿着两根红绳,踮脚系上去。
我只有你了。
忘了没关系,变了也没关系。
我会把你找回来的。
13
地震来临时,李蔓把我堵在她房间里放狠话。
「你这么贱呢,他心里根本没你。」
「识相的自己滚,不然我让你生不如死。」
剧烈的晃动响起,我反应比她快,立刻往外跑。
就在触及实木门的刹那,李蔓突然扯了我一把。
我摔倒在地。
她奔向门外,慌里慌张地扑进他怀里。
「我好害怕呜呜呜。」
「马上离开。」
「林——」
「不用你管。」
砰——
门关上了。
14
救援队发现了我。
幸运的是,我竟然没受什么伤。
李蔓也没事。
令人意外的是,他进了ICU抢救。
「他竟然回去,我还是小看了你。」
她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怨毒地对我说。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他要死了?
他又要死了吗?
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我只有他了。
我捂着头,几乎喘不过气。
等了很久,等来的消息却是术中大出血。
我冲上去:「我、我是B型血,抽我的!」
「你看着就虚,不行!」
「而且病人是A型血,血型不匹配。」
我愣在原地。
A型血……
可我记得,他明明和我一样是B型血。
怎么会这样?
记忆出错了吗?
可我绝不会记错。
我好像意识到什么,浑身发抖。
手术持续七个小时。
他被推进重症监护室。
一对中年男女匆匆赶过来。
「我儿子情况怎么样?」
男人问。
我如遭雷劈,脑子里瞬间闪过驾驶座血肉模糊的照片。
他们不是,死了吗?
车祸当场死亡,身体都被烧得蜷曲起来。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跟医生进了办公室,无意识抓住旁边的人。
「那是谁?」
我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
「神 经病啊,那是承熙的爸妈。」
「承熙?」
「连承熙的名字都忘了,吓疯了吧你?」
可我的男友,明明叫程载阳。
15
那一刹,所有的事情,都疏通了。
病房里的从始至终都不是我的程载阳。
所以他不爱我。
这些年,都只是我给自己编织的一场美梦。
我不停欺骗自己他还活着。
可他早就已经死了。
他没有从那场车祸里活下来。
我宁愿自己跟着他和叔叔阿姨一起死了。
也比只剩下我一个人强。
我不想醒,可梦终究会醒的。
一周后,薛承熙转到了普通病房。
薛父待了几天走了,薛母留下来,李蔓每天都跟她一起过来。
她们很熟。
「你是承熙的?」
薛母很漂亮,薛承熙和她长的像。
我的载阳,眼睛更像她。
「朋友……」
我勉强笑了笑。
李蔓诧异地看我一眼。
进了病房,薛承熙没醒。
她们轻声说话。
薛母对李蔓很满意。
「回来了好,你和承熙当年多可惜啊。」
「阿姨还是希望你可以和承熙走到一起。」
临走前,李蔓趾高气扬地瞥了我一眼。
16
我矗立在病床前,脑中闪过这人与李蔓的种种。
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和我的载阳长得好像好像,却要和别人结婚生子。
她会亲吻他的额头、眼睛以及嘴唇。
他们会做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
光是想象一点,心脏就难受的快死了。
你和载阳长的那么相似。
眼光却差的要死。
李蔓不是好人。
为什么要喜欢她?
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头痛欲裂,我不假思索拿起一旁的水果刀,用力刺下去——
砰!
「你想对病人干什么?」
一双大手突然钳住我的手腕。
低沉的嗓音蕴含着怒气。
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
后面还有人,但我眼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我怔怔地着他,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是你。
是你对不对?
你舍不得我,所以从彼岸爬回来了。
17
我哭得昏厥过去,醒来发现自己死死抱着一件白大褂。
病房里人不少。
李蔓表情兴奋,薛母脸色难看。
还有两个警察。
唯独没有我想见的那个人。
「她醒了!快把她抓走了!!」
「她想害我男朋友,照片都拍到了!」
「他呢?」
我紧紧抓着白大褂,上面染着淡淡的雪松香。
警察我涉嫌故意伤人,让我跟他们走一趟。
我不去。
我要等他。
明明看见他了!
又是一场梦吗?
我抓着警察喊他的名字,说什么都听不进,神经质地重复着程载阳三个字。
整个病房充斥着绝望的哭声。
「别哭了。」
有人无奈地说。
眼泪朦胧中,青年站在面前。
他换了件白大褂,依旧戴着口罩。
可我不会认错。
我瞬间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哭的更惨。
我摘了他的口罩,一遍又一遍地摸他的脸。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还活着。」
我哭的声音都沙哑了。
场面一度混乱。
我抱着他不撒手,警察做了些记录无奈离开。
听见薛母颤抖地问他的耳垂下是不是有颗小红痣。
我更用力抱紧了他。
「您怎么知道?」
我早该想到。
薛承熙和他长得这么像。
有血缘关系,不足为奇。
18
他很平静,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叔叔阿姨的亲生儿子。
面对激动的薛家父母,载阳表现得十分淡定。
唯有看着我时,才会流露出些许疑惑。
——他忘了我。
在他的记忆里,六年前与父母自驾游遇到车祸。
他身受重伤,医院联系到十多年没见的姑姑,后来被接到国外照顾,自然而然留在国外完成学业。
景江人民医院高薪聘请他回国,入职手续都没来得及办理。
「很抱歉,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了。」
他用一种疏离而陌生的眼神对我说。
「这样,会反感吗?」
我流着泪,碰了碰他的脸。
「不会。」
程载阳有洁癖,平生没与人这样接触过。
但他并不反感,看着她红透了的眼眶,就不由自主地胸闷。
我哭着笑了。
只要你还活着,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时光无情分离了我们,却又让我们再度重逢。
我不会再跟你走散了。
19
我变成了他身后的一根小尾巴。
尽管他已经不记得我,有些事情做起来却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比如办公室里的这些小零食。
我以前很喜欢这个牌子的巧克力饼干和小蛋糕。
「不喜欢吗,那我换别的。」
他斟酌着问。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我愣了很久才问。
「直觉。」
他温和地笑笑:
「第一眼见到就觉得你会喜欢。」
稍后有一台手术,他放下东西匆匆离去。
我的眼睛酸涩不已。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已经忘了我,却仍然爱着我。
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遇见他。
抹了把眼泪,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
20
「真是无情啊,有了新欢,就不记得我这个旧爱了。」
在医院躺了将近一个月,男人脸色仍然很苍白。
衬得那张脸上如刀锋般的戾气,都削弱了几分,显得虚张声势起来。
那副表情好像丈夫抓到妻子出轨的证据一样。
可我们的关系与前者相差甚远。
一个是识人不清的疯子,一个是纨绔恶劣的浪荡子。
「我们过去的关系,更像主人和宠物吧。」
我冷淡地说。
因为他太像载阳,因为脑子神志不清。
所以我忍受了他与狐朋狗友的羞辱。
可我醒来了,那就到此为止。
「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动动嘴皮子就想撇清干系?」
薛承熙冷笑几声,咬牙切齿说:「你做梦!」
真的很可笑,搞得他好像是这场关系唯一的受害者似的。
「不然呢,等着被你再次逼得胃出血吗?」
想起那天的事,再看见他,就产生一股生理反胃。
为什么会觉得他和我的载阳像呢?
明明面相差太多了。
「谁知道你他妈跟纸糊的一样?」
薛承熙嗤笑:
「正主回来了,就迫不及待想把我甩了?」
「一个缠了弟弟两年,又跟哥哥暧昧的女人。」
「你能踏进薛家的门,老子给你下跪道歉!」
我笑了。
你以为薛家有皇位继承,人人都上赶着认祖归宗?
「载阳姓程,永远都只会姓程。」
如果叔叔阿姨没有去世,或许他会回到薛家。
但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用不着进你薛家的门。」
薛承熙气极,拳头嘎吱作响,胸腔剧烈起伏。
「婊 子无情,说的真是对极了。」
我冷冷看着他,男人一字一字说:
「我们走着瞧!」
21
薛承熙敢威胁我,自己要先跌个跟头。
如他所说,薛家瞧不上我,十分不满我与长子纠缠。
薛父说了,只要他与我撇清关系,就可以获得公司15%的股份。
约等于变相否认薛承熙唯一继任者的身份。
薛承熙脸色骤变,差点跟薛父吵起来。
载阳眉头一皱,拒绝的话起了个头,我扯了扯他的袖子。
「叔叔放心,我原本就配不上他,以后不会再缠着他。」
我逼着自己掉了几滴泪,悄悄安抚脸色瞬间沉下来的载阳。
然后无人在意的角落,对薛承熙莞尔一笑。
从前那两年,疯狂追着你,着实给你带来不少困扰。
可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你不想放过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22
从景江回到桐城,过去了不少日子。
薛家走失二十年的长子回来了,掌权者为其举行了盛大的接风宴。
圈子里好多人都听说,这人不仅没废,还成为了一名医生。
名校毕业,师从世界权威专家,一时风头无俩。
相比起来,小儿子为初恋还清将近八百万的赌债,哪里都带着她,风评每日俱下,处境一度非常糟糕。
舆论是我引导的。
以上的爆料,都是我找人查出来的。
说实话,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小小惊讶了一下。
看不出来李蔓是这样的人。
似乎回国,也是因为她嗜赌成性,差点把前夫的家产挥霍一空,才被扫地出门。
听说薛承熙不肯放弃她,被家里狠狠收拾了一顿。
都一个周没去公司了。
想着他被打得下不了床的模样,我就高兴得笑出声。
但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来。
男人面色很差,眼里布满血丝,整个人显得疲惫极了。
只有那张脸勉强能看。
载阳走了没多久,我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见。
但接下来的对话让我知道,他对此一无所知。
「几天不见,成落水狗啦?」
我嘲讽他。
「别高兴的太早。」
薛承熙的表情焕然一新,像个即将得胜的士兵:
「三天后,是你宝贝男友和钱家女儿的订婚典礼。」
他掏出一张婚帖,新人是钱妍和……程载阳。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载阳从没提过。
「他没请你去观礼吗?」
薛承熙微微一笑:
「没关系,我这里有多余的帖子,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我死命掐了掐自己,才能保持冷静。
「就算它是真的,你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大闹现场,方便给你继承公司铺路吗?」
「是真是假,你亲自去看一看,不就清楚了吗?」
23
我来了。
在偏僻的角落里,看完全程。
他笑的很温柔。
我太了解他了。
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也许没有人逼迫他。
钱妍很漂亮,笑起来脸上有一对小酒窝。
我看见她,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散场的时候,他看见了我。
「载阳,这位是?」
钱妍挽着他问。
「……一个朋友。」
他歉意地看着我,眼里还有防备。
是怕我闹起来吗?
可我没闹。
「对不起。」
后来他对我说。
「从前的事情,我实在记不清了。」
「我对你很愧疚,但两个人之间只靠着愧疚是走不下去的。」
「我爱上了她。」
最后他叫了我的名字。
「窈窈,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我没说话,想起之前偶然听到他和薛父的谈话。
……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不会放弃她。」
「楼下那是个精神病,还追过你弟弟,你想让整个圈子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我有责任照顾她。」
原来是我错了。
是我误解了你的意思。
原来我的男友,的的确确死在了六年前。
为什么,偏偏把我留在过去呢?
24
「听到了吗?他根本就不爱你。」
薛承熙对我冷嘲热讽。
「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他很好,比不上你的初恋,有能耐欠下八百万的赌债。」
我哑着嗓音怼他。
「她小时候救过我的命,再多的钱都必须还。」
薛承熙说。
父母一门心思扑在走丢的哥哥身上。
有天带着他去方明山的佛寺上香,发疯似的追着个像兄长的小孩。
他从白天等到晚上,都没有人来接。
自己一个人摸着黑下山,摔进坑里,要不是李蔓救他,已经死了。
「你难道就不想报复他吗?」
「我帮你,让他身败名裂。」
「薛承熙,你是一个烂人。」
我说。
「但我不是。」
他很好,真的很好。
只是不再爱我。
我眼睛红了,却没有流泪。
25
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觉,不外如是。
载阳联系我,说买了套房。
在景江市中心。
「你之前去那里旅游,应该很喜欢那里。」
「不是逼你搬离桐城,但我希望你将来再回那里,可以不用住酒店。」
我见了他一次。
「为什么会爱上钱妍?」
我问他。
「感情这种事,哪里能说清楚的。」
「她笑起来的样子,眼里好像有星星。」
我忍不住哭了。
从前,你对我也说过这样的话啊。
这漫长的六年,究竟算什么啊?
「我知道了。」
「那些年,多谢你的照顾。」
从今往后,就当你已经死了。
「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不然,我担心自己会做出可怕的事情。
26
媒体曝光了我流泪望着他的照片。
虽然很快被压下去,但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至少听说薛承熙重新回到公司任职。
这些天不断地有人找来,我基本上出不了门。
他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我没有接。
风头过去一些,我就收拾了东西,离开桐城。
但没走成。
——有人绑架了我。
是李蔓。
她是真的特别、特别恨我。
不惜搭上自己的下半生,也要毁了我。
我被绑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她用我的手机拨出他的号码。
漫长的提示音过后,无人接听。
李蔓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电话。
我也一遍又一遍地,从起初的期待到满怀失望,最后是平静。
「你在程载阳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他不要你了哈哈哈!」
她笑起来,像个疯子。
「贱 人活该!要不你,承熙怎么会不管我!」
她疯疯癫癫的:「只要把股份抢回来,承熙一定会理我……他不管我了,那些追债的会撕了我的!」
她死命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去死。
胸腔里的空气逐渐稀薄,濒死的窒息感充斥着大脑。
思绪在那一瞬却放空了。
什么都慢悠悠的,痛苦、悲伤、失望……所有的情绪都在慢慢抽离。
我好像回到了幼时,父亲和母亲还活着的时候。
黄昏时分,一家人在公园里散步。
我追着猫,他们追着我。
暌违已久的幸福。
时光凝滞在这一刻多好。
他们就不会死。
也许我就不会遇到程载阳。
不会爱上他,不必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也不会与薛承熙产生交集。
又一次,我快死了。
又一次,没死成。
恨着的人,此时成了救世主。
薛承熙。
他救了我,自己死了。
27
李蔓已经疯了。
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疯的。
薛承熙替我挡下她捅过来的那一刀。
来之前他就报了警,警察带着救护车很快赶过来。
李蔓连着一群打手被控制住。
她会被判死刑。
但是已经晚了。
死去的人回不来。
我抱着他,用力捂着他腹部汩汩流血的窟窿,却挽救不了他渐渐冰凉的体温。
程载阳也来了,攥着手机,一脸愧疚与心痛。
他小心翼翼蹲下来,想摸我的头。
我避开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我笑着问他,眼中不知不觉蓄满泪水。
爱的人活着,恨的人死了。
故事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这样的情节,俗套得让人愤怒。
28
祭奠的路上碰到了载阳。
他仍然姓程。
婚礼却糊了。
他望向我的目光充满了痛苦。
因为已经恢复了记忆。
听他哽咽说:「可不可以留下你的新联系方式」。
丧事后,我更换新的号码,离开桐城,每年清明才会回来。
我说都过去了,然后与他擦肩而过。
程载阳分明伸出了手,却不敢挽留。
我一步步走下台阶。
身后的目光顽固又偏执。
终有一天,对方也将释然。
29
今年的清明节,依旧阴雨绵绵,天空灰蒙蒙的,衬得一座座墓碑更加黯淡无光。
薛承熙的碑铭最新,墓前的鲜花却也寥寥无几。
想来是因为生前没有几个真心朋友,死后也什么人会记挂他。
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永远有人记挂他。
「地震那天,老子回去找你了。」
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摸我的脸。
「可惜没找着。」
「你记住,是老子救了你,这辈子都不能忘!」
夜深人静时,我总是会想起他。
这几句句话反反复复在耳畔回荡。
他成功了。
我记着他。
每年的清明,我都来扫墓,送一束花。
有人说,当你被全世界遗忘的时候,才意味着真正的死亡。
薛承熙死了,但我记得他。
他不会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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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虚构,不要带入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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