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些年我刚打算做点生意的时候。
第一反应也是从自家单位的供应商做起。
那个时候的想法其实很单纯。
我就保证质量很高,价格比别的普通供应商低,我能保证一定利润,还不用担心我一个单位子弟跑路。
这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还能顺手赚点钱,双赢。
而且我还真的是唾弃普通的供应商,有时候提供的管钳是纯生铁的,冬天摔两次再一使劲,有硬生生扳断的,给那些我很熟悉的老叔们老腰都闪了,供应商太王八蛋了。
我要正义制裁他们。
然后我找到了供应站的处长,打算找他咨询一下,哪些厂的东西质量比较牛逼。
我的下一步打算是去找这些厂砍砍价,然后驻场了解一下生产,去监督生产,保证产品质量。
去找这个处长,甚至在这整个计划之中,我脑子里并没有什么拉关系之类的想法。
就是自然而然的反应。
你看,即便是现在,我提起来中石化,依然是「自家单位」。
因为我爷爷,我父亲,我母亲,那些从小抱着我长大,带我上山打鸟,下河摸鱼的叔叔伯伯,那些带我去女澡堂洗澡,给我喂奶,给我买零食扎小辫涂口红的阿姨大妈们,都是这个单位的职工。
过去工住不分,没有社区概念的时候,我就经常踩在那时候一个工人两三年工资才能买一个的油泵上,像马戏团的笨拙狗熊踩着棍装的油泵滚来滚去。
想打游戏机的时候,也会跟小伙伴一起用衣服裹着一些废铜烂铁去卖破烂。
严格的说,即便是这些废铜烂铁,也依然是国家财产。
只是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很难意识到这些。
在我的眼里,这些价值高昂的设备都只是普通的儿童玩具,这些位高权重的人都只是亲人。
而潜移默化之下,我去找那位处长,也只是因为他当年大学毕业就分配在我父亲手下,还是个青涩大学生的他上家里给我补过课,他的婚礼是我父亲主持,我们一起钓过鱼吃过饭旅过游,是一个非常亲近的长辈。
他又恰好很懂产品。
我并不是奔着他供应站站长的身份去的,而是找一个关系亲近,又是领域专家的长辈请教。
仅此而已。
然后两天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方很恭敬的开口,请问是x总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30块钱t桖裤衩拖拉板。
疑惑的问,您是?
对方自报家门,是本地防爆厂的销售经理。
用意也很简单。
一年给我60万,我什么都不用做。
当时我是懵逼的。什么都不做?那多过意不去?60万,让我下车间搬砖都行啊。
我的平易近人让对方显然也有些懵逼,一时吃不准我是在阴阳怪气还是真的傻逼,只是再三重复,不需要,只要您什么也不做,这些钱就奉上,如果觉得少,还可以再商量。
那时还是个刚辍学的孩子的我,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作为地主家的傻儿子,本能的知道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我挂断电话,一时不敢打给父亲。
于是打给另一个比较熟悉的供应商。
他嘻哈一笑,说,你不是前两天问我想做生意怎么做吗?我让你去找供应站站长你不是去了吗?我把站长和你家的关系告诉我那个哥们了,他不就给你打电话了吗?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放着这样的关系,想挣钱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让你什么都不做,是因为怕你真的做了,把他的生意全抢了,那他就不是60万的损失咯。
当时我脑子里就是一阵波涛汹涌,我兴奋的规划了那么久,给自己定下了那么高的标准,安排了这么艰苦的执行计划,结果就这?
我也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身边的干部对那些身家几百万几千万的商人从来都那么不屑一顾。
那年我也22岁,刚踏入社会。
这是关于财富和权力的第一节课。
后来我放弃了这个计划。
但以我的了解,并不是所有子弟都会从长辈那里接受过或者认同关于x性和官员亲属该怎么做的规范和价值观教育。
就像父亲的同僚,一年工资奖金两百多个,实际收入两三千个的,那些年,仅我知道的就不止一个。
他们家的孩子,我的弟弟们,过的生活确实比我潇洒太多,他们是如何做到的,我心知肚明。
太阳下并不会有新鲜事。
我只希望他们都有德行匹配的下场。
否则难免会让我这样的人感到自己的坚持并不是因为信念而是自己傻逼。
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