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說,我搶了雙胞胎妹妹的營養,導致她體弱多病。
我欠了她,也對不起他們。
所以,他們把我扔到鄉下,背著我偷偷將我買的房子轉給妹妹,甚至幫著妹妹搶我男朋友。
但凡我拒絕,他們就用最惡毒的話來罵我。
「讓一讓你妹妹能死嗎?你怎麽這樣自私?」
他們不知道,我得了腦癌,真的快要死了。
死前,我決定送給他們一份大禮 ……
01
最近腰部總有些隱隱作痛。
但是我接的畫稿下月初就得交接,實在趕不及去醫院。
晚上我被腰疼折磨得睡不著覺。
出門喝水時,卻聽到了爸媽房裏隱隱約約的談話聲。
「咱家保險要交了,記得給憂憂買。」
「還用你說,第一時間就給她交了,這孩子身體弱,保險這塊不能含糊。」
媽媽嘆了口氣 :「有保險,又有這套房,憂憂以後也有個保障。」
房裏頓了頓,而後爸爸的聲音響起 :「房子轉給憂憂的事,用跟杏杏說嗎?畢竟是同胞姐妹,咱們可不是那種偏心眼的父母。」
爸爸在體制內工作,向來標榜自己是個開明的慈父。
「說什麽啊,你說了她能願意?她好勝心有多強你又不是不知道。給憂憂是應該的,我們的房子,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她這個做姐姐的有什麽話說?」
媽媽說得振振有詞。
我把水杯放在廚房,轉身往回走。
「好好好,都聽你的,杏杏能賺錢又懂事,哪怕知道了也會理解的。」
爸爸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初秋的天氣微涼,我穿著單薄的睡衣,身上有些冷,好像連帶著心口也有些涼似的。
腰部的鈍痛一下接著一下,像是有一把大錘埋在皮肉下,在鍥而不舍得攻擊。
痛得我合不上眼。
為了趕工期,我已經連續熬了三個月了。
就是為了提前把家裏的房貸交完。
沒想到,這個月才剛剛提前交付。
今天他們就把房子轉給了妹妹。
吳憂吳憂。
有這樣疼愛自己的父母,妹妹的確可以過得無憂無慮。
只我一廂情願得給家裏交房貸,還想以此討得爸媽喜歡,以後一家四口親親蜜蜜得生活,可笑得像個局外人。
懂事的孩子,為什麽得不到公平的對待呢?
初秋的夜晚,一夜無眠 ……
02
第二天,我罕見得起晚了。
媽媽已經燒好了早飯。
爸爸在餐桌上看著報紙。
我註意到,今天的早餐異常豐盛。
見我出來,媽媽不滿得抱怨 :「那麽久還不出來,憂憂說想吃城東的廣式腸粉呢,等你買不得等到天黑。」
說著,她扔過來一盆冷掉的腸粉 :「喏,特意給你買的,可別說我們偏心。」
妹妹已經走了。
我註意到,腸粉裏有玉米,妹妹最愛的口味。
而我,天生的玉米過敏。
這是妹妹沒吃的?還是媽媽直接買了兩份一樣的?
我不知道。
腰部還是墜痛難忍。
我摸了兩粒布洛芬,來到廚房倒水喝。
媽媽在一旁洗洗涮涮,她沖爸爸說道 :「家裏的水電費馬上要交了,你回頭給我兩千塊。」
爸爸隨口回道 :「我哪有兩千塊那麽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個月薪資就三千。」
我將藥放在嘴裏,拿著水杯的手頓了頓,而後將水一飲而盡。
心裏有點疑惑,這個月的水電費有這麽多嗎?
以往聽到這樣的話,我會主動提出自己去交錢,現在想到昨晚他們說的話,卻只當自己沒聽見。
轉頭回到客廳,我歪在沙發上休息。
畢業後我就當起了全職畫師,要給家裏買房,要給吳憂交學費,要還房貸。
這些花銷逼得我一刻也不敢停下,經常伏案作畫。
所以腰椎才疼得厲害吧。
見我沒反應,媽媽罵罵咧咧得收拾餐桌 :「那麽大了還不省心,好心給你準備腸粉都不吃,養了個吃白飯的……」
我知道,她這是不滿我沒有 「主動」交錢。
但從畢業到現在,家裏所有的開銷都是我出,只是一次沒主動交錢,就值得媽媽這樣說嗎?
腰部密密麻麻得痛苦好像傳到了心口,針紮一樣的,刺得我的眼底一片酸軟。
爸爸坐到了我旁邊,安撫得拍了拍我的肩。
「別往心裏去,你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們倆年紀大不中用了,賺不了多少錢,連這水電費都得求你拿,也是沒辦法……」
他如往常一樣苦口婆心得勸我。
看著那張溝壑叢生的臉,我本該感到寬慰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還是覺得發涼,涼到了骨子裏。
開啟的藥盒就在客廳茶幾上,無人發現。
嘆了口氣,我打斷了爸爸的話 :「待會我拿給你。」
果然,他馬上就消停了。
那邊罵罵咧咧的媽媽也轉身回了廚房。
正好前段時間朋友婚期取消,我給她的紅包就是兩千。
拿錢買清凈,也行。
03
晚上,妹妹蹦蹦跳跳的窩在媽媽身邊撒嬌。
「我昨天說得那條裙子真的很好看,今天去逛街我又看見了,媽媽給我買嘛,就兩千你有錢給我買的對不對?」
我默默看向那邊。
妹妹因為生病經常休學,加上我是跳級讀的書,所以她今年才剛大學畢業,薪資只有實習費。
爸爸媽媽心疼小女兒,經常明裏暗裏多給她錢。
「早就給你準備好了,拿去吧。」
媽媽樂呵呵得拿出一個紅包,交給了妹妹。
連包裝都懶得換,就是我下午給她們的那個。
不知道懷著什麽心情,我開口問他們 :「這不是你說的水電費嗎?」
媽媽不耐得轉頭 :「一家人的錢,怎麽花不是花,連這都要計較。」
爸爸也勸我 :「是啊杏杏,你這樣爸爸可就得說你了,別那麽小氣嘛,其實這就是水電費,你媽給了妹妹,水電費我們自己再交不就行了嗎?」
媽媽翻了個白眼 :「就她計較。」
明明,我只是問了一句而已。
妹妹的意得看著我,嘴裏無聲得道 :「還是我贏。」
同胞姐妹似乎是天生的競爭者。
在我小學被接回家裏之後,妹妹更是把我當成了仇敵,事事都要壓我一頭。
小時候她就跟我打過賭,說爸媽只會疼她一個。
所以總是折騰些事情出來,證明她一直都是贏家。
其實何必呢?
只看吳憂這個名字,她就贏了,根本不用跟我比。
看著沙發前親親熱熱的一家人。
我默默得開啟手機,看了眼物業群裏這個月的水電費。
跟上個月一樣。
120塊。
04
其實,一開始媽媽也不是這樣討厭我的。
我和妹妹前後腳出生,妹妹天生體弱,還患有哮喘。
因此,媽媽遷怒我搶了妹妹的營養,把我送到鄉下跟著奶奶生活。
但小學之後,她又將我接了回去。
我能感覺到,那時她是想我的。
顫抖的雙手,通紅的眼眶,都在訴說著對女兒的思念。
可惜,妹妹不喜歡我。
於是,在我回家當晚,她就突發哮喘,說是聞到了陌生人的氣味身體不適應。
一句話,爸媽把我的房間從家裏人都在的二樓,轉到了頂樓的雜物間。
生日時,我央求了很久讓爸媽帶我去遊樂場,但坐海盜船時妹妹又是害怕得哮喘發作,嚇得爸媽抱著她趕去了醫院,將我一個人扔下。
那天晚上,我在遊樂場等到了深夜,決定以後再也不慶祝生日。
後來,我考試得了第一,興奮得要給媽媽看,妹妹卻因為成績差哭得雙肩顫抖。
「我總是生病住院,根本就沒時間看書。媽媽,我不配當你的小孩,我比不上姐姐。」
她嗚咽著哭得雙眼通紅,看著更加惹人憐愛。
媽媽心疼得將她護在懷裏,轉而用惱怒的眼神望著我: 「下次再惹妹妹哭,你就給我滾出去!一點也不懂事。」
那時,小小的我站在角度,局促的揪著手指,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麽錯。
單從妹妹得意的眼神中隱約明白了,她又勝了一場。
隨後,每一次我靠近媽媽,每一次我取得成績,妹妹總會恰好哮喘病發。
我知道,這是她爭寵的手段,但媽媽不信。
她只覺得我好像天生就克她的小女兒。
所以望著我的眼神越來越疏離,神色也越來越厭惡。
她說 :「你就不能別在你妹妹跟前炫耀。」
她說 :「考第一又怎麽樣,你就不能讓讓你妹妹。」
她說 :「天天繃著個臉沒點開心樣,真是欠了你的,小的時候把憂憂害得體弱多病,大了也是個討債鬼。」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於是,在家裏住了不過短短半年,就主動背著包回了鄉下。
吳憂也就再也沒生過病。
還好,沒在父母身上體會到的溫情,鄉下的奶奶給我了。
她並不在意我像條流浪狗似的黑瘦又難看,而只是溫柔得張開了懷抱,將我納入羽翼。
從此以後,鄉間的風,搖著尾巴的小土狗,以及時常喊著我乳名的奶奶,組成了我的童年。
「杏兒畫的畫真好看。」
「杏兒回家吃飯啦——」
「杏兒就是漂亮,誰說咱們杏兒沒人疼?奶奶疼!」
被愛的確會長出血肉。
不過半年,我就在奶奶的陪伴下重新展開了笑顏。
也願意像別的孩子那般嘻笑打鬧。
很多個時刻,望著那個鬢發微白的老太太,我都在心裏肯定得點了點頭,覺得這裏才是自己的歸處。
就像流量的幼犬找到了主人。
被人疼,才算是有了家。
所以我固執得守著奶奶,守著我們的家,再也沒回過城裏。
只可惜,高中之後奶奶沒了。
實在沒辦法,就像背著包離開那個家時一樣,我又拎著自己的小包,被趕回了爸媽的家裏。
想來,也許妹妹說的是對的。
「吳杏啊,連名字都註定了會一輩子不幸,活該沒人疼。」
05
第二天上午,男朋友發訊息說要過來送我去醫院。
他知道我最近總是不舒服。
我拒絕了,只推說是看個小病,用不上。
顛簸了那麽多年,獨立幾乎已經成了我下意識的選擇。
男朋友家在城西,跟我家幾乎是對角線,他最近計畫正忙,沒必要。
這段時間腰疼得越發劇烈,人也經常失眠,我以為可能是因為免疫力下降,或者最多是腰錐問題。
可醫生看了看我的神色,就神情凝重得讓我去做腦部 CT。
那天我才知道,原來腦癌,也是會腰痛的。
「好好配合化療的話,是有機率緩解病情的。」
醫生惋惜得遞過來檢測證明,這樣對我說道。
是緩解,不是痊愈。
我明白這個意思。
在外面的街上遊蕩到深夜。
今晚沒有星子,也沒有夜風,但我還是凍得心口發涼。
為什麽?為什麽是我?
我想不通。
直到夜幕西垂,實在沒有辦法,我轉道回了家。
難得的,客廳的燈都亮著,像是在等我。
媽媽擡眼問了一句 :「大晚上的,去哪兒了?」
我換著鞋,捏緊了手裏的病例單,在考慮要不要坦白。
房貸剛還完,如果我問他們借點錢化療的話 ……
「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那麽不檢點,大半夜不回家被人看到像什麽樣子。」
媽媽忽然蹙著眉道。
「還好你妹妹關心你,跟我說你大晚上沒回來,讓我們守在這裏等你。」
我默默得把病例單塞進包裏,隨口道 :「那真是謝謝妹妹了。」
「應該的,都是姐妹。」吳憂看著我笑。
很不自然。
我這個妹妹,一般是不會這樣和顏悅色得對我。
除非是,有所求?
果然,爸爸期期艾艾得提了句 :「我和你媽年紀大了,腿腳都不方便,我想著上下班那路也不好騎,你看咱家是不是買輛車……」
媽媽在一旁理所當然的要求 :「跟自己女兒說話你這麽客氣幹啥?爸媽腿腳不好了,做女兒的資助買個車有什麽的,喏,就這個。」
媽媽甩給我一張彩頁。
上面正中的位置,放著一台白色轎車,足夠漂亮,也足夠年輕。
不像是老年人忠愛的款,倒更像是小女生開的,輕盈又洋氣。
我轉頭看向吳憂,她像是被手機吸引了視線似的,眼神沒往這裏放。
腰部好像又隱隱作痛了,我輕聲問 :「爸爸的單位離家只有一公裏,買來,誰開?」
臉上的表情楞了楞。
媽媽不自然得脫口而出 :「你問那麽多幹什麽,我開不行——」
「媽媽,你還沒駕照。」我徑直打斷了她。
客廳裏,尷尬得氣氛蔓延 ……
爸媽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再找什麽借口。
這個家裏表面的平胡與溫情,只輕輕一句話,就能撕破。
底下流淌著毒瘡的親情,在我身上盤旋了那麽多年。
壓著心底的鈍痛,我問他們 :「想讓我買車,然後給吳憂開,是嗎?」
「你怎麽回事,給爸媽買輛車那麽多話,不想買你就直說!養你這麽大一點用都沒有,我早知道你是個白眼狼。」
媽媽又開始嘮嘮叨叨得重復。
爸爸如前面那麽多年似的打圓場 :「你這孩子,看把你媽氣得,快跟媽媽道歉。」
那麽多年了,從讀大學開始我就謹記媽媽說得不能吃白飯的話,生活費學費全都自己出,還要想辦法給家裏還貸款。
一個讓她不滿意,就像爸爸說的,就是我的不對,就要給她道歉。
那我呢?
我不滿意了呢?
我轉頭看著滿臉怒色的媽媽,語氣十分不解 :「我只是問句話,您怎麽就生氣了?」
「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買來給吳憂開?就像我掏錢買的房子,你們寫吳憂的名字一樣?」
話一出口,客廳忽然沈寂了。
爸媽驚訝得看著我,連吳憂都不自然得眨了眨眼。
看來,他們 「一家」全都知道,獨獨瞞著我而已。
心底的燉痛似乎已經牽扯到腰錐,而後是頭部。
視野莫名變得昏花,耳邊也出現了奇異的嗡鳴聲。
手臂痛得發顫。
滅頂的痛楚似乎是腦癌在咆哮著,宣布它的到來。
我這才有了實感。
自己得了絕癥,活不長了。
喉間一股鐵腥氣,實在忍不住,我在媽媽驚悚的目光下嘔出了一口血,然後控制不住得向後摔去。
意識昏沈前,我喃喃得說了一句。
「媽媽,我生病了,沒錢給吳憂買車。」
06
醒來後,我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難得爸媽擔心的看著我。
一貫溫和的爸爸難得紅了眼 :「你這孩子,生病了怎麽不說話,不知道爸媽多擔心你嗎?」
媽媽的眼眶似乎也紅了,見我看她,她不自然的遞過來一杯水,手指還有些發顫。
「什麽病?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
「胃病。之前忙著還房貸,不敢休息一天去醫院檢查。」
又是靜默 ……
房子是掛在吳憂名下的,爸媽,會覺得有所虧欠嗎?
我的心裏升起一絲期盼。
爸爸不自然得笑了笑,沖我埋怨道 :「你這孩子,這麽大了還不會照顧自己,我都說不用減肥,你都把自己餓出胃病了,真不聽話。」
媽媽倒是一反常態得閉嘴,看著我嘴角的血跡目光沈沈的樣子,不知在想什麽。
爸爸喋喋不休得嘮叨著 :「你這樣的,沒人照顧可不行,多讓人擔心。你那個男朋友,領回家看看吧。」
「以後少畫一點,多點時間養病,車子可以晚點買,身體熬壞了就不好了。」
他說得詳細,絕口不提房子的事。
上樓前,倒是媽媽罵罵咧咧得給我轉了兩千塊 :「真的欠你的,比你妹妹還金貴,一點胃病居然能吐血。」
這應該是長這麽大,家裏給我最大的一筆錢。
今晚夜星低垂,我的眼角掛滿了濕鹹的水漬。
不知睜眼到了幾點。
我想了想,還是給男友發了訊息讓他明天來家裏吃飯。
而後又昏睡了過去。
07
第二天一早醒來後,楚韓已經到了家裏。
他是個俊秀溫暖的男孩,父母是國外大學教授,自己也在做跨境計畫,條件很優異。
以往爸媽只聽我說過,有個固定交往的男友。
從不知曉他居然這樣出色,看著他的眼睛都發著亮。
吳憂也是,看著俊秀溫和的楚韓,她慢慢得紅了臉頰,期期艾艾得喊了聲楚哥。
看著她晶亮的雙眼,難得的,我有些不安。
於是,略微打了層底妝,遮了遮自己憔悴的面色,我就把男友叫到了自己房裏。
「你是不是生病了,臉色這麽差?」
只是一個照面,男友就看出了我的不適。
我勉強笑了笑 :「小事,這兩天胃病犯了。」
他望著我,澄澈的眼裏滿是擔心。
「你啊,總這麽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下午我陪你去醫院檢查吧。」
「不用,我昨天查過了,就一點小毛病,而且下午我還要忙……」
「別說了,就這兩天,我帶你去醫院。」
說完楚韓將我摟在懷裏。
「杏杏,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別這麽堅強。」
「我已經攢夠了買房的錢,最近這段時間咱們就能看房。我說過的,會給你一個家。」
「你可以多依賴我一點的,我擔心你什麽都不說。」
他的聲音在我耳邊回響,懷抱也足夠溫暖。
不知為什麽,我居然有想哭的沖動。
楚韓居然真的打算給我一個家,這是我們剛確定關系時,他給我的承諾。
那時奶奶剛剛去世,我被迫回到父母家裏。
媽媽沒說什麽,只擡頭看了我一眼 :「自己懂點事,妹妹身體不好,你爸又是死薪資,咱家不養閑人。」
一句話,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定位。
那個不受歡迎的,寄人籬下的存在。
所以我在家裏很勤快,零花錢從沒要過,家務也自動包攬。
連從小喜歡的畫畫也不敢跟媽媽說,而只是趁她帶吳憂去上少年班時,偷偷去附近的公園在沙地上畫一畫。
「你的畫很有天賦,為什麽不去少年宮學習。」
這是楚韓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他是跟著爸媽回來原生的大學合作交流的,每天都在這個公園寫生。
我沒說話,只拘謹得摳著自己的手指。
少年宮是我們這裏最出名的教輔機構。
可在我們家,那是吳憂才有的待遇。
見我不說話,楚韓自顧自轉開了視線。
「不如我教你吧,反正每天在這裏也沒事。」
我驚喜得擡起頭。
「你叫什麽啊?」
「吳……吳杏。」
「杏杏啊,很好聽。」
那個暑假,楚韓教了我兩個月的繪畫基礎。
之後就隨著爸媽出國,消失無蹤。
我連他的電話都沒能留下。
楚韓在我的少女時期短暫得出現了兩個月,而後迅速消失。
要不是一直保留下來的繪畫習慣,我幾乎以為那是自己的一場夢。
之後再見面,就是大一入學。
我在迎新晚會上,看見了少年驚喜的眼睛。
「杏杏,是我啊,楚韓,你還記得嗎?」
我看著他,楞楞得點了點頭。
很順利的,我們慢慢熟識,而後相戀。
大二的生日,楚韓在操場上給我放了無數煙火。
滿天火光下,男孩的眼睛有著驚人的熱度。
「今天可以許願哦,杏杏,一定會實作的。」
從沒有人這樣把我放在心上。
一貫僵冷的心像是被人珍惜得揣進懷裏,熨帖得幾乎想流出淚來。
我低著頭,鄭重得許了三個願。
楚韓嘻嘻哈哈得打聽第一個。
看著他的眼睛,我輕聲說 :「我的第一個願望是,想有個家。」
臉上的表情頓了頓,像是想到了我永遠拮據的生活,和閉口不提的父母。
楚韓把我抱在懷裏,認真的保證 :「我發誓,楚韓一定會給杏杏一個家,我們的家!」
我沒想到,他真的記到了現在。
奶奶,時隔這麽多年,也有人把杏杏放在心上了。
這樣想著,我伏在楚韓肩頭,哭得淚流滿面。
08
出來後,妹妹看著楚韓的眼神越發熱切。
我們倆有著相似的臉,但妹妹偏偏就能把相似的五官,表現得更漂亮明媚。
看著她對楚韓的狀態,我總有些擔心。
所以那天之後,我很少讓楚韓到我家裏。
有一天,趁我洗澡時,吳憂突然進來給我倒了杯水。
我問她幹什麽。
「爸爸讓我來看看你,你以為我想來?」
她這樣說著。
這倒是她一貫對我的態度。
這個妹妹,向來只在爸媽面前裝乖扮巧,在我面前就是惡意滿滿。
我也沒多想,徑直上了床。
這段時間發病越發頻繁,人也變得困倦,我入睡的時間早了很多。
楚韓一直逼著我盡快跟他去醫院。
我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
關於他的女朋友得了絕癥,即將死去這件事。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避而不談,楚韓最近越發敏感,動不動就從旁打聽我有哪裏不舒服,還亂七八糟得給我買了很多補品。
呼了一口氣,我用胳膊擋住眼睛,只覺得命運對我實在可笑。
楚韓對我這樣好,但我卻快要死了。
吳杏,當真就得不到幸福嗎?
09
剩下的日子,我照常在家裏做插畫。
畫畫這件事,起始於鄉下的塗鴉,成長於和楚韓結識的那個暑假。
就是因為他的鼓勵,我才下定了決心,打了幾份兼職咬牙攢錢供自己讀了藝高,而後成功考上繪畫專業。
那時,我難得想為自己爭取些什麽東西,就向爸媽請求了,能不能去讀藝高?
可向來溫和的爸爸第一次發了火 :「杏杏,那是讀書讀不好的人才去學的,你成績這麽好,根本沒必要是不是。公立高中難道不好嗎?你大了,憂憂還在生病,你是姐姐,懂點事好不好。」
我嚇得身體僵直,像是犯了什麽大錯,好一會兒才機械得附和著爸爸的話。
「嗯,我也知道的,確實……沒必要。」
其實,那是我第一次伸手問他們要錢。
而且,哪怕生病,吳憂也報過很多個課外班。
她長成了明媚快樂的小姑娘。
不像我,囁喏得縮在一旁,只敢拿羨慕的眼睛看向她,而後默默把 「懂事」的標簽掛在自己身上。
說到底,爸媽從不肯在我身上花心思。
只有吳憂,才是他們心愛的女兒。
心裏酸苦難言,像是有什麽一直害怕知道的真相,從生活的一角撕開,而後張開大嘴將我吞噬。
萬幸,我早就有預感,所以並不十分傷心。
無奈得搖了搖頭,我在心裏慶幸,還好,我還有楚韓。
想到了他,我給他撥了個電話。
忙音之後,電話無人接聽。
我皺起了眉。
今天一天楚韓都沒有打電話給我,很不尋常。
忽然,頭上炸開的劇烈疼痛淹沒了我的所有思緒。
這一次發病比之前的都重,從頭頂連到胸口都痛得發麻。
呼吸有些急促,喉頭彌漫起一股鐵腥氣。
視野昏沈時,我哆嗦著撥去了爸媽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實在沒辦法,我打給了吳憂,她接的很快,但更像是不小心摁到了接聽鍵,我只是能聽見那邊的聲音。
「難得聚齊了,以後咱們都是一家人,發個朋友圈吧。」
「楚韓,你可要好好照顧憂憂,她是我們最疼愛的孩子。」
楚韓,照顧吳憂?
「把孩子交給你,我們放心。」
「好的,以後我會好好疼憂憂的……」
楚韓居然跟吳憂在一起嗎?
心底的不安加劇,喉嚨沈甸甸的,似乎要湧出血來。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開啟吳憂的朋友圈。
上面是一家三口連著楚韓聚餐的照片。
吳憂的頭靠向楚韓,臉上的笑意溫婉羞澀。
配文是:幸福其實就在身邊。
是啊,遠遠望去,他們真像是幸福的一家人。
誰能想到,裏面一個是我的男朋友,另一個是我妹妹呢?
吳憂,果真對楚韓有意。
那楚韓呢?
看到照片兒十分登對的兩人,我不禁苦笑,而後 「哇」得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掙紮著給自己打了 120,而後意識徹底陷入昏沈……
10
醒來後,我已經在醫院了。
醫生叮囑了兩句 :「這樣的病怎麽敢拖這麽久,家屬也是,居然放病人一個人在家,你們到底是怎麽想的,不想要命了!」
楚韓雙眼通紅的站在一旁,聽到醫生這話臉色愈發難看。
見我醒來,不忍心責怪我什麽,楚韓顫抖著將我抱在懷裏。
我註意到,在我面前一貫體面陽光的男人胡茬都冒了出來。
「杏杏,你是想讓我死嗎?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把楚韓放在了緊急聯系人的位置,想來,是醫生聯系的他。
有晶瑩的淚水砸在了我臉上。
我只問了楚韓一句 :「你喜歡吳憂?」
「怎麽可能!我只當她是你妹妹。」
「那昨晚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
他看著我的眼睛,著急的解釋 :「是吳憂把我的手機開了飛行,我對她根本沒意思。」
「杏杏,你相信我,是叔叔阿姨把我約出去的,說一家人聯系聯系感情,我以為你肯定也會去,沒想到你一直沒來……要不是醫生,我根本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這麽多事。」
楚韓又將我抱進懷裏,疼惜得用手撫摸我的頭 :「杏杏,我能照顧好你。醫生說不是沒有痊愈的機會……」
「不準拋下我,不管發生什麽事,讓我陪在你身邊,好嗎?」
他的呼吸很輕,僵直著身子等待我的回答。
這個懷抱這樣溫暖。
哪怕只能再活兩三個月,我也想盡情享受。
這樣想著,我在楚韓懷中點了點頭。
11
修養了兩天後,我在楚韓的陪伴下出了院。
本市的醫院暫時拿腦癌沒有辦法,楚韓說了,他來想辦法。
回到家裏,媽媽一反常態得進了我的房間。
見我蒼白著臉,她順口關心一句 :「什麽病啊,你臉色真差。」
我本來在收拾衣服,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沒什麽,一點小胃病。」
不自然得看著我,媽媽說了一句 :「我就知道還是這病,都怪你瞎減肥,看你現在瘦的。」
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 「楚韓跟你感情還挺好的,那天我說了一句胃病不用特意去看,他就氣得掛了電話……」
沒興致聽她旁敲側擊。
我轉頭看向媽媽,輕聲問 :「媽媽,你是想撮合楚韓和吳憂嗎?」
臉上的表情僵了僵。
幫著小女兒搶大女兒的男朋友,到底是不好聽。
媽媽耐著性子勸我 :「楚韓家裏條件好,人也優秀。你妹妹難得有個喜歡的男人,你知道的,憂憂從小生病,活得不容易……」
我直接打斷了她 :「那我活得容易嗎?」
「你至少是個健康的人,你妹妹從小身體就不好,你體諒體諒她,」
聽到這話我就來氣,忍不住反唇相譏。
「身體不好能栽贓陷害我那麽多次,身體不好能搶我男朋友,身體不好她現在想當小三——啪!」
媽媽尖聲呵斥我,揚手給了我一個耳光。
「本來就是你欠憂憂的,要你個男朋友,又不是讓你去死,有那麽難嗎?」
楞楞得看著媽媽伸出的手,我的心裏一麻,而後像開啟了什麽口子似的,渾身透著股冷意。
一個巴掌,將我心底為數不多的溫情扇了個精光。
我在媽媽的心底,應該就是妹妹的血包吧。
只要她想要,什麽我都得讓出來。
看了看自己揚起的手掌,媽媽嘴唇哆嗦著,到底是不願低下頭說聲抱歉。
只囁嚅著說了句 :「總之,你怎麽能這麽說你妹妹。」
我剛進這個家的時候, 「黑鬼」「鄉巴佬」「窮酸貨」這些詞妹妹可沒少對著我說。
那時媽媽說什麽?說我們是親姐妹,妹妹說兩句有什麽的,讓我大方一點。
如今輪到我說妹妹,她就受不了了?
況且,我說的本就是實話。
看著媽媽依舊強硬的臉,我忽然覺得身心俱疲。
這樣的家人,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我的人生也許只剩三個月,還要在這樣的家人上消磨嗎?
默默地,我開始收拾行李,不顧媽媽的阻攔下了樓。
爸爸一如往常坐在客廳看報紙。
看到我擡頭也不擡得說了句 :「杏杏啊,這個月的水電費你看一下。」
這是又要暗示我交錢。
爸爸總是這樣,說是各種體諒我,卻總是各種暗示我付出。
拉開了門,我回頭說了句 :「自己看吧,以後我都不會交了。」
說完,我轉身打了個車。
將身後的那扇門遠遠甩在身後。
12
後來,我在楚韓的陪伴下定期復查,病情暫時得到了控制。
聽說吳憂跟爸媽大吵大鬧,就是想跟楚韓在一起,為此不惜把自己折騰得又一次哮喘病發。
她這病倒是神奇,從小到大,只要有什麽不合理要求,總能適時發作。
爸媽的底線也跟著越調越低。
爸爸曾給我打過一次電話,話裏話外就是讓我體諒父母的苦心,回家吃飯,順便帶著楚韓。
我直接拉黑了。
在我們的相戀紀念日上,楚韓笑著遞給我一枚求婚戒指。
燈光下,他的眼睛一如當年。
我同意了。
朋友圈裏,我和楚韓笑得甜蜜。
第二天,楚韓有事回他爸媽那邊,吳憂突然闖了進來。
「你為什麽就是不肯吧楚韓讓給我!」
她猩紅著眼睛看我,眼神偏執得驚人。
我轉頭看著她,說出了一直想問的話: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追你的人不是沒有,你為什麽非要跟楚韓在一起。」
「你懂什麽?那些人對我好都是因為讓著我,怕我發病。但楚韓不是,他是真的性格好又善良。」
吳憂瞪著我,神情逐漸瘋狂。
「況且,你這麽無趣又平淡的人都能跟楚韓在一起,我憑什麽不行!我哪裏比你差!」
我這才恍然。
吳憂早就習慣了處處跟我爭鋒,也習慣了自己一直是勝利者。
現在楚韓這樣一個條件和外貌都出色的人,居然是我這個 「失敗者」的男朋友,她接受不了,所以要搶走他,以此獲得勝利。
她不過是將楚韓當成了什麽獲勝的工具而已。
見我沒反應,吳憂換了招數,扒著我的手臂哭求 :「姐,這是我第一次求你些什麽,你就把楚韓給我行不行,我是真心喜歡他!」
我低頭想把她推開 :「不行!那是個人,不是什麽玩具。更何況,你以為你是誰?你需要我就得給!」
推拉了幾次,見我態度堅決,吳憂的臉色徹底瘋狂,撕扯著朝我怒吼。
「憑什麽不行!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爸媽都同意了你有什麽資格說不行,沒了你,楚韓一定會跟我在一起!」
話沒說完,她突然猙獰得笑了笑,自己往桌腳砸去。
「哐啷」一聲,吳憂趴伏在地上,額頭裝上桌角的玻璃,有碎片劃破她的額角,鮮血淋漓的樣子看起來驚心動魄。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為什麽這麽做,一股大力傳來,媽媽一把將我推倒。
「吳杏,你敢碰憂憂!你瘋了嗎!」
「我就知道你是個白眼狼,根本就養不熟!早知道就讓你死在鄉下!」
爸爸跟在身後趕來,看著我的眼神痛心疾首。
「早點把楚韓讓給憂憂,不就什麽事都沒了!」
「爸媽的話一點都不聽,你現在怎麽學得這麽自私!」
吳憂神色痛苦得拉著爸爸的手,連哭帶喘的哀求 :「爸爸,我胸口好痛……我喘不上氣!我不是要死了,我還沒嫁給楚涵,我不甘心!」
「你這孩子,說什麽呢!咱們去醫院,你不會死的,楚韓也是你的,不著急,大口喘氣,咱們馬上去醫院!」
他們著急得將吳憂帶走,未曾留意到,我的身下濺開一層血色。
媽媽情急之下推了我一把,後腦著地。
對腦癌患者來說,這種磕碰跟自尋死路沒什麽差別。
盯著門口的監控,我的視野逐漸恍惚,後腦的鈍痛慢慢遍及全身。
肉眼可見的,一片濕黏在我身下慢慢溢位,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死在這裏。
吳憂小時候的心臟病根本就沒真正發作過,反倒是我,即將因為腦癌死去。
多麽可笑。
爸媽為什麽理所當然得覺得,我要為吳憂奉獻一切呢?
還是他們本身就認為,我是吳憂的血包。
體溫漸漸流失,我幾乎難以抗住骨子裏散發出的陰冷。
好不甘心啊,我還沒跟楚韓結婚,還沒有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就要為吳憂的 「勝利」葬送生命嗎?
一點一點的,難以言喻的不甘和報復心在我心中升起。
13
後來,吳憂被送往醫院。
醫生把她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說她的病早就控制得很好了,吳憂卻偏要去刺激它,不拿自己的命當命。
爸爸啐了一口 :「要不是因為她姐姐推她,憂憂也不會因為磕傷引發哮喘,是我們家門不幸,養出吳杏這樣自私的孩子。」
醫生卻蹙起了眉 :「這個角度,你們確定是別人推的?而且吳杏……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爸爸不疑有他 :「我們親眼看見的,還能有錯?總之我們憂憂真是受苦了。」
他疼惜的摸了摸小女兒的鬢發。
反倒是媽媽,擡頭看了醫生一眼,若有所思得想著什麽。
她開啟手機看了看我的微信,想了片刻,還是拉不下面子。
「這死丫頭,死犟死犟的,就不能跟憂憂說點好話糊弄過去?」
爸爸擡起了頭 :「你別提她,想想我就生氣,那麽多年都沒什麽事,楚韓一來,她連爹媽妹妹都不要了。我看她是心大了,管不住!」
他們在醫院裏專心照顧吳憂,面對小女兒的哭鬧,滿嘴答應著,說等到出院後一定讓她跟楚韓在一起。
因為吳憂體弱,她們下意識得心疼她,無休止得滿足她的要求。
這才把吳憂慣得無法無天,理所當然得覺得自己什麽都能搶來。
出院這天,爸爸陪著吳憂辦出院手續。
媽媽實在是有些不安,就單獨找到了醫生。
「吳杏……是我的大女兒,她之前在這裏看過病嗎?」
醫生用莫名的眼神看著她,一臉恍然得道。
「怪不得我看你女兒總覺得面熟,原來是吳杏的妹妹嗎?」
「只是……你不知道你大女兒生病了?」
媽媽的表面僵了一瞬,想蠻不在乎得搪塞過去,聲音卻莫名得有些幹澀。
「我聽她提起過,說是胃病,之前還發病了,只是後來她搬出去住,我們也不知道她現在……」
醫生攔住了她的話。
「她生病了,腦癌。」
「而且前兩天才因為後腦出血被推進搶救室,就在吳憂入院的同一天。」
這對夫妻對小女兒的嬌寵,和對所謂大女兒的斥罵他們都看在眼裏。
略微思考下,就知道多半吳憂才是那個被偏愛的孩子。
只是他沒想到,他們粗心到連大女兒得了絕癥都不知道。
媽媽哆哆嗦嗦得站在原地,像是聽到了什麽破次元的笑話。
絕癥,腦癌,搶救。
所有的字眼她都認識,但很難聯系到大女兒身上。
在她印象裏,我向來獨立又堅強,連生病的次數都很少,怎麽會突然得了這麽重的病。
她望著醫生,剛想否認,卻又渾身一震,想起了些什麽。
蒼白的臉色,消瘦的身形,嘴裏吐的血 ……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在她看不見的角落,女兒身上發生了些不好的事情。
而她們這對夫妻,同在一個屋檐下,居然什麽都不知道。
至於搶救?
想到離開前自己眼角余光看到的血色。
媽媽的神情哆嗦著,像在刻意逃避著什麽,希冀得問醫生 :「那她手術怎麽樣……在哪個病房,我,我現在去看她。」
醫生看著這個搖搖欲墜得婦人,神情有些復雜。
她這樣苛待大女兒,又在知曉她的狀況嚇得渾身哆嗦,何必呢?
但最後,醫生還是吐出了那個字眼。
「搶救失敗,是她男朋友陪著的。」
一句話,宣判了我的死刑。
媽媽擡眼看著醫生,希冀和期待的表情還僵在臉上。
她喃喃自語著 :「這不可能,她還那麽年輕,怎麽可能……」
過了會兒,才像聽清楚了這個事實一樣。
涕淚橫流的給楚韓撥去了電話。
「我問你,杏杏呢?」
「你把我女兒弄到哪裏去了!」
14
事實上,楚韓一直在等她們找我。
畢竟我已經提前想好,要用自己的絕癥送給他們一份大禮。
可惜了,直到吳憂出院,他們才想起來我這個大女兒。
所以楚韓決定親自將我送過去,裝在小罐子裏。
沙發上,爸媽和吳憂都惴惴不安得等著。
吳憂擡起頭,聲音尖銳 :「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出事,她就是故意嚇你們的。」
爸爸有些不安,但還是希冀得看著媽媽 :「醫生是不是搞錯了,杏杏才二十多——」
話沒說完,楚韓徑直走了進來。
吳憂的表情譏誚 :「看吧,我就說她是故意騙我們的,哪有那麽容易死—」
「吳憂,閉嘴!」
難得媽媽厲聲喝止了她。
而後哆嗦著看向楚韓手裏的箱子 :「這是什麽?」
「你不是想找吳杏嗎?我給你們送來了。」
楚韓的表情嘲諷。
互相對視了一眼,爸媽的表情難看得驚人。
他們尖聲唾罵楚韓,不敢相信那裏居然就裝著自己的大女兒。
「你憑什麽代替我們處理杏杏的遺體,我們才是她的親爸親媽,她生病了,你為什麽不跟我說!」
楚韓的表情譏誚,他看著這對半個月前還在撮合他和吳憂的夫妻 :「你們女兒得了絕癥,你們當爸媽的怎麽可能不知道!」
「你們對這個女兒根本沒有一點點疼惜!」
媽媽顫抖著,留著淚反駁 :「怎麽可能,杏杏也是我的孩子,她是我親生的啊……」
「你們疼愛她,小時候把她扔到鄉下?」
「疼愛她,所以房貸讓她付,房子過戶給吳憂?」
「疼愛她,背地裏搶走她的男朋友?還把她推倒,放任她一個人死在出租屋!」
「你們不過就是拿她當血包,踩著她的屍骨和血淚供養自己,供養女兒,現在還在這裏裝什麽?」
爸媽的臉色煞白,面對楚韓的控訴嘴唇哆嗦著,沒能說出反駁的話。
爸爸的嗓子幹澀 :「你說,杏杏是死在出租屋裏的,是那天……」
楚韓譏笑 :「對啊,那天吳憂跑去威脅杏杏,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得推了她,她磕到後腦,送去醫院時已經不行了……」
「明明腦癌是有機會存活的,可你們用吳憂的自私陰毒和自己的偏愛殺了她,你們一家全都是殺人兇手!」
楚韓的話振聾發聵。
媽媽渾身一震,不自覺流了滿臉的淚。
吳憂瑟縮著躲在沙發角落 :「跟我有什麽關系,房子也是爸媽自願給的,跟我沒關系……」
楚韓開啟了門 :「你們根本不配當杏杏的家人,我會把她帶走。這次,不是你們不要她,是她不要你們!」
「不行!」媽媽尖叫著上來阻止。
她的話顛三倒四,拼盡了全力想上來搶楚韓手裏的盒子 :「我是她媽,你不能帶走!杏杏也是我生的,我怎麽可能不疼她,她那麽懂事,我只是想讓她讓讓吳憂而已,你不能帶走……」
楚韓轉頭說了句 :「不就是你把她推到地上的嗎?你是殺害她的兇手,哪有臉說要留下她。杏杏如果能說話,你猜她願不願意見你這個媽?」
兩句話,媽媽就踉蹌的收回了手,而後扶著爸爸的手哭得渾身顫抖。
「我殺了她,我殺了她,我不想的啊……」
她哭得滿臉是淚,甚至神經質的喃喃自語。
而楚韓,已經抱著手裏的盒子走遠。
後來,楚韓將出事當天的監控散布到網上。
吳憂的 「搶姐夫」言論和爸媽的偏幫讓網友一臉震驚。
聽說我已不在人世,他們跑去人肉吳憂,痛斥她是害死姐姐吸血蟲,爭相替我做主。
吳家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最終,爸媽因為社死不得不賣了房子帶吳憂搬去別的城市。
但吳憂過慣了優渥的生活,沒過多久就花光了家裏的錢,還做起了小三,被原配逼上門打個半死。
實在沒有辦法,又吃不得苦,她只能拼命掛在爸媽身上,逼著老兩口外出打工養活自己。
爸媽體面了一生,到老了卻活得顛沛流離,還要被迫跟吳憂捆綁在一起。
但這本就是他們求來的。
至於我?
我已經在美國的療養院裏,在楚韓的陪伴下積極復健。
他去出差就是想幫我找能夠手術的醫生,在監控裏看到我出事就連夜趕了回來。
當地的醫院對我的病情束手無策,楚韓就第一時間將我帶去了國外。
萬幸,有他爸媽的幫助,我找到了專門做腦科手術的專家。
因為求生意誌強烈,幾次手術後我已經可以下床行走。
出事那天我就想好了,我的人生配得上鮮花和掌聲,絕不該在名為親情的泥沼裏打滾。
秋天的陽光和煦,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奶奶。
她問我 :「杏杏過得好嗎?」
看了看旁邊滿頭大汗還要扶著我復健的楚韓,我笑著點了點頭。
杏杏,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