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新聞 : 對於遭到南韓國會彈劾的尹錫悅總統拒絕接受檢察機關與憲法法院的調查一事,您怎麽看?
特約評論員 劉和平 : 我認為,這一動作再度反映出尹錫悅作為一個政治人物,他在政治上極其不成熟、極其意氣用事以及個人英雄主義的一面。
在不久前的評論中我曾經說過,過去歷任南韓總統之所以無論是在位期間還是在下台之後都難以有所作為,甚至難以有一個好下場,尤其是尹錫悅之所以落魄到今天這樣一種地步,歸根結底是因為南韓實行的「美國式總統」也就是在制度設定上過於強調三權的分立與制衡而導致的。所以包括南韓、法國、菲律賓甚至美國自身,凡是實行這一套總統制的國家,其在運作上最終都出現了「卡機」甚至是「宕機」的現象。
但即便如此,面對掌握了國會多數席次的南韓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的政治扯後腿,甚至是惡意的「政治追殺」行為,作為掌握行政權的尹錫悅,即使手上權力再大,同時再有怨氣再有不滿與不服,也只能在遊戲規則或者說在南韓憲法允許的範圍內,「微笑且彬彬有禮地用軟刀子來捅對方」,而不能夠「掀桌子」用體制之外的手段來打擊對方。這就叫做「在遊戲規則允許的範圍內辦事」。
可惜的是,出身於檢察官按理說應該非常知法與守法的尹錫悅,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了這種常識性的政治錯誤。
直新聞 : 在這次因為戒嚴而引起的政治亂局中,尹錫悅究竟犯下了哪些錯誤,給南韓社會帶來了哪些教訓呢?
特約評論員 劉和平 : 我認為,尹錫悅的錯誤之一,就在於在南韓國內並不具備戒嚴條件的情況下,就力排眾議獨斷專行宣布了緊急戒嚴令。
尹錫悅的 錯誤之二在於,按理來說雖然在實施戒嚴的條件上存在著重大瑕疵,但宣布戒嚴令畢竟是南韓憲法賦予南韓總統的權力,因此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光是宣布緊急戒嚴令還算不上是徹底「掀桌子」的行為,最多只能算是政治判斷上的失誤,只需承擔政治責任而不用承擔司法責任。但是南韓憲法同時還賦予了南韓國會批準與否決總統戒嚴令的權力,也就是說,尹錫悅有權依法宣布戒嚴令,國會也有權依法撤銷。然而,尹錫悅卻下令軍隊封鎖國會阻止議員進場投票,這就屬於體制外的「掀桌子」手段了,甚至屬於政變行為了。
尹錫悅的錯誤之三則在於,既然南韓國會不僅廢除了戒嚴令,甚至還透過了對尹錫悅的彈劾案,這就意味著裏面的是非曲直與大形勢已經非常清楚了。然而面對這種擺明了 「大石頭壓死螃蟹」的大趨勢,尹錫悅仍然選擇鬧脾氣與玩弄個人英雄主義,拒絕承認國會彈劾案的結果和接受司法部門的傳訊。在我看來,尹錫悅這樣做的最終結果只會是自取其辱,也就是只能等著被司法部門強行逮捕與接受審判。
此外還有一點值得註意的是,這次尹錫悅宣布戒嚴令的行為,不僅遭到了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的堅決反對,還遭到了南韓民眾與輿論一面倒的反對,而且連由尹錫悅領導下的南韓軍方與警方也拒絕執行這一命令,甚至連尹錫悅自己所在的國民力量黨也出現了倒戈現象。尹錫悅的狼狽下場,不僅僅是其個人意氣用事的結果,也是其見識不足的結果,也就是他仍然活在幾十年前的南韓強人政治時代,沒有意識到現在已經時過境遷了。
直新聞 : 有不少評論都認為,尹錫悅釋出的戒嚴令遭到國會廢除以及本人遭到國會彈劾,最終是南韓民主制度的勝利。對此您有何看法?
特約評論員 劉和平 : 從表面上來看,南韓國會用民主投票的方式廢除了尹錫悅釋出的戒嚴令,並對尹錫悅進行了彈劾,顯示了立法權對行政權的制衡與糾錯,這似乎是南韓民主的勝利。接下來南韓憲法法院還要行使超越於立法權與行政權之外的獨立審判權,對這一罷免案進行最終的審理與裁定,這似乎又是南韓法治的勝利。不過我認為,這一判斷並沒有真正看透問題的本質,從本質上看,這一事件發展到現在,其實並不是南韓國內民主主義的勝利,而是大韓民族主義的勝利。
我為什麽會得出這樣一個判斷?這背後的原因就在於,自從尹錫悅上台以來,南韓國內的立法權與行政權之所以會鬥得死去活來,在野的共同民主黨之所以會跟在朝的國民力量黨勢不兩立,尹錫悅與李在明之所以會結下不共戴天之仇,其中的禍因與焦點,就在於尹錫悅是南韓國內有史以來最為反朝親美與親日的總統,並因此而引爆了南韓國內曠日持久的親朝與反朝、親美與反美、親日與反日之爭。以共同民主黨為首的在野陣營先後對尹錫悅啟動了23次彈劾程式,他們給出的主要罪狀就是「尹錫悅敵視北韓、中國以及俄羅斯,提倡以日本為中心的怪異外交,拔擢親日人士任政府要職。同時尹錫悅不久前宣布緊急戒嚴令時,提出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則是「要清除南韓國內的親北韓與反國家勢力」。
從中我們也就可以看出,自從尹錫悅上台以來南韓國內爆發的這場政治鬥爭,既是在野陣營跟以尹錫悅為代表的反朝親美親日派的外交路線之爭,同時由於尹錫悅反朝親美親日的理由是敵視北韓的意識形態與價值觀念,並一味地認同美國與日本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一味地呼應拜登政府發出的「新冷戰」與陣營對抗號召,因此它更是南韓國內的民族主義與民主主義兩種價值觀念和意識形態之爭。而尹錫悅戒嚴令被廢除以及本人遭到國會與在野黨的彈劾,其本質實際上是南韓國內的民族主義戰勝了民主主義。
無獨有偶,過去這些年來,南韓歷任政府試圖跟日本就歷史尤其是慰安婦問題達成和解,以及試圖跟日本進行軍事合作甚至是軍事結盟,這些努力最終 都 一一遭到了挫敗,這背後其實都是南韓國內民族主義戰勝民主主義的結果。這實際上也就意味著,在南韓國內,民族主義比民主主義要更加根深蒂固和深入人心。導致這一現象的原因,除了南韓在歷史上曾經深受奉行集體主義價值觀的儒家文化影響之外,過去日本軍國主義侵略南韓所帶來的傷痛和記憶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我認為,這就是拜登政府發出的意識形態「新冷戰」和陣營對抗號召,能夠在歐洲獲得認同而在亞洲卻寸步難行的根本原因,因為西方意識形態、價值觀念與政治制度起源於歐洲,所以在歐洲是民主主義壓倒了民族主義。
作者丨劉和平
排版丨李爍
編輯丨賴晨璐
審校丨吳蔚
監制丨康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