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偉/文 經過漫長而激烈的角逐,2024年的美國大選終於塵埃落定,共和黨候選人、美國前總統唐納·J·川普(Donald J. Trump)成功擊敗了民主黨候選人、現任副總統卡瑪拉·哈裏斯(Kamala Harris),並即將在明年1月重返白宮,開啟他的第二次總統任期。在投票之前,人們普遍認為這將是一場勢均力敵的選舉,雙方的選票會非常接近,甚至有很多傾向於民主黨的媒體都認為哈裏斯會更占優勢。但最終的開票結果卻讓人大感意外:川普不僅拿下了全部的7個搖擺州,拿下了312張選舉人票,還在普選票上超過了對手。不僅如此,共和黨還成功翻轉了參議院,保住了眾議院的優勢,並在州長選舉中取得了27:23的成績。
那麽,究竟是什麽造成了這次共和黨的大勝和民主黨的慘敗呢?其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雙方參選人的特質、選舉策略的選擇等原因,都可以部份解釋這一結果。不過,在所有的原因中,雙方在政策議題側重上的差異可能是最重要的。在選舉前,美聯社進行了一項調查,旨在了解選民最關心的政策問題。調查結果顯示,39%的選民將通貨膨脹和經濟問題視為他們最關心的議題;20%的選民最關註移民問題;同樣有20%的選民最關心墮胎權問題;8%的選民最擔憂醫療健康問題;而7%的選民最重視氣候變遷問題。而在外人看來十分重要的對外政策則很少有選民關心。在選舉中,川普之所以能夠獲得廣大選民的認同,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始終把焦點聚集在經濟和移民政策議題。相比之下,民主黨則選擇了墮胎和氣候變遷等相對冷門的議題,而對選民關心的經濟問題視而不見,還回避了選民關心的通脹問題,因而導致其民心大失。
1992年,柯林頓在參選時,曾以「笨蛋,關鍵是經濟!」(It's Economy, Stupid!)作為競選口號,從而一舉擊敗了挾贏得冷戰之余威、聲望如日中天的在位總統老布希。而32年後,作為柯林頓後繼者的民主黨人卻忽略了經濟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因而招致慘敗。這一點,確實十分具有諷刺意味。
現在,大選紛爭已經告一段落,蟄伏四年的川普即將重回白宮。那麽,他真的能像其在競選中給選民許諾的那樣,成功解決他們最關心的經濟問題嗎?他在經濟方面究竟有哪些政策思路?這些政策思路的執行效果又會怎麽樣?
美國經濟的問題究竟何在?
在很多民主黨精英看來,拜登執政期間的美國經濟表現是十分強勁的。
從增長角度看,2021年美國實際GDP增長率達到了5.9%,在全球主要經濟體中首先實作了經濟復蘇。在其後的兩年中,GDP的增速雖然有所下降,但也分別達到了2.1%和2.5%。考慮到美國的經濟體量,這種增長率已經非常可觀;從就業狀況看,截至2024年9月,拜登政府創造的就業崗位數達到了1620萬個。在整個拜登政府任期內,失業率逐漸下降,並曾在2023年1月降低到3.1%,為近70余年來的最低水平。
此後,失業率雖然有所回升,但到最近,失業率也一直保持在4%左右,處於相對穩定的區間;從金融市場的表現來看,拜登執政期間股市表現強勁。截至2024年10月,標準普爾500指數比拜登接任時上漲了約52%,道瓊斯指數上漲了35.5%,納斯達克指數上漲了38.5%。基於這些數據,民主黨精英們普遍對本黨的經濟「成績單」十分自信。
但很顯然,大多數的美國選民都不贊同精英們關於經濟形勢一片大好的判斷。事實上,現在的他們正深受幾大經濟問題的困擾:
第一,在過去四年內,美國經歷了嚴重的通貨膨脹。
截至2024年9月,消費者價格指數(CPI)較2021年1月上漲了近20%,為雷根總統第一任期以來的最高水平。而一些人們日常消費的物品,價格上漲振幅則更快。比如,汽油價格在拜登任期內上漲了超過40%,雜貨價格上漲約25%,蘋果、牛肉、牛奶、糖和咖啡等常見食品價格均有顯著上漲。嚴重的通貨膨脹不僅嚴重侵蝕了收入的增加,而且給人們造成了非常糟糕的「體感」。
第二,過去四年的就業形勢並不像數據顯示得那麽好。
盡管就業統計表明拜登政府新創造的就業崗位有1620萬個,但其中的大部份都源於「新冠」疫情期間暫時停業企業的重新營業,真正的新創造就業要遠低於這個數位。並且,這種就業創造量的增幅下降迅速,根據選前公布的數據,2024年10月,美國新增非農就業人口僅有1.2萬人,嚴重低於預期的10.5萬。另外,由於拜登政府在疫情期間對失業人員發放了大量的補貼,並且在疫情結束後也沒有及時將其停止,企業的用工成本被大量提高了。這使得一方面很多人寧願不工作也不就業,另一方面則是企業招不到工被迫停業。
第三,現在的美國的政府債務已達到空前水平。
長期以來,美國都依賴於擴張的財政政策來維持其經濟的繁榮以及居民的高福利。在過去幾年中,為了對沖「新冠」疫情造成的沖擊,美國政府更是出台了龐大的救助計劃和刺激措施,使得財政支出大幅增加,政府債務規模迅速膨脹。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8月,美國政府債務的總規模已突破35萬億美元,在拜登執政期間內就增加了超過7.2萬億美元。當前的美利堅,可謂已經債台高築。
第四,由於大量制造業企業流出,美國已經陷入了嚴重的「空心化」。
上世紀50年代,制造業在美國GDP中所占的比例超過50%,制造業從業人員占全部就業人口中的比例約為30%;而現在,制造業占GDP的比重已經下降到了30%左右,制造業從業人員的比重已經下降到了10%以下。制造業的萎縮一方面讓美國的國際競爭力大打折扣,另一方面則導致了大量原本靠制造業為生的人就此失去了工作,生活水平大幅下降。尤其是在本次大選中票數爭奪最為激烈的「鐵銹帶」這種現象尤為明顯。
第五,現在美國的社會流動性已大幅降低,階層固化變得越來越嚴重。
曾幾何時,美國曾是夢想者的樂土,從身無分文到身家億萬的故事不斷地在這個國度上演。然而,但近年來,這樣的「美國夢」正變得越來越少。根據【華爾街日報】的調查,2016年時,只有48%的美國人還相信「美國夢」的存在,那一年,正是那些絕望的美國人將川普這個曾經「美國夢」的典範擡進了白宮。而在八年之後,相信「美國夢」的人則更是降低到了36%。越來越多的美國人對現實感到失望,而對改變現實卻十分無力。然而,執政的民主黨卻無視了這種聲音,依然認為經濟形勢一片大好。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選民們才再一次選擇了川普,希望他來領導美國。
在上述問題中,通脹和就業可以說是經濟波動帶來的短期問題,而債務積累、制造業空心化,以及社會流動性喪失等,則是美國經濟的頑疾。那麽,當川普重新執掌美國之後,他能夠成功解決這些問題嗎?
川普經濟學究竟是什麽?
在討論川普的經濟政策之前,我們需要首先分析一下他和他的團隊對經濟問題的基本看法。對於這樣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前商人、現政客,我們要了解其對經濟的思考是比較困難的。所幸的是,有兩部份資料可以幫助我們。其中,一部份重要資料是他在競選期間提出的經濟綱領,以及他為闡述自己經濟政策而進行的演講、訪談和記者會。其中,10月16日他在芝加哥經濟論壇上接受彭博社主編米克爾思韋特(John Micklethwait)的訪談是其經濟思想的一個集中體現,尤其需要引起重視。另一部份重要資料是由史蒂芬·莫耳(Stephen Moore)和亞瑟·拉弗(Arthur B. Laffer,他曾以提出「拉弗曲線」而聞名)合著的【川普經濟學】(Trumponomics),不久前川普本人曾說,要想理解其在經濟方面的執政理念,這本書是最好的材料。
此外,川普團隊的相關成員的經濟觀點也需要引起重視,比如他的副總統萬斯(JD Vance)、曾在其上一任期中擔任美國貿易代表,並有可能再次出任這一職位的萊特希澤(Robert Lighthizer)、曾擔任總統助理的彼得·納凡諾;(Peter Navarro),以及馬斯克(Elon Musk)、蒂爾(Peter Theil)、阿克曼(Bill Ackman)等幫助其重新獲得總統大位的業界人士的觀點都會對其產生很大的影響。在綜合分析了上述材料之後,我們可以大致分析出「川普經濟學」的基本思路。
大致來看,「川普經濟學」和20世紀80年代「雷根經濟學」存在著很多共同之處,但在貿易、貨幣政策等領域也存在著很多顯著的區別。這套經濟觀念認為,美國目前的經濟困境是由國內和國際兩方面因素造成的。其中,國內的主要經濟問題主要源自嚴監管、高稅收、高福利、不當的移民政策以及臃腫的政府機構;而國際方面的問題則來自美國的經濟力量,尤其是制造業實力和高科技領域的相對衰落。基於這些判斷,川普及其團隊提出了一系列的政策方案。具體來說,「川普經濟學」的政策觀點包括如下幾個方面:
第一,取消不必要的監管措施,讓美國的經濟活力得以重新釋放。
在過去的幾十年中,美國政府日益將力量滲入日常經濟活動。針對各行各業,它都出台了大量的監管措施。這些措施中,確實有一部份是對行業規範執行而言必不可少的,但也有很多是完全沒有必要的,甚至是奇葩的。比如,馬斯克曾經講過一個例子:他的Space X火箭發射曾一直難以透過環保部門的審批,原因是環保部門的官員認為火箭發射的雜訊可能驚嚇在附近海域生活的海豹。最終,馬斯克不得不做實驗證明火箭產生的雜訊對海豹影響不大,才最終透過了審批。
川普一貫認為,為更好釋放經濟活力,就必須廢除各種不必要的監管措施。在他的第一任期內,就曾積極推行去監管措施。比如,在金融領域,他推動放寬了【多德-法蘭克法案】的規定,放松了對銀行尤其是中小銀行的監管;在工業和制造領域,他推動了【國家環境政策法】(NEPA)的改革,縮短了在聯邦計畫中進行環境評估的時間;在醫療和健康領域,他放寬了【平價醫療法案】(ACA)中對保險公司的限制,允許銷售覆蓋範圍更少的短期健康保險計劃;而在環保和能源領域,他削弱了歐巴馬時期設定的燃油效率標準,並對在聯邦土地上進行的石油和天然氣勘探活動放松了限制。
可以想象,在即將到來的第二次總統任期內,川普政府將繼續推進去監管措施。值得註意的是,除了繼續放松在上述傳統領域的監管外,川普在競選過程中還特別強調了要對高科技領域進行放松監管。比如,他曾多次表示拜登簽發的【關於安全、可靠地開發和使用人工智慧的行政命令】阻礙了美國人工智慧的發展,應當予以廢除;又如,他曾多次批評拜登對於加密幣的壓制態度,表示一上任就將解雇敵視加密幣的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主席蓋瑞·赫士勒(Gary Gensler),並放松對加密行業的監管。這些針對高科技行業的去監管措施,或將成為其第二次總統任期的重點。
第二,透過減稅來激發人們創造價值的積極性。
民主黨在執政期間,非常熱衷於高稅收的政策,尤其是對富有人群按照高稅率征稅。在他們看來,這麽做一則可以增加政府收入,二來可以調節社會不同階層之間的收入分配狀況。尤其是面對日益增長的收入不平等,民主黨大多傾向於透過高個人收入累進稅,以及高資本稅的方式來進行收入的調節。事實上,在競選期間,哈裏斯的競選團隊就提出要把聯邦公司稅的稅率從現在的21%提升到28%,把個人所得稅的最高邊際稅率從現在的37%提升到44.6%,並對凈資產超過1億美元的人征收未實作資本利得稅。
但在川普及其團隊看來,施行高稅收政策,並不能帶來稅收真正的增長。根據「拉弗曲線」,過高的稅率只會嚴重損害人們創造的積極性,從而讓稅基積聚縮小,最終可以收到的稅收也會更小。相比之下,如果可以適當降低稅率,則可以有效擴大稅基,從而讓收到的總稅收量增加。
而對於稅收的收入調節政策,川普團隊也表示了懷疑。比如,川普本人就在很多訪談中表示,對富人的高個人所得稅其實很難奏效,因為真正的富人完全可以透過全球布局資產來回避掉這些稅收,反而是一些原生的中產階級會成為高所得稅的受害者。而更高的企業稅則只會倒逼有競爭力的企業轉移到美國之外,最終這不僅達不到收稅的目標,還會大幅減少本國就業崗位,影響美國的競爭力。與其這樣,倒不如用低收入稅和低企業稅將富人和優質企業吸引回美國,讓其創造更多的財富和就業崗位,這樣相對低收入的群體就可以透過「涓滴效應」(Trickle-down Effect)從中獲益。
從目前的資訊看,川普及其團隊已經提出了不少減免稅收的方案。在企業稅方面,川普主張將企業的所得稅稅率由21%進一步降到20%,並將在美國生產產品的企業的所得稅率降到15%。在個人所得稅方面,川普主張讓【2017年減稅與就業法案】中即將到期的稅收優惠政策永久化,還提出了對消費收入、加班薪資免稅的主張。不僅如此,他還在多個場合提出了徹底廢除聯邦所得稅的設想,希望用關稅來取代聯邦所得稅作為政府的最主要稅收來源。此外,川普的副總統候選人萬斯還提出將撫養兒童的稅收抵扣提高到5000美元。如果這一系列的設想都得到實作,那麽新一屆美國政府的減稅力度將會巨大。
第三,對美國豐富的自然資源,如石油和天然氣進行開采和充分使用。
美國是一個幅員遼闊、資源豐富的國家。如果可以充分對這些特點進行利用,則可以以非常低的成本獲取各種資源和能源。然而,民主黨政府出於保護弓境等理由,對自然資源的開采和使用進行了很多的限制。比如,在歐巴馬和拜登執政期間,都以保護弓境為由,對石油的開采,尤其是采用「水力壓裂法」(fracking)等開采技術進行了很多的管制。又如,美國為了保護一種瀕危的野花,限制了其僅有的兩個鋰礦之一的開采。
川普對民主黨的這種管制措施非常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在考慮自然資源的開發利用時,應當把更為直接的經濟效益放在第一位,而對環保等問題的考量則應當放在次要位置。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認為開采石油、天然氣可以有效地降低能源價格,而這可以有效地緩解目前困擾美國的通貨膨脹問題。因而在整個競選期間,他就把「挖呀挖呀挖」(Drill,baby,drill!)作為一句重要的競選口號,而對於民主黨鼓勵新能源的「綠色新政」則提出了很多的批評。可以預見,在第二任期內,川普將會加大對自然資源的開發和利用,尤其是加大對石油和天然氣的開采。為了配合對傳統能源的重新重用,他還同時主張要廢除民主黨執政期間的電動車強制政策,並將這一主張寫入了共和黨的黨綱。在這種背景下,傳統能源在美國能源結構中所占的比例將可能出現顯著提升。
第四,開展大規模的基建活動,實作美國城市和基礎設施的現代化。
在川普看來,當前美國的基礎設施已經嚴重老化,很難適應發展的需要。在這種背景下,他一直主張要對基礎設施進行大規模的翻新。在上一任期中,他就曾經提出過1.5萬億—2.0萬億美元規模的大基建計劃,主要用於修復美國的基礎設施,包括道路、橋梁、機場、海港和水系統。不過,由於民主黨的反對,這個計劃最終不了了之。在本輪競選中,他依然將基礎設施建設作為了一個重要的議題。比如,在他的推動之下,「重建我們的城市,包括華盛頓特區,讓它們再次安全、清潔和美麗」被寫入了共和黨的黨綱。此外,在很多其他場合,他還承諾要建設「自由城市」,為「真正的美國英雄」豎立紀念碑,並「拆除醜陋的建築」,「讓城市和城鎮更加宜居」等等。可以想象,在川普上任之後,以城市建設為中心的大規模基建計劃將會成為其施政的要點之一。
第五,大幅削減政府部份支出、裁減政府冗員,促進政府效率提升。
從羅斯福時期開始,美國就逐漸走上了大政府的模式。一方面,政府的職能不斷膨脹,很多福利和保障措施都被逐步納入到了政府的職能範圍之內。另一方面,為了應對日益繁多的職能,政府的雇員數量和開支也不斷膨脹,最終造成了機構臃腫不堪、執行效率低下的狀況。
川普及其團隊一直對政府的運作效率有很大的懷疑。比如,川普本人就曾在多個場合講過同一個故事:在他第一任期剛開始時,軍方要求其簽署一份新的空軍1號的訂單。川普一看,報價是57億美元,認為價格太高了。於是,他自己和制造商談判,最終將價格壓到了40億美元,足足為政府省下了17億美元。他指出,從這個例子可以很好地看出政府花錢效率的低下。由於政府工作人員本質上花的是納稅人而非自己的錢,因而他們完全不用去考慮花錢的效率。相反,由於存在著在交易中拿回扣的可能,因而政府工作人員反而有積極性去加大浪費,以便從中獲利。在他看來,政府赤字和債務之所以一再膨脹,很大一部份原因就在於政府花錢效率的低下。
因而,在第二次總統任期內,川普可能會對政府的人員編制和支出進行大規模的削減。在操作上,他按照在競選期間和馬斯克的商議成果,成立了一個政府效率委員會,對各部門的支出和人員配置進行審議,並在此基礎上對支出進行削減,對人員進行最佳化。在先前的集會上,馬斯克曾表示要將目前6萬億美元的政府支出至少削減2萬億美元。盡管這個數目未必確切,但它確實表明了川普希望在第二任期內大幅削減政府支出的決心。
第六,實行嚴格的移民政策,嚴控非法移民入境,對境內非法移民實施大規模驅逐。
根據美國國土安全域的數據顯示,拜登執政期間,非法入境美國的人數創下歷史新高,達到1010萬人。大量非法移民的湧入,不僅對美國國內的治安造成了嚴重的影響,而且也對美國國內的勞動力市場造成了沖擊。此外,民主黨的政府給非法移民提供的大量福利也給政府造成了巨大的財政負擔。
在這種背景下,川普對拜登政府縱容非法移民的政策進行了強烈的批評,並主張實施嚴格的移民政策。為此,他將「封鎖邊境,阻止移民入侵」和「實施美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驅逐行動」寫入了共和黨的黨綱。但需要說明的是,川普所反對的是非法入境的移民,而不是普遍意義上的移民。事實上,他在很多場合都表示歡迎全世界的高素質人才透過合法的渠道進入美國,甚至設想直接給到美國留學並獲得了大學學歷的留學生綠卡。美國透過這種方式可以確保吸引到全世界最高素質的人才。
對於川普強硬的移民態度,有很多學者提出了反對或質疑。一方面,很多經濟學家認為,大規模驅逐非法移民可能給美國經濟造成巨大損失。這是因為,當前美國的人力成本已經非常高昂,因而很多企業都選擇用非法移民作為替代勞動力。據他們估計,如果將非法移民全部驅逐,則會對美國的GDP造成高達數萬億美元的損失。另一方面,也有專家指出,由於過去幾年內湧入美國的非法移民數量已經十分龐大,因而全數驅逐從操作上是很難實作的。對於這些問題,萬斯曾在一次訪談中作出回應。他指出,用對經濟的貢獻來為非法移民辯護是不合理的,因為外國人完全可以透過短期勞工等名義進入美國。而對於驅逐非法移民的方式,他主張采用分類逐步的方法,首先著重驅逐有犯罪記錄的非法移民,而對其他非法移民則透過勸說、抽查、遣送等方法逐步驅離,這樣就可以有效保證驅逐過程的平穩性。
第七,實施貿易保護政策,對進口商品征收高額關稅。
在很多場合,川普都表示要對進口商品征收高額的關稅,甚至表示想用關稅來取代所得稅作為政府主要收入。他曾表示,可能會對所有進口商品征收10%—20%的關稅,而對於中國進口的商品,關稅稅率則會達到60%甚至更高。
很多專家都對川普這種激進的貿易政策表示過質疑,並認為這種貿易政策將會轉化為商品價格的提升,最終導致更為嚴重的通貨膨脹。事實上,哈裏斯團隊在競選過程中就曾抓住這一點,指出川普的關稅設想其實就是對美國人民征收的消費稅。針對這些批評,川普本人曾進行過一些辯護。他指出,高關稅的最主要目的並不是希望透過它來直接獲得收入,而是希望以此作為手段來促使美國的制造業回流,並對美國國內的制造業企業進行保護。他指出,當關稅足夠高時,那些在海外辦廠的企業將發現將商品從海外銷往美國無利可圖,因而就會選擇直接在美國辦廠。而一旦它們這麽做了,不僅商品的價格可以大幅降低,而且還可以直接為美國國內創造大量的就業,讓大批的美國人變得更為富有。可能在新政府中出任貿易代表的萊特希澤曾在【沒有自由貿易這回事】(No Trade Is Free)中曾對這種貿易觀點進行過理論總結:傳統的自由貿易理論只重視貿易對消費者帶來的好處,但它卻忽略了貿易對產業的影響。按照這一解釋,川普的貿易觀點可以被視為一種更偏向於生產者而非消費者的貿易思路。
除了以上經濟政策要點外,川普還希望他能夠更多地影響美聯準的行為,持續保持低利率。這樣,一方面可以降低國內的投資成本,從而吸引更多投資;另一方面則可以誘導美元貶值,從而讓美國的商品在國際上變得更有競爭力。
「川普經濟學」能真正奏效嗎
透過上面介紹,我們可以看到川普經濟學基本觀點:對內,一方面透過去監管、低稅收、開采本國石油等方式促進供給,另一方面則透過限縮政府規模和職能來降低政府支出,透過驅逐非法移民來減少用在非法移民身上的福利,轉而將資金用在基礎建設的「刀刃」上;對外,則透過高關稅吸引國外的制造業回流,再透過美元的貶值來增強美國商品的競爭力。理論上,透過這些手段就可以實作更高的增長、更低的通脹、更多的就業,並讓更多的美國公民從中分享到收益。但是,這樣的理想真的能夠實作嗎?客觀上看,這並不容易。
第一,「川普經濟學」的理論邏輯其實存在著很多缺陷,在現實中未必能真正奏效。
舉例來說,「川普經濟學」非常推崇拉弗的觀點,認為減稅可以擴大稅基,從而最終讓稅收總額增加。然而,這一理論其實只是理論上可行,在實踐中,它運作得卻並不好。從歷史上看,雷根,以及川普的第一任期都采用了類似的減稅措施,雖然它確實助推了經濟的增長,但卻並沒有如預言般地增加稅收、削減赤字。實際上,在這兩個時間段內,美國的赤字都出現了飛漲。考慮到目前美國的赤字已經空前龐大,繼續推行這種大規模的減稅可能是具有很大風險的。
第二,「川普經濟學」中的很多政策並不能由政府直接控制,這就給政策的執行效果帶來了很大的變數。
在川普的經濟主張中,有很多都需要立法來實作。比如,其中最重要的去監管措施和降低稅收的政策都需要對現有的法律進行修改,而立法相關的權力則屬於國會而非總統。在本次大選中,共和黨雖然同時獲得了在參眾兩院的多數席位,但由於國會議員的派系林立,所以川普本人並不能完整地控制國會的立法行程。尤其是在眾議院,共和黨僅以幾席之差居於多數,而其中建制派和持反川普態度的議員數量都不可忽視。在這種情況下,很多政策或許很難真正獲得立法透過,因而也就很難被實際推行。
第三,「川普經濟學」中的很多政策都需要較長的時滯才能實作,並且可能在推行過程中產生很多的負面作用。
以用高關稅來促進美國制造業回歸的設想為例,即使企業因高關稅而選擇將企業從美國國外遷回國內,其廠房建設也至少需要幾年的時間,甚至到川普新任期結束時,這些企業也難以真正遷回美國,更不要說讓預想的積極效果實作了。而與此同時,政策的負面影響則可能顯現。例如,高關稅會在短時間內就將通脹推向新高,這會使得大量的選民在政策的潛在效力得到實作前就對其失去信心。而如果有足夠多的選民因此在下次大選後轉投了民主黨,那麽該政策的效力就永遠不可能實作了。
第四,「川普經濟學」的效力還會受到很多客觀因素的制約。
例如,川普希望透過經濟上的優惠政策吸引美國制造業企業回流。但事實上,美國制造業衰落的問題並不只是透過簡單的經濟刺激就能解決的。比如,在川普第一任期內,台積電曾試圖赴美辦廠,但最終不了了之。原因在於美國當地的工人素質和基礎設施水平都很難適應台積電的需要。如果類似的問題不解決好,那麽制造業回流的設想就只能是「看起來很美」。又如,川普希望用關稅來確立美國商品在全世界的優勢。但現實中,貿易競爭不是單邊的,中國和歐洲企業在面對美國的高關稅後,也會作出相應的反制,並調整自己的貿易策略。這樣,川普所預期的結果就很難實作。
總而言之,雖然川普以經濟承諾贏得了大選,但其「川普經濟學」在執行層面上還會遇到很多的困難。因而,究竟「川普經濟學」能否將美國重新帶向「偉大」,恐怕只有時間才能給出最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