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守一
這幾天最受關註的新聞，莫過於新京報上周曝光的，「罐車卸完煤制油直接裝運食用油」事件。
有人稱之為，可能是近幾年最嚴重的食品安全事故。這話不算誇張。
如果那些罐車混裝的食用油，最終都流向了食品生產鏈，混雜在食用油裏的煤制油甚至更危險的液體，就都進了你我的肚子。想想都覺得莫名惡心。
因為事關每個人的健康，茲事體大，正常人都會感謝媒體和記者的報道。一個行業裏的潛規則，只有被大白於天下，才有被聚焦和被改變的可能。
在報道推出並逐步獲得關註的過程中，的確也有很多人，對媒體的這一次報道不吝贊美。
在新聞行業陷入發展困境，新聞專業被張雪峰之流列入報考黑名單的當下，這次報道可以說是，再次讓人意識到，優秀的媒體人和媒體，對於一個社會的「健康」，具有不可忽視的意義。
可詭異的是，報道雖然掀起巨大的輿論聲浪，涉事企業和相關部門也都有漸次回應，可是回應多屬淩空虛蹈，至今搞不清那些混裝油流向了哪裏，這件事該怎麽定性，又有誰該被問責。
與此同時，針對媒體的明槍暗箭，倒是多了起來。
01
從新聞專業的角度說，新京報的這次報道，選題價值毋庸置疑，任何人看到煤制油和食用油竟然可以同罐運輸，且連清洗的環節都省略，都不可能不感到震驚。
一個關系到廣泛群體健康的行業潛規則，是最需要被曝光的事。如果考慮到這一現象，早在2011年、2005年就陸續被媒體報道過，就會更覺得匪夷所思。
這麽明顯的公共安全隱患，為什麽長期被漠視？持續的曝光和調查，才有可能搞清答案，消除隱患。
當然個人覺得，報道也存在比較明顯的瑕疵。既然記者已經盯上了那倆油罐車，並且拍到了接受那車油的企業名單，按理來說，應該持續跟蹤油的去向，搞清楚這些油最終是進入食品生產環節，還是被做了別的用途？
這些問題油的去向，現在也是輿論最為關心的。作為先發該報道的媒體，竟然沒有交代這個關鍵，不知道是做何考慮。除非是有什麽「不可說」的現實理由，否則還是比較遺憾的一塊缺失。
當然，從事過媒體行業的也應該理解。媒體報道本身就是始終伴隨遺憾的工作，無法保證在一次報道中，能夠順利找到所有信源，交代清楚所有問題。
技術或者經費所限、環境不允許等等因素之下，有時候又不得不發出理論上還不夠完善的報道。
事實上，越是復雜的事件，往往也越難一次窮盡真相，而只能在同行報道、官方回應等多方接力中，拼湊出相對完整的真相。
02
之所以要啰嗦這些媒體報道的常識，是現在已經有一些人，在別有用心地拿報道的瑕疵大做文章。
比如，有人就開始質疑，說報道中的其中一家食用油收貨企業是河北物流集團金屬材料有限公司，該公司的經營範圍裏並沒有食用油的分裝零售，言外之意，這些油並沒有進入食品領域，而是用於工業生產。
自媒體據此質疑媒體故意不說收貨企業是別有用心，並直接給媒體扣上了造謠帶節奏的帽子。
正如前文所說，媒體沒有進一步追蹤、交代清楚那批油的去向，固然是一大遺憾，可是絲毫未經采訪的自媒體，拍腦門就給媒體扣帽子，則是非蠢即壞。
因為如果只是看表面資料，河北物流集團並不是生產企業，根本也用不到什麽工業原料，所以還有人猜，那些油是不是用於他們集團食堂了？
其實關於這些油的去向，現在也有自媒體博主追蹤了新京報曝光的一輛油罐車行車軌跡，發現其從中儲糧油脂（天津）有限公司裝車食用油之後，一路開到了陜西漢中勉縣，在勉縣新力油脂廠區卸貨，而這個廠生產的是典型鄉鎮作坊產品，大機率是要賣給周邊村鎮居民。
由此可知，這些問題油流向餐桌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
無視這些危險的可能性，在有責任回應的官方都未給定論之前，某些自媒體就急於汙蔑打壓媒體，堪稱惡毒。
03
如果說上面這種質疑，好歹有捕風捉影的出發點，還有一種就更離譜。
比如有人竟然開始自動開啟大局觀模式，認為中儲糧身為央企，涉及國家糧食安全，把控國民經濟命脈，所以媒體的揭黑報道是別有用心，這是要配合國外敵對勢力，禍害國內食用油產業……
這些言論荒唐無稽到我都不想參照，甚至搞不清這些人是真這麽想，還是在玩高級黑。
面對多家媒體陸續曝光過的，極大可能危害到自己健康的食品安全事件，這些人想到的不是追問真相、填補漏洞，而是怎麽往媒體身上潑臟水，去解決提出問題的人，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境界？
難道以為自己「正能量」附體，就百毒不侵嗎？
20年前、10年前的媒體報道，沒有能夠終結混裝油的亂象。如今的報道，接下來能不能起到積極作用，很大程度也是要視輿論如何反饋的。
媒體的報道一周前就已經刊發，實際上沒有激起多大的水花。因為媒體報道只能算作「一呼」，其威力如何，取決於輿論場能不能「百應」。
一篇有價值的報道，得不到輿論的聲援，就很難形成推動改變的社會合力。
而近些年，和媒體有價值報道稀缺同步的，是輿論場也在相當程度被異化。極化的甚至毒化的思維主導某些自媒體，而這些自媒體還擁有越來越大的聲浪。
如果媒體冒著很大風險，刊發這樣一個有價值的報道，還要被潑一身臟水；官方調查結論還沒有出，都有很多人開始幫忙洗地，改變還從何談起呢？
食用油被汙染了很可怕，有些人的腦子被汙染了，甚至是更可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