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父親死在家中,屍體一絲不掛。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老人的子女確認父親死亡後的第一反應,竟是毀屍滅跡!
01
那是我進入警局接到的第一個兇殺案,07年9月的一個普通下午,一位男子慌慌張張的來警局報案。
「警察,殺人了,我親眼看見老頭被勒死了。」報案人很激動。
我趕緊帶著他去做筆錄。
男子是我們警局附近小區壽衣店的老板,下午一位女士去買壽衣,走了一會之後又折返回來表示加錢讓他幫忙穿一下,於是男子就隨她一起來到同小區一戶人家裏。
「那老頭絕對是讓人勒死的,額頭都撞破了,肯定是叫人害了!」
男子穩定了一下情緒,將他看到的講給了問詢的警察。
根據他的描述,我們很快來到死者家裏。
02
起初敲門無人應答,亮明身份後屋內人依然沒有回應。
「再不開門,我們就采取其他措施了!」師傅白建國大聲對裏面喊道。
這話很管用,很快就有人開了門。
對方聲稱他們太慌張了沒聽見。
「雙手抱頭!」我沒聽他們解釋。
兇殺案現場危機四伏,師傅持槍對準屋內三人,我和張渺對他們進行搜身。
確認三人身上並無異常後,讓他們抱頭蹲在地上,師傅和我開始檢查屍體。
果然如壽衣店老板所說,老人脖頸處有一條青紫色環形索鉤,額頭有傷口,血跡已被擦除。除此之外,手部,肘部,小腿均有不同程度的劃傷,腹部還有一處比較淺的刀傷。
老人手上的翡翠扳指和抽屜裏的一萬元現金均未被拿走。
後續趕來的警察將三人帶回警局分開受審,我們三人留下勘察現場。
門窗均沒有被撬過,透過觀察,屋內的打鬥痕跡被清理過,在廁所洗手盆的側邊發現一枚帶有血跡的指紋。
值得一提的是,廚房的水池裏有一網兜河蟹,動作遲緩,看起來不是很精神,竈台旁邊還有一小袋生姜。
「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十二小時。」白建國嘴裏念叨著。
「為啥啊,師傅。」我湊上前去。
「目前這個溫度,河蟹沒有水的情況下能活一天,現在是下午六點,這些河蟹已經蔫了,估計是早市上買的。傻小子,一點常識沒有。」
「那萬一本來有冰鎮著,化了呢。」
白建國一時語塞,「閉嘴,幹活。」
02
其實屍檢結果驗證了師傅的說法,死亡時間在四小時到十小時之間,死亡原因是窒息,應該是兇手用圍巾一類較粗的物品將老人勒死。
但脖頸處沒有提取到針織物殘留,夏季也很少人攜帶圍巾,我們猜測是皮帶一類的東西。
物證和屍體能告訴我們的東西很有限,因為,他們都被清理過。
清理的人竟然就是老人的女兒!
老人名叫王德立,剛過了六十歲大壽,現場的三人是他的一兒一女以及一位醫生。
03
這名醫生的供詞較為簡單,他是大兒子的好朋友,只是被叫去開死亡證明的。
「警察同誌,我看到那個現場就知道叔叔是被害死的,哪敢開這個證明啊,我倆正撕吧的時候你們就來了。」
「你到的時候屍體什麽情況?」
「和你們看到的一樣,我沒有動他,我就比你們早到十來分鐘。」
「你怎麽確定他是被害的?」
「脖子上那麽深的印子,遮都遮不住,就算我不是大夫也能看出來情況不對。」
他說的沒錯,那個壽衣店老板也提到了脖子上的索鉤。
根據其他兩人的證詞和醫生離開醫院的時間,已經基本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03
我們的重點轉向了老人的一對兒女。
首先發現老人死亡的是女兒王娟。
「我爸每天下午四點要幫我接孩子,四點半的時候老師給我打電話,說姥爺今天沒去,我打他手機關機,去看他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死了。」王娟的情緒很平靜,似乎死的是個陌生人。
「你到的時候老人什麽情況?」
「就死了,躺在地上,周圍的東西亂七八糟。」
「他身上的衣服是你穿的?」
「大哥說讓我去買套壽衣給爸穿上。」
「然後呢,不要我問一句答一句,把你知道的都說了。」
當天下午,王娟第一個達到現場,開門進去就看到王德立趴在地上,身下有大片血跡,她叫了幾聲沒反應,就用手探了探鼻息,沒有,又摸了摸脈,心跳也沒了。
確認父親死亡以後她就給大哥打電話,大哥很快趕到現場,兩人決定分工合作。
大兒子王軍去找朋友開死亡證明,王娟清理現場幫老人穿壽衣。
她在清理現場是發現家裏只是碎了幾個杯子,沙發被挪動過,錢物並未遺失。
「我本來是想自己給他穿的,可他都硬了,關節掰不動,我只好找壽衣店的人幫忙。」
「那他本來的衣服呢?」
「扔了。」
「扔哪了?」
「樓下垃圾桶。」
「你撒謊。」我們早已經搜過樓下的垃圾桶和附近草叢,均沒有見到沾滿血跡的衣物。
「我洗了。」
「你最好端正你的態度,再撒謊我們就按作偽證處理,是會被判刑的。」
嚇唬一下果然有用。
「哪有什麽衣服,我看見他的時候什麽也沒穿,內褲都沒有,就那麽光溜溜的躺在地上,作孽啊。」
她嘆了口氣接著說。
「洗手池裏有他脫下來的衣服,我拿塑膠袋包好,讓大哥拿出去扔了。」
我們後續將王娟的筆錄與她哥王軍的進行了比對,沒有什麽出入。
衣服被扔在去醫院途中的一個垃圾箱,也已經找回來了。
04
六十歲的老頭赤身裸體地被殺害,非常像是泄憤的行為。
我們討論之後首先排除兇手為錢而殺。
「但如果是仇殺或情殺,一般考慮熟人作案,這類案子都會有清理現場的行為,如果王娟沒有撒謊,兇手似乎除了脫掉王德立德衣服,並沒有其他行為。」
白建國也有點想不通。
難道是奸殺?
07年的老小區幾乎沒有監控,警局門口的也並沒有拍到什麽有效畫面,只有醫院門口的監控證明了王軍去找醫生的時間。
現在只能根據兄妹倆提供的疑似仇人進行逐一排查。
05
經過調查,王軍是一家商貿公司的老板,老婆是中學老師,兒子上初中,王德立死亡當天,三人均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王娟是一家商場的銷售人員,離異後沒有再婚,兒子今年剛上小學,同樣,也有不在場證明。
兩人在接受審訊時表現的思維清晰、泰然自若,絲毫沒有剛剛喪父的悲痛,更加奇怪的是,我們後續接觸的其他近親屬也都是此類反應。
幾番詢問之後我們得知,王德立是一個典型的「窩裏橫」。
王德立在外人眼裏是好丈夫、好兒子、好父親,透過走訪得知,退休以後鄰裏鄰居也都覺得這個老頭很親切,好相處。
但他私底下是一個多疑暴力的人,對老婆孩子非打即罵,對於本該隔輩親的孫子外孫子也非常冷漠,兒女對他積怨已深。
王娟離婚以後,希望父親能幫忙接送孩子,但王德立提出,每月要給他兩千塊錢,自己只管接不管送。起初王軍提出他花錢給妹妹找個保姆,但女兒還是心軟,覺得這錢就當是孝敬父親的了。
他們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肋骨骨折導致連枷胸,家裏本來供著母親的照片。但拆遷時,父親將照片扔了,說留著晦氣,為此大兒子王軍和他斷絕了父子關系。
「我媽就是被他打死的,但我那時候太小了,根本保護不了她。」
王軍的母親原本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可家裏遭了山賊,一家十幾口全被殺了,她因為生的好看被關進屋內侮辱,後來兵丁來了才把她救下。
那個年代的女人,貞潔大過一切。他母親本想自殺,卻被王德立救下,並承諾願意娶她,兩人賣了母親祖宅遠走他鄉。
王德立家裏窮得叮當響,本來根本說不上老婆,卻因為娶了他母親富裕起來。但後來每每母親做事不得他心意,他就以此為由拳打腳踢。
提到母親,王軍的情緒終於繃不住了,抱頭痛哭。
「那你們看到父親死亡以後為什麽沒有報警?」
「為什麽要報警?要不是做給別人看,我連葬禮都不想給他辦。」
我的身份不能帶有太多感情色彩,但是心裏覺得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06
過了幾天,現場及衣物的血跡、指紋比對結果出來了。
「師傅,可以說是一無所獲。」我拿到報告和白建國匯報。
血跡只有死者王德立的,指紋也大都是他和兩個兒女的,但還有一個指紋沒有比對結果。
「看來此人沒有案底,我讓你查那袋子河蟹你查了嗎?」
「哦,查了,和師傅您預想的一樣,早市買的,大概八點左右,沒有同行人員,那個賣河蟹的攤主對翡翠扳指還挺有印象的。」
「那姜呢?」
「沒讓我查姜啊?」
白建國拿著報告使勁地敲了一下我的腦袋,「榆木腦袋,舉一反三不會啊,查去。」
「得嘞。」我一路小跑直奔市場。
市場上賣姜的攤位只有兩個,由於兇案現場的姜還沒來得及從袋子裏拿出來,應該是剛買不久。
果然,老頭不是一個人去的市場,據攤主回憶,老頭和他兒子一起有說有笑的。
「他兒子夾了一個黑皮包,襯衫西褲,身高比老頭高一點,臉圓圓的,兩人看起來關系很好,挽著走的。」賣姜人努力回憶。
除了臉型,其他特征與王軍一致,於是我們再次找到他。
但王軍卻矢口否認,並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
07
大概是一周以前,王娟忽然接到父親電話,說讓女兒救命。
王娟趕回家以後,發現家裏多了一個老太太和一個男人,父親的鼻子裏塞著紙團。
老太太頭發淩亂,一直在哭,男人非常生氣,問過之後才知道,就在剛剛,父親差點鑄成大錯。
老太太叫鄒晴,是王德立年輕時候的工友。
那時候的王德立早已結婚,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動了心思,但鄒晴明顯不想和他有瓜葛,幾次拒絕不成,鄒晴直接搬了家,換了份工作。
鄒晴退休以後,兒子為她買了個一樓的房子方便出入,恰好就在王德立的樓下。
再次見面後,王德立表現得彬彬有禮,鄒晴以為他轉了性,而且這麽多年過去了,就放松了警惕。
直到那天下午,王德立敲門,問鄒晴借頭蒜,說家裏要吃餃子。
鄒晴本想開一點門給他,誰知王德立直接拉開門進了屋,一邊佯裝參觀一邊進了臥室,鄒晴跟在後面想拉住他。
但就王德立確定屋內沒人以後,猛地轉身抱住鄒晴。
「你讓我想了這麽多年,真是老天開眼,讓我又遇到你。」王德立將鄒晴按在床上,就要脫人家的衣服。
但王德立終究是六十的人了,幾番撕扯下來也沒占到什麽便宜,偏巧這時候鄒晴的兒子回來,看見此等場景,直接將王德立走了一頓。
鄒晴怕攤上人命才攔下了。
08
出事以後,對方要起訴,王軍姐弟好說歹說才勸下來,給十萬塊錢,王德立要親筆寫一封道歉信。
「王娟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倆就想到了,肯定是人家一直沒收到道歉信,覺得惱火,又找上門來了。」王軍講完,不斷的唉聲嘆氣。
「這麽重要的線索不早說。」白建國氣得直拍桌子。
「太磕磣了,我們說不出口。」
現在大概知道為什麽兄妹倆要急著給老人火花了,除了以前那些事,他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父親一把年紀還是個風流人。
我們很快找到了鄒晴。
09
「警察同誌,我兒子可沒殺人啊!」鄒晴聽說情況以後大驚失色,稱這幾天兒子除了上班都在家陪著自己,哪也沒去過。
那事之後的第二天,鄒晴就搬到了兒子家。
「那你呢?」
「我連家門都沒出。」其實看鄒晴的體型,想殺掉一個男人還是比較艱難的。
她兒子在接到鄒晴電話以後,很快趕回了家裏,一聽到王德立被人殺害,一開始有些吃驚。
「報應!」她兒子咬牙切齒的說道。
「現在有些情況需要你配合一下。」
雖然鄒晴的兒子看起來五大三粗,但態度相當好。經過走訪證實,他確實沒有作案時間。
我們也用他的照片與賣姜攤主進行了辨認,那天一起來的並不是他。
沒想到,線索再一次斷掉,案子又陷入僵局。
10
「會不會是雇兇殺人。」雖然鄒晴兒子沒有作案時間,但他暫時還不能排除嫌疑。
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那個夾著黑皮包的男人。
我們拿著畫像對附近的居民進行了走訪,一無所獲。
就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轄區內又發生一起命案。
在一個按摩店旁邊的小旅館內,發現了一具女屍,赤身裸體被勒死在屋內。
「有個男人交了一周的房費,但是時間都過了也沒續,我打電話給屋裏也沒人接,還總有股味道,我們就把門撞開了。」旅館老板報的警。
我們趕到現場時,屍體已呈現巨人觀,本想近距離看看,但還沒進屋,我這胃裏就翻江倒海,直接在門口吐了起來。
「幾乎可以確定時同一兇手所為。」白建國從屋內出來。
果然,痕跡檢查結果顯示作案兇器與王德立德應該一樣。
11
透過了解,這個女孩是隔壁按摩店的員工,偶爾會跟著顧客回家,這次大家都以為她傍上大款不回來了,也沒在意她失蹤的事。
「我們失聯個幾天是很正常的,要麽是被包走了,要麽是自己倒黴了打孩子去,沒人細問。」
在被問到為什麽沒人報警時,按摩店的其他女員工答到。
女孩的死亡時間與王德立幾乎是同一天,甚至比老人更早一些,應該是那天的淩晨。
12
透過詢問旅館老板,我們獲得了嫌疑人的畫像,我拿著畫像去問了賣姜人。
「應該是他。」
我們拿著畫像又問了按摩店老板,可能是我們的畫像師傅手藝欠佳,他竟然說不認識。
現在去哪找這個人呢?
按摩店和旅館都在城鄉結合部,雖然要求了安裝監控,但兩家的店主都表示「不巧」壞掉了。
我們只能從沿途的監控下手,果然,在一處十字路口,我們找到了疑似嫌犯的身影。
夾著黑包、行色匆匆的中年男子。
13
後面的事情就很順利了,有了照片,按摩店老板很快辨認出這個男人是他們的常客,沒什麽錢還喜歡裝大款。
抓獲犯罪嫌疑人後,他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殺死按摩女是因為錢,一時激動就用皮帶勒死了,跑出來後四處閑逛遇到了王老爺子,一眼就被王德立手上的大扳指給吸引了。
本是為財而來,但得手後並沒有取財,是因為連殺兩人過度害怕,在翻找老人錢包時發現一封道歉信,就是之前提過的鄒晴讓王德立寫的那封。
嫌犯心生一計,或授權以偽裝成仇殺,這樣就沒人懷疑自己了,所以他脫光了老人衣服,拿走了那封道歉信。
再加上,子女對父親死亡的態度也是希望草草了事,所以我們走了很多彎路。
這種人現實中其實並不少見,把最壞的情緒留給最親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