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結)我是侯府不受寵的小姐。
被親爹送給了姐姐的未婚夫,讓我生下對方的孩子。
我被逼著給心上人寫下一封分手信。
「一介山野村夫,如何配我千金之軀?」
後來,信中的村夫已位極人臣,輕蔑地諷刺我,
「你一介下堂婦,又如何配我?」
1
漆黑不見五指的夜。
我縮在榻上,無措地承受著一切。
與我行著世上最親近之事的男子,是我長姐的未婚夫。
將軍謝珩。
明明是這種事,那雙眼卻清冷無愉,似乎,他只是在完成一項任務。
夜如潑墨。
裹挾著我的羞恥與絕望。
……
我娘是府中婢女。
當年侯爺喝醉後將她錯認成夫人,那夜過後,便有了我。
可夫人說,侯府只能有一個小姐。
我便成了阿姐的丫鬟。
沒人知道,我這個低賤的婢女,也是侯爺周問蒼的女兒。
可半月前,侯府忽然對外公開了我的身份。
卻又告知我一件荒唐事。
長姐身弱,日後恐無法生育,但侯府與將軍府聯姻事關重大,必須要有一個孩子在其中作為維系。
所以,我這個從不被承認但又流著侯爺血脈的婢女,就這般成了最佳的生育工具。
我被侯爺囚了起來。
又在今夜被點了穴,強行送進了謝珩的房間。
2
雲雨初歇。
男子利落地穿上衣衫,走了。
臨走時看了我一眼。
他已收拾妥帖,衣冠楚楚,而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床榻上的我。
衣不蔽體,癱軟如泥。
收回目光,他語氣淡漠,「辛苦了,早些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
我剛穿上衣,房門便被推開。
大娘帶著人走了進來,「將軍走了?」
「是。」
我緊緊攥著衣角,低聲應和。
「剛剛如何?」
她話問的直白極了,「幾次?」
說著,指揮身旁婢女,「去,在小姐腰下墊個軟枕。」
我被迫以一個頭低腳高的姿勢躺著,像極了一個任人擺布的玩偶,羞恥又輕賤。
大娘覆著我的手拍了拍,「你也莫覺著委屈,能給謝將軍做通房,這是多少丫鬟婢女求之不得的。」
我沈默不語。
而她語鋒一轉,話裏忽然帶了話,
「放心,你為長姐付出這些,大娘都記在眼裏。」
「那個江宋景,我已讓你爹舉薦他為官,在你爹手下做事。」
「只要你乖乖生下孩子,大娘定可保他官途清明。」
我死死攥著被角。
江宋景……
熟悉的名字入耳,卻引得我格外心疼。
眼前似乎浮現出少年的臉,清雋溫潤,意氣風發。
可是。
我們已經再沒有以後了。
十日前,我被大娘逼著寫了一封信寄與他。
信中寥寥幾句,刻畫出一個剛得勢的高門貴女,輕蔑地踹開她鄉下的老相好。
為讓他死心,我不得不在信的末尾落筆——
「一介山野村夫,如何配我千金之軀?」
那日後。
他再沒給我寫過回信。
3
那夜荒唐過去後,我始終未曾去看過阿姐。
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我與謝珩的事所有人都在瞞著她。
可三日後,阿姐卻遣了人來尋我過去。
我知道,不能再逃避了。
阿姐房間裏彌漫著淡淡的藥味。
繞過屏風,才發現床邊還站了一人,長身玉立,氣質斐然。
是謝珩。
他看了我一眼,古井般的眼底竟也掠過一抹晦意。
但又很快斂去。
「錦書,快過來。」
長姐見了我倒是十分欣喜,瘦弱的手腕稍擡了擡,我忙走上前去。
「阿姐。」
我聲音發澀。
她又瘦了許多。
阿姐握住我的手,語氣嗔怪又有些心疼,「可是近日沒睡好?瞧這眼下烏青一片。」
許是心虛,聽她提起「沒睡好」三字,我忽然想起了那不堪的一夜,猛地抽回了手。
幸好,阿姐並沒察覺出不對勁。
替我將碎發掖去耳後,她問,「你與那姓江的公子如何?」
「你也到了婚嫁的年紀,該考慮婚事了。」
聽阿姐提起江宋景,我不由得怔了下。
余光裏,謝珩似乎看了我一眼。
垂下目光,我輕聲道,「分開了。」
「怎麽了?」
「沒事,」我輕聲笑笑,「就是忽然覺著不合適。」
阿姐還想再說什麽,謝珩卻出聲道:「畢竟年歲小,分合也屬正常。」
他掃我一眼,眸色晦暗不明。
「軍中男兒眾多,我多替你妹妹留意著。」
阿姐輕笑著說好,托他幫我多費心。
而我卻偏開頭,沒敢再對上他的目光。
4
今夜謝珩留宿侯府。
夜深。
我又被送去了他房間。
羅紗層層罩下,模糊了夜色。
「很疼?」
帶著薄繭的手揩去我臉上的淚,他停了動作。
我閉著眼,眼淚卻簌簌落個不停。
我想,娘如果還活著,看見自己如珠似寶的女兒這般被人糟蹋,一定會心疼死了吧。
隔了會,頭頂傳來謝珩的聲音。
「嬌氣。」
他捏著我的下頜,在我沒反應過來時,吻了過來。
空氣被一點點汲取,榨幹。
我的掙紮只是徒勞,眼淚擲地無聲。
折騰到最後,謝珩忽然握住我的手,問,「這是什麽?」
睜眼,只見他擰眉,盯著我手上的傷。
思緒驀地回到那日——
成為侯府小姐那晚,大娘和我提出了那個荒誕的要求。
我自是不肯。
大娘便尋了個借口將爹支了出去,對我動了刑。
尖細的針尖自指甲縫隙紮入,疼得鉆心。
十根手指,沒一根落下。
我快撐不住時,大娘走到我面前,笑容溫和。
「你爹是侯爺,若是想要那小村裏的一條性命,怕是也比殺雞難不得多少。」
她是指江宋景。
山野鄉村裏長大的女兒,哪裏招架的住這些威脅與刑罰。
疼得幾近暈厥時,我哭著討饒。
「我願意……」
「大娘,我願意。」
大娘笑吟吟地將我扶回桌前,「這才乖。」
爹爹很快回來,目光掃過我滿是鮮血的手,僵了下,卻又很快移開。
……
「嗯?」
面前人久久等不到我回應,語氣有些不耐。
他將我身子翻轉,按在榻上。
一次又一次。
直到最後我仍在哭著,謝珩撩開擋在我臉上的發,手上沾了一片濕。
他楞了下,語氣也放軟了些。
「委屈?」
扯起被子蓋在我身上,他斟酌了一番,
「等到你姐姐病好,我會和她坦白,納你為妾。」
納我為妾……
男人撐著床面,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似乎,他會對我負責,納我為妾,已是對我的無上恩賜。
恍惚間,我又想起了娘在世時住的小村。
以及,村裏那個赤誠的少年。
他曾在梨花樹下偷眼打量我,認真許諾,說日後定要實作抱負,給我他力所能及的一切。
再回神。
面前男子正背對著我穿衣,剛剛的話猶如在耳:
「我可以納你為妾。」
「……」
5
父親壽宴上,我見到了江宋景。
曾穿著青衫的溫潤少年,如今已換上朝服,端起了酒杯。
滿腔壯誌化為杯中酒,杯杯敬向高位者。
腳下仿佛生了根,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著他。
他瘦了許多。
忽然。
江宋景微微直起身,目光掃過,同我對上。
我緊張得甚至都忘了呼吸。
我想象過無數種他的反應,憤怒,錯愕,難過,甚至當眾嘲諷辱罵我。
可他的目光掃過我,沒有停頓,又落向了別處。
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心口疼得厲害,我止不住地用手絞著衣角,試圖來壓制心裏的酸澀。
「錦書。」
有人叫我。
竟是謝珩。
他朝我招了下手,讓我過去。
我猶豫著喚了一聲「姐夫」。
他與旁人介紹我,「這是侯爺的小女兒,周錦書。」
「我的小妹妹。」
朝堂上下都知謝珩與我姐姐的關系。
眾人不覺什麽,紛紛附和著誇我和姐姐一樣優秀。
只有我覺著諷刺。
小妹妹。
在一張床上睡過的小妹妹。
酒宴上,我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江宋景身上。
我的那封分手信,似乎真的毀了他。
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如今眼裏有了功利,臉上寫滿野心。
為了仕途順遂,他微微彎著身子,朝謝珩敬酒。
離得遠,我只隱約聽見他的半句場面話:「日後,還要仰仗謝將軍照顧……」
謝珩沒有喝那杯酒。
卻是朝著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宋景並未察覺,見他不接,反倒將身子伏得低了些。
態度謙卑。
我心疼得厲害。
越是見他這樣,我便越是害怕。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謝珩之間的那張遮羞布被扯下,江宋景會如何想我?
我不敢想。
6
阿姐也來了。
她強撐著被人扶來,一張臉白到幾近透明,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爹爹。」
她叫得親昵,笑著賀壽,「祝爹爹福壽無疆。」
「好好好,」父親幾乎是小跑著過去扶她,「怎麽不在房間休息?」
「在屋內躺了這麽久,想出來透透氣。」
謝珩也忙走了過去。
接替著父親攙扶住她,將她迎去了自己身邊,「累不累?」
阿姐輕輕搖頭。
看見阿姐時,謝珩的目光永遠都一錯不錯地凝在她身上,更是從未冷過臉。
我聽見旁人的議論聲。
「謝將軍對小姐是真好,這世上怕是再難找到如此癡心的郎君了。」
「就是,我若是能當一日周小姐,怕是死也值了。」
……
然而,眾人口中絕世僅有的癡情男子,卻在宴散後的深夜,將我按在了床榻前。
「謝將軍!」
「叫我謝珩。」
他的吻落下,急促,強勢,似乎想要從我這裏證明些什麽。
我顫抖著,抗拒著。
閉上眼,眼前都是江宋景今日淡漠的眼神。
「為什麽不出聲?」
男人的大掌撫上我後頸,熱得發燙。
他要我看著他。
他要我清楚地知道,眼前在我身邊的人是誰。
與前兩夜的公事公辦不同,今晚他似乎有些失控。
他死死扳著我的肩,發了狠地吻我。
羅紗輕幔,遮住了兩道身影的交纏。
撐不住時,我忍不住哭著討饒。
無助,悲痛,絕望,與無盡的羞恥感相融合,化為一湧浪潮。
將我盡數淹沒。
7
接下來的幾日,我每天都要被逼著喝下幾大碗的湯藥。
那藥通體發黑,苦澀難言。
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下,苦得心尖都打顫。
澀意更是經久不散。
就這麽熬了幾日,到了花燈節。
聽說,京城的花燈節每年都十分熱鬧,今年,阿姐也非要出行。
父親與大娘攔她不住,只得叫了些丫鬟小廝陪同著,生怕她身子吃不消。
「我要錦書陪我。」
她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笑,「讓錦書和阿珩陪我就好,人太多了也不方便。」
父親拗不過她,最後只得同意。
姐姐身子骨愈發虛弱,走不動路,便坐在馬車中,裏面遍鋪羽褥,暖和又舒適。
我和姐姐同在車裏。
她將身子倚在我肩上,可她實在太瘦,輕的仿佛沒有重量。
車裏很安靜。
我忍不住去想過去。
我十歲那年,娘被夫人趕出侯府,送去了皇城附近的偏僻小村。
而我,被送去了阿姐房中做婢女。
娘生活得很淒苦。
還好,她的鄰居江宋景一家待她很好。
阿姐也時常給我塞錢,放我出府去看娘親。
也正是去的次數多了,我與江宋景才漸漸熟識。
再到後來,彼此生了情愫。
兩年前娘在村裏病逝,還是江宋景替我盡了孝。
這些年,我一直是侯府裏不起眼的婢女。
大娘視我為眼中釘,因阿姐護著,我在府中的生活才不算難過。
可是。
那個心軟的神,卻在半年前得了天下最難纏的病。
「錦書……」
我在出神時,忽然聽見阿姐叫我。
「嗯。」
思緒瞬間被拉回。
阿姐握著我的手,指尖很涼,「最近有什麽事嗎?總覺著你心事重重。」
「沒有。」
「我娘近日有沒有為難你?」
我沈默了下,聲音很低,「沒有。」
阿姐卻嘆了一聲,「回答的這般快,那就是有。」
「你知道,爹這一生不曾納妾,我娘太過篤定爹對她的愛,所以這麽多年都無法接受當年的事。」
「放心,我會勸解她。」
她手心的涼,漸漸蔓延到了我手上。
「爹子嗣單薄,大哥戰死沙場後,爹就只剩了我們兩個女兒,若我日後……」
她語氣一頓,笑容裏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落寞。
「你就是爹爹唯一的女兒。」
8
謝珩進來時,阿姐已經睡著了。
一路上,她似乎心情很好,時而握著我的手談心,時而掀開車簾,看看外面。
路人多年輕男女。
有人戴了面具,有人提著花燈,有男子藏著愛意的眼,也有女子羞紅了的臉。
好不熱鬧。
見她睡著,謝珩動作放輕了些,扯起狐裘小毯蓋在了她身上。
生怕動作重上一分便將她惹醒。
謝珩在我身邊坐下。
「都聊了什麽?」
他問的隨意,像是在聊些家常,我也低聲回著。
直到。
謝珩的手無意間碰到了我的,手背一熱,我忙將手縮了回來。
剛有動作,他便握住了我的手。
逼仄的馬車裏坐了三人,空氣瞬間有些燥熱。
我拼命推他的手,卻無果,謝珩反倒將我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他俯身,我甚至能察覺到他落下的呼吸。
他瘋了?
推他不開,我壓低了聲音提醒,「阿姐……」
卻被他捏著下頜吻了過來。
唇齒纏結。
前幾夜那晦澀難言的畫面,不合時宜地在腦中浮現。
我快喘不過氣來。
任我推搡,踹他,指甲深深掐入他手臂,他都不肯松開。
直到……
身旁阿姐輕輕動了下,謝珩立馬松了手。
還好。
阿姐還沒醒,只是睡的並不安穩,眉心緊緊蹙著,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此刻更是白得幾近透明。
似乎下一秒就會碎掉。
9
花燈會後不久,我查出了身孕。
當晚,爹下令將我房間所有帶有棱角之處都用棉絮團團纏住,又在第二日冒著大雪去了一趟靜安寺,替我求來一道護身符。
大娘日日挑選著為我送上不重樣的補品。
就連謝珩,都半蹲在我面前,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我尚且平坦的小腹,眼底是怎麽也藏不住的喜色。
他擡頭看我。
「錦書,這是我們的孩子。」
所有人都很開心。
除了我。
對於他的到來,我除卻難過,就只覺著可悲。
巧的是,在我查出身孕的三日後,是阿姐的生日。
父親與大娘商討過後,決定大辦姐姐的生日宴,迎百官,賀親朋,用賓客們的祝賀來沖淡疾病的晦氣。
生日宴那日十分熱鬧。
賓客眾多,甚至遠超當初父親壽宴的規格。
姐姐身子不適,只出來坐了一小會,說了兩句話,便被兩名丫鬟攙扶著回房休息了。
宴上,父親宣布了謝珩與姐姐明年的婚期。
算算日子,剛好是在我生產之後。
賓客們紛紛送上祝福。
我卻只覺著惡心。
懷孕後,身子總覺著無力,食欲更是欠佳,無論什麽山珍放在眼前,我都覺著反胃。
這會人多嘈雜,我更覺著胸口發悶。
趁著無人註意,我起身去了後院。
後院無人,夜風一吹,舒爽了幾分。
在院裏緩步逛了兩圈後,卻聽見身後腳步聲。
回身。
就這麽毫無預兆地看見了江宋景。
他穿了件青色長衫,恍惚間,我甚至以為自己看見了當初小村裏的少年。
再回神,卻聽見他語氣譏諷,「原來是周小姐。」
說著,他微微側身,讓開了路,「我這種山野村夫,怎能擋了侯府小姐的路。周小姐請。」
字句奚落,都是在回應我那封分手信。
胸口愈發悶了。
我並不想同他辯駁這些,加快了腳步想要從他身邊快些走過。
卻偏偏忙中出錯。
江宋景身後是府中石橋,橋下是一汪水池,我加快腳步走過,卻偏偏踩到了橋上一塊凸起的石頭。
「噗通——」
天色暗了,而我腳步慌亂,就這麽直直落入了水中。
我不會遊泳。
「江……宋景……」
我在水中慌亂掙紮著,下意識地喊著他的名字。
緊接著,又一落水聲響起。
有人跳入水中,將我救起。
可我嗆了水,意識已有些模糊,只隱約聽見耳邊有人叫我,「錦書。」
語氣慌得不得了。
「錦書……」
我被他撈上了岸,模糊間,似乎有人將手搭在了我腕上。
吐出幾口水,我才勉強清醒過來。
江宋景蹲在我面前,逆著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好想像過去一樣,撲進他懷裏哭訴我的委屈——
被逼著給他寫那封信時,我好不甘。
被大娘帶人拿針刺入指縫時,好疼。
被謝珩壓在身下不能反抗時,好絕望。
我好想他。
可是。
理智漸漸回籠,我知道我不能。
我只能強撐著推開他,低聲道了謝,再一點點站起身來,折身回去房間換身衣裳。
然而,剛剛走了兩步,手腕忽然被他拽住。
他聲音帶顫。
「周錦書,孩子是誰的?」
10
寥寥數位,猶如一盆冷水迎頭潑下。
我衣未沾水,心卻涼到了底。
他怎麽會知道……
溺水時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我想起被他撈上岸時,有人搭在我手腕上診了脈。
江宋景是診出了喜脈吧。
他爹是村裏的赤腳醫生,一直希望他能繼承衣缽,所以自小逼著他學習醫術。
只是,年少時的江宋景一心考取功名,實作抱負,對醫術方面倒是並不算太上心。
「周錦書!」
他壓低了聲音喊我,「侯府並未許你婚配,孩子究竟是誰的?」
「我只當你如今貪慕榮華,可你竟還糟蹋自己。」
他緊緊攥著我手腕。
好疼。
那雙溫潤的眼,一點點掃過我,漸漸升起失望之色。
「你娘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兒如今這般輕浮,怕也是要含恨九泉。」
聽他提起我娘,我鼻尖一酸。
眼淚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無數解釋的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咽下。
如今他在我爹手下做官,即便將那些難堪的緣由說給他,又能改變什麽呢?
讓他一時沖動,毀了前途?
還是讓他辭官帶我逃跑,給我腹中的孩子當爹?
酸澀一點點回咽,我推開他的手,將緊攥的手指緩緩掰開。
我想說些狠話。
可嗓間發澀,連個字音也說不出。
我踉蹌著朝院外走去,剛過小橋,江宋景便跟了過來。
肩膀被人重重扳過。
我被他抱進懷裏,聞到熟悉的青松味道,想掙脫,反倒被他抱得更緊了些。
「周錦書。」
他咬牙叫我的名字,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如果你有什麽苦衷,我辭官帶你離開京城。」
「這孩子,我認了。」
11
眼淚大顆地砸下。
滾燙卻又發澀。
這個傻子。
江宋景死死抱著我,可他看不見我臉上的表情。
我絕望地望著夜空,垂下的手擡了幾分,又緩緩回握。
「江宋景。」
我閉上眼,語帶嘲弄,「你拿什麽帶我走?憑你那單薄的積蓄嗎?」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我在信中說的很清楚了,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唔……」
後半句話被他堵下。
江宋景瘋了一般將我按進懷裏,與其說那是吻,不如說是泄恨。
他將我扯去假山後。
那是一個血淚相和的,不算是吻的吻。
「啪!」
最後又以一記響亮的巴掌收場。
我扯緊濕漉漉的衣衫,踉蹌離開。
「江宋景,你若是恨我當日棄你,就好生活出個模樣來。」
「也算讓我看的起你。」
身後,他許久未曾說話。
我走出後院,才隱約聽見身後響起男子的笑聲。
經久不息。
12
這一夜,我睡得極不安穩,夢裏兩張面孔來來去去,惹得我心慌。
謝珩與江宋景來回占據著我的夢。
半醒時,我先是覺著身上一涼,接著,腰上多了幾分溫度。
睜眼。
謝珩的臉由虛化實。
不再是夢。
回過神,我忙將他推開,「謝將軍。」
大掌捏住我下頜,帶了幾分不滿的力道,「叫我謝珩。」
而我面無表情的看他,「將軍有事?」
「無事。」
「睡不著。」
我冷眼看他,原本我是忍得住情緒的,被控制利用了這麽久,我為了活下去,為了讓江宋景活下去,始終壓抑著情緒,做他們的工具。
可是此刻,我總是會想起今晚後院裏江宋景的表情。
那般的絕望。
我忍不住譏諷出聲,「堂堂鎮國將軍,夜裏睡不著便偷入侯府,進入未婚妻妹妹的房間?」
「這與淫賊又有何異?」
被我一激,他手下加了力。
下頜骨似乎快被他捏碎。
謝珩的目光落在我唇角,指腹蹭過,「怎麽破了?」
心一慌,我偏開頭。
「咬的。」
「自己咬的?」
「不然呢?」
我用盡全力將他推開,扯起被子將自己裹起,「我要睡了,將軍好走,不送。」
外面半晌沒有動靜。
就在我以為謝珩已經離開時,他忽然扯開了被。
「我可曾惹你?」
他問的這般可笑。
那些我無力掙紮的夜晚,哪次不算惹?
許是明白了我的沈默,謝珩冷笑,「所以,你懷上後便要與我徹底斷了關系?」
「不然呢?」
我揪緊被子,「我與將軍之間種種荒謬行徑,都出於這場交易,我被你們逼著做那種事,不也是為了這孩子嗎?」
「拋開這些,若非說關系,將軍還是我日後的姐夫,僅此而已。」
謝珩的呼吸逐漸加重。
那個面對萬馬千軍也不曾變色的大將軍,此刻卻擰著眉,險些壓不住眉間郁色。
我見他擡起手,下意識的縮了下肩,可下一秒,沒見他怎麽動作,桌上的燭火便隔空熄了。
房間陷入黑暗。
我聽見男人壓抑的粗重呼吸。
衣衫被粗暴扯開。
謝珩不顧我掙紮,將我死死按在身下。
「我不想再聽見「姐夫」二字。」
他語調沈沈,用力在我身上落下銘印,然後在我耳邊彰顯他的所有權——
「我是你腹中孩子的爹。」
「周錦書,這場交易還遠沒有結束。」
瞧,這人多可笑。
明明是他們籌謀策劃的一場荒唐計劃,他卻似乎,對我這個棋子動了心思。
13
那晚,謝珩離開時已滿室狼藉。
我斂好衣衫,赤著腳下床,摸黑點亮了燭台。
為防止我私下裏墮胎,大娘的人幾乎時時看著我,不過,謝珩剛走,這會正是守備空缺時。
備好筆硯,我展紙寫了一封信,並在信中塞了一塊布條。
夜深。
我推開窗。
信鴿叼走那封薄信,又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
翌日。
清晨醒時,我發現下面隱隱見了紅。
我沒有告知任何人,甚至,我十分期盼這孩子留不住。
只可惜。
兩日過去,卻仍沒有流產的征兆。
倒是阿姐的身子愈發的差了。
甚至,我聽下人們悄聲議論,說大小姐可能挨不過這個冬天。
那是我成為侯府小姐後,第一次朝下人們發火。
「閉嘴!」
「再讓我聽見誰說這些不吉利的,我便將她趕出府去!」
下人們紛紛噤了聲,可我盯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卻有些回不過神來。
一切都是因阿姐而起,可我卻沒辦法怨她。
她與這侯府裏的每個人都不同。
我自幼跟在她身邊,名為婢女,實際上,無人時阿姐都讓我同她睡一張床,吃穿用度都和她一般無二。
如果沒有她,阿娘或許早就死在了被趕出府的那年冬天。
我是這般的糾結。
而後。
我去了一趟阿姐的院子。
已有幾日沒去見她了。
「錦書。」
阿姐見了我很開心,攥著我的手,輕聲說著我又瘦了。
替我將碎發掖去耳後,阿姐忽然提起了謝珩。
「其實,阿珩是個好男人。只是阿姐可能沒有那福分……」
「阿姐!」
我打斷她的話,「別說這些不吉利的,你會好的。」
「阿姐會長命百歲,會配得這世上最好的一切。」
阿姐握著我手笑了笑。
「錦書,其實……」
她看我一眼,「謝珩是良配,若我沒能熬過去,你跟了他也算是樁好姻緣。」
「阿姐,你瘋了?」
我猛地甩開她手,心跳劇烈。
不知她是不是發現了些什麽……
一切雖非我意願,可站在阿姐的角度來看,我們都對她不住。
我佯裝鎮定,「謝將軍是我日後的姐夫,阿姐莫再說些糊塗話了。」
阿姐笑著,沒再說話。
有風順著未關嚴的窗柩吹入。
吹亂了她眼底的重重心事。
14
聽聞,京城近日新開了間制衣坊。
店面不大,但繡法獨特,衣上圖案活靈活現,惟妙惟肖,很快便吸引了各家夫人小姐們的註意。
短短一月時間,便火遍全京。
今日,就連一向不大愛湊熱鬧的大娘也去轉了一圈,回府時,還買了件成衣送給阿姐。
她去送衣時,我剛巧在阿姐房中。
「心兒,快看這衣裳可合你心意?」
大娘笑吟吟的將衣服展開,遞到了阿姐面前比劃了下,眼底是化不開的慈愛,「心兒生的白,這衣裳真襯你。」
阿姐不語。
她靜靜盯著面前的衣,目光掃過衣角繡的蝶。
蝶影錯落,似乎下一刻便要翩然起飛。
她看了很久,然後笑著將衣收起,「很好看,謝謝娘。」
「這繡工可真巧。」
「就是」,大娘笑著附和一聲,一偏頭見了我,甚為敷衍的客套了句:「今日買的匆忙,又不知你尺寸,下次再路過,大娘給你也帶上一身。」
明知她是在阿姐面前做戲,我也懶得辯駁。
「多謝大娘。」
我的目光繞過大娘,落在了阿姐身上。
阿姐也在看我。
纖細手指輕輕捏著那衣的一角。
15
今日,將軍府上小廝遞來訊息,說謝珩讓我今晚過去,有要事相議。
我聽的好笑。
我一無權無勢,空有個名頭的侯府小姐,謝珩能有何要事與我商討?
無非是那些登不得台面的男女之事罷了。
撫上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向那小廝答話,「勞煩回去稟告將軍,我身子不舒服,恕不能奉陪。」
我轉身回房。
接連三日,謝珩派來的小廝都吃了閉門羹。
本以為謝珩會明白我的態度。
然而,時隔幾日,那小廝又來了,而這次只捎來一句話:
「江宋景勾結朝臣。」
我被這一句話驚的說不出話。
那小廝也只是個傳話的,我無法辨清這話的真假。
猶豫半晌,我還是跟著小廝去了將軍府。
我虧欠了江宋景太多,事關他,我總是做不到置身事外。
而且,我知道謝珩的性子,也可悲的知道自己在侯府與將軍府這兩座府邸中的位置究竟是多麽低微。
只要他想。
我就從沒有拒絕的余地。
謝珩一句話,爹與大娘便是命人擡也會將我擡去將軍府。
……
我被小廝帶入謝珩房中,推門卻不見人。
環視一圈,房內裝飾古樸自然。
驀地。
身後響起腳步聲,還沒回身,便被人抵在了門上。
微微隆起的小腹壓著門柩,身後人呼吸霎時重了幾分。
他的手自身後環過,重重捏我下頜,「現在想見你一面,都必須提那人的名字?」
「江宋景怎麽了?」
似是不滿我的詢問,謝珩扳過我的身子。
落下的吻被我偏頭躲開。
謝珩被氣笑,松了手,「怎麽了?你的老相好如今可不得了,借著侯爺的勢爬起來,如今暗地裏搭上了李相。」
我心一沈。
李丞相。
朝中最大的勢力,可惜,是個公認的奸臣。
但凡是個明眼人就知道,皇上看他不順眼已久,遲早要逮了機會將他那黨派一並鏟除,江宋景若真攀上這股勢力,怕是遲早要翻車。
來不及細想,我已被謝珩抱去了榻上。
謝珩將我圈入懷中時,我奮力推搡,一腳踢去了他腿間。
一聲悶哼。
謝珩彎著身子罵了聲。
忽然,門外響起小廝聲音,翰林院學士江宋景求見。
名字入耳的那一刻,我怔了下。
竟不知是該喜該悲。
謝珩應了聲,我本以為他會出去見江宋景,然而,他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下衣衫,「讓他進來。」
進來?
我大驚,想要下床榻,卻被謝珩推進了裏側,扯起的被子裹在了我身上,他扳過我身子,讓我背對著房門的方向。
「如果不想讓你老相好看見你與我私會的模樣,最好別出聲。」
說完,他放下床幔。
幾乎同時,我聽見了開門聲。
也聽見了江宋景的聲音。
聽他低聲問好,聽他與謝珩聊著公事,又聽他話鋒一轉——
「宋景可是擾了將軍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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