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結】
我懷了反派的崽。
他舉劍架在我脖子上,威脅:
「要麽嫁給我,要麽死!」
我心道:幹嘛跟自己的命過不去呢,所幸反派長得不錯。
於是倒掉手中的滑胎藥道:「我嫁!」
上半部(1~33)
1
那晚,其實是個意外。
我只是丞相府的一個庶女,卻在元宵宴那日被人追殺。
跑了幾條街後,我闖進了一間客棧的雅間。
想著能住雅間的,都是非富即貴,那些刺客縱不能得罪貴人。
只是,沒想到,我一進門便有一只大手摟上我的腰肢。
那人渾身滾燙,厚重而急促的氣息噴在我脖子上。
開口欲氣十足:「你是解藥?」
我當即明了,身後的那個男人,中藥了。
還是……那種藥!!
我慌忙掰開他的手,解釋道:「我不是,我被人追……唔。」
他的手在我腰間收緊,吻了下來。
我腦袋嗡的一聲,完蛋!
2
醒後發現,男人的手還摟在我的腰上,呼吸緩緩。
天色未亮,借著月色,我轉身看他。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這這……不就是太子齊叡嗎?!
我有想過這屋裏的是個貴人,即使失身了以後過門當個小妾也不虧。
但沒想到……他這麽貴!
關鍵是,我爹是二皇子一黨,日日沒事幹,盡想著怎麽弄死太子。
此事要是被我爹知道了,難說不會讓我下去陪我娘。
於是,趁他沒醒,我強忍著痛,跌跌撞撞地溜了。
回府換下那一身殘破的衣裳,不敢細想,我就這樣沒了清白。
3
翌日,懸賞令粘遍了全城,說昨晚太子在望景樓雅間休息,闖入了一女刺客,若抓到活口,賞黃金百兩。
這齊叡,沒有心,害我失身不止,還誣陷我是刺客!
可眼下,還是趕緊買避子藥為緊。
剛到藥店門口,便聽到兩個體態嬌柔嫵媚的女子在抱怨,看樣子應是青樓的妓女。
「也不知道今日是怎麽了,買個避子藥都要嚴加盤問。」一女子說道。
「是啊,那人看著像官兵,一看到我要買避子藥便要查我戶籍。」另一名女子說道。
「誒,你說,是不是跟告示上的女刺客有關?」
「你是說太子?」兩人心領神會,笑得曖昧。
我聽後,只能灰溜溜打道回府。
避子藥也買不到,這是要逼死我啊!
算了,一次,應該不會中吧。
我抱著僥幸,過了一個月、兩個月。
葵水怎麽還不來!!
4
大夫人的弟弟勇平將軍前來探親,府中設宴。
一同前來的還有勇平將軍嫡子沈珩。
他自小便喜歡我,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所以,每回我見他都避而遠之。
不是因為他長得醜,而是我跟他根本沒可能。
他是一國將軍嫡子,我是一介庶女,這身份天壤之別。
可是即使如今在宴上,父親有意將我們安排得最遠。
我還是能看到他的眼神跨過外三層裏三層的人,落在我身上。
我悵然。
嗚嗚嗚,哥哥別看了,我失身了,不幹凈了,咱倆更沒可能了。
正想著,小廝上了一道清蒸大鱸魚。
我一聞,好腥。
嘔!
5
房中,郎中替我把脈。
忽而面露喜色:「恭喜啊大人,貴府千金有喜啦!!」
我爹和大夫人驚呼:「有喜了?!」
房外姨娘、舅媽擠進來:「有喜了?」
我爹還是不相信:「喜從何來?」
郎中依舊笑道:「當然是添丁啦,看脈象,應有兩月了。」
我欲哭無淚,求求了,別說了。
我爹冷眼看著郎中,陰惻惻道:「此事,你若是敢泄露半分,我要了你的命!」
郎中的笑滯在了臉上,顫抖著說:「呃……呃,小姐只是葵……水不調,小的這就開幾服安……呸!調經藥。
「滾!」我爹怒吼。
郎中連滾帶爬。
6
我怕得不敢吱聲,只見父親目光狠戾,問我:「誰的!」
還沒等我開口,門外便傳來一道聲音:「我的!」
???
沈珩走了進來,恭敬地行了一禮道,氣質絕塵:「姑父,是我的。」
我一臉懵逼,問:「什麽你的?」
沈珩楞了一下,道:「你的是我的。」
我急道:「什麽我的你的?
他朝我使了個眼色,好像在說:「趕緊承認了好收場。」
我心想,要是被爹知道了是太子的,我也是死。
於是硬著頭皮承認道:「是他的。」
我爹氣急攻心,摔了一桌。
顫抖地指著我罵道:「逆子!」
指著沈珩罵道:「孽障!」
沈老更是把陸珩揪了出去一頓暴打。
要不是他娘和大夫人拉著。
估計他要把沈珩打殘。
我聽見沈珩說:「我想去看看孩子。」
片刻,他走了進來。
他拖著身子,我忙去扶他。
忍不住哭了:「你為什麽要幫我?」
他艱難地勾起了一抹笑:「不幫你,眼睜睜地看著你身敗名裂嗎?」
他被打得手上青一塊紫一塊,我哭道:「疼不疼。」
「疼。」
「但你別擔心,我從小被打到大,皮實。」
過了一會兒,他抱了我,像是松了一口氣,道:「宋小余,我終於能娶你了。」
我聽後,心咯噔了一下。
沈珩挺帥一男的,奈何是個戀愛腦。
7
我出嫁那日,別提多寒酸了。
相府其他庶女出嫁都有十大箱嫁妝。
而我,只有十小箱……
幸好,沈珩親自來迎親,才讓我多了幾分體面。
說真的,我打心裏地感激他。
只是,花轎才走了不到百米,便被人攔住。
我好不容易結個婚,我容易嗎我。
那人來勢洶洶,我還聽到兵甲之聲。
正好奇是誰,還沒撩起車簾便聽到他說:「轎內可是相府九小姐?」
沈珩答道:「正是,不知太子殿下親臨,是有什麽要事嗎?」。
太子???!!!
「這親不能結。」齊叡清冽的聲音傳來。
我緊張得渾身發抖。
沈珩:「請殿下明示。」
齊叡:「宋姑娘肚子懷的是本宮的孩子,你說呢?沈公子。」
我:!!!
「來人,把轎內之人給本宮帶走!」
我:???
太子當街搶親,那盛況,百聞不如一見!
後來,我是怎麽被帶進東宮的,我已經記不清了。
因為,我嚇懵了。
我只知道沈珩又遭了沈老一頓暴打,然後被他爹趕去了邊關。
也是,自己的兒子趕著趟給人當接盤俠,換誰誰不氣?
說真的,我打心裏的對不起他。
8
我進東宮三日,每日好吃好住,還有太醫診脈,可這日子過得終歸不踏實。
偶然得知,不知道哪個宮裏的娘娘被皇帝賜了滑胎藥,一日兩劑。
而送藥的宮女每日都會經過東宮。
我心生了一計。
要是我這胎沒了,太子就能放了我,而爹也不會殺我。
於是,我趁宮女送藥時趁機換了藥。
可是,前腳剛進門,後腳齊叡便來了。
雖然齊叡樣貌清俊,氣質斐然,是人中龍鳳。
但是,他性子清冷,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讓我心生懼怕。
我手一抖,碗裏的滑胎藥差點灑了出來。
我行了禮,他卻冷冷地看著那碗藥,道:「碗裏的是什麽?」
「是安……安胎藥。」
他冷笑了一聲,「安胎藥?宋小余,你以為東宮是你家?你的一舉一動會沒人知道?」
我怕得發抖,但還是下意識穩住那碗藥,不讓它灑出來。
齊叡一看,更氣:「你還捧著它,當寶貝?」
我反應過來,馬上把藥放下。
齊叡揉了揉眉心,走近。我才發現他手裏……拿著劍!
他用劍柄擡起我下巴道:「你很怕我?」
他終於問了一個我能答的問題了!
於是我點了點頭,「嗯!」
他又笑了,這次笑得曖昧,我心一緊。
這次,他湊到了我耳邊,溫熱的氣息呼得我暈乎乎的,讓我想起了那晚,臉頓時熱得發燙。
可他接下來說的話,更是讓我面紅耳赤:「可是那晚,你膽子不是挺大嗎?」
我腦袋「轟」的一聲,下意識推開了他。
「太子殿下,你放過我吧,這胎沒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他眼神暗了下去,「本宮不好。」
話畢,他倏爾抽出劍架在我脖子上:「要麽嫁給我,要麽死!」
我楞了一下,心想橫豎也是死,衡量之下。
我認慫!
於是倒掉了滑胎藥:「我嫁!」
「但我有一個條件,黃金百兩歸我。」
齊叡的臉黑了幾分:「行。」
「我還有一個條件,幫忙把沈珩帶回來。」
齊叡的臉又黑了幾分:「不行。」
「那我不嫁。」
「我派五十精兵保護他。」
「我今天就能嫁。」
齊叡「哼」了一聲,甩袖離去。
9
原以為我嫁給太子,頂多是個小妾。
沒想到他竟要立我為正妃!
毫無疑問,皇帝不同意,皇後不同意,連東宮裏的一個小宮女也不同意。
我爹,據說在我被搶進東宮後就一直昏迷不醒。
那晚,齊叡帶著一臉愁容前來看我。
他心事重重,但還是堅定地對我承諾:「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為你奪得正妃之位。」
那一刻,我恍惚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深情。
我原就不在意什麽正妃不正妃的,於是安慰他:「殿下,你不用這麽費神,我無所謂啊,我誌向沒那麽遠大,做個小妾也不是不行。」
齊叡聽後猛然看向我,一副錯付了真心的表情。
「殿下為何這麽篤定,我懷的孩子是你的?」我問。
齊叡頓時瞪大了眼睛:「你還有過別的男人?!」
我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為什麽這麽確定是我?」
他聽後,拿出了一支杏花簪,我才發現,原來那晚我落下了一支簪子!
他慢條斯理道:「那日下朝,遇到丞相,他看到了我手中的這支簪子,便問我要送給誰。我說是六公主不小心落在我宮裏了。我有意與他閑聊,他說這是庭香閣新出的樣式,最近京中很流行,家中小女也有一支。」
「可我爹,有七個女兒啊。」
話畢,他取來了一木匣子,開啟,是幾支精致的簪子和一對耳飾。
怎麽有點眼熟?
原來,我落下了一把!
「後來我拿著這堆飾物去找了庭香閣的掌櫃,他一口咬定就是你的。」
「為什麽?」
「他說,因為這些都是過季的清倉貨,你交代過他,一定要留給你。」
我:「……」
「從那時起,我就一直派人監視相府,終於有一天,相府請了郎中。我的人擡了一箱黃金逼問他,他說你葵水不調,以他的經驗,應該會不調十個月。」
這……聽著確實也沒毛病。
「總之,你安心養胎,本宮是定然不會負你的。」
他說的時候眉眼溫柔,語氣溫沈,讓人聽著安心,心裏莫名升了一股暖意。
10
天色漸晚,齊叡說要留寢。
我害羞,推辭道:「殿下,我惡睡,怕踢到你。」
齊叡不以為然:「無妨,床大。」
「殿下,我不習慣,睡不著。」
齊叡不耐煩地看了我一下,隨後一把將我抱起:「正好,習慣習慣。」
找不到借口了。
翌日醒後,我發現我手腳都跨在了齊叡身上,而齊叡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看著我。
我訕訕地松開,「抱歉,我說了我惡睡。」
齊叡輕嘆了一聲,揉了揉眉心,淡淡道:「無事。」
恰巧一服侍宮女走了進來。
可她看到我跟齊叡睡在一起,手中的木盆「咚」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雙手捂住了臉,仿佛帶著哭腔:「你……你們為什麽睡在了一起。」便跑走了。
我愕然,看向了齊叡。
他楞了一下,隨後二話不說起身更衣,追了出去。
有……情……況。
說起來,之前齊叡說要立我為正妃,好像就是她說不同意。
11
之後好幾天,齊叡再沒來過。
估計,是忙著哄他的小情人吧。
夜裏,我的寢宮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他翻了我的窗,我趁他不備,一個花瓶給他砸暈了。
點亮油燈一看,二……二皇子?!
我將他五花大綁後,費了老大勁把他搖醒,他醒後看著我,說了一句:「你是誰,我在哪,我娘呢?」
完蛋,主角失憶了?!
我邊給他松綁邊說:「這不重要,你現在趕緊回去,千萬不要跟別人說你來過這裏,更不要說你見過我。」
他的眼睛澄澈明亮,跟我以往見的完全不同,乖巧地點了點頭,「知道了,姐姐。」
他起身,「咣當」一聲,一把匕首掉了出來。
我抽了抽嘴角,撿起還給了他,「玩具要收好。」
12
之前,我在相府打理藏書閣時發現了一本書。
書的封面是二皇子和一名女子的畫像,叫【腹黑皇子騎馬日夜苦追妻】。
很好,我被這個書名吸引了。
開啟一看,開篇是人物介紹。
我只記得男主是二皇子,男二反派是太子,後面有一頁好像被撕掉了。
還有一個人物群像,有皇帝、皇後、我爹、沈珩和我,還有一些人不認識。
我才驚奇的意識到,原來,這裏是書中的世界,而我們都是書裏的人物。
可是,這書除了人物介紹外,後面的全都是空白。
從藏書閣出來後,我便遭到了追殺,之後,便遇到了齊叡。
13
很快,宮裏就傳遍了。
二皇子離奇失憶,現在的他,記憶只有十五歲。
而也就在這時,我爹終於敢醒過來了。
朝中風雲暗湧,人心惶惶,據說今日早朝好幾位大臣告了假。
宮裏舉辦賞春宴,多日未見的齊叡攜了我和那個小宮女一同出席。
坐在我旁邊的,還有二皇子。
他一見我,便眉開眼笑:
「姐姐長得好生漂亮。」
「姐姐身上的是什麽香?」
「姐姐這桂花糕真好吃,你嘗嘗!」
我終於忍不住了,「二殿下,其實,你比我大。」
「是嗎,那我應該叫你,妹妹?」
我扶額。
這聲「妹妹」一出,齊叡也終於忍不住了。
他一道凜冽的視線掃了過來,咬牙切齒:「叫皇嫂!」
二皇子聽後一臉不屑,抱臂,「是嗎?我可聽說姐姐在東宮可是連個妾都沒有封上,怎麽能算皇嫂呢?」
齊叡一生氣,隔著我抓著二皇子的衣襟一把扯了過來,四目相對,「誰說她是妾了,她可是未來的太子妃。」
我聽後,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二皇子怒視著他,道:「皇兄也不過如此,連封個妃都做不了主,姐姐跟著你,實在憋屈。」
我馬上打圓場:「別傷了和氣,其實,我真的不在乎太子妃的位子。」
齊叡:「閉嘴。」
二皇子:「閉嘴!」
呃,這時候他們還真挺像兩兄弟的嘛。
「哼!」齊叡身側的小宮女一跺腳,又賭氣跑走了。
他松開了二皇子,斂了斂神色看向我:「今晚等我,我會過來。」後,便起身追了過去。
不知道為什麽,我還真的有一點點不高興。
二皇子見齊叡走了,臉上又揚起了笑,神秘兮兮地湊近我說:「姐姐,我想我失憶前應該是喜歡你的。」
我滿眼疑惑,「何以見得?」
「若不是,我為何會大半夜翻你窗?」
因為,你想殺我……
14
回宮後,我等了齊叡許久,他沒來。
許是太過於勞累,我迷迷糊糊地,倒頭就睡了。
半夜,恍惚有人在推我。
我煩躁,一拳掄了過去。
那人一下抓住我的手。
我才看清,是齊叡。
他說:「睡過去一點,給我騰點地。」
我沒有由來地感到生氣,「我不。」
齊叡:「你四仰八叉的,我怎麽睡?」
我睡眼惺忪,語氣含糊,「誰要和你睡,你滾。」
齊叡怔了一下,松開了我,走了。
哼,哄完小情人再找我,想兩全其美,想得美!
翌日醒來,聽到兩小宮女在聊八卦。
「北邊打起來了!」
「聽說是沈小將軍……,別提……,要是沈小將軍……。」
「不會吧,沈小將軍……。」
「那怎麽辦……,沈小將軍……。」
「……」
「唉,……沈小將軍……。」
我豎起耳朵,聽得頭都大,除了「沈小將軍」,其余的我一概聽不清。
我急忙下了床,連鞋都來不急穿,推開門問:「沈珩到底怎麽了!」
兩個宮女嚇了一跳,顫抖著行了一禮,「太子殿下。」
我擡頭一看,發現太子站在了不遠處,神色寂然。
15
他的視線落在了我腳上,移步走了過來,將我橫抱起。
他的聲音依舊溫沈,聽不出什麽情緒,「你還有孕在身,春寒未消,仔細染了風寒。」
我滿腦子都是沈珩,自然聽不進他說的話。
我擡頭看他,神色擔憂,「沈珩怎麽了?」
齊叡苦笑了一下,將我放下,正要幫我穿鞋。
我反應過來,嚇了一跳,腳一縮,連忙奪過鞋子,自己穿好。
齊叡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起身,又取了一個木匣子過來。
這次,木匣子裏的,是一疊厚厚的信。
我一看字跡,就知道是沈珩的。
以前在相府,他就沒少給我寫信。
原來沈珩自從到了邊關,一直都有給我寄信,只是,都被齊叡截了!
我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讓他轉過身去,他竟也乖乖地照做。
每封信都很簡短,只有一句話,卻都情真意切。
「小余,我到邊關了,這裏萬裏長空,千裏長雲,好壯闊!」
「小余,今日塞外下雪了,這雪比京城凜冽,冷得徹骨,京中應該消雪了吧,你有孕在身,註意保暖。」
「小余,這幾日敵軍進範,我大殺四方,好刺激!若是太子有欺負你,記得告訴我,我回來替你揍他!」
「小余,今日我聽到胡曲,明明是一首豪邁的曲子,但我卻覺得悲愴,可能想家了。」
「家」前糊了一個字,以我對他的了解,應該是「你」。
「小余,今日我領軍搗毀了敵方的駐點,雖然受了點小傷,但無妨,我皮實。」
……
最後一封,信上染有血跡,看字跡,應是寫得很急。
「小余,明日就要攻城了,京城的杏花開了嗎?」
我心咯噔了一下。
一陣不安感襲來。
16
第一次見沈珩,是五年前的一個初春。
那時候庭香閣新出了當季限量新品,琢玉杏花簪。
我掏空了錢罐,勢要搶下。
為了抄近路,我直接從我院裏翻了墻。
沒想到,一著急,腳懸了空,砸到了一個人。
四周杏花徐徐落下,他的臉近在咫尺,一雙桃花眼,直挺的鼻峰,淡紅的雙唇,很是俊朗。
那人正是沈珩。
他一下子漲紅了臉,羞得閉上了眼睛,睫毛微顫,說了一句:
「你是杏花仙子嗎?」
我被他逗笑了,只是那時我滿腦子都是杏花簪。
「呼」的一下,吹走了他臉上的杏花瓣後,便一溜煙地跑了。
後來,他日日都在院外的杏花樹下等我。
沈老怎麽扯也扯不走,問他在這裏幹嘛,他說,他要等他的「杏花仙子」出現。
沈老恨鐵不成鋼,把他揍得嗷嗷叫。
他擾了我的午覺,於是我搭了梯子露了頭。
沈珩見了我後,大喜,「爹,看!杏花仙子。」
沈老看了我一眼,又錘了沈珩一下,「什麽杏花仙子,她是你宋姑父的小女!」
此後每年杏花花季,沈珩都會在那等我跳下來,幫我搶杏花簪。
後來漸漸懂事,才開始慢慢疏離他。
思緒拉回,我的心一揪一揪的,忍不住落了淚。
齊叡聽到我的哭聲後,轉過身來,不知所措。
問我哭什麽?
我嗚咽道:「沈珩是不是出事了?」
太子板著臉胡亂擦了擦我的眼淚,道:「放心,沈珩皮實得很,他取了敵方將軍首級,拿下三城,正準備凱旋。」
我愕然。
你不早說!害我白傷心一場。
等一下,「皮實」?
狗太子,偷看我信!
17
沈珩回京後,受了封賞,名揚天下。
自此,沈家門庭若市,每日都有人前去拜訪。
或朝臣,或宗室,或媒妁……
據說沈家的門檻都已經換了三回。
齊叡說我入東宮多日,許我回趟相府。
我走著走著,便到了沈府。
恰巧遇見沈珩走了出來,卻是眉頭緊鎖。
我喊了他一聲,他看到我後滿臉不可置信,隨後跑了過來,笑得眼裏泛起了光。
「你真厲害!」我笑著稱贊他。
他松了一口氣,「看到了豐潤了,我便放心了。」
「你會不會說話啊!」
沈珩仰頭看了看,我尋著他的視線望去,京都大道的杏花都開得繁盛,落日的余暉給大道渡上了金黃,與雪白杏花相映,別有一番意境。
「小余,你知道我們成婚那天我有多高興嗎,真不敢相信,我差點就娶到你了。」他突然說道。
我心一緊,不自覺濕了眼眶。
「沈珩,你是傻子嗎?我懷了別人的孩子,你也願意娶我?」
他看著我,眼裏仿佛蒙了一層薄霧,神色猶疑,「其實,我早就知道你肚子裏的孩子是太子的。」
???
「太子的藥,是我們下的。」
!!!
我楞楞地看著他,他深吸了一口氣道:
「相府、沈家還有其他各族宗室一直擁護二皇子。為了讓太子身敗名裂,我們設計在他出宮之際,趁機下藥陷害。」
「原本一民女願意為我們所用,事成後告太子個強迫民女。本朝最看重「德」,入朝為官以德為先,只要太子失德,再加上朝黨推波助瀾,他便會民心盡失。」
他說話的聲音開始顫抖,「可是,我沒想到那晚竟是你闖了進去。」
「當我看到你從雅間跑出來時,我腦袋頓時一片空白,心痛得像碎了一般。」
「那晚,我的黨撩想要抓住你,我拼了命地攔住他們,替你掩護。小余,我是不會讓你卷入黨爭,淪為棋子的。」
沈珩眼中含了淚,「是我對不起你。」
我靜靜聽完,一開始感到震驚,但慢慢地又恢復了平靜。
「這不怪你。」我道,「黨爭之事,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你也只是為了自己的立場而謀。況且,那晚是我自己闖進去的。」
壓抑的氣氛籠罩著,我不想待了,起身正想回去。
沈珩拉住了我,說:「小余,那日娶你不是因為愧歉,而是我心之所願,我自始至終都是真心想娶你的。」
我擠出了一抹笑,內心五味雜陳。
18
我一路上心不在焉,回宮後也沒有留意到齊叡在我房中等我。
直到他叫了我一聲,我才反應過來。
他今日心情好像不錯,神色舒暢,不像以前,每回見他,不是一臉陰郁,就是一臉苦悶。
「你不開心?」他問。
「你很開心?」我問。
他調侃道:「平日見你沒心沒肺的,怎麽見了想見的人,反而愁眉苦臉的?」
他知道我去了沈府。
我幹脆打趣他,「殿下今日看著心情不錯,不妨說說,讓我也開心開心。」
他聽後一笑,「我來就是想同你說這件事,父皇允了,立你為太子妃。」
我一楞,驚道:「為什麽?」
「我承諾過的事情,一定能做到。」他眉眼溫柔,但仍透露出一絲堅定。
「呃……我是說,你為什麽非要立我為太子妃。」我不解。
他躊躇了一下,道:「因為,這世上,只有你能當我的正妃。」
我聽後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他擡眸看我,眼神黯淡,「那日中藥後,太醫為我診治,他說,那藥太猛,我傷了身子,以後……難有子嗣。」說得隱忍。
我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資訊!
齊叡……不行了?!
我的心仿佛被紮了一下,「你不怕我說出去?」
「你不會。」他說得堅定。
「你為什麽這麽信我?」
「那你會嗎?」
我搖了搖頭。
他眉眼舒展,釋然一笑,「那不成了嗎?」
那一笑,是我從未在齊叡臉上見過的,好看得直闖人心。
我確實不會。因為,一旦「太子不行」的訊息泄露了,二皇子一黨便會想方設法地殺了我,讓齊叡絕後。
而我又是一個怕死之人,定然不會為了黨爭,把自己的性命卷進去。
其實,還有一方面。
就是,我開始心疼齊叡了。
19
皇後誕辰,宮裏設宴。
我作為準太子妃自然要跟著太子去賀壽。
宴中,齊叡對我照顧有加。
他給我夾菜,給我剝蝦,甚至還給我剝葡萄!
每回宴席,齊叡都會帶上那個小宮女。
而這次,無論齊叡對我如何關心,她都只是乖乖地站在齊叡身後,不似以前任性。
倒是皇後看我的目光越發的冷,仿佛要剝了我的皮!
我連忙叫齊叡,「殿下。」
太吵了,他聽不見。
我湊近了幾分,「殿下。」
他終於轉過頭來,低頭靠近我。
「殿下,我我我自己來就好。」
他聽不清,又湊近了我幾分,他溫熱的氣息呼在我臉上。
近得,感覺要親上了!
我頭皮一陣發麻。
「砰」的一聲響聲,嚇得我馬上從齊叡身前彈開。
歌舞停了下來,原來是侍奉皇後的宮女不小心摔了羹湯,宮女公公在手忙腳亂地收拾。
皇後娘娘臉色不愉,沈得感覺都要掉在地上。
她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隨後揚起了極其不自然的一笑,道:「你就是宋小余?」
我起身恭敬地行了禮,戰戰兢兢,「是。」
她又接著道:「你是丞相公的庶女,母親是何許人,入相府前是做什麽的?」
我腦袋嗡的一聲,意識到,她在故意刁難我。
我娘是一個官妓,當年我爹南巡看中了我娘的美貌,不顧名聲,將我娘贖了回府。
只可惜我八歲時,我娘便不疾而終。
但那時,外面都在傳,我娘是得了青樓染回來的病,才死的。
我娘直到死,也不能清白。
事情過去多年,早已被人淡忘。
皇後不適時宜的提起,恐怕是已經查清我與我娘的身世,故意發難。
目的很明顯,便是讓陛下撤掉立我為太子妃的承諾。
我只能含糊過去:「回娘娘,我娘墳頭已經三尺高了,妾身一早就忘了。」
皇後笑著,但卻言語鋒利:「我朝太子妃皆為簪纓世家嫡出,如今太子憐你,陛下便允他破了這規矩。不過,這身世也應對得起清白二字才是。」
她的敵意來勢洶洶,我正要反駁,齊叡便搶先開了口,他端坐著,像是不經意地說道:「母後這是何意?是說丞相家世不清白?」
此話一出,更嚇得眾臣一滯,皇後顯然臉色一僵。
僵持之下,一把清悅的聲音傳出,「殿下息怒,依奴婢之見,皇後娘娘不過關心則亂。況且,身世這東西也不是一兩句便能說清的,畢竟,以假亂真也是常有的事。」
女子雖態度恭敬,但不免聽出針鋒之意,那人便是齊叡身邊的小宮女。
她雖陰陽怪氣,但卻給了我們三人一個台階。
如此大膽,更不像尋常宮女的行徑。
再者,「以假亂真」是何意,聽著倒像是在諷刺皇後?
更奇怪的是,誰都沒有怪罪這個的小宮女的無禮,此事便隨著歌舞消了過去。
細想齊叡對她的在意,皇後對她的寬容。
她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她經過我時,看了我一眼,她五官精致小巧,眼睛水靈,長得很討喜。
我輕聲跟她道了謝。
只是她不領情,「哼」了一聲,便揚長而去。
我早已習慣了她的任性無禮,倒是這次齊叡沒有跟著追過去。
「你不去追嗎?」我問他。
他揉了揉眉心,「隨她吧,她也該懂事了。」
說來,這是齊叡第一次在我和她之間,選擇了我。
「對不住,讓你受驚了。」回宮的路上,齊叡對我說道。
我心不在焉,但聽到這話,還是心一緊,「謝殿下替我解圍。」
他輕笑:「你於我不必言謝,有我在,你不會收到一點傷害。」
我楞了一下,看向他,月色之下,他顯得越發清俊,面如冠玉,長身玉立,眸中含笑,看得人心神不寧。
20
夜裏,我第一次睡得不安穩。
期間還吵醒了太子幾次。
他翌日要上早朝,我很愧疚。
可他卻說,無事,跟我睡其實沒幾夜是安穩的。
我:「……」
不過,第二日早朝卻發生了一件令人咋舌的事。
聽說我爹和沈老在朝堂上差點打了起來!
皇上左右為難,在朝堂兩頭勸說。
我不解。
他們倆不是鐵哥們嗎?
他們不都是二皇子一黨的嗎?
他們以往在朝堂上不是都沆瀣一氣的嗎?
難道,我爹知道了我要當太子妃後,倒戈了?
宮裏什麽事情都慢,就只有八卦傳得最快。
我隨便抓來一個宮女問。
我爹和沈老吵架的原因竟是為了沈珩娶妻之事!
原是陛下有意給沈珩和清月公主賜婚。
我爹聽後反對,說我朝就沒有公主嫁給武官的先例。
沈老聽後,炸毛了。
說我朝也沒有庶女嫁給太子的先例,為何你家小女可以,我家小兒就不行!
我爹原本就不喜我嫁給太子,此話一出,更是將矛盾推到了高潮。
以至於退朝時,他們都還指著對方的鼻子互罵。
轉念一想。
如此,二皇子一黨兩大領袖人物鬧掰了,那對太子的威脅豈不是更小了嗎?
難怪最近齊叡的心情都很好,自從二皇子失憶後,他做什麽事都得心應手,皇帝對他青睞有加,就連他要立我為正妃這荒唐事也依了他。
我隱約覺得,這風向要變了。
21
自皇後壽宴以來,太子日日寢於我宮中。
時而教我練字,時而陪我散步,時而送我簪飾。
因為他,庭香閣的新款再也不用去搶。
望景樓的果子再也不用等。
我樂在其中。
但沒想到,幾日後,宮女又給我帶回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訊息。
沈珩,抗旨不娶。
望景樓的果子一下子變得苦澀。
很快沈老便給我傳信,求我勸勸沈珩,說那小子心裏一直有我。
我心咯噔了一下。
沈珩怎麽倔得像頭驢……
我對太子撒了謊
說回趟相府,見見我奶娘。
其實,我是去見沈珩。
他一早就翻了墻在我小院等我。
我看他,憔悴了不少,清減了不少。
心中不免難過。
我心緒不寧,說:「你嫁吧。」
沈珩:「?」
我反應過來,「呃,不是,你娶吧。」
沈珩明知故問:「我娶誰?」
我深嘆了一聲:「清月公主啊,多好的婚事啊,清月公主家世、相貌、才華哪樣是缺的?況且,我知道她自小傾慕你,你們以後,會幸福的。」
沈珩聲音暗了下來,「你真的想我娶她?」
我雖深知沈珩喜歡我,但我自己卻從來沒有細想過這份情意,或許,一直以來,我都在克制著自己,怕喜歡上他。
雖我與沈珩身份懸殊,但其實以相府和沈府的交情,他大可以納我為妾。
但是他不願。
沈家男兒是出了名的專情,家中三代都只有一個正妻,沒有納妾。
一但心中認定一人,便一生只娶一人。
所幸,歷代以來,沈家男兒看中的,都是門當戶對的嫡小姐,婚事也是水到渠成。
只是沒想到,到了沈珩這裏,卻陰差陽錯喜歡上了我。
22
那年,沈珩在沈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說:「娶妻當一心一意,怎有納妾的道理,阿爹不曾、爺爺不曾、太爺爺也不曾,我自然也要將這個良好傳統發揚光大!」
直到沈老氣得吐了一口老血,他才消停。
誠然,我也曾妄想過,我若是真能嫁入沈家為正妻,多少能揚眉吐氣。
但後來沈老給我傳信,說沈家人丁不興,必須要有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家相互依傍,才能繼續光耀。
我雖生於相府,但在家中沒有地位,沒有份量,更沒有母家可以依靠,以後自然不能幫襯沈家。
沈珩的婚事,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婚事,而是整個沈家的婚事。
我心一涼,我與沈珩之間的距離,仿佛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遠。
23
院外的杏花已經落得差不多,結出了青澀的果。
小時候,我偷偷嘗過一回,酸得心顫,而我眼下不曾吃這果子,心也酸得像嚼了澀果。
「沈珩,其實你我都清楚,我們根本不可能。從前是因為身份,現在是因為命運。「
我頓了一下,眼淚不自覺溢位,」很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這般好,也感謝你自此自終不曾對我的身世抱有偏見。」
我泣不成聲。
沈珩神色呆滯,眼見眼眶已經開始發紅。隨後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背,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你哭什麽?該哭的是我!」
緊接著,是一聲苦笑,「小余,從我第一次見你,你就已經砸在我心頭上了,什麽‘杏花仙子’都是我一時腦熱瞎編的,我只是想引起你註意,想找一個借口再見你一次罷了。」
「後來,我發現每當我想到你,我就覺得很開心,直到你後來疏遠我,我真的感覺度日如年。」
「那日去相府探親,也是我遊說了爹娘好久,我就是,想見你。」
他語氣溫和,卻一下又一下撞擊著我的心,好疼。
他嘆了一口氣,深深地看了我眼,釋然道:
「其實,我已經想開了,只是有點不甘罷了。以前,我就想,等我立了軍功,我就向聖上請旨娶你。只可惜,造化弄人,可能,這就是有緣無份吧。」
我看向他,沈珩模樣與我初見時變化不大,只是棱角更加分明,多了幾分剛毅和堅韌。
從小到大,他一直對我很好。
我的心顫顫,看著他,「沈珩,你我今生無緣,那便‘待重結,來生願’可好?」
他目光深沈看著我,隨後松了一口氣,道:「好啊,待重結,來生願。」
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二人說開了,心裏一陣舒暢,仿佛撥開了雲霧,看到一座仙山,令人心曠神怡。
我擦幹了眼淚,說:「抗旨是大罪,以後切不可魯莽。」
「好。」沈珩釋然一笑,「不過,我要等你封妃大典後,再領旨。」
「對了「,他話鋒一轉,」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沈家,結束黨爭了。」
「當真!為何?」
沈珩挑了挑眉,道:「自然是因為我喜歡的女孩嫁給了太子啊。
24
我聽後,差點要跳起來打他。
他笑著,「好了,不逗你了。」
他清了清嗓,
「如今二皇子失了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恢復,沈家賭不起了。」
「況且,我也是北征後才領悟到,其實百姓安樂,家國富強才是最大的勝利,我如今作為一國將軍,現在只想一心守護百姓,開疆拓土。」
「太子和二皇子都是翹楚,二人皆有安邦治世的實力,況且,太子如今提出的許多見論我都深以為然。」
「以往,因為黨爭,我們都失去了初心,竟想到謀害太子這下作手段,實在是有失君子風度,更對不起‘忠正’二字。」
他的一席話,我如沐春風,心懷天下,誌在家國。
他確實北征回來後,渾身散發著魅力。
我忍不住稱贊,「沈珩,你真帥!」
他冷哼了一聲,「帥吧,你可不要後悔!」
「好走不送!」
沈珩掩下了笑,正色道:「真的走啦,小余,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沈珩。」
25
送走沈珩後,我的心情仍然沒有平復,決定在府中散散心。
沒想到經過藏書院時,發現門是開著的。
以往,藏書閣只有我常去,不免心生了疑。
我走了進去,竟見到了多日未見的三姐。
我叫了她一聲,她嚇了一跳,隨後楞怔地看著我說:「你,記得我?」
我茫然。
「啪嗒」一聲,她手中的書掉了下來。
我一看,【腹黑皇子騎馬日夜苦追妻】!
還有一頁紙從書中飄了出來。
「三姐,你也發現了這本書了?」我問。
三姐起先神色慌張,但聽到我這樣說後,便瞪大眼睛看向我,「這麽說,你也?!」
她把書撿起,我才發現,那一頁竟是原書中被撕掉的一頁,是女主的人物介紹。
我一看,竟是三姐!
細看封面的畫像,我才發現,確實與三姐有幾分相似。
我驚道,「三姐!原來,你是女主?!」
26
她顯然很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泄氣地看著我,「是的。」
三姐叫宋輕歌,是京中公認的第一大美人,以前我就非常羨慕,三姐膚若凝脂,眉眼如畫,一鼙一笑皆能魅倒眾生,好看得像畫裏走出來的仙子一般。
沒想到,她真的就是話本裏的女主。
她說,之前她無意中在藏書閣發現了這本書,倍感震驚。
她讀完了整本話本,發現自己自入宮後被虐都很慘,什麽陰謀算計,什麽負心背叛,什麽勾心鬥角看得她心累。
她說她只想平平淡淡地過著,與自己的夫君琴瑟和鳴,白頭偕老,不想卷入黨爭,更不想當什麽皇後。
抱著試一下的心態,她撕掉了女主介紹那一頁。
話本裏面的劇情果然也一並消失。
只是,後來她才發現,這裏的所有人,都忘記了她,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一個叫宋輕歌的人。
即便當日她結識了一個人,到了第二日,那人也會將她忘掉。
她不堪折磨,今日便是來將撕掉的一頁還回去,恰巧遇到了我。
這麽說來,我確實是好久沒有聽到三姐的音訊了。
「不過,好像沒用了。」三姐惆悵道:「可能,劇情已經偏離了正軌,沒有辦法再回到之前。」
「不過」,她看著我一笑,目光盈盈,「幸好,還有你沒有忘記我。」
看著她明媚的一笑,無法想象,前些日子三姐是多麽的孤獨與無助,換做是我,怕是早該瘋掉。
這樣想來,雖然我無意中跟太子牽扯上了關系,但也不算太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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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珩自那日告別後,就請旨赴北了。
其實北邊屁大點事也沒有,他不過是為了拖延領旨罷了。
但是陛下見他雄心壯誌,意氣風發也不好拒絕。
我將三姐帶回東宮後,齊叡果然每回見她待在我身邊,都會問我一遍,「她是誰?」
三姐每日在宮裏過得很自在,有了她解悶,我心情也舒暢了不少。
轉眼已過立夏。
我身子越來越重,人也越來越懶。
太醫說我要適當走動一下,對胎兒好。
自此,齊叡天天陪我散步。
不得不說,他真的是一個好夫君。
沈珩時而會來信,我問身子,問我封妃的日子定了沒有。
殊不知,自從齊叡說會立我為太子妃後,這個諾言就猶如是往河中拋下的一根木枝。
浮浮沈沈,似有似無。
吉日也遲遲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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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三姐陪我散步,卻沒想到遇到了二皇子。
許久不見,他還是跟之前一樣,沒個正形。
他見我後笑得爽朗,依舊嘴貧道:「姐姐多日不見,更生得好看了。」
二皇子是為主角,毫無疑問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他一笑,能使月華含羞,能轉萬千星辰。無論走到哪都是引人矚目的存在。
他今日穿了一襲赤色錦服,更襯得五官生色,徒添了一分驚艷。
只是開口便是與外型格格不入的孩子氣。
「二殿下。」我笑著行了禮。
卻引來了身後三姐的驚呼:「他就是二皇子?!」
這時,二皇子才註意到我身後有一個人。
當他看到三姐時,臉上的笑掩去。只見他直楞楞地看著三姐,目光灼灼,耳尖漸漸冒紅。
意識到失神後,眼神閃爍地躲開了視線,卻是一直站著沒動,仿佛受到了什麽沖擊,而余韻未散。
三姐三兩步地走了過去,竟兩手捏住二皇子的臉蛋,使勁揉搓。
我嚇了一跳,忙去制止。
她松了手,不屑道,「想到他在書中這般對我,即使最後對我百般的好,我也不能原諒他。」
「反正他明日也不會記得我,索性今日便出了這口氣。」
我聽後一笑,深覺有理,便由著三姐欺負他。
之後,三姐一直追著二皇子打,而二皇子也出奇的沒有反抗,只顧逃跑,甚是滑稽。二人追逐打鬧著,倒像是在打情罵俏。
29
今夜,我與三姐一起睡,她心情很好,在我身側說了好多話。
不過,是句句不離二皇子。
我感覺到,這日三姐入宮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以至於入睡時,嘴角都還帶著笑。
翌日,天剛亮,宮女便通傳二皇子造訪。
我心生疑惑,去迎了他。
這次他見我倒是很規矩地叫了我一聲「皇嫂」。
隨後便問道:「昨日追著我打的那個宮女可在?」
這是要找三姐算賬了?
等一下,「昨日?!」
他記得?
他頓時有點慌張,道:「今日醒來,我問了我身邊的隨從,他們都說沒有見過此人,可明明昨日她追著我打鬧出這麽大動靜,怎麽可能沒有印象?所以便親自來尋了。」
我心懷忐忑,不知如何是好,只掩飾道:「昨日……我好像沒有帶宮女。」
他眼中無法掩飾的失望,伴隨著困惑。
好巧不巧,三姐在這時候醒了,她揉著眼睛,根本沒有留意到二皇子,「九妹,你今日怎麽醒怎麽早?」
二皇子見了她後,喜形於色,兩眼放光看著她移不開眼,直到三姐發現了他,二人對視了片刻。
二皇子疏朗一笑,「是你!」
三姐:「???」
30
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能記住三姐的人。
可她卻不知道該愁,還是該樂?
倒是二皇子,天天往我宮裏跑。
*
「皇嫂,知道你喜歡吃桂花糕,我給你帶了點。」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喜歡吃桂花糕了?」
「呃……你那宮女輕歌呢?」
*
「皇嫂,你猜我今日見到了什麽?」
「什麽?」
「兩只蛤蟆在打架!」
「……」
「對了,那個……輕歌呢?」
*
「皇嫂!」
「你怎麽又來了?」
「我,對!來瞧瞧小皇侄。」
「我看你是想瞧瞧輕歌吧。」
*
「皇嫂!啊!」
這次,他還沒進門,齊叡就一腳把他踹飛了出去。
他沈著臉,「以前經過東宮都不曾看一眼,如今日日往你皇嫂宮裏跑,你安的什麽心?」
二皇子拍了拍衣袍,嗤笑了一聲:「喲!皇兄這是吃醋?」
太子瞪了他一眼,「口無遮攔,成何體統?」
二皇子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衣襟,道:「我日日來皇嫂宮裏,自然是傾慕皇嫂……」
他頓了一下,齊叡聽後,氣得已經捏緊了拳頭,準備揍他。
二皇子緊接著補充到:「……的貼身宮女!」
可是已經晚了,齊叡的拳頭已經揮了過去。
緊接著,二人打了起來……
這時候,三姐走了出來,嚇了一跳,「他們在幹什麽?」
就在這時,二皇子終於留意到三姐,一個不留神,挨了太子一拳。
隨後,他跳開一丈遠,對著齊叡行了一禮道:「皇兄,我認輸。」
二皇子眼裏只有三姐,跑了過來,「輕歌!」
三姐退了一步,臉漲紅。
這時,齊叡走了過來,看了一眼三姐,「你什麽時候來東宮的?看著面生。」
天知道齊叡已經見過她幾十回了!
齊叡揉了揉眉心,「罷了,既然二弟喜歡,你便去他宮裏吧。」
二皇子肉眼可見的高興,只是三姐卻忽然跪了下來,「請太子殿下不要趕我走,我還想服侍夫人。」
二皇子聽後一怔,楞楞退了一步,難掩失落,二話不說便跑了。
此後,二皇子再沒有來過。
31
據說皇上身子日漸的差。
而齊叡近日也忙碌了起來。
常常是一連幾日不見人影。
三姐這些日子日日黏在我身邊。
只是自她拒絕了二皇子後,心情變得沈悶了不少。
這夜三姐遲遲沒來。
也不知道為何,我漸漸感到不安,沒有由來的擔心讓我感到心悶。
照說這個世界沒有人認識三姐,她應該也不會出什麽事。
「啊——!」
正想著,猛然傳來一聲尖叫霎時鉆進了我的心。
是三姐的聲音!
我慌忙開了門,只見守門的宮女一驚,茫然看我。
「你沒有聽到一聲尖叫嗎?」我問。
只見那宮女無辜地搖了搖頭。
奇怪,難道是我幻聽?
我將門一關,一回頭,竟看到了三姐!
她摔在了地上,滿臉驚恐,嘴裏一直喃喃道:「不要殺我。」
我背脊一涼。
「三姐。」我去扶她。
她下意識地將我推開,但看清是我後,又緊緊地抓著我,「九妹,你怎麽在這裏?快逃!」
我一臉茫然,「三姐,這裏是我的寢宮啊,你怎麽了,發什麽了什麽事?」
她看著我,漸漸冷靜下來,喃喃道:「你的寢宮?」
忽而瞳孔驟縮,「小心!」
我回頭一看,宮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潛入了五六個黑衣人!
我心一驚,是他們!
那晚追殺我的,就是他們。
但這次他們的目標不在我,而是三姐!
我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猶如被狼群圍獵的幼鹿。
九死一生。
千鈞一發之際,宮中的南窗和北窗同時被開啟,闖入了一紅一白兩個身影。
是齊叡和二皇子。
他們目標明確地與那群刺客搏鬥,仿佛就是他們一路追過來的一樣。
混亂中,齊叡護在了我和三姐的身前與刺客搏鬥著。
二皇子則已經殺死了兩個刺客。
忽而感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我被一把刀晃得睜不開眼。
緊接著,是刀劍入肉的聲音。
但我卻感覺任何疼痛,
睜眼一看,才發覺齊叡不知道何時擋在了我的身前,左肩插著一把刀!
鮮血汩汩流出,一種復雜的難以名狀的不安湧上心頭,化作擔心與害怕。
頃刻,刺客竟化為一縷縷黑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姐早已嚇暈。
二皇子丟下劍一把將三姐抱起,他的雙眼不再澄澈,冒著冷意。
臨走前還不忘挖苦道:「東宮不是守衛森嚴?竟一個護衛也沒有,都不知道你這個太子是怎麽當的!」
32
顯然,二皇子恢復記憶了。
但眼下,我已無暇顧及。
我將太子扶正,滿眼擔心。
他虛弱道:「我無事,沒有傷及要害。」
太醫很快趕到,處理了傷口,
他夜中發了熱,我忙前忙後照顧他,累得趴在床邊睡著了。
醒後,發現自己躺在了太子身側,他的右手還護著我。
我眼鼻頭一酸,伸手抱著他。
卻沒想到不小心弄醒了他。
我愧歉,「吵醒你了。」
他摸了摸我的臉,「你受累了。」
一想到他是替我擋劍受了傷,「是我連累了你。」
「不,」他說,「昨夜若不是我一路追趕,他們也不會闖入你宮裏,是我連累你了。」
我心生了疑惑,「你一路追趕他們?可他們分明是……,」我猛地起身,「憑空出現的。」
「憑空出現?」齊叡蹙眉。
「而且,昨晚你中劍後,他們又憑空消失了。」
齊叡閉上了眼睛,隨後睜開,看著我道:「昨夜,我從殿前回宮時,忽然在驕中聽到一聲尖叫,我撩起車簾,才發現隨從竟全都不見了蹤影。頃刻,一群黑衣人明目張膽的從我面前閃過,我於是追了過去。」
他眉頭緊蹙,「如今細想起,昨夜宮裏一路無人,實在……玄乎。」
我聽後,想起昨夜三姐憑空出現在我寢宮裏,萬分驚恐的樣子,想必齊叡聽到的那聲尖叫也是三姐的。
眼下,他被二皇子帶走,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顯然,齊叡跟我想到了一塊,他問:「昨夜,二皇子帶走的那個宮女是誰?那群刺客分明是想要取她性命,此事,跟她脫不了幹系。」
我意識到他懷疑三姐,忙道:「她是我從相府帶來的宮女,自小就跟在我身邊,她肯定是無辜的,也是受害者。」
他沈思了一下,「那二皇子為什麽會帶走她,昨夜二皇子為什麽也忽然出現?」,他揉了揉眉心,起身,「此事頗有蹊蹺,而且……很邪門,我必須盡快查清。」
我擔憂,「可是,你的傷。」
他深深地看著我,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又親了一下我的額頭,勾起一抹疲憊的笑道:「只要你無事,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麽?」
一股暖意升起,瞬間撫平了我一晚的不安。
齊叡走後,我才猛然意識到。
他說記得昨晚二皇子抱走了一個宮女。
所以,他記得三姐?
後來,我才發現,不僅齊叡記得三姐,所有人都記得!
因為宮裏都傳開了,
昨晚二皇子恢復記憶了,還抱了一個宮女回宮。
二皇子一恢復記憶就迫不及待寵幸宮女。
果然風流……
33
顯然,二皇子恢復記憶,於齊叡、於我都不是一件好事。
想起我砸暈二皇子那晚,他帶了匕首,很明顯是想取我性命。
而我爹消寂了許久,也終於支棱了起來。
他開始在朝堂上肆無忌憚地彈劾異黨。
眼下,已經有五六個太子一黨的官員被他弄了下去。
而今日,他差點彈劾到沈老的頭上來。
我爹果然是只老狐貍,翻臉認人。
而齊叡近日更是焦頭爛額。
這邊,刺客那件事還沒有眉目,
另一邊,又收到了心腹被貶的訊息。
他大病初愈,卻是日漸消瘦。
我去看他時,卷軸、書簡被扔的滿地都是。
案上的香爐早已燃盡,卻沒有人敢上前添上。
他一煩躁就有揉眉心的習慣,此時他的手虛放在眉心處,低著頭,一動不動。
直到我走近,他警惕地看向我,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我一楞,突如其來的冷漠讓我無所適從,他以往都不曾這樣看過我。
但很快,他移開了視線,落在了書簡上。
好像在掩飾著什麽情緒。
我不明所以,但感到失落。
「我做了糕點,你歇會兒。」我小心翼翼道。
「放著吧。」他沒有看我,也沒有吃糕點。
我只當他是累了,便不再打擾他。其實,心裏還是有幾分不快。
正當我起身離開,快要踏出門口時,太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帶一絲情緒,
「那晚,你為什麽會闖近我的雅間?」
我楞在了原地。
隨後轉身看他,卻撞進了他審視的雙眸。
我頓時明了,他查到我爹身上了。
我爹最近太過於張揚,不免被齊叡盯上。
卻恰巧被齊叡查到,中藥那日,有丞相的手筆。
而我是丞相的女兒,又剛好闖進了齊叡的雅間。
於齊叡看來,這事情太過於巧合,連我,也未必幹凈。
我如實說:「我被人追殺,跟那晚追殺輕歌的,是同一路。」
「這麽巧?」他語氣分明帶著一絲懷疑。
我正視著他,走近,「殿下覺得,我會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
此話一出,他看我的眼神,不像之前那般冷。
我緊接著說道:「殿下以為二皇子為何會失憶?那晚他闖進我的寢宮,欲行不軌。」
他聽後,驀地擡眼看我,隨後雙眼半瞇,似在審視又似在思考。
「如今二皇子恢復記憶,你失勢了。我若想陷害於你,便一早就告發你強迫我,我若是想攀附於你,便一早就前去威脅你,我若是想要扳倒你,一碗滑胎藥就能讓你絕後。我才是最能威脅到你的人,但我做了嗎?」我憋了一口氣,說到最後,聲音微微發抖。
內心的失落一湧而上,淚水糊了雙眼,以至於我看不清他下一刻湊近我,貼上了我的唇。
我眨了一下眼睛,眼淚流了下來。
他伸手抹掉了我雙頰的淚水,吻得更深。
一陣令人窒息的眩暈襲來,令人沈淪、迷醉。
我不知道我爹的盤算,也不知道沈家的盤算,甚至在沈珩跟我說沈家結束黨爭了,我也持有幾分懷疑。
我不懷疑沈珩,我懷疑的是沈家。
但無論他們的立場如何,都與我無關。
因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就已經慢慢下定決心,站在齊叡這一邊。
或許是因為腹中的胎兒,或許是因為他的無微不至,也或許是因為他替我擋的那一刀。
但這都不重要了。
下半部(34~尾聲)
34
我以為那一吻,是消除我們隔閡的見證。
但是,我錯了。
齊叡依舊沒有對我完全放下戒備。
他將我禁足,美曰其名「保護我」。
他依舊每天都會過來,吻我。
但他眼中,分明沒有愛意。
直到一日,我抓住一個宮女逼問,才知道,他最近一直在跟那個小宮女在一起。
心頭冒出一股股涼意,緊接著,腹部隱隱作痛。
不可否認,自從二皇子恢復記憶以來,齊叡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以往溫潤端重的他,如今變得暴戾冷漠。
一個宮女不小心沖撞了他,太子罰了她二十杖。
他懷疑一個太監是二皇子的眼線,直接二話不說斷了他的頸。
每當我見他,總有一種令人心生畏怕的疏離感。
我猛然反應過來。
對了,太子是反派。
二皇子恢復記憶後,所有人都記得三姐。
所以,故事從那一刻開始便回到了正軌。
一切都回到了原位,包括如今的齊叡。
我心咯噔了一下。
這才是真正的他!
35
我不得不回一趟相府。
去看一下那本【腹黑皇子騎馬日月苦追妻】是不是真的復原了。
但眼下齊叡對我持有懷疑,我不能獨自回去。
晚上,齊叡循例來看我。
他一進門就將我抵在墻上親,我麻木地回應著他。
忽然,他放開了我,「你不專心,在想什麽?」
「我想回相府取點東西……,」他眸光一冷,我緊接著,「殿下可否,陪我去?」
他聽後斂下冷意,平胡地看著我,恍惚中,我好像在他眼中找回了他之前的影子。
「好。」他一笑。
窗外樹影映著月色,試探般探進了屋裏,樹影的斑駁落在了齊叡的臉上,映襯出五官的輪廓,越發的深刻。我伸手在他臉上勾勒出樹影的紋路,他看著我視線越發熾熱,耳尖漸漸冒紅。
我一怔,動情了?
我捧著他的臉吻了上去。
他呼吸越發急促,手開始探進我的衣襟。
我身子一緊,不得不推開他。
齊叡回過神來,雙眼漸漸由迷離轉為清冽。
他看了看我的肚子,用手摸了一下,低笑,「差點……。」
齊叡走後,我反復揣摩著這兩個字。
回想剛剛他的反應,猛然意識到,
難道,齊叡治好了?
36
回相府那日,天下起了淅瀝的雨。
齊叡說在門外侯我。
可當我拿著書被宮女攙扶著走出來時,他卻不見了蹤影。
侍從說,宮裏來傳,琴悠姑娘出事了,齊叡火急火燎地趕了回去。
琴悠是那個小宮女的名字。
我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一扯,失落的情緒漫上。
他甚至沒有告訴我一聲。
連我自己也沒有發覺,我拿著書的手在發抖。
我心神不寧地走上馬車。
不料腳一滑,身後好像被人一扯。
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一刻,我顧不得尾椎骨的疼痛。
滿腦子都是腹中的胎兒。
直到身下一股暖流湧出,恐慌占據了我的五感,隨後心如死灰。
宮女像是嚇得跌倒在地,可眼裏卻沒有一絲驚慌:「血,夫人,你流了好多血。」
我冷眼看她,心一寒。
失去意識前,一陣狂風吹過。
朦朧中,我看見從我手中滑落的書被吹開,最終停留在一幅插畫上。
畫中是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子,摔到在了馬車旁,身下是一攤血……
37
醒後,我發現我睡在了相府的閨房。
如果不是身下隱隱作痛,我差點以為我回到了未出閣的時候。
奶娘見我醒後,喜極而泣。
我將臉埋在她粗糙的手上,卻哭不出一滴眼淚。
孩子沒了。
我流產那晚轟動了整個相府,大夫說大的和小的只能保一個。
我爹想都沒想就說:「廢話,要孽種做什麽!」
後來,聽說齊叡幾度登門,都被我爹請走了。
他將朝堂上與異黨賽局時的氣勢拿出來:「小女自入東宮以來,未得封號,如今這胎既然沒了,自然也算不得是殿下的人。」
我清楚,這樣的結果,是我爹最願意看到的結果。
那天陪我去藏書閣的宮女叫錦枝,是齊叡的心腹。
她幼時被齊叡所救,自此對他忠心耿耿。
這還是我在東宮時聽宮裏的老人說的,所以後來一直將她帶著身邊。
我心一緊,所以,現在齊叡治好了,而我也沒了利用價值,加之齊叡對相府的懷疑,所以他想要除掉我腹中的胎兒,亦或者是我?
想到這,我越發心堵。
下意識用力咬著自己的下唇,直到咬出血來。
心中的痛楚才得以消散。
38
夜晚我被夢魘驚醒。
窗外的月光透過軒窗印在了案上,香爐升起的縷縷細煙迎著銀華翩翩起舞,散發著悠悠的檀香。
來人推開了我的房門,卷入了一襲涼風,混著秋意打亂了細煙。
「奶娘,去歇息吧,我沒事。」我輕聲說。
「小余,是我。」
是沈珩的聲音!
「沈珩?」
他走進了月色,柔光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臉,鬢發淩亂,神色憔悴。
我撐起身子,聲音在發抖,「你怎麽回來了?」
他連忙扶住了我的肩膀,「我聽聞你滑胎了,就快馬趕回來了。」他說著,幹澀的雙眸泛起了薄霧。
心中一陣酸楚泛起,委屈化作淚水在這一刻決了堤。
他聲音低啞而堅定,「小余,跟我走吧,我帶你去大漠,去看千裏長沙,萬裏長雲。」
39
沈珩私自回京並沒有跟任何人說。
他在東郊客棧包了一間廂房住下。
我身子大好後,便去尋了他。
他見到我後,很驚訝,給我倒了一杯茶,「你怎麽自己來了,不讓我派人去接你。」
我笑著,「我才沒那麽嬌弱。」
他似是不經意般問起,「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啟程?」
我頓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沈珩,我不跟你去漠北了。」
沈珩聽後,轉過身去,語氣輕松,「你能放寬心,那是最好的,你我之間說什麽謝。」
我鼻頭一酸,說道:「此事是不是太子所為,只是我的猜測,我想查清楚,也算是……給死去的胎兒一個交待。」
沈珩轉過身來,聲音很低,「在你心裏,你希望不是他,對嗎?」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卻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連我自己也不想承認,雖然我嘴說著懷疑,但心裏卻不願意相信是他所為。
我始終不覺他會如此狠心。
40
我開始尋找錦枝的下落。
奶娘說那晚她看到我暈倒後,撒腿就跑。
那時大家都以為她是要進宮通傳,所以也沒有留心。
可是,宮裏與我相熟的宮女與我傳信,那日出宮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錦枝。
正當我擔心她被人滅口時,相府的線人終於找到了錦枝的線索。
她在宜春樓,是京城最大的青樓。
我找到她時,發現她被囚禁在宜春樓的密室。
她身子薄得像塊紙片,像一片枯葉沾在了地上,嘴角帶著詭異的笑,眼神空洞。
以往我待她不薄,也跟他說過許多知心話,如今想來,隱隱發瘆。
倒是她先開了口,氣若遊絲,「我……什麽也不會說的。」
我蹲下,伸手撩開她黏在臉上的發絲,「錦枝。」
她眼中恢復了幾分清明,猛然看向我,「是你?」
她猶豫了片刻,拽著我的衣裙,「夫人,是錦枝鬼迷了心竅,求你救我。」
我捏住她的手腕,「鬼?是誰。」
不料她好似反應過來什麽,忽然失心瘋般地大笑,「不,殺了你!他說我任務失敗,肯定是因為你沒死!」
說著,瘋了一般伸手掐我脖子。
她身子本就虛弱,稍一用力,就被我推倒在地。
「是不是太子?」我繼續逼問她。
可她接下來的話,卻讓我一驚,
「我不許你汙蔑太子殿下!」
所以,囚禁她的不是太子?
她使出渾身解數,「宋小余,你憑什麽!一次又一次阻止我和殿下!」
「你說什麽?」
我一頭霧水,往後一退,卻沒想到被她一把拉住了手,拽到了地上。
她眼圈發紅,狠狠地看著我,「是你搶走了我的人生!那晚原本闖進太子雅間的人是我,懷上太子孩子的人也應是我,被立為太子妃與太子相守的人也應是我!可是,為什麽偏偏是你快了我一步!你的所有,包括太子對你的愛,原本都應該是我的!」
她聲淚俱下,「我恨你!卻要日日服侍你,看著你跟太子殿下恩愛,你讓我每天都活在痛苦中!」
她力氣終於耗盡,低著頭,發出嗚咽聲,我拽緊她的肩膀,迫使她擡頭,「所以,那晚在二皇子一黨算計中為他們所用的民女是你?」
她頹靡地笑著,眼淚如湧泉一般,「是我,是我的,原本都是我的,你為什麽要搶了我的人生。」
我握著她肩膀的手更緊,「可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害了太子!」
「只要我不指認太子,不就可以了嗎?」
我冷笑,「你不指認太子,你以為你能活多久?我之所以能無事,是因為我是丞相的女兒,錦枝,你清醒一點。」
她收住了情緒,任由眼淚往下流,「你現在,是在憐憫我?」
可笑,我怎會憐憫一個殺我胎兒的人,眼下,我不過想要她趕緊供幕後之人。
我騙她:「說出指使你的人是誰,我現在就讓你和太子相見。」
她眼中閃過一絲動搖,「當真?」
我佯裝真誠地看著她,「太子說要將我接回宮,既然這樣,我就把人生還給你,讓你進宮如何?」
她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身處水深火熱的她,仿佛在這一刻抓住了一線生機,沒來得及多想便開口說道:「是……唔。」
我猛然看著她,錦枝眼中的淚水竟變成了血水,雙瞳渙散,已沒了氣。
手一松,仿佛晴天霹靂。
她倒下時,我清晰地看見她後頸上明晃晃地插了一根針。
瞬間感到空氣凝滯,久久不能回神。
錦枝被人滅口了。
是誰?
明明就差一點。
41
我反應過來,跑了出去,看到樓間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
我認得,是齊叡的暗衛。
我跟了過去,果不其然,齊叡的轎輦赫然停在了宜春樓後門。
驚馬聲響起,齊叡從轎中走了出來。
他一身素衣,神色清冷,如荒嶺下的一股幽泉。
「為什麽要殺了錦枝。」開口我才發現,我的聲音軟得像一片雲。
齊叡神色淡漠地看著我,「本宮處置一個宮女,於你何幹?」
我一滯,沒想到他對我這般冷漠,心中一陣涼意襲來,不可置信地問道:「所以,指使錦枝的……是你?」
他眼神閃爍了一下,眉頭微蹙,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本宮殺她,是她該死。」
「所以,從一開始,你對我的好,都是假的?不過是因我懷了你唯一的子嗣,如今,你治好了,我沒了用處,你就一腳把我踹開了是嗎?」我強忍著淚,硬著頭皮問,試圖在他臉上找出一絲否定,但他沒有……
他轉身,上轎的腳步一頓,清冷的聲音傳來,「你就當是吧。」
留給我一個無情至極的背影。
我腳一軟,摔在了地上,心堵得喘不過氣。
沈珩及時趕到,恍惚中,我聽到他問我怎麽了?但我卻始終開不了口。
他將我帶上了馬,馬蹄聲越來越小,卻而代之的是一聲又一聲的耳鳴。
42
被送去北國和親的六公主死了。
中國受辱,陛下震怒,下令舉兵北伐。
沈珩前不久北征大捷,加之我朝公主亡靈未安,如今將士士氣高漲,正是北伐的好時機。
沈珩與我辭別時,眼裏是從未有過的悲壯,這讓我意識到,他此去必然兇險。
但令我意外的是,齊叡居然自薦赴北。
若是這一戰勝了,那他的太子之位便難以撼動,
若是敗了……
我去淩安寺跪了一天給沈珩求了一道平安符,臨走時,一位老和尚卻給多了一道,他說,我方才求的,分明是兩個人的平安。
我心一緊,我不想承認,但騙不了佛。
坐上回府的馬車,我看著兩道平安符失神。
忽然感覺頭暈目眩,胸悶惡心。
掀開車簾想要叫停車夫,卻發現,馬車之外並不是回府的路。
「這是哪兒,停下!」我呵道。
但馬上之人駕馬的動作越來越快。
我心感恐慌,卻渾然無力,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醒後,熟悉的環境映入眼簾。
是東宮。
我起身下床,走到門邊,齊叡驀地出現在我眼前。
他步步緊逼,將我堵了回去。
我不明白他此番是什麽意思,他不是厭惡我嗎?為何要將我劫來東宮。
我冷聲嘲諷:「殿下竟也需使這劫人的卑劣手段。」
他沒有一絲語調,「不這樣,你怎會乖乖地隨本宮來呢?」
我停下了後退的腳步,他竟一把將我橫抱起來,放倒在床。
手從腰間拿出了一道平安符,送到我面前,輕笑,「替沈珩求的?」
我心中一頓,伸手去取,不料他將手往後一收,我一下栽進了他的胸膛。
熟悉的松香撲面而來,我失了神,恍惚中齊叡已伸手擁住了我。
他溫沈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小余,隨我北上,你服侍我,可好?」
我沒有答他,掙紮著想要推開他。
他的手收得更緊,語氣夾雜著怒意,「回答我。」
我咬牙切齒,眼淚不爭氣溢位,「做夢!」
我觸怒了他,可他反而松開了我。
我一骨碌下了床,想要逃走。
但他一句話,卻讓我雙腿像凍住了一般,直到冷氣竄上心頭。
「你說,本宮若是將沈珩私自回京的事揭發,他會如何?」
我倏爾轉身,他目光森然,「沈珩已經不是第一次對父皇不敬了,父皇再怎麽仁慈,容忍度也是有限的。」
齊叡眼中的狠厲與殺意讓人感到陌生。
我頭皮一陣發麻,終是妥協道:「我答應你。」
齊叡臉上依舊陰沈,將平安符往地上一扔,經過我時說:「出征前,不許離開這裏半步。」
那道平安符可憐巴巴地躺在了地上,仿佛在對我訴說著不滿。
想起那句「你求的分明是兩個人的平安」。
真是可笑至極。
43
幾日後,我以醫女的身份隨軍北上。
每當紮營時,齊叡都會召我過去服侍。
我分明就是她的貼身宮女!
即便如此,我跟齊叡的交流也並不多。
因為我壓根就不想跟他說話。
這夜,我服侍他更衣,衣袍退到腰間時,他驀地抓住了我的手。
衣袍應聲落下。
西風不適時宜地襲來,引來陣陣涼意。
我漠然蹲下取他的衣袍。不料他手一緊,一把將我拽起。
他另一只手緊箍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
手腕、下巴都被他捏得生疼,我眉心緊皺,終是忍受不了,冷聲道:「殿下,小心受寒。」
他挑眉滿意一笑,「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
我愕然,他現在又是整哪出?
還是覺得欺負我有意思?
想到這,我心裏憋著一股氣,幫他更衣時也不自覺用力了幾分。
他似是看透了我的情緒,借著慣力一把將我拉近身前。
我下意識掙紮著想要推開他,「殿下,帳外有三千將士,請你自重!」
我以為他聽後會羞愧難當,隨後放開我。
但是我錯了。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下一刻唇間一熱,舌間被撩撥。
直到腥味蔓延,他才肯放開。
我急忙往帳外跑去,他在我身後呵道:「不許走!」
見我步伐依舊,他又說:「你若敢踏出營帳半步,本宮要了沈珩的命!」
我一滯,心中的防線已潰不成軍,「殿下到底如何才能放過我?我自認為沒有得罪殿下,為何要折磨我?」
齊叡眼神黯淡,墨色的雙眸如破碎的夜,死寂沈沈。
他輕嘆了一口氣,「夜寒,我帳內火爐旺些,你在此處歇息吧。」
話畢,他便拿起一本兵卷在看,不再管我。
我愕然,就著草席坐下,思緒萬千。
帳內很靜,偶有鳴聲啼叫,添了幾分寂寥。
我不自覺看向齊叡,不禁想,眼下的他是以前的他,還是故事裏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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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北國邊界,沈珩率領的大軍早已安頓下來。
他率馬而來,迎接齊叡一行。
見到我時,顯然楞了一下。
但很快便回過神來,給齊叡行了一禮。
我和沈珩都心照不宣地避而遠之,在營地幾日,僅僅見過兩面。
直到那日沈珩前來醫隊取藥,我們才得以說上幾句話。
他一邊清點著藥物,一邊說:「你怎麽來了?」
「是太子,非要我跟來。」
沈珩蹙眉,語氣不滿,「征討北國萬分兇險,他以為是尋獵?竟把你給帶來了。」
我默聲不語,他怒氣未消,卻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憋得額上的青筋暴出。
我安慰他,「別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不亂跑。」
說著,趁機悄悄將平安符塞到他腰帶上。
沈珩一楞,眉心舒展,悄聲說:「你替我求的?」
我笑著騙他,「給我自己求的,你的是順帶的。」
他眉眼含笑,「都一樣,放心,我們一定都能平安回家。」
沈珩走後,我心情顯然疏朗了許多。
但才過了沒多久,齊叡便通傳我過去。
方才一掃而散的陰霾又重新積聚起來。
齊叡端坐在案前,低頭翻閱著書卷,邊上是沒有動過一口的米餅。
我靜靜地站著,等他吩咐。
良久,他擡起頭看向我,我心一緊,悄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但他只是吩咐我去箱子找雙新靴。
隨著昏暗的燈火,我不經意的一翻,一本書出現在我眼前。
我頓住了動作,呆呆地看著。
居然是【腹黑王子騎馬日夜苦追妻】!
身子恢復後,我曾四處找過這本書,但都無果。
卻沒想到會出現在齊叡的箱子裏。
如此看來,齊叡也看過這本書了?
「怎麽找這麽久?」
齊叡的聲音忽然響起,我心虛嚇了一小跳。
聽見他步伐聲走近,我忙將書藏了回去,取了一雙靴子。
剛將箱子蓋上,忽然腰身一緊,我被齊叡撈了起來。
他保持著這個動作,將我放在榻上,趁機在我腰間捏了一把,「瘦了許多。」
我身子一麻,心不在焉地隨口說了一句:「謝殿下關心。」
他聽後翻身躺下,二人擠在了窄小的塌上,臉近在咫尺,二人呼吸似有似無地纏繞著,熾熱的氣息掩蓋了秋的寒意,化作一絲燥熱。
隨後,他的呼吸越發急促,手開始解我的衣帶。我從恍惚中清醒過來,猛然制住他的手,「殿下。」
他反握住我的手,湊近,低聲在我耳邊說道:「你贈平安符給沈珩,那本宮呢?你贈本宮什麽?」
我伸手抵在他胸前不讓他靠近,語氣沈了幾分,「殿下既然指使錦枝取我孩兒性命,如今又與我纏結,這是何意?」
他聽後不怒反笑,「是錦枝跟你說我指使她的?」
我啞然,錦枝確實沒有承認,反而是處處維護。
「若不是你指使,那你為何要殺了錦枝,那日在宜春樓又為何那般對我?」
他眼中閃過恨意,低聲道:「胎兒沒了,本宮也心痛,也難過,本宮恨不得將錦枝五馬分屍。一針了結她,根本就不夠本宮解恨。」
我不解,看著他哽咽道:「那你為何……。」
他低頭親了我一下,堵住了我的話,神色謹慎而不安,「別問了,我說過,永遠不會負你。」
我很少見太子這般神色,好像在害怕著什麽,隱藏著什麽……
他吹熄了油燈,吻密密地落了下來,意亂情迷。
46
翌日一早,齊叡便前去將領的營帳議事。
而我早已迫不及待地找出那本【腹黑王子騎馬日夜苦追妻】。
如我所料,書上的文字果然已全部顯現出來。
我緊張地深吸了一口氣,一行行熟悉的劇情映入眼簾。
直到在書中看到錦枝的名字,我翻頁的手停了下來。
原來,指使錦枝害我的,是皇後。
對於這個答案,我沒有特別意外,只是沒想到她能這麽狠心。
我一直不是皇後心目中合適的太子妃人選,一開始她甚至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只當太子圖個新鮮。
但當齊叡執意要納我為太子妃後,她才開始意識到不妙。
她派人監視我,查我身世,漸漸地東宮裏的嬤嬤宮女都被她換了一部份進去。
只是她沒想到齊叡對我非常重視,服侍我的都是東宮的忠仆,皇後的人根本無法近我身。
後來,皇上應允齊叡立我為太子妃,皇後便坐不住了。
太子妃的位置,在她心裏早有人選,是平陽侯府的嫡女。
皇後並非太子生母,她害怕太子稱帝後會逐漸壓制皇後族親,所以在她看來,太子妃必須是她的族系,才能維護她手中的權力。
她看出錦枝愛慕太子,所以抓住了她的心思,騙她只要除掉我腹中的胎兒,讓齊叡冷落我,便讓齊叡納她為侍妾。
可笑的是,錦枝事成後並沒有等到皇後的承諾,而是被囚禁在了宜春樓。
她直到死也不知道,皇後根本不會將她納為齊叡的侍妾,等待她的,是將她囚禁在著陰暗潮濕的密室,直到死……
看到這裏,我被皇帝毒辣的手段驚得背脊發涼。
調整了一下思緒,繼續看下去。
我滑胎後,錦枝失蹤,齊叡生疑。
於是他順藤摸瓜,查出了是皇後所為。
他深諳其中緣由,為了護我,故意冷落我,讓皇後以為我失寵,便不再對我下手。
我找到錦枝後,齊叡怕我知道是皇後所為後,會被皇後滅口,所以在她開口前一刻,率先了結錦枝。
看到這裏,我雖惱齊叡什麽都不對我說,但心中卻劃過一絲釋懷的暖意。
擔心齊叡會提早回來,我也顧不得細究書中的劇情,直接將書翻到最後。
卻發現書裏後面的劇情都被雨水沾濕,字墨模糊,零散的字句根本無法連成一個故事。
我繼續一頁一頁地翻,試圖獲取更多的劇情,卻發現其中一頁被人揉皺,細看,書中短短的一句話讓我楞在了原地。
「……混亂中,宋小余來不及握上齊叡的手,被一箭穿心,身子隨著泥石滾落,死在了那個混亂的昏色中……。」
我腦袋霎時一片空白,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仿佛陷入混沌之中,無盡的洪流吞噬著我。
「你在幹什麽?」
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將我拉回了神,齊叡三兩步走了過來,一把奪走了我手中的書。
他緊握著我的肩膀凝眉,「誰允許你亂翻本宮的東西的?!」
我看著他,眼中滲出淚水,他眼神柔和了下來,安慰道:「都是假的,你切莫當真。」
我回過神來,細聲問:「所以你為了護我而故意冷落我也是假的?」
他一滯,「你都看完了?」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在我遇到你之前,我就知道這本書的存在了,只是那時裏面還是空白。」
「後來,我說回相府找書,其實就是在找它。」
「殿下是怎麽發現這本書的?」我問。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滑胎後,我曾命人潛入相府探查,卻在藏書閣的灌草中搜到了這本書。」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何人如此大膽竟窺探宮事,直到我發現這本書竟能預測未來之事,我才意識到,這是命書。」
我憂心忡忡,他看著我堅定道:「不過你放心,這書裏的事也不是不能改變,我是不會讓你死的。」
想起之前我兩次遭道神秘人追殺,害怕齊叡會有危險,擔心道:「不行,我擔心肆意改變命運,會帶來危險。」
齊叡語氣重了幾分,紅了眼,急道:「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這你死嗎?」
「可我也害怕你會因我而遭遇不測。」
太子眼中含淚,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悶沈:「我已經做過了,而且,成功了。」
我一怔,他語氣淡然,仿佛在述說著一件很平常的往事:「原本你本應在找到錦枝後,就被皇後的人暗殺了。」
我聽後,猛然一驚。
「錦枝向你供出幕後指使之人是皇後後,她害怕你會將這件事情告知於我,從而使我對她心存芥蒂,日後不保她太後之位,於是將你殺掉。」
「雖然後來,我還是會知道這件事,還是會對她產生隔閡,但是,我不能讓你死。」
「所以,在你去找錦枝時,我便早早去到宜春樓候著,在她對你供出皇後前,先一步將她殺掉。隨後冷落你,讓皇後對你卸下防備。」
「後來,我回去一看,發現劇情果然發生了改變。」他頓了一下,語氣一變,「只是,書上又新出現了你的死期。」
「我會在後面中箭,死在流石中。」我說。
齊叡心疼地看了我一眼,「你看到的,是第三次改變後的劇情了。」
我:「?」
「我殺了錦枝後,劇情果然跟著改變,只是後來,書中又出現了你因滑胎傷心過度,抑郁成疾,死在了相府的閨房中這個描寫。」
「所以,我才決定把你帶到塞北,而你又逃過了一劫。」
我聽完,眼淚早已止不住落下,心隱隱發顫,攀上了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難以想象,這段時日,他有多累,我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上,悶聲道:「以後所以事情你都要跟我說可好?我跟你一起努力,跟你一起想辦法。」
他抱著我的手更緊,說道:「好,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破解掉這本命書的辦法。」
我感受著他清晰的心跳,塞北的烈陽投過營帳攀上了我們的衣角,身前身後的暖意越發明顯,直到暖意灌進了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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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叡低眉看著我,欲言又止,開口便給我來了致命一擊:「在你心裏,本宮算什麽?沈珩又算什麽?」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好像今日我不給出一個他滿意的答案,便誓不罷休。
我一笑,道:「我對沈珩,是自小的情誼。」
「但只是友情,他是一個很好的哥哥,我在乎他,但對他沒有男女之情。」
齊叡看著我,目光灼灼,「那我呢?」
「對你……是喜歡,男女之情的那種。」
說完,我的臉瞬間燒得火熱。
他眸光如水,如目桃山,仿佛是大大松了一口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你的一舉一動,一脾一笑都能牽動我的心神,每當你與沈珩走近,我都心亂如麻,後來,我才意識到,我喜歡上你了,我對你好,都是真心實意,絕不是因為你懷了我的子嗣。」
他著匆匆表明心意,生怕我下一秒就溜走。
忽然,一個人的身影在我腦中閃我,我反客為主問他:「那你的小宮女呢?你又作何解釋?」
他愕然:「什麽小宮女?」
他還裝傻!
「琴悠啊。」
齊叡聽後松了一口氣,隨後道:「琴悠,是我的親皇妹,她才是真正的六公主。」
六公主?
那個被送去北國和親的六公主?那個因她而牽動這場戰事的六公主?
齊叡將所有事情對我和盤托出。
原來,那個被送去北國和親的六公主是假的!
三年前,中國與北國斷斷續續戰了一年後,雙方國力漸衰,不得不休戰議和。
北國提出願意割讓兩城,但前提是要迎娶我朝的一位公主。
六公主自小性格直爽,她不喜皇後這個養母,而皇後自然不待見她。
所以,在這場和親的大事中,皇後從中作梗,使朝中近一半的大臣都舉薦六公主。
可誰都知道,被送去和親,怎可能是分美事。
為了讓六公主留在京都,齊叡偽造了六公主的身份,將她藏於東宮,而遠嫁北國的六公主則是東宮的死士。
與北國的這場交戰也是齊叡從三年前就開始謀劃的。
被送去北國的假六公主這三年來收集北國兵力、糧草儲備等情報,再等待時機假死激發兩國矛盾,中國再以為此由征討北國。
眾臣皆以為齊叡思念胞妹,尋了一個與六公主相貌相似的宮女,殊不知只有皇後發現了端倪。受齊叡威脅,皇後也只能視若無睹。
如此聽來,此戰倒是謀劃得萬全。
可為何,到最後太子會敗?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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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戰書一落,我方領軍直上,巧用戰術,順利攻下三城。
但以中國如今的兵力和糧草,要將整個北國打下來,是不足以支撐的。
此戰的關鍵,便是盡可能攻占關鍵城池、戰略消滅有生力量、切斷敵方補給線,迫使北國歸降。
璞州,是北國重要軍基與經濟陣地,若將璞州拿下,則拿下北國其他城池便能輕而易舉。
璞州失守,離北國歸降便不遠了。
所以,北伐的成敗,在此一舉。
可我卻隱約覺得,這一戰,我軍會敗……
眼下我們在剛攻下的樊城的休頓,攻下璞州需做萬全的準備。
這幾日,陸陸續續有受傷的士兵送來醫隊,我已經忙得三天沒有合眼。
回營帳休息的路上,感覺腳下浮空,如喝醉了一般,渾渾噩噩。
遠處山頭一輪明月越來越亮,照得人心慌。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掀開營帳的那一刻,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這一覺,我感覺睡了很久。
醒後,烈陽高照,分明已是午時。
可是,四周卻是異常的安靜,沒有了平日的喧鬧。
我心生疑惑,揚起帳簾,一陣血腥撲面而來。
身上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驟然凝固,脈搏跳動的聲音擊打著耳膜。
帳外鋪滿了屍首,血流成河。
恐懼感鋪天蓋地襲來,屍首的面孔越發猙獰。
一股涼意猝然竄上後背,翻湧著,猶如墜入無盡深淵。
忽然,眼前之景消散,耳邊響起書本翻頁的聲音,一幕幕景象如浮影,演繹著悲愴。
齊叡和沈珩領軍一路北上,北國不敵,被我軍吞噬了大片領土。
將士士氣高漲,雄心勃勃。
轉眼來到了璞城一戰,我軍在深入敵營時遭敵軍設伏,被一舉殲滅……
齊叡死於暗箭,而沈珩在被虜後,受辱自戕。
看到這一幕,我痛心疾首,奈何當我闖進影像時,眼前之景再一次消散。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四周變成了北國宮殿,眾人舉杯歡聚,慶祝大捷。
我四顧茫然,一道聲音將我吸引了過去,
「我軍大捷,愛妃當領首功!」
北國大王與他口中的愛妃舉杯相碰,金樽碰撞的聲音尤為刺耳。
而那妃子的相貌分明跟六公主有幾分相像!
我頓時明了,她就是齊叡安插在北國的死士,假六公主!
顯然,她叛變了。
所以我軍戰敗,是因為她提供了假情報。
四萬將士身死異國,皆因她一人!
這一刻,我想沖過去掐住她的脖子,一刀又一刀地將她淩遲。
但我發現,我好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樣,根本就動不了。
我死死地盯著她,而她好像感受到我的存在一樣,與我四目相對之時,手上的金樽掉落,瞳孔驟縮,隨後暈死了過去。
我能斷定,她能看到我。
宴席瞬間亂成一團,轉眼間,我便來到了她的寢殿。
房中只有我們二人,她眼睛微睜,轉頭看我,雙目掩去了光,泛起一抹悲憫。
「我在書上看到過你,你叫宋小余。」
我一楞,沒想到她也看過那本書。
她仰著頭,譏諷道:「我以為,在這個故事中,我多少是有一點份量的,但沒想到我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是一個工具。」
我誹腹,「無足輕重?可她的一念之差,卻讓千萬人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但我只能恨恨地看著她。
她輕嘆了一口氣,語氣逐漸激動,「我是不甘心,但我根本就不想叛變!我是沒有辦法,一但我開始違抗命運,就會有一群黑衣人來殺我!」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過來,原來黑衣人是作者的意願。
他會透過這種手段推動故事的發展,或者是消滅掉不聽話角色……
她繼續說,「今日月圓之夜,我為你寫了這個夢境,就是想讓你改變這個局面。」
我一頭霧水,掙紮著想開口問她。
忽然,眼前一片虛幻,如夢境一般,虛虛實實。
我仿佛不受控制地墜落,耳邊一陣冷意,她的聲音驟然貫進我的耳中,「月圓星起,命從心異。」
再次睜眼,我冒了一身的冷汗。
猛然起身,撩起帳簾,淅瀝的燈火、巡邏的士兵,一切如常。
月色在水缸的倒影中生出漣漪,我仰頭一樣,是圓月!
月圓星起,命從心異。
我找出【腹黑王子騎馬日夜苦追妻】,翻開一看,後面的劇情果然化作一片空白,包括我的死期!
我取筆沾墨,片刻,在書上寫下,「月下忽然竄出一只野兔,將士如獲至寶,轉眼野兔就變成了盤中餐。」
毛筆剛放下,帳外傳來一陣喧鬧,我一看,一將士果然揪著一只野兔,高高舉起,三五人圍著爭搶!
我手一松,簾帳落下,卷入一股秋風,如一只無形的手隨意翻弄著書頁,一頁頁敲打著我的心弦。
我急忙取墨,繼續落筆。
49
我軍將領發現情報有蹊蹺,決定延緩攻打璞州的行程,重新制定戰略。
沈珩巧用戰術,兵分三路,率兵突進,不過五日我軍軍旗插遍了璞城。
但是,北國沒有歸降。因為我寫到這裏時,圓月消失了。
而書中我的死期依舊顯現了出來,沒有絲毫改變。
所以,即使我改變了劇情,拿下了璞州,但還是改變不了我軍覆滅的命運。
我忽然意識到,我必須要把整個故事完整寫下來,才算成功。
我如常返回醫隊,平日與我相熟的一個醫女迎面走來,她牽過我的手,「你就是從炊事調來幫忙的吧?」
我一楞,「我原本就是醫隊的呀,你……不記得我了嗎?」
她臉上露出疑惑,看我的眼中帶著陌生,「是嗎,我怎麽從未見過你?」
我看著她的眼睛,忽然意識到什麽,內心劃過一絲不安,「你當真你不認得我?」
她把我領進醫隊,沖著大夥問道:「這位小姑娘說她原本就是醫隊裏的人,可我瞧著眼生,大家可認識?」
可竟沒有一人說見過我。
我腦袋頓時「嗡」的一聲,猛然想起之前三姐說,她撕掉書中簡介後,故事變成了一片空白,而她也被故事裏的人遺忘。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假六公主雖然知道這個漏洞,但卻沒有覆寫命運,因為,覆寫結局的代價就是,覆寫之人會在這個故事裏變成一個透明人,永世孤獨,直到死去……
我忽然感到渾身冰冷,那醫女朦朦朧朧的聲音傳入我耳中,「姑娘,你沒事吧,我看你臉色……。」
她話還未說完,我便撒腿就跑,心跳得越來越快,直至跑到齊叡帳前,卻沒有勇氣進去。
「你是何人?敢擅闖太子殿下營帳?」
一道厲聲嚇了我一跳,說話的將士以往知道我是齊叡的侍女,都會放我進去。
我遲疑了一下,轉身正要離開。「刷」一聲,簾帳被掀開。
「小余。」
那一刻,渾身的血液仿佛沖開了心花,我不顧旁人的目光跑了過去抱住了齊叡。
齊叡一驚,一個轉身將我抱進營帳,我死死抱著他不松手,眼淚霎時決堤,嗚咽道:「太好了,你還記得我。」
齊叡無措地安撫著我,「對不住,近日事務繁忙,沒想到冷落了你。」
我自然不會因此事怪他,只是我不能說出緣由,只能任由他以為我在鬧小脾氣。
他細心地替我擦眼淚,我卻發現他手臂上有傷。
「無事,是之前戰場上落下的傷口。」
可以我這些時日在醫隊的經驗,這分明就是新傷!
如今我軍攻下璞州,而齊叡又有重兵守衛,應該不會遭到敵軍伏擊才是。
我斂了斂神色,「你答應過我,不再瞞我的。」
他深嘆了一口氣,終於向我坦白:「是黑衣人。」
果然!
「自我開始救你起,偶爾會有黑衣人來刺殺我,只是最近,他們越發狠戾。」
我低著頭,沈聲道:「你不要再做了。」
「不可,只要能救你性命,受一點傷又如何?」
我語氣逐漸激動,「你也看到了,能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過不了多久,我的死期又會出現,不僅如此,我還會連累你,與其這樣茍且偷生,我還不如痛快死去,這樣,你我都解脫了。」
太子眉心緊蹙,不可置信,「我會找到辦法,既然命運可以改變,那一定還會有辦法能讓你不死。」
「那我要等多久?一年?兩年?十幾年?我害怕在那之前,你就會被黑衣人殺死,這本不該是你的命運,不要為了我搭進去。」我說道最後,漸漸沒了力氣。
齊叡用力抱我,我埋在他身前貪婪地感受著他的體溫。我在他營中待了一日,夜色落下,掩蓋了一地的衣物,掩蓋了一室的曖昧。
50
從齊叡營帳出來,璞城的風越發的淩冽,直刮得人生疼,我才反應過來,快要入冬了。
攻下璞城後,我軍糧草已所剩無幾,加之中原人士的體格不甚耐寒,如果再跟北國耗下去,此戰怕是兇多吉少。
一個火苗在我腦中燃燒得越來越旺,我下定了一個沈重的決定。
「小余。」
我擡眼一看,是沈珩。
他笑著關切道:「你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沒事,就是想家了。」
他釋然一笑,像兄長般安慰,「放心,我一定會帶領所有將士還有你平安回家。」
但他眼中的堅定與之前相比分明少了幾分。
西風卷起他的淩亂的發絲,下巴上的青渣給他增添了幾分成熟,卻依然能看到他以前意氣風發的影子。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沈珩,謝謝你。」
「再說謝謝,小心我生氣了!」
我一笑:「好。」
或許,也沒有機會了……
51
落日的余暉一點點地被夜色吞噬,不作痕跡地帶走了昏黃在人間的眷戀。月色悄然攀上枯枝,凝視著世間。
我終於等到了月圓之夜。
月色下,我聚精會神地奮筆疾書。
直到握筆的手忍不住顫抖,直到腦海叫囂著疲憊,文末的「完」字化成了重影,我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一陣歡呼聲將我驚醒,北國降了。
將士笑著、哭著、跑著、鬧著,軍旗飄揚,迎著破曉之色,散發著光輝。
我穿梭在人群中,沒有人留意到我,內心混雜著開心與寂寥,步伐越發地沈重。
沈珩坐在土堆上,手上拿著那道平安符,失神端詳著。
副將在他身側調侃,「可是心上人所贈?」
我屏著呼吸,終於等到沈珩的回答,「應是出征前清月公主偷偷塞進我的衣物。」說完,耳尖冒紅。
我大大松了一口氣。
副將將手搭在沈珩肩上,「聽聞將軍與清月公主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真是羨煞旁人啊。」
沈珩一笑,「日後,我與清月大婚,定少不了你一杯喜酒。」
笑聲忽近忽遠,我落下了慶幸的淚水。
沈珩所有關於我的記憶,全都變成了和清月公主的記憶。
他幼時見到的「杏花仙子」是清月,與他青梅竹馬的是清月,二人兩情相悅,少年征戰歸帶功歸來,迎娶了自己心愛的姑娘。
沒有身世的束縛,公主與將軍,門當戶對。這一次,他愛對了人。
北國歸降不久後,皇帝駕崩,太子順利登基,而二皇子帶著三姐前往了中國最富饒的一塊封地。
沒有奪權的殺掠,而三姐也實作了與心愛之人琴瑟和鳴,白頭偕老的願望。
52
我在這世間遊蕩了半年,終於等到了沈珩大婚那日。
又一年初春,京都的杏花開得正盛,為這喜事增添一番美意,我在婚宴上豪飲著,許久沒覺得如此痛快。
沈珩敬酒來者不拒,我渾水摸魚地敬了他一杯,一股清酒入喉,卻看到沈珩看著我失神,「姑娘可是哪房的表妹,看著眼熟,倒是想不起來。」
我聽後一楞,酒醒了幾分,隨後說道:「將軍定是認錯了。」便落荒而逃。
行至無人處,我心有余悸,沈珩怎會覺得我眼熟。
正想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齊叡一身簡裝掩蓋不住身上的貴氣,他的身影與靜謐的色月相融,對影獨酌。
說來也奇,書中我與沈珩的劇情全都替換成了他與清月公主的劇情,可我與齊叡的劇情卻是全部刪去,不留一絲痕跡,而齊叡自此自終也沒有任何感情戲。
就好像,我從未與他相遇過一般。
也許,那一晚的相遇真的只是個意外,我與他本不該有任何交集。
看著他孑人一身的身影,內心泛起酸楚,酒意上頭,過往我與齊叡的種種在我腦中回溯,心中越發難受。
這就是我一直以來不敢再見齊叡的原因。
我仰頭看向那道月色,竟是難得的圓月。
月色在靜謐中散發著清輝,如煙如霧般的銀華籠罩著大地,宛如幻影,美得不再真實。
「小余。」
我猛然一驚,回頭一看,酒意朦朧間齊叡站在了我身前。
我內心翻江倒海。
那一刻四周仿佛星移鬥轉,四景交替,似幻似真。
他一笑,「我終於等到你了。」
尾聲:
當我發現齊叡在書中關於我的感情戲全都消失後,為了不讓齊叡孤獨終老,我給他安排了一段情緣。
他會在沈珩大婚那日對沈珩的遠房表妹,柳家二姑娘一見鐘情。
但是那晚我看著齊叡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人,還以為出了什麽差錯。
卻沒想到,柳家二姑娘竟是我自己。
齊叡說,他曾多次在夢中遇到我,還知道我叫什麽名字。
那夢太過真實,讓他刻骨銘心。
所以那晚他遇到我時,還以為自己在夢中。
直到現在齊叡都以為我跟他上輩子就已經相識相知,這輩子找我再續前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