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仙尊和白月光結成道侶那天,我掏出自己血淋淋的心,自證清白。
向來清冷的仙尊目眥欲裂,聲聲泣血,看著我墜入鬼淵。
所有人都認為我魂飛魄散,必死無疑。
沒人知道,我成為了鬼修,忘卻生前一切。
再次見到仙尊,我用看陌生人的眼光冷漠道:「你認錯人了。」
後來,仙尊尋了過去,卻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在別人懷中笑得開心。
1
印鈺和溫璃要結為道侶的訊息傳來時,我被囚禁在寒冰池。
宋妍看到貫穿我手腕和腳腕的鎖鏈,眼圈立馬紅了。
她沖著守衛喝道:「解開鎖鏈!仙尊只說關著她,沒說鎖著她!」
守衛面無表情:「這是溫璃師姐的命令,以防萬一她逃跑了。」
宋妍氣得瞪眼。
她知道溫璃是故意的。
印鈺設下法陣,除非我拼著廢棄一身經脈的可能,否則無法逃脫。
便是逃了,也成廢人了。
溫璃是什麽身份?
她是印鈺心中的白月光,皎潔無塵,面如菩薩,與人為善。
她即將成為印鈺的道侶。
從此在劍氣宗,除了印鈺,便是她說一不二。
自然沒有人敢忤逆她。
守衛冷哼道:「她操-縱妖獸,謀害溫璃師姐,還和邪祟有勾結,本該就地斬殺。現在受點苦頭,能多活幾日已是師姐仁慈。」
宋妍兩眼冒火:「韶英她是被冤枉的!我認識她那麽多年,從未見她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我搖頭,示意她多說無謂。
守衛輕飄飄看我一眼離去。
宋妍道:「我會好好勸仙尊,讓他查清始末,還你清白。」
我勉強笑笑,根本不抱希望。
印鈺如果相信我,就不會把我關在這裏了,也不會聽任溫璃派人折磨我。
門外的侍衛毫不顧忌地聊天。
他們討論著印鈺和溫璃是如何伉儷情深,道侶大會排面多壯大,將有多少宗門前來道賀。
「以為自己跟著仙尊多年,就能成為他的道侶。真是癡心妄想。也不看看自己和溫璃師姐差多遠。嫉妒成性,勾結邪祟想害死師姐,真是惡毒。」
「若不是大喜日子不宜見血,她早就沒命了。看守這種人,想想都晦氣!」
我心底一痛,摒棄雜念,默念功法,靈力流轉全身。
我該慶幸,寒冰池有助於鬼修的功法習練。
既然活不了了,那我也不想做人了。
2
我叫韶英,鬼修的唯一傳人。
五歲那年大饑荒,我被人從死人堆裏撿來的。
那人一身黑色鬥篷,遮得嚴嚴實實。
他說我是天生的鬼修,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修煉。
我問他:「你會保護我嗎?」
他笑笑:「我會教你自己保護自己。」
他把一枚玉牌戴在我脖子上作為見面禮。
就這樣,我拜他為師。
他教我心法,每日練習吐息和冥想打坐。
師父告訴我,鬼修能在鬼淵和人間自由穿梭,利用鬼蜮、邪氣等極陰極寒之物修煉。
大成者可被天道命為「鬼王」,掌管鬼淵,平衡天地陰陽。
我十六歲那年,師父說我出師了。
他說他有事要處理,讓我自己先去闖蕩,日後他來接我。
師父消失了,再也沒出現過。
四處雲遊時,我自報家門,說自己是鬼修。
其他人面面相覷,而後哈哈大笑。
他們說鬼修是鬼修煉成修士,世間鬼修已消失數百年。讓我一個大活人少胡說八道。
我一個晴天霹靂,修煉多年才知道:鬼修入門得先成為鬼。
如果真的成為鬼,我大概是窮鬼。
3
我沒錢,連劍都買不起。
武器是順手撿的木棍。
我接各種任務賺取靈石,想買一把劍。
那日和往常一樣,我接了任務。
印鈺還不是仙尊,是劍氣宗掌教的閉門弟子,獨自出來歷練。
他運氣不好,出來就遇到被邪祟附身的妖獸。
眼見他落了下風,即將被妖獸一口咬碎喉嚨。
我拿起木棍,註入靈力,使出吃奶的勁劈下。
妖獸被打得腦漿四濺。
印鈺一楞,隨即拱手道謝。
我撿起能換錢的妖核,用衣角擦擦放入兜裏:「妖獸是我打死的,這就歸我了。」
他應了聲,問我是否願意加入劍氣宗。
我問他:「能送我一把劍嗎?」
他點頭:「可以。」
就這樣,我跟著印鈺去了劍氣宗。
我有師父,就做了掛名弟子。
一進劍氣宗,我便聽說了溫璃的存在。
宋妍是印鈺的小師妹,見我第一面,便驚呼我和溫璃長得相似。
印鈺不悅,宋妍便住了嘴,結果扭頭便帶我去看了溫璃的畫像。
果真美,白衣少女,翩翩如謫仙。
溫璃和印鈺青梅竹馬。
她去秘境歷練失蹤了,從此再無音訊。
我倒是不在意和溫璃長得像。
美人總是相似的,好歹證明印鈺是有眼光的。
就像我願意跟印鈺走,不也是看中他的美貌有幾分像師父嗎。
劍氣宗有人也會私底下議論,說我是溫璃的替身。
有朝一日她回來,我便沒有資格留下了。
我聽了也就笑笑,不當回事。
印鈺對我怎樣,我自己最清楚。
他帶我去了後山的劍冢,那裏漫山遍野都是飛升大佬遺留下來的劍。
他問我看中了哪把就自己拿。
我楞是沒看中一把。
印鈺向我保證,一定會給我一把滿意的劍。
我在劍氣宗背靠印鈺,待遇節節高。
劍氣宗的人看在他的面上,都會尊稱我一聲韶英師姐。
他有了什麽好東西,都會先送我這邊讓我挑。
剩下的他才收入庫房。
我也不客氣,看中的就留下。
等有空的時候就跑到山下,去與人交易成各種鑄劍材料。
印鈺也發現了,問我缺什麽材料就跟他說,他想辦法找來。
「等材料齊全了,我親自幫你鑄劍,保證你喜歡。」
本來日子很平靜,直到他中了妖獸的情毒,滿臉潮-紅地出現在我的房間。
昔日的千年寒冰融化成一池春水,任誰也招架不住。
他散落一頭青絲,眼含春波,聲音灌入耳中如魔咒般致命。
我兩眼發直,被釘在原地。
他以為我是被嚇到了,隱忍著後退兩步。
今日我便實踐師父所說的「及時行樂」和「助人為樂」。
我顫顫巍巍把手放在他腰間,激動得差點打了個嗝:「印鈺,我來幫你吧。」
印鈺擡眼看我,眸光閃動,眼底的野性被釋放。
三天後,印鈺走了。
我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殺了那頭妖獸。
印鈺逐漸喜歡往我房間跑。
有時候就是單純地抱著我。
有時候像小狗一樣,親來親去。
也有時候,他會跟那天一樣,折騰得我又想出門砍妖獸。
我常和印鈺出去斬殺危害人間的邪祟,他的名聲越來越響。
我偶然得了機緣,反手就給他:「拿去好好練,別辜負我。」
我可指望著印鈺他一人得道,我跟著雞犬升天呢。
他如虎添翼,修為突飛猛進,惹得不少人眼紅。
我料想會有人對他不利,日夜警惕。
有一天,我偷聽到同門設計他,引誘他被邪祟圍攻。
我二話不說奔去,浴血三天三夜,胸口差點被穿了個透心涼。
我提著一口氣,才帶他殺出重圍。
印鈺一戰成名,立下威望。
這時候正道青黃不接,缺少一個領軍的人物。
印鈺順理成章成了正道仙尊。
我也跟著水漲船高,被人尊稱「韶英師叔」。
我美滋滋地蹺起二郎腿,心想以後就在劍氣宗養老算了。
這時候失蹤的溫璃回來了。
4
溫璃回來的訊息驚動了劍氣宗上上下下。
當初我在印鈺身邊便惹了不少非議。
如今她一回來,人人都可堂而皇之地議論我。
溫璃來見我時,一襲白裙搖曳,步步生姿,如神女下凡。
她看了我一眼,輕描淡寫:「是有幾分相似。你也該慶幸,就這幾分相似你才得了印鈺的寵愛。」
溫璃輕挑秀眉:「日後擺正自己的位置,在劍氣宗我也能給你一點薄面。不過,劍氣宗不養閑人,沒本事就滾出去!」
印鈺和溫璃在眾人眼裏是天作之合,結成道侶是板上釘釘的事。
只要她成了印鈺的道侶,她的命令,劍氣宗上下無人敢不從。
也難怪她說話口氣那麽大。
我要關門送客,她面上一惱,拔劍相向。
我情急之下,兩指夾劍。
結果沒控制力道,她的劍應聲而斷。
溫璃臉色大變,一跺腳憤憤離去。
不用說,肯定回去告狀了。
果然,到了晚上,印鈺臉色難看,質問做了什麽。
我解釋一通,他根本聽不進去:「她和你無冤無仇,怎麽可能對你出手?」
這段時間印鈺對我態度大變,早讓我心中不快。
我頓時來了脾氣:「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別來問我。」
他氣結,拂袖離去。
印鈺再也沒來找我了。
劍氣宗上下很快都知道我嫉妒溫璃,對她出手,還故意弄斷她的本命劍。
我的待遇一落千丈。
我如往常一樣,去庫房找點靈丹材料,卻被小童攔下。
他撓撓頭:「韶英師叔,你不能進去……」
我明白過來。
既然他還願意喊我一聲師叔,我也不舍得為難他。
後來溫璃開口,要我把我的劍給她作為賠禮道歉。
我差點翻白眼:「我的劍認主了,你用不了。」
她不屑:「那麽醜的劍,給我也不用。」
她口中這把黑漆漆的醜劍是印鈺親自給我打造的。
這把劍我從不離手,是印鈺送我最珍貴的禮物。
不要說賠給她,就是讓她碰一下,我也不願意。
她不依不饒,要搶走我的劍。
我避無可避,借力推開她。
她順勢倒下,眼睫顫動,兩顆清淚落下。
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印鈺攙扶起她,厲聲質問我。
溫璃委屈至極:「我只是想看一眼她的劍,沒想到她一怒之下……」
印鈺眉頭輕蹙,連聲安慰:「別說看一眼,就是送給你也可以。不過這劍實在配不上你。」
我楞了一下,心口發堵。
他似乎忘了,是誰花費數月替我收集剩余的材料。
是誰守在爐火前七天七夜,就為了幫我鍛造這把劍。
又是誰獻寶似的捧著劍,跟我說:「這把劍配得上韶英,也不枉費我的一番心血。」
如今他看不上我的劍了。
我面無表情:「我的劍,憑什麽給她?」
印鈺道:「溫璃的劍你不也說折就折嗎?你賠她一把也是理所應當。」
我抽出劍,作勢要折斷:「那我折斷賠給她。」
印鈺雙眼微睜,臉頰緊繃:「罷了!既然是你弄斷了的,你去尋些材料。我找大師為溫璃鍛造一把。」
溫璃破涕為笑,眼裏閃過勝利的喜悅。
我帶著幾名弟子去斬殺妖獸,讓弟子收集材料。
溫璃非要跟著去,說監督我,以防我對材料動手腳。
行動途中,妖獸突然暴怒,沖向溫璃。
她被妖獸集中火力攻擊,受傷倒地。
合力誅殺妖獸後,一名弟子發現妖獸體內有我的靈力和邪祟殘留。
所有的證據都說明了一個事實:我操縱妖獸,勾結邪祟,攻擊溫璃。
印鈺趕來,小心抱起她。
溫璃縮在他懷裏,面色蒼白,眼含淚花,鮮血溢位唇角。
像一株垂淚的牡丹,又像瀕死的玫瑰。
馬上有弟子跳出來,為她訴冤,控訴我的罪行。
印鈺目光沈沈:「昔日待你種種好,都是看在溫璃的份上。你千不該萬不該,對她出手,更不該勾結邪祟。」
他留下一個背影,聲音冰冷:「韶英罪不可赦,即刻押入寒冰池。」
我靜靜地註視印鈺,心裏忽然開了一個大洞。
空落落的,不斷地有冷風灌入。
我被關入寒冰池,當晚溫璃派人來打穿我的鎖骨和琵琶骨。
我痛得眼眶發酸,眼前閃過和印鈺一起的諸多記憶。
我和他在一起十年,奉行「及時行樂」,不知不覺搭上一顆真心。
他曾是我在世間唯一的牽掛,是我修煉唯一想保護的人。
如今,我在世間一點念想也沒了。
倒不如成為真正的鬼修,至少我還有師父。
6
遠處印鈺和溫璃道侶典禮上的洪呂大鐘在響,聲聲震耳,仿佛一路敲打在我的心上。
我催動靈力流轉,雙手用力,猛然扯斷鎖鏈。
我忍受經脈寸寸斷裂之苦,咽下口中的鮮血,起身離開。
印鈺和溫璃正在接受掌門的祝福。
我一出現,全場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一身血跡斑斑,格外紮眼。
一時間議論紛紛。
溫璃見狀,大喝一聲:「拿下她!」
弟子們將我團團圍住,嚴陣以待。
我淡淡道:「別緊張,我經脈皆斷,已是廢人,傷不了你們。」
印鈺挺然而立的身子有一瞬間的顫抖。
我隔著人群,遙遙望向他:「你我相識十年,我從未有任何害人之心。你既認定我勾結邪祟,謀害溫璃。我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只能剖心自證。」
我掏出匕首,一刀劃開心下,用手剖開血肉。
鮮血流出,像一條洶湧的河。
圍著我的弟子們臉色煞白,不自主地往後退。
看台上的溫璃發出一聲驚呼,搖搖欲墜。
全場鴉雀無聲。
印鈺身形劇烈地搖晃一下,表情空白,面上毫無血色。
過了片刻,他像被驚醒般,瘋了似的,跌跌撞撞要沖下台。
他被人死死按住,猶如籠中困獸掙紮,額間青筋暴起:「滾開!」
我想把心攤開給他看,但實在是太痛了。
僅僅是撐開那道傷口已經花光我所有力氣。
我默念咒語,鬼淵大門在我身後開啟,無數鬼手拖拽著我。
印鈺目眥欲裂,眼底猩紅,發狠般打飛旁人。
溫璃在身後大喊:「你瘋了嗎!那是鬼淵!闖入者魂飛魄散!」
我搖頭輕笑:「印鈺,你就當韶英這個人從不存在吧。」
他飛撲向我,手指擦過我的衣袖。
鬼淵迅速關閉,隔斷了印鈺撕心裂肺的呼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