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12月28日電題:何以「先鋒」?——專訪茅獎作家東西
新華社記者史競男、初杭
他本姓田,名代琳,出生於廣西河池天峨縣谷裏屯。後來,他考入師專,走出大山,走上文學之路……
2023年8月,第11屆茅盾文學獎揭曉,5部獲獎長篇小說中,他的【回響】在列。
30年前開始寫小說時,他便以「東西」為筆名,有種打破常規的先鋒意識。先鋒、探索、創新……成為他文學創作的關鍵詞。
何以「先鋒」?在與記者的對談中,他娓娓道來。
(小標題)堅持,終獲「回響」
獲得茅獎前,【回響】已經以影視劇的方式被大眾知曉。它講述了女警冉咚咚既要偵破兇案又要偵破感情謎團,兩條線上的心理較量同時展開,纏繞碰撞,引發「回響」。
「【回響】采用了型別小說推理加嚴肅文學寫心理的技法,希望借型別小說之‘殼’,行純文學之‘實’。」東西透露,從構思到完成,小說用時數年。此前,他的【耳光響亮】【後悔錄】【篡改的命】都曾角逐茅盾文學獎,但都鎩羽而歸。「是不斷地改變、突破,才有了今天的【回響】。」
4年僅評5部長篇小說,本屆茅獎競爭之激烈不言而喻。評論界認為,構思奇巧、故事性突出是【回響】勝出的關鍵,正如茅盾文學獎頒獎詞所稱,小說「以富於認識和表現能力的藝術形式,探索當代城市生活的精神狀況」。
東西告訴記者,十多年前他就想寫一部關於情感推理的長篇,但並未動筆。「寫作不僅是技術問題,還包括你的歷練,包含你的命運以及由命運刺激而成的思想,仿佛煲湯,得用文火慢慢熬。」
「生活的復雜性需要復雜的寫作技術去照亮。我想我正走在這條寫作的道路上。」東西認為,這次獲獎是對他30年來堅持寫作和創新的肯定。
(小標題)創新,成就「先鋒」
在中國當代文壇,他曾被認為是「先鋒派」之後的「晚生代」小說家,作品關註人的命運,在藝術表達上另辟蹊徑。
1998年,他的中篇小說【沒有語言的生活】講述了失明父親、耳聾兒子、啞媳婦一家人的生活故事,獲首屆魯迅文學獎。
「年輕時的我,一心想寫出代表作,剛開始想寫一位聾啞人,透視底層民眾艱難處境,但不夠新穎。有一天,我突然想到把幾個典型人物放在一起寫,靈感來了,作品就成了。」
這部充滿探索性的成名作,給東西烙上了鮮明的「先鋒銘印」。「那時小說寫得比較調皮,現在不會被風格牽著鼻子走了,但我還堅持先鋒的精神,每一次寫作都努力做一些新探索,語言的、結構的、內容的……」
東西做過教師、新聞幹事、秘書、記者、編輯等多種工作,這些經歷豐富了他的創作。「當老師時,劉心武從中學老師到著名作家的故事就激勵過我。魯迅、卡夫卡是我最早的老師。」
除了熟悉的鄉村題材,他喜歡觀察、捕捉更廣闊的社會生活。早晨鍛煉,上午處理工作,下午或夜晚泡上一杯香茶,再把現實融入小說……
「心態更寬容,廣闊了許多。」他這樣看現在的自己。
(小標題)「破圈」,誌在「提升」
看長篇小說的人還多嗎?文學是否已邊緣化?東西認為無需悲觀。
「文學是不死的。雖然現在我們的精神產品很多,面臨資訊爆炸甚至短視訊沖擊,但是熱愛文學的人始終存在,好的文學作品一定會在長久的時間裏被廣泛閱讀。」東西說,文學是長久的事業,優秀的文字有穿透時間的力量,寫出偉大作品才是最關鍵的事。
作家圈裏,東西的朋友不少,他們的作品也影響過他的創作。「我喜歡過賈平凹的鄉土描寫、莫言的天馬行空、余華和蘇童的先鋒性……」
他回憶,小說【篡改的命】完稿後,他發給余華——
「新作出來了,請寫個評論吧。」
「一句話點評行不行?」
「不行,寫一篇!」
半個月後,余華寫來一篇評論【生機勃勃的語言】,還將這部作品推薦給一家法國知名出版機構轉譯出版。
「文學是有同仁的,文學觀相似的人走在一起,形成文學流派,這對創作提升有好處。」東西說。
社交媒體上,作家在交流互動中盡顯「有趣靈魂」;「茅盾文學獎之夜」等文學盛典讓作家走到聚光燈下……中國文學也在努力「破圈」,新生力量不斷壯大。
東西的「主業」是廣西民族大學教授。他說,挖掘、培養、推薦青年文學創作者是本職工作。「多年來,廣西作協、地方政府和高校推出計畫制、精品扶持計劃等激勵創作,為‘文學桂軍’積蓄了力量。」
(小標題)不變,追求「共鳴」
得獎後,東西的生活變得熱鬧。不久前,他入駐直播間,第一次亮相是介紹自己的筆名。
「這個名字很特別也很豐富,什麽東奔西跑、東張西望、東成西就、東邪西毒、東邊日出西邊雨……」
他說,在社交媒體上可以更多地分享寫作經驗、閱讀感受、生活感悟。「出圈對作家知名度、作品銷量是好事,但安靜地寫作更重要。我更願意回到那種安靜寫作的狀態,那是最幸福的狀態。」
曾經的叛逆、敏感,已沈澱為安寧、淡然。不變的,是獨立思考。
「文學是寫人的,是寫人心的。作家要觀照所處時代的社會和問題,呈現真實的生活和思考,才能讓作品有力量。」他說,元旦後就要關掉手機開始新的創作。「努力把今天的故事寫得更真實,讓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人產生共鳴,這是我不變的追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