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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熊嵐這部動畫講的什麽呀!看了兩集感覺智商不夠用了?

2015-01-14知識

百合熊想要述說的是「請理解世上有只能這樣生存的人」,想要探討的是愛與欲望的關系。

一、內核的傳承:他者的權利

回顧監督幾原邦彥導演的動畫,【少女革命】講述的是「公主不再將劍遞給王子,不再安心棲身於王子所構建的虛渺的‘男權城堡’。公主斬斷名為王子的蜃景,從而獲得真正的獨立自主」這樣一個關於女權的故事;緊接著的是【回轉企鵝罐】,企鵝罐探討的是"因命運的不公,許多人自誕生在這個世界起,等待他們的只有饑荒、戰亂與疾病。他們應如何對待這個世界?又該如何自救?其他有幸得到命運的寵惠的人又要怎麽做才好?」這樣一個關於愛與公平的理念。

無論是關於女權的思想和還是關於愛與公平的理念——在作品中都透過被環境(包括人類社會或歷史文化等)定義為「弱勢」的群體來作為載體,敘事的內容可以都歸納為作為人的權利——如「弱勢群體」本應從誕生起就擁有與"強勢群體"對等的權利、權力、地位的應然與事實上並不對等的實然之間的矛盾;如為了改變現狀、解決矛盾而抗爭所必須的努力、代價。

所以我們嘗試從中尋找百合熊嵐的著手點——其中的核心當然繞不開異性戀與非異性戀(LGBT群體)的對立關系了。 作品中,「熊」與「人」是互為對立的「不同的他者」,指的是LGBT與異性戀兩者,但又帶著點舞台劇中一人分飾多角的性質。

若粗略的概括下,「熊」更接近於「只因生活方式‘不同’就遭受環境壓迫/限制、個人權利(自由)沒有保障的群體」——「熊」必須吃掉「人」,「人」得要狩獵「熊」。熊吃人是本能,人反抗亦是本能,這一彼此對立的「不同的他者」是客觀存在的,但存在即意味著沖突嗎? 本作的內核在於探討這一對立關系的求同存異;在於傳遞「請理解世上有只能這樣生存的人」的祈求。

二、「真正的喜歡」在跨越欲望之後

反復出現並隨著故事發展漸進解釋的「舞台演出」(兼用卡)環節是導演幾原邦彥最熱衷的演出手法,這些被反復提及的內容往往是作品的內核,這在劇中的體現在於:

  • 透明風暴與排除儀式
  • 「你的喜歡是真的嗎?這是來自斷絕之壁的挑戰。」的來電——斷絕之壁與斷絕法庭
  • 森林女孩與月亮女孩及朋友之門
  • 「傲慢」
  • 以上內容其實最終都通往「愛與欲望的關系」。

    ①透明風暴與排除儀式

    作品中多次出現了等式「不懂得察言觀色的人=惡」,變得透明是變得會看氣氛,是能夠合群,是能夠與環境融為一體。 會看氛圍本應是件好事,只要它不是源自傲慢與懦弱的話。

    「朋友,比一切都重要。現在身處這個教室的朋友,就是我們。否定我們感情的人是最差勁的吧?與我們格格不入的人是不可以存在的吧?無法染上我們的顏色的人是個麻煩吧?這種不合群的人,就是罪惡。泉乃純花同學因此被熊吃掉了,這是沒有辦法的吧?畢竟她是罪惡的。」

    「氛圍」雖然由絕大多數的沈默構成,卻可以衍生出「明文」的規矩,規矩帶來了可對他人下定義的權力。人作為一種社會性動物,我們渴望被認同,我們害怕被孤立。但復雜的環境必然產生不同的社群、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思想,其中不乏在自己的社群中難以理解的事物。 因此我們會認為自己所在的社群才是正義——傲慢;因此我們為了防止難以理解之物取代我們變成正義,我們訴諸暴力——懦弱。

    這樣的察言觀色不過是把自己委身於傲慢與恐懼的本能,只是欲望的奴隸而已。 人們因傲慢與恐懼,肆意將他人定義為惡,這樣的「會看氛圍」怎會是好事呢。

    為了不被「氛圍」定義為惡,為了不被列為被害者的行列,或是率先加入加害者的百合川木乃美,或是盲目相信「公正世界理論」從而進行受害者譴責的鬼江山梨子。前者在稍縱即逝的安心過後便被毫不留情地拋棄、背叛。後者直至生命的盡頭也未能理解自己為什麽成為了受害者。

    這是幾原邦彥式的寓言故事,但他也深諳現實與童話的區別:會畏懼遭到群體排斥而放棄個性,會害怕無人認可而放棄自我情感的流露,這是人之常情,她們雖然是囚籠的締造者,卻也是渴望自由的籠中鳥。認為只要打敗某個具體的「締造氛圍的BOSS」,就可以打破名為氛圍的囚籠,那只發生在過於單薄的童話故事中。所以即使銀子與露露驅逐了一個又一個的排除儀式主持人,也無法阻止接踵而來的下一個主持人。如何超越個體層面,去解決機制產生的根源,使得個性得以保留;使得「你已經足夠努力了,不用勉強當個好孩子也沒關系」,這是後話了。

    ②「真正的喜歡」、斷絕之壁與斷絕法庭、森林女孩與月亮女孩以及朋友之門

    斷絕之壁的挑戰即檢驗你的喜歡是否是「真正的喜歡」。 什麽是「真正的喜歡」?是銀子對紅羽出自原始本能的性欲?是銀子想要獨占紅羽的占有欲?是銀子對紅羽自我犧牲式的付出?這些是「真正的喜歡」,但只是「真正的喜歡」的一小部份。

    紅羽、銀子、露露在各自的斷絕法庭中都被裁定為「傲慢」。小時候的紅羽許下了想讓銀子由熊變成人的願望,小時候的銀子也許下了想把自己由熊變成人的願望。看似殊途同歸,但紅羽的願望是傲慢——「以己度人」式的喜歡不過是一種一廂情願,擅自認為改變「他者」的身份,使之被同化才會獲得幸福,這是傲慢。同樣的,銀子的「自我犧牲」及其欲望也是一廂情願的傲慢。 銀子與紅羽那時尚未將彼此放在對等的位置上。

    幾原邦彥或許想透過斷絕法庭說「無論性取向為何,未將不同於自身性取向的他者放在與自身對等的位置上是傲慢。隱瞞自身取向的欺瞞是不負責任的傲慢,妄圖治療他者的性取向亦是傲慢。」而這種傲慢,在我們的社會中是令人熟悉的。

    所以,「互為他者」的銀子與紅羽,要成為真正的朋友,要獲得「真正的喜歡」,便先要互相打破鏡中倒映著的自己的傲慢。鏡子所映照出的自身影像是自己(受染於社會)的刻板印象與偏見,不打破鏡子以透過朋友之門就擅自進入對方的世界是傲慢。唯有打破鏡子,才能給予對方約定之吻。

    「真正的喜歡」是超越欲望與本能的理性選擇;是對傲慢、恐懼、欲望等本能的克服、戰勝;是激素消散後的一貫而終;是理解自己的每一個行為其實都是自己的選擇的勇氣。

    所以紅羽最後也給出了與銀子完全相同的答復:「 我已經不害怕了,只要不放棄喜歡的話,無論何時都不會獨自一人,只要不放棄喜歡的話,不管失去什麽都不會變得透明。所以,我要跳入暴風之中! 」這是獲得了「真正的喜歡」的銀子與紅羽做出的選擇,是她們對世界的小小革命。

    ③有罪之熊露露

    露露作為背負著傲慢之罪的第三位主角,為了與銀子一同跨過斷絕之壁,在「親吻」與「喜歡」之間放棄了「親吻」,選擇了「喜歡」。

    「被告熊百合咲露露,請回答我,你要放棄喜歡嗎?還是說要放棄親吻呢?」
    「我無法放棄喜歡,我放棄親吻。請讓我變成人類的女孩子,無論如何我都要和銀子去墻的對面。」
    「這樣做的話,你將會永遠失去親吻。」
    「我的親吻已經失去了,再也見不到了,但是銀子還沒有失去,一定可以代替我實作約定之吻。」
    「也就是要把自己的無法實作的願望托付給百合城銀子對吧,企圖以此實作願望不過是一種自我滿足而已,這是傲慢,是罪。」
    「沒關系,因為我就是罪熊。」

    露露的傲慢不同於作為映像相輝映的銀子與紅花的傲慢。露露在跨越斷絕之壁之前就做出了跨越欲望的選擇。露露的傲慢是指犯下不可挽回的過錯的人,希冀著透過幫助他人來減輕罪惡感的行為。這種自我滿足的贖罪是傲慢,因為事後對受害人(如已經死去的熊王子米倫)而言,這一過錯已經無法透過任何行動去彌補、挽回了。但斷絕法庭對露露的傲慢持正面回應,是予以認可的—— 有著這份傲慢又如何呢,除了這份傲慢之外還能夠做到什麽呢?這是對露露自我救贖的肯定。

    三、渴望被發現並被需要的「熊」

    人作為一種社會性動物,我們渴望被認同,我們害怕被孤立。關於不被任何人所愛、不被任何人所需要的人的救贖,是企鵝罐的重要內容,也是少女革命中關於獨立意誌的傳承。在百合熊裏由銀子及由理香來擔當這一角色。

    被拋棄的由理香,渴望著被人找到,希望著被人需要。這時她身邊出現了「他」(雖然是女性角色但在作品中用的是'他(彼)'、‘かれ’這樣的男性稱呼)。「他」找到了由理香。安心下來的由理香即使被當作沒有獨立人格的「箱中之物」,即使成為一個換裝玩偶,她也覺得十分幸福。

    為了不被拋棄,努力成為「他」喜歡的形象;為了不被拋棄,努力的成為「他」認為有價值的事物。 可是,在這樣的關系中,主動權由始至終都在「他」身上,畢竟這一關系並非建立在愛的基礎上。一旦「他」找到下一個更純潔的存在,那麽再度被拋棄也就顯得理所當然了。 幾原邦彥的作品十分強調「完全依附於他人的不對等關系是不永續的,自身的價值不應只由他人而決定,每個人值得被愛僅因他是他自身」 ,但很遺憾由理香並沒能夠如此理解。被不安全感侵蝕的由理香為了填滿這份不安,認定「重要的存在必須放進箱子」,當這一份思緒拼命發酵膨脹後,就會開始影響到外部的世界,由一出悲劇連鎖到下一出悲劇。

    這些沒有任何人看見卻又渴望被看見的孩子,無時無刻存在著。但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看不見不代表他們不會成長,看不見不代表他們不會被利用。他們或許連意識到「什麽是正確的,這麽做會帶來什麽後果」的機會都沒有就步入了成年,這是令人遺憾的。也許我們也可以成為像紅羽一樣的「有在尋找之人」,無論是「找到」還是「被找到」,其實都像奇跡一樣令人值得珍惜。

    四、寄語

    在故事的最後,世界並沒有因銀子與紅羽打破鏡子的小小革命而發生什麽重大改變,透明風暴與排除儀式也依然存在,但有人因此蘇醒,因此變得不再透明了。或許只是一步,但也更向著「請理解世上有只能這樣生存的人」這樣的求同存異的世界前進了吧。

    所以,幾原邦彥在終幕時留下了他的祝福:「女孩們要去的地方誰都不知道,但是,那樣就好,因為世界會因你的喜歡而蘇醒,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