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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命宴會:他在被迫請客後,沈入浴池底部,下水道裏有一團魚線

2025-01-15心靈

「水鬼」,就是專門在城市幫人撈取深水之物的人。這是水鬼溫公儉的故事專欄,在他的筆下,這是死生人間,是煙火市井,是不被看見和關註的平凡世界。

1

我回了趟德水,沒想到就攤上了事兒。

德水一個職員,死在了水裏。

事兒要說回到去年年初,德水公司陸陸續續給工地送來了一批中層領導。約莫七八個人,除了現任副總勇鴻暉外,剩下的就數林向陽資歷老。

事情就發生在勇鴻暉和林向陽之間。

兩人同歲,讀書起就是同班同學,畢業一起進了德水,到現在工作七八年有余。勇鴻暉幾年間不斷晉升,下放後仍是計畫副總。雖有名無實,可單個名頭就壓林向陽好幾層。

龍城這小地方,官大一級壓死人。

林向陽不溫不火的守在職場最「底層」,心裏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夜裏跟妻子發牢騷,埋冤生不逢時。

妻子文秋白便數落他無能,要他「先穿襪子後穿鞋,先當孫子後當爺」。

林向陽把這話聽了進去,思前想後決定放下自尊,跟老同學「低個頭」。

第二天,提著兩條煙就敲響了勇鴻暉的家門。

勇鴻輝站在門邊沒有要迎他進屋的打算,林向陽只得訕笑著開了口:「老同學,這兩天聽說有個大客戶,龍城計畫部上的活兒。要不,應酬時你帶上我吧。我給你帶了兩條煙。」

說罷林向陽將手裏的兩條紅中華往前推了推,勇鴻暉不接,他便賣力往前一塞,透過勇鴻輝敞開的西服口子塞到他胳肢窩下,然後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硬紙殼子捅的勇鴻暉倒抽一口涼氣。

這故事發生在二人之間,原不該為人所知。可奈何,五米開外的酒桌上,勇鴻暉栩栩如生的復述著那日經過。

他站起身來,雙手在虛空中揮舞著,將這一幕表演的活靈活現。演到動情之處,將坐在身邊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林向陽也拽起來,拉著他的手臂夾在自己胳肢窩下,同桌的人爆發出哄堂大笑,個個滿臉通紅,不知令他們上頭的究竟是春節的酒精還是林向陽的癡傻。

「這就是咱們林工,為了來吃今日這頓飯,可謂是費、盡、心、機——」勇鴻暉大聲說道。

「我林向陽仰仗著各位老總賞一口飯吃。這樣吧,一會兒我請各位‘二場’去消遣消遣,請各位賞光。」林向陽隱忍不發,站起身轉圈鞠了幾下,敢忙又坐下去悶頭喝酒。

那夜他們桌上一番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我們誰都沒往心裏去。哪知道過了沒幾天就傳來了噩耗。

柳工在電話裏對我說:林向陽,沒了。

2

事情出在昨晚,林向陽做東請一行人去「夏威夷溫泉會所」玩。半夜,當中一位的夫人出現,大鬧會所。有好事者拍了視訊,立刻就傳遍了整個圈子。

「不知道最近八項查多嚴嗎,還帶著玩‘葷’的。這下好了,把大家全搭進去了。」柳工氣急,很少言辭失態的他這會兒也一下亂了分寸。

底層工人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一個個像麻木的機器按部就班的旋轉,「轉著轉著」就丟了飯碗。

夜裏的視訊這會兒鬧的沸沸揚揚,事件發酵加上輿論導向,柳工掛斷電話就匆匆去了公司,德水工地上只剩下勇鴻輝這個「副總」。

沈吟了幾秒,勇鴻暉開口打破了僵局。他揚起一摞檔朝著林向陽砸了過去。

「你就這麽著急往上爬?就這麽愛女人?你那雙腿殘疾的老娘就是這麽教的你?」

工地上沒有別的樂子,平日裏也聽不到什麽八卦,勇鴻暉這麽一吆喝,屋外立刻圍上了一群小職員聽墻角。

只見他臉上掛著獰笑,一手扯著林向陽的衣領湊近,另一只手不停的拍打著他有些變形的面頰。

「這麽稀罕那破洗浴中心,不如你今晚請大家都去好不好?兄弟們,聽者有份兒,今晚林向陽請我們去夏威夷溫泉會所按摩。」

不知是哪句話引燃了林向陽,他原本麻木恍惚的眼睛突然就回了神,發狠似的咬著後槽牙回答道:「去,都去。都去便是了,一個也不要落下,都去!」

說這話的時候勇鴻暉笑著,林向陽也笑著,兩人都笑的很猙獰。屋子裏剛進來的幾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聽這兩人說什麽「大家今晚去夏威夷溫泉會所」,誰也沒敢多問一句。

一場鬧劇之後,辦公室裏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到了晚上六點多,反倒是勇鴻暉率先有了動作。他伸了個懶腰,端著保溫杯走到飲水機前倒了杯水,順便攔住了要去食堂吃飯的幾個職員。

「別走啊,今晚林向陽請我們去夏威夷溫泉會所舒服一下,晚飯就勉為其難的吃會所裏的吧。」

「夏威夷」是龍城本地消費數一數二的洗浴中心,一層大堂、二層男女湯池、三層休息區及影院和按摩房、四層就是自助餐廳。自助餐廳僅供內賓就餐,人均標準三位數。

在這個小地方,已經算是高開銷,若是想體驗特殊服務,那費用標準幾乎上不封頂。

幾個小職員眼睛一亮,對視一眼趕忙圍過去一頓抱大腿。

一行到底是去了「夏威夷」,進門就報了林向陽的名字。做工程的最擅這一套,吃飯喝酒捏腳唱K一條龍,德水這邊宴請官員或客戶都可以走公費報銷,零碎事宜一直都是林向陽負責,因而一提「記德水林向陽賬上」,前台的小妹立刻臉上堆滿了笑。

她清楚,德水在龍城是大「金主兒」,這班的提成能翻倍。

幾人在偏廳由服務生「伺候」著換了鞋,直到看見林向陽如喪家犬般走進來後,才晃晃悠悠的進了湯池,之後再也沒有人關註林向陽的動向,仿佛他就是一個付款工具。

然而,事兒偏偏也就出在了這個無人關註的林向陽身上。

當晚,林向陽沒了。

3

勇鴻暉一行人汗蒸按摩後解散各自去了「小包間」,等到再聚一起時已是第二天上午。第二天滿面春風的勇鴻輝換了新茶,問起大家林向陽的下落,一通電話打過去,對面就傳來了噩耗。

「林向陽,死了。」

林向陽的訊息,我比勇鴻暉知道的還要早幾分鐘,我和柳工趕到「夏威夷」時林向陽的遺骨還在事發現場。

僵直,面部朝下趴在浴池裏。

直到人被拉走,林向陽的妻子文秋白都沒有到場,於是警方給了柳工一張條子,我過去瞥了一眼,條子頂上寫著「居民死亡醫學證明(推斷)書」,死亡原因是溺水窒息。

據說林向陽的身上沒有任何外傷,初檢發現他死前處醉酒狀態,這基本就算是給定了性——意外。

柳工沒多說,會所裏到處懸著「高血壓、心臟病、醉酒者嚴禁下水」的警示牌,飲酒後不泡澡是常識,況且近年來醉酒汗蒸猝死的案例又不是少數。

大家從勇鴻暉他們口中了解到事情經過,算不得工傷,與德水無甚關系。

只是林向陽父母早逝,家眷只剩一對妻兒,出於人道主義,柳工留下來等家屬。誰知兩個多小時,人沒等到,倒是等到了一通電話。

文秋白聲稱她不會來,已經報案了,丈夫林向陽死於被人謀害,兇犯是勇鴻暉。

我有些懵,這事發現場徹頭徹尾都沒見過文秋白的影子,原來是去報案了。柳工不明就裏,讓我和韓漪自己回家,然後獨自一人打車去了警局。

圍觀的人群逐漸四散而去了,我和韓漪目送走了所有人,轉眼身後就只剩下了這座空蕩蕩的洗浴中心。韓漪盯著門口霓虹燈牌上忽明忽暗的「夏威夷」三個大字,突然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我們進去看看。」

文秋白在電話中一口咬定是被害,這勾起了我們的興趣。

4

出了「人命」後,所有員工都跑了,現下整個「夏威夷」裏空落落靜悄悄的,一點聲響都沒有。我和韓漪順著通道昏黃的壁燈指引上了二樓,男湯的燈還亮著,氤氳的水汽尚未散盡,地面布滿水漬和沒沖幹凈的泡沫,到處都滑膩膩的。

「這裏就是事發現場了吧。」韓漪一步邁進了池子裏,開啟手機內建的補光燈後緩緩蹲了下去細細觀察。

浴池的面積大概有個四五十平方,高度約莫六十公分。也就是說,滿溢狀態下水池的深度也就是六十公分,哪怕是坐在水裏也僅僅能漫到肩部的樣子。水池裏的水不知何時被完全放光了,池底的下水道處有微微的小漩渦。

「溫公儉,溫公儉你過來!」韓漪突然喊道,「這水,還在下。這水是剛被放掉的,剛有人進來把水放了。有沒有可能,是水裏有東西啊,下了藥之類的?」

韓漪十分焦急的指揮我過去看,我的視線一瞬間被帶向下水道的位置,可是微小的漩渦已經完全散去,仿佛完全不存在過一樣。只剩池壁上一層類似油膜物般的存在,稀稀拉拉的掛著一些水珠。

我倆對視一眼,精神立刻緊繃起來。

「夏威夷」裏面的水管都是特殊改造過的,但這個水量要放光也得需要一個小時左右。這也就意味著,警官走後有人進來偷偷在給水池放水,放水的原因我們不得而知,至於放水的人走沒走……這麽一想,頓時有些後背發涼。

「別管了,我們先走。」韓漪低聲說道。既然文秋白一口咬定是謀害,男湯裏又沒有監控,萬一放水的真是嫌疑人,我倆現在就是羊入虎口。

韓漪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似乎是蹲久了,眼前一黑就是一個趔趄。我連忙去扶她,手伸出去還沒扶到,就見她擺擺手倒退了幾步,連續晃了幾下後穩住了身形,緊接著發出了一聲訝異。

「嗯?這是啥。」

韓漪退了幾步就到了下水口處,腳後跟似乎踩到了什麽東西,被絆了一腳。她微微彎下身子,用手指戳了一下,然後兩根指頭捏住,掂起了一團透明物件。

似乎是一團透明的線團,線團的另一段則勾著下水道口的不銹鋼過濾片。

「別管了,先走吧。」我有些心有余悸,率先一步邁出了水池子,順便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拉了出來,韓漪順勢也就丟掉了手裏的東西。

我倆倉皇「逃」出了夏威夷,一路跑到大路上鉆進擁擠的人潮中,此時回頭再看,室外天光大亮,「夏威夷」三個字已經完全暗下去了,透過富麗堂皇的大門似乎還能看到屋裏的雕花羅馬柱。

韓漪平日裏看著魯莽,這會兒反倒是小心翼翼起來,她主動提到說:「別回城中村了,咱們去德水」。

5

我倆回到德水時,工地上已經在就林向陽的事兒討論的熱火朝天,從幾名好事者的嘴裏我們得知了文秋白那邊的後續情況,文秋白不服「林向陽醉酒汗蒸猝死」的判斷,堅持要警方立案調查,但是研究到現在,仍舊毫無進展。

文秋白遞交了大量的聊天記錄做證,聲稱勇鴻暉一直以來都在明裏暗裏的「精神控制」「語言施暴」以及惡意打壓林向陽,兩人之間積怨已久、矛盾很深,勇鴻暉確實有謀害的嫌疑。

有嫌疑歸有嫌疑,可勇鴻暉官大林向陽一頭,薪資待遇也遠遠好過林向陽,平日裏也沒什麽事情受制於人,他沒有滅口的動機啊。

「按理說,勇鴻暉才是最不可能殺林向陽的人。他圖啥嘛?」

「就是啊,職場本就是互相打壓,互相踩著對方往上爬,要說勇鴻暉殺林向陽,沒有理由呀。」

大家還在議論紛紛,矛頭很快就轉移到了文秋白身上。

「對了,你們聽說了沒有。夏威夷要賠償文秋白10萬,但她不肯,獅子大開口要索賠120萬。說是若沒有120萬,就要告夏威夷老板。」

「啊?還有這事兒?那現在怎麽樣了,立案調查的意思是夏威夷不賠嗎?不過怎麽又跟勇鴻暉扯上關系了。」

「原本是協商中,但是聽說夏威夷被查出是無證經營,老板已經跑路了。文秋白偷雞不成蝕把米,現在連那10萬也打水漂了,這才出此下策,要告勇鴻暉。」

屋裏的人七嘴八舌,我和韓漪隱約察覺到了一絲絲詭異。

索賠洗浴中心不成,於是調轉矛頭告勇鴻暉,這是個什麽打法?

當天在大家的一片好奇中,林向陽浴池溺亡一案的屍表檢驗結果就出來了,無異樣。

「若是生前發生了沖突,即使是醉酒狀態也會有自救意識。若是被殺後拋屍水池,身體上應當有外傷或屍斑形成。還有啊,法醫對水樣也做了檢查,水也沒問題。」小魯悄悄給我們分析著。他不是法醫出身,僅能憑自己微薄的經驗把理論轉化成白話。

這就怪了,難道真是文秋白為求經濟補償演的一出好戲?

正當我這麽想著的時候,韓漪突然從小魯手裏拿過了照片。照片是在案發現場拍的,各個角度的細節都有,小魯為展示屍斑給我們重點指了幾處,這會子韓漪又皺著眉頭研究了起來。

「不對。你看這裏,這個怎麽解釋?」

韓漪手指的位置是照片中林向陽的右腿,他的膝蓋下方有一道細微的瘀痕,顏色很淺,埋沒在腿毛之中很不清晰。

「這,這或許不是什麽吧。」小魯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確實法醫檢查時沒有太在意這處。痕跡非常的淺,且這部位通常也不會出現致命傷……

「溫公儉,你還記得嗎,咱們在下水道口處發現了一團線團。現在回想起來,有點像是透明魚線……有沒有可能林向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