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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為我入魔了

2022-09-18心靈

(已完結)師尊從凡間帶回了一名女子,說這便是他的關門弟子,她叫淩寄雪,衣衫破舊身形消瘦,姿容只是中等略上,唯獨那一雙眼清亮得很,黑白分明的眸子能映出人影。

我想起前世在她眼裏醜陋不堪的自己,一時心魔翻湧,嘶吼著殺了眼前人。

我強忍住,咽下漫上喉口的血,朝她彎唇一笑。

我已重新為人,不可重蹈覆轍。

見了禮各自便回了住處,我望著窗外的薔蜜發呆,那是師尊見我喜歡,特意從山門外移植的,此時正該它盛放,花開的嬌艷欲滴灼灼奪目。

前世我身為師尊唯一的女弟子,向來有些自得,師門上下都疼我,一直享受這特殊待遇慣了,突然來了個小師妹,我覺得她分走了屬於我的關註。

我一直不喜她,不喜她聰慧,不喜她寡言,不喜她天資過人,更不喜她那一雙眼,清淩淩的像是能看透人心。

而我……偏有著不堪的心思。

我愛我的師尊,從懵懂天真到情蔻初開,從情根深種再到由愛生怨。

老天偏要他是我的師尊,我也是下賤,天下男子多的是偏要愛上他。

師尊劍術絕倫,為人無私正直,天下誰人不知劍尊穆君隱天下無雙,可他偏對我體貼關照,他那麽好,我又怎能不愛。

於是我排斥靠近他的所有女人,我嫉妒偏執的針對小師妹,她忍讓多回,直到有次讓師尊發現我的小動作。

他的言辭訓斥我並不怕,可他眼裏的失望讓我心慌,我想更緊的抓住他,他卻離我越來越遠。

他把對我的溫柔收回,盡數給了小師妹,他像教導我一樣細致入微的教導她,他們逐漸默契,偶爾心照不宣的對視讓我恨極。

我想除掉她,可是太晚了,她劍骨天成資質在我之上,這些年苦心修行,修為已與我不相上下。

所以我必須一擊即中,我佯做悔過,哭著說知道錯了,親手做的糖水糕點變著花樣送給她,她收下,也不知道是扔了還是毀了。

我又織出繁復的發帶,價值不菲的法寶,笑著送她各種好東西,連大師兄看到都要吃味的程度,可她並沒有動搖,她眼裏的疏離我看得清楚。

直到我花費些靈石送她一顆劍石,可用來磨劍,她眼睛亮了起來。

她竟對女孩子感興趣的一切毫不在乎,只在乎實力……

終於,我找到方法可以更快的投其所好。

大概是我給的實在太多了,她態度軟和下來,願意我待在她身邊,甚至是在秘境歷練時給予我庇佑。

我修為實在不如她,我的劍法過於綿軟,資質尚可罷了,是我央求父母拿大筆丹藥硬砸進昆侖山,父親用往日救命之恩要求劍尊收我為徒。

我一直以為這樣便是離他最近的女子,可是師妹入門,一切就變了,他們同樣天資過人,他們同樣對劍道有追求,他們才是一類人,而我只是強求得來了一席之地。

師妹輕松斬殺一頭妖獸,挽起劍花甩掉血跡,送劍入鞘後帶著血腥氣向我走來。

手掌帶著細繭,托著一株靈草遞到我眼前,「師姐,可還有想要的東西?」

有啊,想要你的命。

我收下軟軟的道謝,「這些足夠了,師妹你真好。」

這些足夠做出讓人靈脈撐不住從而破碎的大補靈丹,是好東西,只不過,不是金丹期能吃的好東西。

夜幕星河,我收起丹爐鉆出帳篷,她正在月光下用劍捉魚,一會功夫那細窄的劍刃上便串了四五條銀光閃閃的魚。

「師姐吃魚嗎?」

我含笑搖頭,「我怕腥,就不吃了。」

夜晚瑩草便會散發香氣,引出大量的妖獸前來,我扔了一路的種子,正要收網,哪有心情吃魚。

她熟練的點火烤魚,篝火映照下眉眼認真眸光發亮,她很好,只是礙了我的眼。

不稍片刻,周圍煙塵四起,她正要帶我禦劍遠離,空中傳來破空聲,一只只眼翅蝠襲來,她護著我吃了不少暗虧,終是支撐不住落了下來。

群獸包圍中,我遞出了那枚丹藥,「快,這是恢復靈氣的藥。」

她想也沒想到直接吞下,隨及劍光閃爍,朝四周妖獸而去,我躲在她身後,默默等著藥效發揮作用。

一開始,是有許多靈氣湧出,後來,靈氣暴漲不受控制,再然後,她會靈脈破碎變成廢人,被妖獸撕成碎片。

我有些微怔,我何時那麽恨她,可來不及細想,血腥氣夾雜著獸吼,讓我心緒翻騰。

她終於支撐不住,口中流出血來,似乎是察覺到不對,她回頭看我,卻怒吼著讓我走。

師妹啊師妹,劍道驕陽般的淩寄雪被獸群吞沒。

我還來不及笑,便見白光盛開,劍氣四下激蕩,獸屍被攪成血塊,打在我的防禦結界上,是師父的劍氣。

師尊給了她一道劍訣。

接著秘境被一道劍光破開,是師尊,如仙人臨世般降落,他攙起師妹,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有防禦法寶庇佑毫發無失真,跟血跡斑駁的她形成鮮明對比。

「師尊……」我還想解釋,他指尖卻捏起一株瑩草。

我的手段並不高明,細查之下無所遁形。

我被關進了執法閣,一切,等師妹醒來再做定奪。

這期間師尊一次沒來見我,哪怕是來罵我歹毒也好,他一次沒來。

大師兄倒是來了好多次,他一開始問為什麽,我不回答,後來他惋惜道:「你何時變成了這副樣子……」

對啊,我只是愛上一個人,為何會變成這般醜惡模樣?是我生來便如此壞嗎?明明父母教我的是醫者仁心,我善良的活了那麽久,為什麽遇到一個人便這般妒忌偏激?

師妹醒了,她靈脈天生比尋常人寬廣,那丹藥只讓她重傷,並不至於破碎,父親為了彌補我的錯,花了大功夫給她修補好,她甚至在昏睡中進階,更上一層樓呢。

我本該被廢掉修為逐出師門,昆侖山是容不下我這般歹毒的人的,可師妹求情,竟只是禁閉二十年。

她來看我時,眼裏已經沒有之前的溫度,知道我的算計,還能為我求情已是難得。

「你恨我。」

「可我從未得罪過你。」

我朝她笑:「大概是我見不得你這般天資,入門短短二十年,便比我還要厲害,真是讓人嫉妒。」我下意識隱藏心聲。

她蹙眉,半晌輕嘆出一句話:「人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

她走了,我卻怎麽也回不過神來,我咬著指甲細數著自己犯下的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惡毒卑劣,我竟如蛆蟲。

石室中滲出的水坑裏,我披頭散發表情猙獰,竟是如此醜惡。

我悔過了,我悔了!

我便不該貪戀夠不到的人,我不該為了私心設計一心為我的師妹。

師尊再也不會看我一眼,父母為醫半生的好名聲被我連累,我將自己作成這般模樣了,還不如死了幹凈。

醫丹二聖的親女,自裁在晦暗的石室。

極痛之後是輕飄飄的感覺,我浮在半空中 ,一時茫然,我輩修士死後還能化為鬼嗎?

呆怔中我的屍體心口鉆出一尾黑蛇,紅眼尖牙一看便知不詳,它也看到了我,嗖的化為濃霧向我撲來。

躲避不及時一本金光閃閃的書從半空墜下,正正砸散濃霧。

危機解除我對這書起了濃厚的興趣,便一頁一頁翻看。

書中寫的是名為淩寄雪的女修波瀾壯闊的修仙路,而我只是其中一個絆腳石,翻到末尾,我對黑蛇的來歷也清楚了。

那是魔種,我幼時誤吞了一個黑色果實,那便是沈睡時的魔種,它破界而來一直沈睡,直到被我貪戀師尊的愛意喚醒,貪嗔癡都是它的養分,它也會潛移默化影響宿主的性情。

我恍然自己的變化時,聽到雜亂的腳步聲,轉頭剛將心心念念的人納入眼裏,那書忽得金光大作,刺目的金光將我包裹,而後吸入書中。

再醒來我便重生了。

「雲歌。」

我從回憶中驚醒,師尊竟在我身後。

「你靈氣有異,怎麽了?」他說著要握住我的手腕探查,被我躲開了。

我整理好情緒,直直跪下,「逆徒付雲歌向師尊請罪。」

未等他反應我便一陣搶白:「弟子傾慕師尊,早已生出心魔,望師尊廢我修為,將我逐出師門。」

前世到死都沒說出的秘密,此時一通發泄反而輕松,說完便是長拜在地。

我體內的魔種是以我的貪嗔癡為引,而他便是我的貪念,我的嗔縛,我的癡心,師尊,你是我的三毒啊……

為了不重蹈覆轍,我只能遠離你。

他似是震怒非常,久久不能言語,半晌才低聲怒斥:「你胡說什麽?」

「師尊……求你將我逐出師門。」壓抑再三,還是泄出了一點哭腔,淚珠直直脫離眼眶墜在衣袖上,一會便浸濕一大片。

我希望他能立刻答應,這樣我便能說服自己,他待我無心,我也該瀟灑將他拋之腦後。

「我不答應,你自己反省三日再找我回話。」

他轉身欲走,我卻不能再留在這裏,情急之下攥碎了昆侖令牌,隨後自毀金丹。

血湧上喉口,怎麽咽也咽不完,很疼,疼的四肢無力再也跪不住。

他折返回來只看到我滿臉的淚和大口湧出的血,似是痛心極了,他將我攬進懷裏,用靈氣幫我穩住傷勢。

「你!何至於此?!」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師尊……你可知,雲歌愛你,你才是我的心魔,不離開你,我會變得面目全非……」

眼皮越來越重,暈厥之前我都沒看清他的表情。

我做了很長一場夢,夢到了師尊教我劍法,夢到了大師兄帶我溜到山下喝酒,夢到了師妹得了劍石閃閃發亮的眼睛,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可是我不配。

醒來看到了大師兄,身下是我送他的飛行法器,修真界常見的飛葉法器,劍修一向窮,得了點靈石全去買劍石磨劍了,我這大師兄窮得叮當響,值錢點的東西都是我送的。

「哼」他冷哼一聲斜眼看我。

我虛弱起身,有些不適應沒了靈力的自己,好在沒了境界,因魔種而生的心魔也泯滅,此時心境澄澈好不輕松。

他見我有些不穩,迅速從飛葉另一端竄到我身邊,用背抵住我手臂好讓我借力休息。

「你到底怎麽想的?習劍了好些年,突然說道心不在劍道,要回家學醫,那你一開始做什麽要拜入師尊門下?」

原來師尊為我找了借口,我咳了兩聲,他立刻緊張的遞來竹筒,裏面是凡人也能飲用的靈泉水。

稍稍潤潤喉,我順著解釋道:「實在是沒有天分。」

他蹙眉想反駁,但想到我入門這麽些年還未修出劍心,著實沒有天分,便咽下話頭,轉而讓我學醫要認真,我還是他的師妹雲雲。

……倒也不必如此耿直

又喝了幾口靈泉水,我望著下方的雲層出神,學醫嗎?我在醫丹上是有幾分天賦的,畢竟是二聖親女,只是年少時仰慕劍尊風采,一門心思想成為劍修。

師兄將我送到不死谷,父母早早接到傳音,見到我便抱頭痛哭,我是他們嬌寵大的女兒,突然自毀金丹成了凡人,他們自是驚惶不安。

師兄又啰嗦的講了一堆話,戀戀不舍的離開了。

從此我與昆侖山再無瓜葛,在家安心修養身體。

待我身體好轉,便辭別父母,轉而去了西境,西境尚佛,一路上寺廟不絕,最高的山上坐落的是金安寺,內有十余顆舍利,大乘期佛修便有三人,確實是佛教第一宗門。

我此次來,是為了借用一顆舍利,父母到底是有面子,大師們斟酌再三,看著堆積如山的丹藥低下了高貴鋥亮的腦袋。

侍女們將我扶到陣中,金線勾勒出繁復的陣法,佛文極有規律的點綴其中。

大師們看我一凡人坐進滅魔陣,實在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按照約定圍攏上來口誦經文。

佛子舍利是佛修大成後舍棄肉身元神飛升,而後肉身自化成舍利庇佑世間。

是魔種克星。

我手持一把短刃,在侍女驚呼中捅進心口,而後將舍利塞了進去。很疼,但我不怕。

須臾,胸口冒出滾滾黑煙,尖嘯聲嘶吼著想要逃脫,卻被舍利燙得更為煎熬,梵音陣陣,胸口處折騰的魔種滾落在地,漸漸失去魔氣,化為了一顆黑石,我用指尖輕戳一下,它便碎成了渣。

手上胸口滿是血跡,我卻輕松的笑了,再無他物更改我的意誌,我要堂堂正正的活。

侍女們湧過來為我上藥,人影匆匆中,遠處站著一個年輕的和尚,模樣清俊,頗有深意看著我的傷處。

「了悟,非禮勿視!」一大和尚一把擋住他的眼,碎碎念念的將他拽走。

了悟……當世佛子啊……

傷勢稍稍愈合,便有大師前來詢問,對於魔種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希望這些大師可以早做防範,日後不要發生書中那些慘事。

此事畢,我回家閉門學醫,父親高興得很,見我在家多吃兩碗飯,母親卻總嘆著氣拍拍我的手,「我兒心中有事。」

母親對孩子的變化總是最敏銳的,我卻只能朝她安慰的笑笑,那些身死重生的異事,是要帶進棺材裏去的,誰也不能說。

時光在我研藥煉丹中飛逝,大概是重來一遍輕車熟路,或真的是醫丹兩道有天賦,短短二十年我由凡人修成元嬰期。

這是……上一世怎麽也邁不過的坎。

我又開始收拾行李,不死谷中病人都被我醫完了,父親閑得開辟出大片藥田,母親的丹室被我霸占,她除了清點各門所需的丹藥,便是采購靈草,半賣半送還是積了三四個庫房的丹藥。

這次,我幾乎是被他們推出去的。

「年輕人要出門闖蕩。」

「你愛吃的點心我做了三年份的,記得吃。」

……

好吧,躲了二十年已經足夠了,我已能直視當初的種種。

出門就遇到大師兄是我沒想到的,他笑得極燦爛,然後從旁邊拽過來淩寄雪,「師妹,這是小師妹,你們好像就見過一面,這次可要好好聊聊。」

我轉身就想回家,豈料不死谷的護山大陣漸漸展開……

娘啊……你是我親娘……

我硬著頭皮沖淩寄雪點頭微笑,她抱劍冷臉看我,又掃了眼傻笑的大師兄,便給他面子一般,叫了聲「師姐。」

他們二人下山是為了除魔,因我的緣故,金安寺二十年前便把魔種的情況公布世人,除魔運動早早展開。

此時魔種不成氣候,尋到之後交到金安寺,一通凈化便可,書中後期才有的尋魔羅盤也早早現世。

「我們尋著魔氣途經此地,便想來看看你,誰料剛到入口就遇到了,真巧啊。」

淩寄雪疑惑的看向大師兄:「不是說要白嫖些丹藥補給才來……嗚嗚……」

大師兄連忙捂住她的嘴,師妹還想反抗,被他敲了下腦袋只得禁聲。

我看著他們打鬧,臉上微笑不變:「不死谷護山大陣已開啟,短期怕是不能進谷。」

大師兄聞言看著不死谷的方向,扼腕嘆息。

我又適時說道:「好在我隨身帶了許多丹藥,你們若需要我可以勻你們一些。」

大師兄眼睛亮起光來,一邊說著「那多不好意思」,一邊看著我的儲物戒摩拳擦掌。

丹藥劍石給了他們兩份,我便迫不及待的告辭,大師兄正欣賞剛到手的劍石,一時反應不及道了好幾聲好。

腳步輕點,我上了靈舟便是一個加速度。

淩寄雪望著靈舟飛速駛離,心中想著師姐似乎不太熱絡,她踢了一腳還在盯著儲物袋癡笑的師兄,默默把緣由安在了他頭上。

一定是師兄太討厭了,白嫖怪。

她也低頭看向自己儲物袋,豁!一排排劍石閃著低調樸素的光,師姐莫不是菩薩轉世?

我在侍女服侍下,連喝兩杯瓊花飲才緩過神,再次面對淩寄雪,雖說沒有了心魔引誘,可一想到自己曾經對她下死手……心裏總歸是過意不去。

畢竟她待我,多少有幾分真心,對金主的真心……

這次出谷我的打算是邊走邊醫治過路人,他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便路見病患慷慨解囊吧。

於是,路過一個村子便下靈舟治人傷痛,大多是腰酸腿疼或是小病小傷,半顆回春丹兌水就夠一整個村子的量了。

這般且醫且行,也算是看遍了人間百態,大多人心良善,得了靈藥感激還來不及,但總有人看我們一行女子,覺得我們身懷巨款又柔弱可欺,至於治病救命的恩情?對他們來說算不得什麽。

這些人啊……被侍女們通通打死骨灰都揚了,一時世道清凈。

修真者甚少牽扯凡人因果,怕最後量劫不好過,而我嘛,從沒想過飛升,問就是學渣不配。

所以我救人也殺人,世人堪憐我便憐,世人可惡我便殺。

一路安穩愜意,直到遇到了佛子了悟,他嘴是真碎啊,遇我第一眼就說我殺心重。

死皮賴臉的要跟著我,說多聽誦經可以洗滌心靈,書裏他後期出現,還蠻有光環的,一種悲天憫人的唬人形象,現在嘛……嘖。

礙於不死谷跟金安寺有良好的經濟往來,伸手不打笑臉人,我捏鼻子認了,他便一日三誦經,聽得我腦子嗡嗡的。

我當然知道他來的目的,我是第一個讓他見識到魔種,並熟知魔種弱點的人,可我性情多少已被影響,這是凈化去除魔種也無法改變的。

他無非是想知道凈化之後,是否真的與常人無異,我的殺心到底有沒有成魔的可能。

笑死,當我每晚一根清心香白吸的不成?

便是有一丁點的惡意邪念,也被我自己滅得渣都不剩,這二十年日日修的道心,早已堅如磐石。

我照舊治病救人,偶爾冒犯到我的照殺不誤,他自然是要阻止的,隨便他,幹脆把那人交給他處理。

隔天他便狼狽的出現在我安置的客棧,腹部被捅了一刀,神色茫然。

「這世間,只靠一味的善意是不行的,要有保護自己善良的能力。」我給他上藥包紮著傷口,他聽了似有所悟。

這天照舊是到新村子支攤,一路順風順水,我頗有些無聊的給排隊的村民把脈。

一邊派藥一邊心裏嘀咕,這生活還真是靜如止水啊,在谷中是這樣,出來了還是這樣,到底是個配角,脫離主線便是這般。

心裏碎碎念面上卻不顯,利落的拿出一玉盒,取一丟丟藥膏塗在傷處,那血肉湧動飛快長合,新生的皮膚瑩白泛粉。

我朝呆楞的患者笑笑:「多曬陽光便可使膚色一致,下一個。」

人們短暫的驚呼,又怕驚擾到我安靜下來,了悟看向我的眼神十分痛心,畢竟斷續膏在市場上賣出天價,修士都舍不得拿它治小傷。

別問,我自己做的,有錢任性。

大概是我的碎碎念被老天聽到,忽得一道魔氣襲來,目標不是我,而是紮堆排隊的村民。

我指尖一翻揮出陣盤,防禦法陣將村民籠罩,見他們安然無恙,我這才看向來人。

他一身黑袍,容貌隱在帽檐下,修為無法探測,顯然在我之上,腰腹手臂有幾處劍傷,一看就是昆侖劍法的手筆。

魔修分為不同的種類,而依靠殺人嗜其血肉恢復傷勢增進修為的,只有噬人魔。

「小小醫修也敢壞我好事!」他雙手又揮出魔氣,氣勢洶洶襲來。

防禦法寶自動開啟,陣法被魔氣侵蝕得滋滋作響,很快便爛了個大洞。

他囂張笑起來「桀桀桀桀桀桀……」

我淡定扔下破損的耳墜,摸向胸前瓔珞,加強版·大乘期防禦法寶。

他怪笑止住,面色陰沈的提刀砍來,劈劈啪啪的聲響中,陣法無恙,反而是他的刀卷了刃。

魔修提著刀咬牙切齒,而後攻向我的侍女,不好意思,陣法可以擴大呢,邊緣剛剛好把最後一個侍女納入。

他氣急敗壞,轉而攻向佛子,開玩笑,魔修找佛子硬碰硬,想著提前超度?

可戰局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佛子竟……慌裏慌張幾番躲閃,勉強保住命的樣子。

我還在想,這是慈悲心起,連砍他的人都不忍傷害?

佛子便開始呼救:「女施主,救救貧僧……啊!」

好吧,他不是聖父心,而是純菜雞。

為防魔修調虎離山,我將瓔珞拋給侍女,孤身去救那禿驢。

沒有保命的手段,下山送菜嗎?

可又不能不救,書中佛子可是一段經文便超度了戰場魔物,後期厲害得很。

我持劍擋住魔修的刀,將佛子護在身後,一邊咬牙堅持,一邊暗罵,之後若還不學無術,我把你頭擰下來!

兩招之後我便不是對手,劍修沒有劍心便是不入流,更何況他境界遠高於我。

一股氣朝他丟光了大師兄的劍丸,雖也傷他幾下,可還是無濟於事。

刀刃砍來的瞬間,我還在想,卷刃的刀,和我頸骨,孰硬?

誰知熟悉的劍光從我身上迸發,招招命中那魔修,他在我眼前碎成血沫。

臟汙的血珠將要濺到我身上,卻被一只大手揮開。

魔種化作黑鳥企圖逃走,一道精純劍光閃過,魔氣擊潰化為虛無。

我仍有些不可置信,盯著他腰間玉佩不敢擡頭,他還帶著我送的玉佩……

「雲歌。」

師尊的聲線一向好聽,低沈純凈,這般喚著我的名字,實在……

「師尊怎麽來了?」我勉強擡頭朝他笑,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

「你身上有我的劍訣,非危及生命不得啟動,你出事我自然要來。」

原來我身上也有他的劍訣,那並不是師妹獨有……

正心神恍惚之際,我咬牙提醒自己,他是把我當成徒弟,師父擔心徒弟很正常,不能多想。

可心口還是泛出甜意,我強忍著竊喜,低頭道謝。

他嗯了一聲,便轉而看向佛子,「他是誰?」

佛子捂著傷臂,端起架子回道:「貧僧了悟。」

穆君隱盯著佛子微微蹙眉,他不喜歡這個人,堂堂男子躲在女人身後,還險些害了雲歌。

實在是枉為大丈夫。

接收到劍尊不善的目光,了悟心中了悟,這徒弟眼神勾勾纏纏,師父對徒弟身邊異性排斥得很,嘶……不倫之戀啊。

介於我和佛子身上都有傷,便上了靈舟處理傷勢,了悟為我誦經,佛珠一一劃過傷口,驅散其中魔氣。

我便為他上藥,中指沾上藥膏塗到他傷處時,猛的覺得背脊發涼,四下探查又毫無異樣。

奇怪,我快速幫他處理好,便回房給自己上藥,順便更換衣物。

侍女也緊跟著我離去,一時廳內只有佛子與師尊。

穆君隱喝了一口靈茶,瞥向了悟淡淡開口:「佛子不在山上修行,與我徒兒一道所為何事?」

了悟絲毫不懼劍尊散發的冷氣,摸了摸自己恢復如初的皮膚,笑道:「許是貧僧與令徒有緣,下山歷練正巧便遇到了,於是結伴同行好有個照應。」

至於真相如何,他也不能說是金安寺規矩,下山歷練不得使用飛行法器,腳上水泡起了戳破,破了再起,已經沒有一塊好皮,他只得隨便找個由頭跟著付雲歌蹭靈舟罷了……

大概是有緣這兩個字讓穆君隱不爽,他目光更為不善,「佛子出家人倒也灑脫,不懼與女子同行的流言蜚語。」

了悟撥動佛珠念了句佛號:「佛祖知我便可,倒不知劍尊還要幾時回山門,徒弟歷練師父跟著怕是於修行無益。」

更何況付施主早就脫離昆侖山,你二人師徒之名僅剩個名頭,呵呵。

……

我回到廳裏就見兩個人相視而笑,笑的人心裏毛毛的。

師尊決定留下,待我有自保之力再離開,我雖知這般麻煩他有些不妥,畢竟細究下來,我跟他已沒有什麽關系,但拒絕的話始終說不出口。

不死谷是有提升戰力的法子,自古醫毒不分家,谷中毒術效果非常,只是我專註道心,生怕毒術的狠厲與道心有違,但此時我已沒了這種顧慮,只要毒術用於自保,便是極正當的手段。

侍女得知我有意學毒術,互相對視一眼,將父親提前準備的玉簡交給我。

細細研讀兩日,將藥方銘記於心,只是須得去修真城鎮購買靈草,我們一行人便去了最近的歸寧城。

這一路上兩個人似乎很有話題,一來一往說得我都插不進去,明明氣氛緊繃讓人如芒在背,可他們的話怎麽琢磨都挺正常。

男修好難理解。

入城先定下了租賃洞府,師尊留在洞府休息,佛子也說一路風塵,要清洗一二。

而我奔著萬草閣而去,身為不死谷的少主,享受五折待遇,我不客氣的選購一通,全記在母親賬上。

了悟清洗幹凈,換了身月白僧袍,到院中果然看到劍尊在亭下品茶。

「劍尊好雅興。」了悟不客氣的在一旁落座,淺談一番茶論,論來論去又扯回付雲歌身上。

「雲歌道友實在善心,不僅無償救治平民百姓,更是舍己救人,她這番情意貧僧沒齒難忘。」了悟一臉深情。

「聽聞醫丹二聖對雲歌道友極為疼愛,欲給她招婿過門,貧僧若非出家,定要前去。」了悟一臉神往。

「所謂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劍尊是雲歌師父,不知您覺得我如何?」了悟一臉挑釁。

穆君隱忍無可忍,揮袖將佛子甩飛入客房,「佛子名譽西境,卻是十分聒噪自戀非常。」

了悟捂著屁股齜牙咧嘴,想想又笑了,她救我一命,我便讓她心想事成。

林林總總選購一堆,我心情雀躍往回趕,路上遇到了悟,他說要去凈化城中零散魔氣,大概要晚歸。

回了洞府,師父仍坐在院中飲茶,難得的二人時光,我像從前那般,取出點心給他配茶。

而後霸占半個桌子鋪上各色靈草,拿出個研缽慢慢搗藥,待成品堆得擺不下,我才意識到已經過了很久。

師尊嘴角含笑看著我,「雲歌於醫術一道確實頗有天分。」

我被誇得有些扭捏,實在是我在他眼裏別的都挺好,唯獨劍道天分不值一提,他多是誇我努力,然而沒有天分的努力不過是為難自己。

此時修行上被誇有天分,我不由有些得意,可忽而想到他此番言語,仍是把自己放在師尊的位置……

也怪我一直沒有改口,我脫離昆侖山,與他斷師徒情,一則當初心境不穩怕心魔復生,二則……我想讓他知道,我不是徒兒,只是一個女人,一個愛慕他的女人。

可我在他庇佑下暈頭轉向,在他溫柔裏沈醉不知歸路。

我抓緊衣擺在心中堅定,不能再重蹈覆轍,貪圖一時溫柔再去偽裝心意,生生變得扭曲,我付雲歌不能再這樣。

「穆……君隱,你知道我愛你,別把這件事當做沒發生。」

他怔住,緩緩放下茶盞,「你已有自保之力,為師該走了。」

「穆君隱!」

他轉身撕開空間,垂斂眉目踏了進去。

我同他天壤之別,他拒絕我是應當的,我一面這樣想,卻失力跌坐回石凳上。

心臟痛極,我撐著桌面不肯哭,早就設想過的後果,沒什麽可哭的。

只是我畢竟不是多堅強的人,到底是嗚嗚咽咽的哭到晚上。

佛子看著我欲言又止,我的眼睛早就敷過藥水,此時只是微紅而已。

「再看眼珠給你扣下來。」

他被我遷怒也不敢多說什麽,捧著一碗靈粥去夾青菜。

而我這邊酒肉齊全,靈食昂貴,我平日也不敢這麽鋪張,可這次明確失戀,當然要不醉不歸。

一口酒一口肉,我喝的胃中火燒火燎,睡了兩天兩夜才清醒。

醒來我望著窗外竹影發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做,不能浪費時間。

我辭別佛子又回不死谷閉關,魔修種類繁多,我得一一找尋弱點,不死谷與金安寺聯手,選了一批魔修做實驗。

噬人魔催發食欲,妒心魔催發妒意,淫魔催發性欲,換皮魔催發愛美之心……人心有百種欲望,魔種便有百種姿態。

我將研究傳信給了悟,互相探討應對之法,他再同長老們研究法器,這些普及開來,賣與天下修士……

佛修表面清風霽月罷了,實則搞錢的心是同我一樣的。

再幾年魔修由暗轉明,大概是清繳力度過大他們狗急跳墻,聯合起來也給道修們不少壓力。

道魔大戰到底是開始了,因蓄力期被頻頻打擊,導致後繼乏力,沒書上那般可怕,師尊的命……應是無礙了吧。

我作為後勤小組,日常便是救治受傷修士,一天天忙的頭都不擡,直到給病患包紮時聞到熟悉的氣味,是師妹,她昏迷不醒,胸口一道穿心而過的魔息。

我呼吸一窒,心裏亂糟糟的,手上動作未停,撕開衣物露出所有傷痕。

了悟上前,揮出佛珠擊潰傷口上的魔氣,我便急急為她縫合上藥。

好在她是修士,回春丹餵下她體內靈氣會和藥物一起修復自身,沒一會她氣色便好了很多。

傷勢肉眼可見的愈合,我指尖一動,收回靈絲,她忽得驚呼一聲坐了起來,周身劍氣淩冽,蓄勢待發。

她呼喊的是「師尊」。

從她口中我得知戰場忽得出現一位魔修,紅衣白發,口生獠牙。

師尊為了救她同那人戰在一起,她被擊暈便人事不知了。

那是書中反派,我原以為提前清繳魔修會折損他的實力,結果那人還是那麽強。

書中師尊便是死在他手上,他是噬人魔,師尊……屍骨無存。

道魔大戰慘勝結束,而這個紅衣魔修也不知所蹤,後來師妹經歷種種,達到渡劫期才終於報了仇。

我安撫好她,便朝戰場而去,管不了了,前世我死在道魔大戰之前,對於他的結局無能為力,這次拼了這條命,也要把他帶回來。

送他的玉佩上有一線牽,我拿出從未見過光的另一只玉佩,尋著牽引竟真尋到了他。

師尊同那魔修打得地動山搖,看著不落下風,可師尊臉色極為不妙,他的劍氣……為何摻雜著魔息?

「堂堂劍尊心境竟如此脆弱,旁的魔種不能近你分毫,為何淫魔魔種毫無阻力?你喜歡之前那個女徒弟?」

「胡說!」師尊神色厭惡一劍揮去,灼灼劍光被層層魔氣腐蝕。

原來他是這樣被擊敗的……淫魔魔種……

魔種初始沒有區別,但會隨著宿主各種欲望,蛻變成不同魔類。

前世我身上的是妒心魔,這個魔修是噬人魔,而淫魔便是依靠交合,交合次數越多,修為便越高,魔種也隨之進階,每次進階都會分裂出新的魔種,新魔種會挑選心有淫欲的人做宿主,不過若是沒得選,便也就隨便挑一個。

可道心堅定心境澄澈,魔種是不能近身分毫的,師尊他心存淫欲……

那噬人魔忽得看向我:「那便是這個冒死前來的女修吧?生的倒是美貌,不知味道如何?」他伸出長舌舔過獠牙。

「雲歌?你怎麽來了?!」

我無暇顧及,那魔修揮出的魔氣將我卷起,高高拋向他們,電光火石間,我揮出十來瓶臭氣丹,高空中依次爆開。

這正是噬人魔的死穴,噬人魔是以食欲催發入魔,一開始是尋常吃食,後來是血食生肉,到了吃人這一步便已是元嬰。

可無論修為如何高,食欲的前提是覺得味美,這些臭氣丹下,還能維持食欲的……我沒見過。

那魔修聞到臭氣便嘔得站不直腰,口中吐出一堆殘肢斷臂,通身氣勢也消散無形。

師尊借此機會朝他刺去,那魔修急急招架,可忍不住嘔意,節節敗退,最終被師尊斬了首級,擊潰元神。

魔種四下逃竄,被一陣梵音凈化,了悟竟跟了過來。

師尊見了他,神色透露十足的不喜,往常他也不待見,卻沒這麽明顯。

「雲歌,過來。」

我正忙著四下砸除臭散,聞言顛顛過去,至於了悟的阻止,我當沒聽到。

我抄起除臭散砸在他腳下,朝他邀功一般笑著。

他也笑,朝我伸出手來。

直到被攬進他懷裏我還是懵的,隨即唇上一熱,我後知後覺,我被他親了。

「他魔種入體,再不取出便徹底入魔了!」了悟氣急敗壞,可砸出的佛珠全被劍陣擋開。

我還有些戀戀不舍,尋思著再親一小會,可腰上的大手竟開始往衣襟裏面鉆……

我忙操控銀針紮在他頸後,直到他的手切切實實摸到我胸上軟肉,他才迷藥發作暈倒下去。

了悟一言難盡的看著我,我擦擦嘴緊緊衣領。

「咳!還不快把魔種取出來。」

師尊睡了好久才醒,看到我便撕開空間跑掉了,他一直躲我,道魔大戰結束他也沒來見我一面。

他又要冷落我了,我已然習慣,他便是這麽個於情愛上一竅不通,剛有幾分起色便逃避的性子。

直到師妹前來尋我,我才知他狀況很不好。

他生了心魔,已經雙眼發紅烏發轉白。

醫修唯獨救不了心魔,我急急跟著師妹去昆侖山,站在他門前卻心裏沒底,他若真的墜魔,我無能為力。

「師姐,你行的。」她拍拍我的肩,瀟灑離去。

我推開房門,只見師尊盤坐在地上,鎖鏈緊緊將他束縛住,周身十來個困陣,每個都是他的手筆。

「師尊……」

他睜開眼,果然一片猩紅,眉間墜魔印徐徐閃現,襯著白發別樣惑人。

我心疼得很,師尊他清醒時定是十分自責,才會給自己設下這般禁錮,他到底是因何生出心魔?

難道是天命難違?我救了他命,卻救不了他的道心。

忍不住上前蹲下,手指輕觸他的墜魔印,「師尊,你的心魔是什麽?」

「雲歌……」他擡頭看我,眼神沒有一慣的溫和,反而欲念雜糅混沌非常。

「師尊!你為什麽會這樣?!」我到底是忍不住哭了出來,我重活一世,如願堅定自我,可還是救不了他。

師尊那麽驕傲的一個人,若是入魔會被萬人排斥,他護的那些人會將劍尖指向他,連我不死谷也不可能接納魔修,他的結局不是自裁便是被昆侖山清理門戶。

「別哭。」他擡起手想為我擦掉眼淚,卻被鎖鏈錮著,不能向前分毫。

我連忙擦掉淚水,「師尊我沒哭。」

他似是恢復了清明,「你走吧,我怕傷了你。」

我搖頭不語,心疼的碰了碰他的白發,明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為什麽唯獨他不能有好的結局?他的魔種明明取出了,為什麽還會有心魔?

「為什麽?」

在我接連發問下,他終於回復「為師心中有愧。」

我不懂,道魔大戰他力挽狂瀾,是人人稱贊的英雄,他做事光明磊落,哪裏有愧?

「我愧對雲歌……」他眼神又渾噩起來,朝我耳邊低喃喃「我忘不了你。」

熱氣吹拂,我忽得明悟,他被淫魔魔種入體,他那時的吻,他心中有欲,由欲生愧心魔叢生。

他的心魔是我。

「師尊那時被魔種趁虛而入,我不怪你。我愛師尊啊,你吻我,我很歡喜。」我輕拍他的背,柔聲哄著。

貼近的身體熱得熏人,他蹭著我的肩窩,難耐的喘息:「雲歌,我們這樣是不對的。」

耳側酥麻,那一邊都戰栗起來,我緊緊心神繼續哄:「我同你早斷了師徒關系,你不是我師尊,我也不是你徒兒,我們想怎麽樣都可以。」

他低低笑起來,鎖鏈的聲響顫動「這樣啊……」

心裏微妙覺得不對勁,連背脊都緊繃起來,我正納悶,鎖鏈斷裂聲傳來。

他拆掉手上的鎖鏈,伸手抓住我「雲歌愛我,我亦愛雲歌。」

隨即我被按倒在地,「怎麽會?」

他眉間墜魔印淡去,可笑起來讓人分外緊張,「我不是魔,鎖魔鏈困我做什麽?」

是是是你不是魔,那你能不能別用那裏抵著我,我怕呀。

他似是看出我不願,眼中紅光閃爍:「雲歌是騙我的嗎?」

「不是,我沒騙你。」

可他魔氣層層上漲,「你不愛我,你招惹我後又招惹不別人,你更愛他是不是?!」

有心魔的人是不理智,哪裏來的別人?生怕他又胡思亂想出別的什麽,我吻上他,「別說了,我特別愛你,我們現在就洞房。」

他也絲毫不客氣,搖搖晃晃中,眼中的猩紅淡了濃,濃了淡,我費勁功夫終於讓他最後一絲魔氣也消散無形。

晨光熹微,我渾身酸痛,眼皮也帶著澀意,睜眼便看到師尊含笑溫柔註視著我。

我面上一紅,轉頭裝睡。

「雲歌,我上門給你做婿吧。」

啊?上門?我聽到了什麽?

「你不願?」他眼神低落,擡手招來衣物,「我知你只是為我消除心魔罷了,可事已至此,便要負責。」

他緊繃的唇角滿是堅持,可是……一般不是我嫁給他嗎?昆侖山長老們能接受他上門嗎?我爹娘能接受劍尊做上門女婿嗎?

奈何師尊一副我不答應便是負心人的架勢,我答應了。

他便笑得溫潤如風。

昆侖山上下都是懵的,他們劍尊要被我娶回家了。

師妹把我肩膀拍得發疼:「師姐我知道你行,你這也太行了」

師兄一言難盡,他得知婚訊那一刻才遲鈍的發覺我跟師尊有一腿。

了悟笑得有榮幸焉:「你的救命之恩,我總算是還了。」

我向他吐槽,「人人都說我手段了得,哄了劍尊做上門女婿,我真的什麽都沒做,他非要跟我回谷。」

了悟笑的愈加高深:「緣,妙不可言。」

婚期漸近,我反而沒什麽真實感,便是當初那一次歡愛,我害羞之余並無欣喜。

師尊總從那一次後,便與我保持兩臂的距離,他克制疏遠,我明白,他想負責罷了,我救他一命,又挽回他的道心,他感激我。

可要我大大方方放開他,我也不願意,他是我盼了那麽多年盼到的人,便只是感激,我也絕不放手,於是只能自己擰巴著。

師妹對於婚事十分上心,她明明不愛釵環羅裙,卻為我的嫁衣跑上跑下,索性眼光十分不錯,她推薦的我都喜歡。

了悟卻敏感得察覺到我有心事,他說我是庸人自擾,哪裏是自擾,我一想到婚事便矯情的想落淚。

明明是我夢寐以求的一天,為什麽我毫無欣喜,只覺得心裏像揣了一塊冰,生冷堅硬得硌人。

午夜夢回,我的枕巾都是濕的,我忽然害怕起師尊疏遠的態度,我是徒弟時,他可以這樣對我,我是付雲歌時,他也可以想走就走,但我若是他的妻子,我不能忍受他繼續這樣。

忽然便撐不住矯情起來,我反悔了,我不要這樣的婚姻,我受不了他這副若即若離的態度。

大婚前三日,我留下一封信,跑路了。

了悟一邊罵我一邊為我遮掩氣息,「貧僧真是瘋了才跟你一起跑路。」他完了,在劍尊那永遠洗不白了,他得時刻註意自己的項上人頭。

靈舟駛得飛快,我站在船頭看星河燦爛山川寧寂,郁氣緩緩嘆出,「你沒必要陪我,你一個和尚跟我一起逃婚,佛祖見了都要大義滅親。」

他一臉無奈惱火:「你倆的婚事是我撮合的,出事我不攬誰攬?」

嗯?他撮合什麽了?佛教中人說話一向這麽雲裏霧裏嗎?

他一邊施法遮掩,一邊罵罵咧咧,全無佛子風範。「狗男人,我要不是有慧眼,我都看不出你心裏想的啥,天天裝,這下好了,煮熟的鴨子飛了,這下要你痛徹心扉記一輩子!」

……怎麽我逃婚他比我還惱火?

將要渡海時我們被攔了下來,我看著師尊心裏十分淡定,甚至理直氣壯:「師尊我想明白了,一直是我強人所難,我沒什麽優點憑什麽讓你動心,感情這東西強求不來,我決定算了。」

「算了?」他神色冷的嚇人,大概被拒婚多少有點丟臉,我梗著脖子立正挨打,畢竟是我出爾反爾。

卻沒想到他又故技重施吻了下來,強吻有癮啊?你身上沒魔種,心魔也沒了!

我氣得從儲物戒亂掏東西砸他,雖然之前還說立正挨打,但他非禮我!

「你憑什麽親我!你對我根本沒有心!你混蛋!」

「我愛你。」

嘎?我望著披紅掛綠的師尊,一時轉不過彎來。

「我說我愛你。」他又靠近,居高臨下看著我,眼神深情跟真的似的。

我把他推回原位,「師尊何必說假話,我知你娶我只是想負責,旁人可以忍受無愛的婚姻,我無法忍受,你就當那晚是我醫者仁心,不舍得你入魔罷了。」

他眼神卻有幾分受傷,趁著身上花花綠綠的靈草,略顯滑稽。

思索片刻,他褪下指間儲物戒:「這是我多年積蓄,不比你不死谷豐厚,但也算得不菲。」

而後拿出幾份玉簡:「這是我畢生所學,全添與你做彩禮。」

啊?昆侖山早就給過一份彩禮了,他這是想拿錢收買我!

「等等。」我承認我被錢砸得有點迷糊,但我是不會動搖的。

他攥緊我的手,目光深沈,神色帶著可憐,「別離開我好不好……」

救命……這誰頂得住……

我暈乎乎的讓他牽著手,一直牽進了他撕開的空間裂縫裏。

吃瓜吃得正開心的了悟:!!!!

他被落下了,海邊離不死谷還有十萬八千裏,婚禮還有兩天舉行,他發誓劍尊是故意的,他剛剛特意瞥過來一眼!

逃婚無疾而終,我竟被美色迷惑,真是讓人扼腕嘆息,他怎麽學會這一招了?他還是我認識的師尊嗎?

昆侖山師尊的房裏,我來來回回的徘徊,師尊端坐在小幾前飲茶。

「師尊你放我出去吧,師妹找我玩呢……」

他不冷不熱的睇我一眼,繼續飲茶。

「你總不能把我關到婚禮開始吧?!」

事實上他就是把我關到了婚禮開始,不死谷的婚禮格外盛大,我穿戴好婚服被他從空間裂縫中牽出。

爹娘喜氣洋洋,各位賓客齊聚滿堂,只有我滿腹怨氣,我上當受騙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跟他走過鮮花鋪就的紅毯,漸漸也沒了脾氣,可以了,我對自己說。

他肯說愛騙我,肯把全身家當交給我,便可以了,哪怕之後無愛,我也可以為此撐下去。

正在我心裏建設完畢,一個缽盂從天而降,正正砸在我倆面前。

了悟一副快斷氣的樣子從缽盂裏鉆出來,口裏還喃喃「總算是趕上了。」

賓客嘩然……

「這是搶親?」

「好像是個和尚……佛子!佛子竟要搶親!」

師尊的劍拔出來……

「等等等等」我湊到了悟身邊咬牙切齒:「你搞什麽?!」

了悟也咬牙切齒:「你倆把我丟在南海不管!我好不容易飛過來的,這缽盂我又不熟,撞山好幾次終算沒遲到……」

哦……我說怎麽總覺得忘了什麽……

「那你是來?」

「參加婚禮啊!我還能來幹嘛?!」他一擦腦門的汗,踉踉蹌蹌找他位置去了。

參加婚禮你搞得像砸場子……這場面,我都覺得自己跟了悟有什麽不清不楚了……

我心虛瞥向師尊,揪著袖口有些不安。

他雖沈著臉,卻走過來繼續牽起我的手,「該行禮了,娘子。」

一聲娘子叫得我心噗通噗通的,便繞過缽盂繼續婚禮。

好在之後沒出什麽岔子,我倆順利結了道侶印,從此生死與共心魂相依。

怎麽說呢,道侶印之後,我竟覺得師尊有幾分愛我,他摸我手時心境溫柔,飲下合巹酒像是夙願達成,同我躺在一張床上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但他竟沒有多余的動作,他定是因為了悟砸場子生氣了,雖沒有遷怒我,但也不肯碰我了。

我翻來覆去,還是憤憤不平,了悟那個人一直靠11路走遍天下,他不會駕馭飛行法器很正常,又不是故意砸下來的。

再說他這樣還不是被丟在南海了嗎,就他那破法器,兩天從南海到不死谷已經很努力了。

我明明在心裏替了悟鳴不平,自己卻越來越委屈,又不是我讓你娶我的,是你自己巴巴追到南海把我帶回來的,現在又晾著我……

「雲歌,你哭了?」

我扭著脖子嘴硬:「沒哭!」

他嘆息一聲,從身後抱著我開始輕吻我的耳後,細細麻麻的癢意喚起那一天的記憶,我有些慫,畢竟事後很慘烈。

他似是察覺到什麽,又止住了,整個人倒回床榻一動不動。

我輕踹了他一腳,「怎麽了?」

他調整幾次呼吸,還是有些急喘:「我怕你疼。」

嗯?女子初次都是疼的,雖然上一次確實疼得我想撅過去,但吃了顆無痛丹好多了,只是事後處理傷勢,紅腫不堪,看著有些嚇人。

「那我再吃顆藥吧……」說著就要拿藥吃,被他抓住手腕,「上次你便毫無感覺,生生受著……我又不是禽獸,不做便是。」

我跟他大眼瞪小眼,道侶之間哪有不做的……「你輕點不行嗎?」

他紅著耳朵撇開視線「那時……便忍不住了……」

我有些稀奇的去撥他的耳朵,又被他不軟不硬的瞪一眼,瞪得我心裏癢癢的,哎呀,他不亂來,我倒很想亂來。

但撩撥半晌,他丟下我落荒而逃,察覺他心境窘迫,我頭一次沒因他離開生惱。

婚後第二天,我苦讀雙修之術,看得鼻血直流,終於找到解決辦法,倒也不枉我這幾滴鼻血。

他疑惑推門而入:「你做什麽心境如此激昂?」

然後看到辣眼的封面,一時空氣間飄蕩著尷尬二字,但他比我更尷尬,我便不怎麽尷尬了。

「試試?」

他喉口一咽,關門欺身而上。

……

我覺得我又上當受騙了,這是不是欲拒還迎欲擒故縱?他還說自己不是禽獸,他明明就是!

我說了幾遍不要了,他說什麽:「繼續叫,我喜歡聽……」

聽你個頭!我要欺師滅祖!

——師尊視角番外——

穆君隱自小便是這般一板一眼的性子,習得君子劍,謙遜正直刻進骨子裏。

新徒弟是醫聖嬌寵的女兒,剛入門竟帶了四個侍女,他並不鐘意,但礙於多年前醫聖曾救他一命,對於恩公唯一開口的心願,他只得答應。

女兒家是嬌慣長大的,輕傷便能讓她紅了眼,嬌嬌弱弱的哭上很久,每次教她劍術便覺頭疼。

好在她還算爭氣,知道自己不喜,先是遣回了侍女,而後練劍受傷再也沒哭過。

她很努力,也很聰慧,劍招看了兩次便記得清楚,私下練習很多遍,抽查時便舞得像模像樣。

只是勁道不足,柔美有余,她水木火三靈根,生的十分均勻,再怎麽練,也是這般綿軟。

劍道上,她很難有成就,可面對她練劍後紅潤潤的臉龐和亮晶晶的眼睛,他說不出打擊的話,只得誇她頗具其形。

還好她家底豐厚此生無憂,只是這散財童子的架勢讓他咂舌,不論是他還是大弟子都收過許多東西,小到甜點吃食,大到法衣法器。

若是不收便是豁然欲泣十分可憐的模樣,讓人招架不住。

她喜愛一切亮晶晶鮮艷奪目的事物,無論是漂亮的靈植,還是毛茸茸的靈獸她都喜愛非常,還算好哄。

春去秋來她也到了金丹期巔峰,可劍心一事……強求不來。

偶然下山他遇到一個好苗子,劍骨天成天資卓越,便該是習劍的好手,他將她帶回山,收做關門弟子。

此時雲歌靈氣有異,甚至身上有股血腥氣,他去探查,這孩子竟然說愛自己,以致於生出了心魔,他本想讓她冷靜之後再處理,她竟自毀修為,強行斷了他們師徒情。

一時心中慌亂,竟沒能第一時間攔下來,雲歌口中衣上全是血,抱在懷裏又輕又小,她這麽怕疼,這麽就敢這麽做?!

他養了好些年的徒弟便這樣送回了家,實在讓人心生郁結。

此後他悉心教導小徒弟,寄雪於雲歌不同,她劍術上十分有天賦,一點就通舉一反三,常常他留下一堆玉簡去閉關,出關時她已盡數習會。

就像親手捧著一顆星辰冉冉升起,讓人不由想起之前的朽木,那棵朽木嬌弱任性,吃不了苦忍不了疼,卻又乖巧懂事十分貼心,可她說愛……愛是什麽?

這些年她過得可好?分別那日吐了那麽多血,可有落下病根?他不通情愛,可每每想起她便心緒不定。

劍訣啟動時他瞳孔微縮,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面前解決了危機,她身上有傷,發絲淩亂有些狼狽,好在目光有神修為竟已到了元嬰。

這些年她過得很好,而後他便看到了躲她身後的和尚。

大男人躲在女人身後成何體統,一個照面,他便看這油頭粉面的和尚不順眼。

更過分是療傷時,明明可以禦器,他偏手持佛珠,在雲歌身上劃來劃去。

可雲歌不以為然,親手為他上藥,這一幕刺眼極了,他甚至忍不住劍意勃發。

雲歌四下探查的動作讓他回神,他心中暗斥自己,雲歌是醫修,平時與醫患接觸再尋常不過。

可是心緒難平,他瞥向佛子的目光更為不喜。

此後這和尚時常話裏藏話,不陰不陽的刺他,見了雲歌又是另一番清風霽月的模樣,這般兩面三刀,實在不是好東西。

他怕雲歌受騙,找了借口跟在她身邊,一路上雲歌沈靜溫柔,習醫磨平她的浮躁,一舉一動皆是風雅。

可他又懷念起昆侖山上不肯消停的女孩,蹦蹦跳跳笑得開懷,那般無憂無慮才是沒吃過苦頭的小姑娘。

是他讓雲歌吃盡了苦頭……

雲歌買草藥的空擋,那煩人的和尚又來了,談及雲歌,他眼神熾熱讓人作嘔,身為佛子竟這般無禮。

什麽情誼,什麽招婿,什麽以身相許……下作!

他沒忍住,小小懲罰他一二。

雲歌回來便遞給他一盤點心用以佐茶,是與以前一樣的味道。

盛夏時,雲歌常做些點心,以此為由賴在他身邊,讓她回去她便撒嬌討饒:「師尊的劍氣涼絲絲的最是舒適,晚些我便回,拜托拜托……」

少女祈求的眼睛明晃晃全是他,那是淌著蜜一般的情誼……

他轉頭看著認真研藥的雲歌,不知不覺發起呆。

心中微動,他忽得明白自己為何一直厭煩那和尚,不是他身為和尚覬覦雲歌,哪怕他不是和尚,不曾無禮,驕陽般的少年坦蕩的戀慕雲歌,他也容不下……

他容不下她身邊有旁人……

察覺自己的心思,他便坐立難安,他們是師徒,便是雲歌早與他決斷,那……也不可生出這般臟汙的心思。

她是徒兒,他是師尊,一生不變。

於是雲歌點破他們偽裝時,他無法再面對,轉身逃離了。

他自幼的教條,身上背負的正直都不允許他行差踏錯,他們只能是師徒。

此後,穆君隱並未閉關,他心境亂了,明知不妥,還是探查著雲歌的動向。

她與了悟頻繁通訊,似乎有說不完的話,穆君隱望著天際一閃而過的信鳥,口中泛出苦澀。

還未嘗到愛的甜,便嘗到了妒火的苦。

再次念起清心訣,心境平息之後,反而空寂。

雲歌……付雲歌

日月長相望,宛轉不離心,見君行坐處,一似火燒身。

他的愛遲鈍卻熱烈,一寸一寸灼燒著他。

遲來的愛伴隨著難耐的欲,往日他也會做春夢,夢裏那人沒有臉,恍惚一夜褻褲濕透,他習以為常並不在意。

可此時夢裏是雲歌的臉,嬌俏明艷百種風情,予取予求……

無處宣泄的欲念在心緒疲憊時肆意,幾次三番在欲噴發時驚醒,他懺悔自責,卻愈發欲求不滿。

直到道魔大戰,他察覺淩寄雪劍訣啟動,撕裂空間前去救她,誰知對上了一個極為狡詐的魔修。

魔修且戰且退,在穆君隱踏上陷阱時引爆,數百只魔種蜂擁而出,他斬殺大多數,其余也進不了身,唯獨淫魔的魔種……

他的欲念給了魔修可乘之機。

之後雲歌套用丹藥助他擊潰魔修,危機解除,心弦放松時,魔種趁虛而入。

若非了悟出現他還能忍住,可他的妒火讓理智全無,他說:「雲歌,過來。」

雲歌乖巧可人,微笑的唇瓣紅潤潤的誘人深入,他喉口幹澀,急需止渴。

竟就這麽吻下去了,雲歌沒有躲閃,她也歡喜的吧……

她如此愛我,願意的吧……

若非沾了迷藥的那一針,他定然鑄成大錯,可昏睡夢中,他繼續被打斷的動作。

似魔似獸,如夢如幻。

清醒時對上雲歌的臉,他回想的卻是夢中事。

如此下作齷齪……他又逃離了。

此後愛欲交織,頻頻腐蝕他的道心,直至心境崩裂心魔叢生。

是妒火,是欲火,是愛而不得,是欲求不滿。

雲歌,為師愛你。

他將自己鎖在困陣,腦海裏一遍又一遍重復著夢境。

他以為自己的結局是墜魔後被陣法誅滅,可雲歌來了,她來救他。

那一晚十足荒唐,醒來他只想著負責,而後便自覺無法面對她,他去與長老抗衡,他去與醫聖求親,他親手寫下無數請帖。

穆君隱以為,自己可以停止想她,可是沒有,心魂牽引皆是她。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可是雲歌逃婚了。

她同那佛子一起不知所蹤。

長老們如臨大敵,他心緒如麻卻強行按下,沒事,我帶她回來。

一路上他不停想著她若不回該怎麽辦,他會建一間密室,鎖住她,永遠困在裏面。

雲歌愛美,他從儲物戒掏出細細一條銀鏈,上面鑲嵌著閃耀的寶石,捆在她腳踝上,一定很好看。

穆君隱摩挲著銀鏈眼神越發癡迷,他幻想一陣,又念了段清心訣。

不妥啊不妥,世人會阻止,醫聖也不會同意。

他忍住這份悸動,尋著玉佩的牽引,找到了他們。

她想渡海呢……

她說自己不愛她,說就這樣算了,算了?

他強壓著情緒向她表明心意,拿出所有身家企圖讓她回心轉意,雲歌,我待你真心實意,為何你不肯相信?

他甚至低聲祈求,別離開我,否則我不知會做出什麽……

好在她心軟了,穆君隱將她帶回住處,便用陣封了出口,再兩天便是婚禮,不能出一點差錯。

他嚴防死守,終於等來了婚禮,踏上紅毯那一刻他欣喜極了,終於……

恰在此時佛子從天而降,他來搶親?!

君子劍震動不已,他被激出十足的殺意,誰也不能帶走她。

劍出鞘,雲歌卻走向他,他們嘀嘀咕咕,他恍惚聽著,在心跳聲中辨別其含義。

來參加婚禮?不是搶親……

雲歌回頭看他,怔怔的有些委屈的樣子,他松了一口氣,上前牽住她的手。

從此心魂相依互許此生。

——前世番外——

滾了一夜的床單,我累得昏睡過去,夢中似有指引,我尋到了那本金書,書頁無風自動,簌簌翻到了空白頁,上面金光流轉,顯露出番外二字。

這本書不就是前世的走向?此時又有番外怕是提醒我什麽,便湊過去看了起來。

番外講述的,是師尊……

穆君隱端坐在樹下修行,隨侍弟子匆匆趕來,稟告道:「雲歌師姐的魂燈熄了……」

他猝然睜眼,下一瞬已向執法閣掠去,再見雲歌她已成了一具屍體,明明觸手尚溫,卻再也沒了呼吸,就連神魂也遍尋不到。

引魂術試了一次又一次,沒有用,不知她是不肯前來,還是神魂俱滅……

他強撐著,等醫丹二聖前來,他們也引不來雲歌的魂魄,雲歌……徹底消散於世間。

處理完喪事,醫丹二聖悲痛將雲歌屍首帶回不死谷安葬。

他喚來淩寄雪,要她把最後見雲歌的一言一行全部復述。

雲歌是因為修為被寄雪反超,而嫉妒生恨……

他恍惚聽著,揮手讓寄雪退下。

「師尊,師姐自裁我有責任,是我說了那些話,我若不激她……」

穆君隱卻不耐煩:「我說,你退下。」

淩寄雪呆楞片刻,轉身告退,待她走後,穆君隱竟氣息不穩,噴出一口血來。

雲歌的天資不在劍道,他知道,可他從未規勸過她,為什麽……

寂靜長夜裏,他頭一次正視自己的私心,他不願她離開,他貪戀她的一顰一笑,便是她修不出劍心修為停滯,他也沒說過一句。

「你大道並不在此,去看看別處……」

他沒說過,他怕雲歌走了就不回來。

穆君隱在房內枯坐,愧疚自責一日日啃食道心。

終有一天,他開啟了房門,卻是去不死谷將雲歌屍體偷了出來,冰棺裏放上一模一樣的傀儡,他把雲歌轉移到自己密室裏,日日相對。

細密的梳齒劃過長發,雲歌面容依舊,仿佛只是睡著了,他為她換上新的簪花,指尖拂過已僵硬的皮膚,「雲歌……」

「新出的話本為師為你買來了,我念給你聽。」

低沈純凈的男音絮絮低語,兩人一坐一臥,一人手持書卷,一人閉眼似是假寐,陽光憐憫照在他們身上,為冰冷的屍體添了一點光。

後來魔種之亂四起,他得知宿主死亡魔種會吞噬神魂,忽得明悟,雲歌生性善良,她若是作惡必定事出有因,他去探查當初的蛛絲馬跡,得知了真相。

雲歌在他眼皮子底下被魔種寄生,性情漸變他卻無知無覺,雲歌……為師眼瞎心盲……都是為師的錯。

時光轉瞬,到了道魔大戰那一天,穆君隱踏進陷阱被魔種包圍,他心魔本就壓制不住,三毒在身竟當場墜魔。

修士入魔第一件事,是殺,那是噬人魔見勢不妙逃了,他將身邊魔修斬殺一空,才漸漸恢復神智。

穆君隱一身血衣,望向了昆侖山的方向,他們知道自己墜魔,會不眠不休的追殺,他沒那麽多時間。

於是他將魂燈的聯系轉嫁到自己的分身上,如鏡雙生般,兩個穆君隱相對而立,他提起劍刺進分身體內。

分身好似無知無覺,垂目看著胸口的劍,喃喃低語:「將她帶回來。」

魂燈熄滅,他與昆侖山徹底斷絕。

那噬人魔見這邊沒了動靜,悄悄潛過來,一路吞噬著同類屍骸,直到他見了穆君隱的屍體。

他大笑不止,將屍體一口一口吞噬幹凈。

穆君隱藏在暗處,就這麽看著自己被吃掉,一雙眸子無悲無喜,只眉間墜魔印紅得似要滴血。

此後數百年,他以魔修身份修行,四處奔走直至飛升,待杠過雷劫,天際破出一道金光通道,仙音渺渺百獸齊鳴,一身靈力轉為仙力流轉全身,他隱隱看到世界本源。

卻毫不留戀的,將全部仙力轉到一本書狀法器,待它金光漸成,雲上天雷陣陣,對此物不容。

他用身體為法器擋住雷劫,卻因仙力耗盡漸漸勢頹,泯滅前一刻,下達的指令是:「去救她……」

金書逆轉時空,在雲歌將被魔種吞噬之際趕到,她的命運從此扭轉。

我從夢中驚醒,皎潔月光中師尊睡得正香,我鉆進他懷裏放聲大哭,「嗚嗚嗚師尊……」

他茫然醒來拍了拍我,「怎麽了?」

我卻不知能不能說,他前世為我墜魔,受了那麽多苦,手上也染了血,這一世清風霽月,是否還要為前世所累?

我咬唇思量,卻撒嬌道:「我夢到你又離開了……」

話語間手臂勾上他的脖頸,他為此愉悅,「你的身體還沒休息好。」

「可是我想你。」

這一次我極盡配合,明明累得脫力,卻還想勾著他。

「好了,為師足夠了」他輕聲哄著,攬我睡下,待他睡熟,我用夢引術將前世的事點在他額間。

他若是不想記起,那這些只是夢,他若是想記起,我也尊重他的選擇。

我輕輕吻上他的額間,師尊待我情深義重,雲歌定然不負。

日光正好,我擺上糕點,煮水沏茶,待香味伴著水霧徐徐升騰,師尊醒來了。

他走到我身後,擡手碰觸我,「雲歌……」

我回頭向他溫柔一笑:「夫君,你醒了。」

此時清風吹過薔蜜,花朵顫動簌簌落下花瓣,清風伴著花香,一路飄向遠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