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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長安最有名的花魁死了」為開頭寫一個故事?

2020-03-02心靈

長安城最有名的花魁死了。

京城多少男人心碎一地。

聚在花樓裏聽著限定緬懷節目,聽花魁生前的風流韻事,回味故人,品落花余韻。

人們唏噓感嘆,紅顏短命,一抔黃土掩風流。

哐當巨響,只見一個錦衣公子疾步上台,揪著說書人的衣襟,不可置信的紅著眼眸,宛如遺留在人間厲鬼[你胡說八道!]

1.

醒來時,他正在刨我的墳。

我在十九歲死了,家裏沒有一個人給我送葬。

我被一卷草席裹著放在一個簡陋又不合寸的棺材裏,停屍在鄉下的莊子上。下葬還是因為天熱棺材密封不好已經有著不好的氣味,也就是隨處找的一塊地,草草下葬,沒有人為我送葬,沒有人為我哭泣,什麽也沒有……

連下葬時,因為擡棺的人喝醉酒還滑一腳,棺材中的我依舊不安寧,生生又受句辱罵「呸!晦氣的賤人,難怪早死。」

我最後長眠在一個沒有人煙的荒野,陰森森的怕人,偶爾還會有野獸出沒,這個地方風水不好,因為暴雨,我埋在這裏沒幾天棺內就積水,屍身很快就爛的更快,被蟲子啃食被黑暗籠罩……

這就是我一生最後的結局,忠寧候幺女最後的結局。

我的家人沒有一個人來,孑然一身,孤孤單單。

我是忠寧候的幺女,上頭有兩個哥哥,我一出生就是生在福窩裏面,爹爹娘親寵溺兄長愛護,誰見了都說一句,我生來就是享福的。

對呀,這樣的好命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也就只有我顏頌可以,一生順遂,有著羨慕的一切。

我叫梁顏頌,安定梁氏的梁,容顏的顏,稱頌的頌,容顏稱頌。生的好看,被稱為「上京第一美女」,容顏傾國傾城,一笑值千金,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在我身上那是活脫脫的寫照。

要出身有出身,要容貌有顏值,簡直不要太好了,顏頌是多少小女娘羨慕的物件。

小時候,娘親把我抱在懷裏,爹爹問我「我們頌頌長大想要什麽?」

那時七八歲的我說「希望大家都好好的,沒有人離開頌頌。」

我喜歡熱鬧,不喜歡一個人,所以大家都要好好的啊。

爹爹娘親要長命百歲,大哥哥要早日添個小侄子,二哥哥要早點娶妻,小薇要覓得如意郎君,還有李澈……

他也好好的。

十八歲的時候,我祝他,美酒輕裘,挑燈看劍,早日封狼居胥,成為大周的戰神,護佑百姓,守衛疆土。

嗯,大家都要好好的。

這樣就好啊。

無論是五歲的顏頌,還是十五歲的顏頌,都希望他可以好好的。

哪怕是已經到彌留之際,我依舊希望他可以好好的。

李澈,李澈,這二字依然刻骨銘心,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時把他放在心裏。

這輩子也沒什麽好後悔的,畢竟已經過去,就過去了。

最難解的結,是自己給自己的設的。

無怨,無恨,走進自己給自己設的劫數,最終以死作解。

就連對溫重遠,我也沒那麽深的執念,至死也未忘記的竟然是李澈,那個總角時的玩伴。

李澈大概,忘記我是誰,不曾想,遠方有一個人,至死都愛著他,這樣大抵也算至死不渝的愛。

但是,這句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永遠也不能再告訴他。

他不記得也沒關系,我這樣的人,原是不配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卻先流。

2.

十八歲的那一天,我從拾花樓出嫁,那天我脫了賤籍,嫁了探花郎。

京城的女子還是羨慕我,不過關註點不在我身上,而是在我嫁了一個好夫婿,我不過是被稱作探花郎夫人的小女娘。

即便如此,出嫁那天,我想我應該是開心的,穿著那件準備好久的血紅嫁衣嫁給了那個長相俊朗,前途無量的新科探花郎。

當時腦子裏想的,只有詩經的桃夭,桃之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再想起這時,不知道為何,想到詩經的氓。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我遇見溫重遠,在十五歲的時候,就是在拾花樓。那一個月圓之夜,月亮格外的明,拾花樓的春江花月宴,真真是富貴迷人眼。

拾花樓,京城中最大的教坊司,因為素得那些達官顯貴的喜歡,於是得了個雅名「拾花樓。」

拾花樓的春江花月宴,不是一般的世家清貴進不去,拾花樓的花魁娘子,一面,一舞,一曲,一笑,值千金。那宴席上的酒菜也不是一般的俗物,拾花樓能夠在花樓教坊,酒樓茶坊中都占獨一份,自有他的好處。

這種風月場合,幼時和哥哥跟著李澈大搖大擺進去過拾花樓,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了。

第一次進拾花樓,看見那花魁娘子的容貌,猶似九天仙女 ,衣袂飄飄,舞姿綽約,跳著霓裳羽衣舞,緩歌漫舞凝絲竹……

但她孤傲清冷,美而不能近,如高山冰雪,冬日寒梅。舞盡歌散,她淡淡的起身離去,只留一襲倩影。

我看的分明,即使是在這樣觥籌交錯的環境,她不開心,眼神中有倦厭,與她仿佛這世間也無甚在乎的。

聽著旁邊的錦衣公子和人交談,「如今的拾花花魁娘子是雪魄姑娘,你看看她風露清愁的清冷顏絕,倒不似她從前那樣嬌俏可愛。」

「當年雪魄姑娘也是個精靈嬌俏的可人兒,自從玉魂姑娘香消玉殞後……」那人的同伴也不住應和的嘖嘖嘆息。

那些在那些虛無縹緲的歌舞,旖旎風光無限好,但過於沈醉反倒不好。我就同阿兄打了招呼出去走走,初次來拾花樓,漫無目的,就緩緩而行,悵望夜空,只見今夜星河寥落,那一輪明月格外明亮,在裙裾輕移間,不知不覺走到一處高樓畫閣。

只見是那個絕美女子,她雲髻微散,倚欄酌酒,月下美人孤寂廖,仙子風臨凡間,在月光清淺下此景似是籠著幾分仙境般的朦朧,如夢似幻,遐思連綿。

她看見我有些意外,笑盈盈的朝我招手:「哪來的玲瓏小人兒?」她拍了拍欄桿,示意我上去。

雪魄給我遞了好多果子,我剛才在席面上吃了不少,並不餓,把它們都仔細放在了絹布包好。雪魄見我不吃,她把酒遞給我,我看了一眼,接過輕輕酌飲。

我沒喝過酒,簡直就是一杯倒,迷迷糊糊的趴在哪裏。

她靜靜的看著支著頭,對我說「小姑娘,這個地方不好,以後不要來,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就應該無憂無慮的。」

那時我想,她大概也是喝醉了,這哪裏有什麽不好的?

後來聽見有人喊我,李澈見我醉的如此,無奈扶額「怎麽散步散到酒缸裏了?我們回家吧?」

「好」

我迷迷糊糊的趴在李澈的肩頭上,那是少年的脊背,穩重踏實,我抽了抽鼻子嗅著那熟悉的味道,呼呼大睡。

常記溪亭日暮, 沈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還好,最後我的少年帶我回家。

3.

大渚開國百年來,最震驚朝野上下的就是忠寧侯大開城門投敵。百年氏族的梁家被牽扯到貪墨投敵一案,聖上大怒下令嚴懲……

我記得,原本平靜的梁家一時間血雨腥風,風雨飄搖。

忠寧侯梁氏,無不被捕,全家老小男女全部鋃鐺入獄,我只能眼看著娘親在獄中因無藥可醫,病重去世。最後聖上下令,爹爹削爵,家中男丁被從軍流放,女眷沒入官妓。

我始終不信,爹爹會是這樣的人,他從小教導我和兄長「茍利社稷,生死以之。」這樣的一個人,決不可能做出貪墨投敵之事。

但是,好像人沒有去在意,這件事的真相伴隨著判決的塵埃落定而板上釘釘。

清白,也沒那麽重要了,大家已經有結果,不在乎它對否。

我被罰進拾花樓,全沒第一次時的好奇興奮,眼看著那雕花的朱門一點點關閉,遮去外面斑斕,知道再也回不了家……

「我們回家吧」

「好」

這次,再沒有那個少年帶我回家。

我才進拾花樓就攤上事招惹人,更是被推進湖裏,大病一場,病的不省人事,管事媽媽們嫌晦氣將我丟進柴房,任其自生自滅。

病的險些死掉,還是雪魄相救。

琴聲像是遠方的飄渺煙波,又似乎只是由不遠處傳來的,時而清悅和雅、時而婉轉纏綿,時而灑脫空曠……

我在悠揚的琴聲中醒來,隔著層層珠簾翠幕,看見朦朧美麗的女子身影,正撫琴而奏。不明白她為何要救我,難道只是因為那次對月飲酒的交情。

聽到動靜,雪魄掀簾進來,見我正睜著眼睛望著她,臉上愁憂微散。

我嗓子疼的難受,只能和她比劃「多謝。」

雪魄大概看出來我的意思,微微頷首「不必謝,救你……」她神色一變,但是很快恢復「全當是報了當年的恩情。」

我挺迷糊的,也不知道誰的恩情,值得她救我來報。

總歸以後,雪魄說我就跟著她,只是她這個人最怕麻煩,不想多管閑事,乖一點安生些,尤其在拾花樓裏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若是想平平安安的,就要低頭過活好自己的日子。

事實證明,拾花樓沒什麽意思,館閣內的風景是有限的。我看著姑娘們,她們天天練著歌舞,但是她們並不開心。

月嬋姑娘又彈錯音,被樓裏的媽媽訓話。

月嬋姑娘撫弄琴,低首嘲弄[我最討厭彈琴了,那些個臭男人都不在我的琴上,就算我彈錯音,天天彈一首曲子,也沒留意,而是在意我的臉值多少錢一晚。]

雪魄聞此,不禁冷哼一聲。

小果和我做活整理時閑話一些,話趕話到月嬋姑娘的琴,月嬋姑娘是故意彈錯音,她想找到她少年郎,她祈盼她的少年郎聽到她的錯音。

曲有誤,盼郎顧。

雪魄冷哼,大概是在嘲諷她癡人說夢。她自己何曾不是癡人呢?

夜晚,我們提著燈籠路過,看見燈火燭影下,那個娉婷裊娜的身影,翩翩起舞,靈動美麗,宛如隔霧看花,讓人癡迷……

小果看著雪魄舞影,忍不住嘖嘖贊嘆 ,雪魄姑娘果然一舞傾城。

我搖搖頭,[不好看。]

小果一臉不可思議。

4.

九月初七是我的生辰,以前在家裏時,娘親會給我親手裁新衣裳,娘親的手很巧,做的衣服也不是繡房裏的繡娘可比的;哥哥會給我親手準備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比如孔明鎖啊,九連環;爹爹會帶著我們去樊樓吃果子,看瓦子的雜耍…

今年誰也沒有。

拾花樓,我孤身一人 冷冷清清。

娘親死在抄家的混亂,我和哥哥看著她被箭射進心口 ,她末了還將我們護在身下,她甚至還對我笑笑,告訴我頌頌,別怕,娘在。

哥哥被侍衛押解充軍,流放邊疆,我進入拾花樓,是雪魄幫我安葬娘親,她性子冷,心腸是極好的,同哥哥的家書,也是她給我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