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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為開頭,寫一個故事?

2019-11-17心靈

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

姓莫的就把我墳給撅了。

天沒亮,姓莫的帶著人跑來刨我的墳。嫌棄下人動手慢。一把搶過鐵鎬自己刨。

姓莫的,你大爺的,當年你自己一刀捅的我,管殺不管埋就算了,現在還來刨開。

你當初說的:「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你這樣刨墳,我們日後很難再見了。

我是誰,我在姓莫的家洗馬桶洗了八年,剛剛被要求去刨自己的墳不說,還被這條瘋狗嫌動作慢,一把推倒在地。

他不知道墳的主人就站在旁邊看他發瘋。

墳挖開,空的。

姓莫的就笑了,先是狂笑,又開始哭。他發瘋的樣子我見得多了,這八年裏,白天他裝得一本正經樣子去狗皇帝那裏打卡上班,晚上就在家發酒瘋的樣子我見多了。

都說本朝大將軍莫名,是世上最長情之人,十年前未婚妻蘇家次女暴病離世,他以發妻之禮葬之,還上書皇帝表示終身不娶。

民間話本子都快把莫名那點淒美愛情故事梗寫爛了,暢銷書排行榜前十必然有【大晉淒美愛情故事-絕世鰥夫莫名】一席之地。

只有我,莫府一個刷馬桶的小廝知道,他莫名,絕世渣男,心狠手辣,二十歲手刃青梅竹馬未婚妻,婚外出軌當時還是太子的狗皇帝齊妙。

我看他是擺明了要和狗皇帝雙宿雙棲,這狗血多角戀要是寫出來,應該能登頂暢銷書排行榜。

我,蘇吉如,在莫府倒了八年馬桶就是為了積累素材,寫咯噔小作文惡心他們,最終目標就是要看這對狗男男自食惡果,

現在,我看著莫名對著空棺材捶胸頓足的樣子,不覺笑出聲來。

「嘿嘿嘿。」

「你笑什麽?!」莫名雖然瘋了,耳朵還挺好使,一眼瞪過來,我老老實實閉嘴捂住臉,摸摸胸口,十年前那一劍還挺疼的,我不想再體驗一次。

莫名在我墳頭發完瘋,就收拾得人模狗樣騎著馬直奔皇宮,這是知道青梅竹馬沒死,去找姘頭商量對策嗎?

這世上多的是偽君子,論不要臉,他排位第一。第二不要臉的大概是我爹蘇文文。

莫名前腳走,我後腳進宮找我姐。我姐蘇祥如是狗皇帝齊妙的妃子,人稱蘇貴妃。齊妙和我姐成親十年,一下都沒有摸過我姐。我爹把合歡酒,催情香什麽下三濫招數都用了,這狗皇帝就是不為所動。

嗨,我爹蘇文文不懂。雖然他老人家多吃了幾年鹽,但有些世界的事情,他的確沒我懂!

但是我懂也沒機會告訴他,在他心裏,我已經死了十年了。

我飛檐走壁溜進後宮,順便看了下其他宮裏的情況。後宮的夜啊那麽漫長,有人彈琴,有人吹簫,有人吟詩,唯有我姐,在裝蒜。蘇祥如把蒜往裝滿鹽水瓶子裏裝,冬天腌臘八蒜,春天泡糖蒜,夏天腌鹹蒜,我每次來她都不是在剝蒜,就是在往各種液體裏裝蒜。別人的寢宮是熏香,花果香,脂粉香,只有我姐蘇祥如的寢宮老遠都能聞到那股鹹蒜臭味。每次我閉著眼睛都能找著我姐寢宮,味兒太上頭了。

「姐,狗男男今晚又在一起。姓莫的今天把我墳刨了。」我順手剝了一瓣蒜放進嘴裏,辣味在口腔彌漫,我嗆出眼淚。

「嗨,挺好。我都省的爭寵了。莫名不容易,他承受了太多。」我姐也嚼了瓣蒜,眼含熱淚。

「姐,要不你也裝死。我們姐妹二人出去行走江湖,懲奸除惡,別憋在這後宮裏熬了。」

蘇祥如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心軟,她舍不得那個小白臉皇帝齊妙,也舍不得家裏那個老頭蘇文文。寧願在宮裏守著一屋子蒜呆十年,也不願意出宮。

可這兩個人沒有心的,都拿她當籌碼拿捏著對方,偏偏蘇祥如是個最沒用的,眼看都三十了,也沒生個一兒半女,當然狗皇帝也沒別的孩子。蘇文文這些年一直妄想等蘇祥如生個外孫,自己這個外公就可以把持朝政了。奈何蘇祥肚子十年了都沒動靜,蘇文文急得跳腳,補品一碗碗安排蘇祥如給狗皇帝送過,最後倒是都便宜了那個姓莫的。

我恨恨的想著,又咬碎了一瓣蒜。

小宮女跑來說皇上在隔壁顏答應那裏聽她吹簫呢,按照狗皇帝的習慣,大概一會兒也是要過來姐姐這裏假裝雨露均沾一下。

說起顏答應是個神人,大名顏如玉,閨名喚作顏顏,京城第一吹簫才女。每每夜深人靜就開始吹簫,簫聲幽怨,聽者傷心聞者淚。皇帝隔三差五就必須去她那裏,不然這個顏顏能吹上三天三夜,魔音貫耳,整個後宮不得安生。像蘇祥如這種只會裝蒜的宮鬥選手是明顯比不過顏顏的。

果然,齊妙過了會兒就帶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往這邊來,我躲在房梁上,看見蘇祥如開始端點心上桌:臘八蒜,糖蒜,鹹蒜,泡蒜......蘇祥如笑嘻嘻地剝開一個鹹蒜送到齊妙唇邊,齊妙不僅吃了還用眼神示意蘇祥日多餵幾顆。我在房梁上看得肝火竄起,齊妙這小白臉是真的是人生贏家,他那張臉長得過於精致完美,從小到大,但凡他想要想做的事情,只需要笑一笑,就沒有人可以拒絕他。

蘇祥如對齊妙可以說是有求必應,看著蘇祥如那個不值錢的樣子,我搖搖頭。豬隊友就是豬隊友,蘇祥如,你這輩子就栽在齊妙這小白臉身上了。

回到將軍府,時間也不早了,我挨個屋的送馬桶。莫名剛剛回來,狗男人今天倒是不發瘋,正在院子裏耍劍。

「你,過來。」這是我到府裏八年來,莫名第一次喊我。

我後背一僵,十年了,每每看見莫名拿劍的樣子我都心有余悸。雖然我背後罵他罵得很爽,但是人前慫啊,我那不爭氣的腿一軟就跪下了。

「蘇吉如,你偽裝的很好啊,我這麽多年都沒發現你。」莫名不發瘋的時候,我是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的。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別裝了,你身上那股鹹蒜味,和你姐姐宮裏那味道一樣。」

劇情發展的太快,我以為我還可以撐到報仇雪恨,沒想到這麽快就掉馬了。看著莫名手裏的劍,我覺得這次是真的要完了。

奴才聽不懂將軍在說什麽。」

這十年我長高了些,外加斷斷續續吃了些藥,容貌也有些變化,我咬死不承認,莫名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你為什麽要回來?」莫名依然用劍指著我,眼角發紅。

看著逼近的劍,我的胸口痛了起來。我蘇吉如不怕莫名,怕的是他手裏那把劍,我怕死啊!

十年前他也是這樣拿劍指著我。

「蘇吉如,是不是你偷走的燕雲十六州城防圖?」

我怎麽回答的忘記了,我只記得自己胸口湧出的血和他冰冷的眼神,還有瀕死的心痛感。

現實場景和記憶中的一些畫面堆疊,我心口再一次痛了起來,「不要殺我,我只想活下來。」看著眼前莫名的臉變得模糊,又倒過來,我的身體不可控的向後仰去。

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裏,我很後悔,我比自己以為的慫多了。「蘇吉如,你這個膽小鬼!」

再醒來的時候,我不是莫府倒了八年馬桶的蘇吉,已經是莫將軍隨侍蘇吉了。

管家送來兩身新衣衫,又把莫名院子裏的耳房收拾出來緊催著我搬過去。莫名出入各處都指明要我隨侍,再也沒有提過我身份的事情。

這行為很莫名: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可能莫名留的這道線著實寬了些,所以我們現在日日見。

給莫名當隨侍,很累。他四更天起來練功夫,五更進宮見齊妙那個小白臉。有時處理官府事務到半夜,偶爾會夜宿宮裏。每月十五日之後還要見縫插進針地去京北軍營住上幾天。

我不明白,他自己忙的轉成個陀螺就夠了,為什麽一定要帶上我。我很懷念過去刷馬桶的日子,簡單安逸還可以摸魚。

算下來,我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蘇祥如了。以前我每個月都要去她那裏溜達一圈,喝茶吃蒜,順便罵罵莫名齊妙。我的快樂啊,在離我遠去。

5月裏,莫名本來要在軍營裏住上十天再返京,住到第三天,齊妙急召他回京。莫名只帶上我半夜駕車往回趕。歸途趕上大雨,路上馬車壞了,只好又改成二人共騎一馬。

莫名走過來一把把我拽上馬背。鼻息在我耳邊輕輕掃過,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1.初見

第一次見面時,他十七,我十五。

那一年端午的祈福會在應泉寺辦,破天荒請了所有京城三品以上官宦人家攜家屬參加。當時身為太子的齊妙年滿十八歲,傳聞要在這次集會中選定太子妃。蘇文文帶著蘇祥如和我一起參加,蘇祥如和我不一樣,我很早就知道她是要嫁給太子的,蘇文文一直也是這麽說。

蘇祥如從小學習各種禮儀,才藝,為了宮中生活做準備。而我三歲就被送去長白山學武功,十四歲才回京。用蘇文文的話說,蘇祥如是鳳凰命,而我的命就是要一輩子護著蘇祥如。

祈福會當天上午做法事,午飯後文文帶著蘇祥如不知道去了哪裏。我一個人四處閑逛,寺廟裏實在太無趣了,我見寺院後門停著運泔水的馬車,就貓在桶身後側,蹭了一程,行至一處溪邊,趁車夫飲馬的功夫,跳下車來。沿著河道向上走,走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

我見河水清澈見底,魚兒在其間嬉遊,忍不住便把鞋脫了下河摸魚。

初夏時節,正午陽光照射下,魚兒們躲在樹蔭下的石頭底下。翻起石頭,本來清澈見底的溪水。瞬間一片汙濁。一時間,我也分不清魚在哪裏。不禁有些有些氣餒。多次失敗後,我犯了急,甩出袖中匕首,正插中一條魚。心裏正歡喜,聽到耳邊口哨聲起,循聲看過去,一個約莫18、9歲的少年坐在樹上,濃眉斜入雙鬢,一雙眼睛清澈透亮,嘴角微挑,膚色卻黑了點,一副戲謔表情看著我。

我從水中抄起魚,拔起匕首擡手射向樹上那人,就見那少年輕輕躍起,接住我的匕首,穩穩落在岸邊。「小姑娘,出手這麽狠,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你躲在樹上,窺探良家女子,才是非君子所為。」

少年本來黝黑的臉紅了,我才發現自己下半身衣裙都濕了,裏面的褻衣看的清清楚楚。濕漉漉的衣裙貼在身上,曲線一覽無遺。

霎時間,我覺得自己耳根燒了起來,就近在岸邊一塊大石頭後面蹲下。

過了片刻,那少年說:「你套一件衣服吧。」伴隨著話音落下,一件捆作一團的玄色罩衫落在我身前石頭上。

我把他的外衫套上,從旁邊樹上扯下一根藤蔓纏在腰間,權當做腰帶。從石頭後面慢慢走出來。「你是哪家的貴女?」少年問道。

我看著他滿心糾結,蘇文文一直告誡我別在外面露功夫。

「我只是這山裏普通人家的女子。」

少年把玩著手裏的匕首,用玩味的表情看著我:「你身上穿的這身衣服上的刺繡,是京城最大的巧意坊的花式,專供京城官宦人家。山裏普通人家可穿不上這種面料。你是蘇尚書家的女兒吧。聽聞他家裏有個小女兒,叫吉如,身體一直不好,很少露面。我看你面色紅潤,不像久臥病榻之人。」

少年把匕首遞回給我:「這上面有個吉字,整個京城名門女子除了蘇家小女兒之外再無其他人名字裏帶這個吉字。」

我眼珠子轉了轉,還在想怎麽把這件事情搪塞過去,殊不知這表情早被對面少年盡收眼底。

「我叫莫名,是太子侍從,不是壞人。」少年笑得一臉陽光燦爛,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我們先吃點東西,我再送你回寺裏去。」

莫名生了堆火,把我叉的那只魚烤了。我們倆就分著吃了一條魚。這魚味道實在一般,比我之前在長白山吃的那些魚味道差遠了。

莫名又跑到旁邊的樹上摘了把桑葚,洗凈了,用手帕包著拿給我。坐在一邊笑嘻嘻地看著我吃東西:「你這樣子確實不像蘇家女子,哪個京城官宦人家的女孩子吃東西像你這般潑辣。你姐姐我也遠遠見過幾次,那可堪稱大家閨秀,儀態端莊。你們姐妹差別太大了。」

我嘴裏吃著桑葚含糊道:「我本來也不是什麽官宦人家女子。」

眼看太陽西墜,莫名拍拍衣服起身,問我會不會騎馬。15歲之前我一直在山上住著,我學了些本事,唯獨沒學騎馬。莫名便扶我上馬,他在馬頭一側牽著韁繩牽帶著馬往前走。

最近趕上春雨陣陣,山體松動,本想要沿官道返回,沒想到被落石被堵住。莫名便帶著我便繞著山,打算從另一條路回寺裏。月光透過繁茂的枝葉撒在山石間碎石路上,山谷中只偶爾傳出幾聲貓頭鷹叫。

莫名偶爾回頭看看我,一路卻不做多的交談。

我騎在馬上於心不忍,說道:「莫,莫公子,你走累了吧,要不你騎上馬來,換我走一會兒。」

莫名頭也不回地說:「哪裏有讓女孩子走路的道理,我自小就沒聽過。」

「我可不是那種惺惺作態的女子,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我就看走在前面莫名肩膀抖了抖,仿佛是在忍笑,過了片刻,他扭過頭問我:

「你一個人跑出來,這麽晚都沒回去,蘇尚書也想必也著急了吧。」我坐在馬背上,手裏顛著幾個小石子玩,漫不經心答道:「嗨,他呀,從來不管我的。」

正說著話,看見一個身著月白色衣服的男子帶著兩個侍從馳馬而來,在我們近前停下。

十五年來,我才知道這世界竟然有長得這麽好看的男人,面若朗月,眉眼如畫。

莫名上前向白衣男子行了禮,回頭看到一臉癡呆樣子看著:蘇吉如,你趕緊下來向太子殿下行禮。

我跳下馬,望著太子蹲了兩蹲。「擦擦你嘴角的口水。」莫名悄悄拽了下我的衣袖。小聲提醒道。

我還沈浸在這麽好看的人會成為蘇祥如的夫君,我姐夫的喜悅裏,禁不住大笑出聲來。

太子一楞。轉而笑了起來,眼眸燦若星河,對著莫寧說:「原來是蘇尚書的女兒,祥如的妹妹。我也算是知道是莫名你絆在這的原因了。安縣發大水,父皇令我盡快啟程,恐怕耽誤不得了。」

莫名聽完,趕緊把我扶上馬,自己躍坐在我身後,雙腿一夾馬肚子。馬便飛馳起來。他的手從我腰龐攬過,繞過我的手臂握住我牽引韁繩的手。我緊張的抓住莫名手臂,自己覺者他似乎輕笑了一聲。我記得那一晚林間草木香氣,貓頭鷹的叫聲,他手心傳來的溫度,還有他身上衣服漿洗經陽光曬幹的味道。

「蘇吉,抓緊。」

我從久遠的回憶中回過神來。身後還是莫名,只是他已經不會像從前那樣再有燦爛的笑容。我也不會緊握他的手臂。

樹林中似乎有動靜,馬在路上奔行,那幾個隱匿在樹叢中的身影緊緊跟隨,莫名肯定也察覺到了。

聽到背後一只箭夾著風聲刺來。我順勢被莫名拽起推入旁邊樹叢陰影裏。月光下,幾個身影躍下,把刀揮向莫名。

莫名踢翻兩個刺客,搶過一把刀又砍翻兩個人,看樣子他不需要我幫忙。可巧兜裏掏出一把瓜子,我就蹲著地上邊吃邊看。

不得不說,莫名這身功夫確實不錯,身型也有很大變化,十年前初見,他也就比我高半個頭,現在我將將到他下巴處。他肩膀更寬厚,出手更果決。不一會兒功夫,幾個刺客已經全部倒地,看著似乎已經死絕了。

我慢吞吞起身,走出灌木叢。莫名跑過來似乎要牽手,樹上又躍下一人揮刀劈向莫名,我下意識甩出匕首,正中那人心口。莫名走到那名刺客身邊,從他胸口拔出匕首,掏出隨身的手帕仔細的擦拭掉上面的血跡。

「你出手還是這麽狠。」邊說著便把匕首遞回給我。「嗨,我救了將軍命,不該給小人些賞賜嗎?」只要我不承認,他就不能把我怎麽樣。

「賞?賞你今晚給本將軍暖床如何?」這麽輕佻的話語就從莫名嘴裏說出來,我還真是不習慣。

我正要開口,看見莫名臉色變得狠厲,手起刀舞又向我揮來。

我看著莫名臉色變化,感覺身後一陣勁風襲來,還沒來得及轉身已經被莫名一腳踢回灌木叢邊。翻身坐起時,看見莫名肩膀已經中了一刀,那個刺客身量比之前的刺客魁梧的多,莫名已經算是身材高大,他比莫名要足足高出一個頭,手持一對雙刀舞起來風聲陣陣。莫名對付剛剛那一波刺客已經消耗掉大部份體力,現在面對這人明顯力不從心,他奮力用刀架住對方劈下來的雙刀,只聽「當啷」一聲,莫名手裏的刀竟然從中被劈成兩半,他將手中斷刃擲向那大漢,腳蹬地後借力向我撲過來,一個翻身帶著我滾進後面黑漆漆的樹叢。

莫名帶著我在樹林裏逃得有半個時辰,我覺得他呼吸越發沈重,拽著他一頓足,放慢速度。

「我看看你的傷口。」我趁著他喘息的間歇說。

莫名搖搖頭,說:「這點小傷不算什麽。」

「莫將軍,讓小的看看您的傷口。」我換了語氣,畢恭畢敬。

莫名皺皺眉,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下,找了一處背靠山體的地方坐下,開雙手好整以暇的等著我過去。

我走過去蹲下,輕輕解開莫名的腰帶,扒拉開他衣襟,手指不小心就碰到了他的胸。好吧,不是一不小心,我就是故意的,這樣一塊胸肌露著,誰能忍住不摸一把。不得不承認手感確實不錯,瘦而不柴,富有彈性,跟十年前莫名那個小身板比起來,確實強太多了。

莫名遞來一塊手帕,我一臉不解看看他:「蘇吉,擦擦你的口水。」話是對著我說的,他臉卻望著別處。

我接著把他領口往下拉到肩膀傷處,刀口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有的位置已經見骨,月光傷處還泛著幽幽綠光。我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那壯漢外表看著是個莽夫,竟還會做兵器淬毒這種下做事情。我用刀小心剜去腐肉,看清毒已經有點滲入傷口,恐怕拖延處理會入骨。我低下頭湊近莫名肩膀準備嘬出那一點毒液,卻被莫名一把推開。

「小人只是為了解毒,不是占將軍大人的便宜。」我看莫名那個尷尬的樣子,借著月光還能看出來他臉似是微微泛紅。不會吧,不會吧,他天天和齊妙那個小白臉廝混在一起,總不會這麽純情吧。

沒辦法,我從附近水潭裏找來七八條螞蟥,看著螞蝗盤附在莫名傷口處,起先這群嗜血生物還興奮地蠕動著,片刻後便紛紛掉落在地面上一動不動了。

我再次檢查傷口處,確認毒素已經清除幹凈,接著從袖口撕下來一塊衣料把傷口包紮上。從頭到尾莫名沒哼一聲,我一擡頭看他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再細看他額角滲出豆大粒的汗珠,早順著脖頸流進衣領,我隨手給他拉上衣領,發覺他貼身衣物早已被汗浸濕,脖頸處輕微觸碰覺得溫度異常高。我又摸了摸莫名的額頭,果然起燒了。

「將軍,你發燒了。今晚我們只能在這裏歇一晚,天亮再做打算。」

莫名搖搖晃晃作勢要起身,被我輕易摁倒。我找了些枯枝散葉給他墊在身下,讓他躺的舒服點,自己就近挨著坐下。

半晌無言,我盯著地上發呆。月影映照在地面,微風輕吹,樹枝搖曳,看著地上來回晃動的樹影,晃得我的心也跟著亂了起來。

「蘇......吉,我們聊會兒天吧。」莫名躺了片刻,開口說。

「將軍想聊什麽,蘇吉陪著就是。」

「你是哪裏人?」

「蘇吉的娘是漠北人,我便算是漠北人吧。」

「蘇吉,你的武功在哪裏學的?」

「小的三歲便離家去學武,師傅是長白山的一位高人,避世多年,並不是什麽大家,名字不足為外人道。」

「我問過莫管家,說你到府裏八年了。這八年,你開心嗎?」

「挺開心呀。」我手心裏揉搓把玩著兩塊石頭,漫不經心地答道:「沒有師傅逼著練功,也不用想那麽多復雜的事情。我挺喜歡這樣的生活的,畢竟好好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那現在呢?喜歡嗎?」莫名轉身子看著我,他眸子在夜色中仍然如星般閃爍,依稀帶著一些期待。

我擡起頭,看向天空的星辰,閃躲著他的眼神:「還好吧。」

感覺到莫名的眼神從我身上挪開,我松了口氣。

「蘇吉,你恨我嗎!

「將軍病糊塗了,小人蘇吉,蒙將軍府收留,對將軍感激不盡。怎麽會記恨將軍。」

因為受傷發燒的原因,莫名說話吐字漸漸遲鈍起來,他深深嘆了口氣,擡起手向我胸前伸來,喃喃道:「是嗎?你這裏明明痛的很,你慣愛說謊,以前也是這樣。」

我向前探了探身子,鬼使神差般回握住他的手。「莫名,我不恨你,真的。」

也不知道莫名聽見沒有,這之後他再無回應,看著似乎是沈沈睡去了。

我大膽伸手撫上莫名的臉,從眉骨到臉頰,及至耳朵的輪廓。月光下,我看著莫名的臉,想來我和莫名之前這樣單獨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十六歲訂親的那天,我還記得自己有多高興,但是自那把劍穿胸而入,我就知道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了。

我,蘇吉如,永遠只會是蘇祥如的影子。就像莫名永遠只忠於大齊國皇帝齊妙一樣。我們註定都是別人手中的劍。早上醒來時候,天蒙蒙亮。莫名還沒醒,我湊近看了看,他臉色好了許多,只是唇色仍是泛著灰白色。他睡覺時,嘴角微微撅著,眉頭輕皺,像個願望沒有被滿足的孩子,帶著一絲委屈不甘。鬼使神差的,我伸出兩根手指去揉他微蹙的眉頭,莫名突然睜眼,快速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捏住我的手腕,我就以這樣姿勢呆立住。

莫名發現是我,明顯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仍還是厲聲問:「你在幹什麽?」

「小的看大人退燒沒有。」

天亮了,我想起來了:我是蘇吉,他是莫名。我是奴才,他是主子。

好不容易回到將軍府,我正端著藥往莫名屋裏送,遠遠看見一個白色身影進了莫名房間,我一看就知道大晚上穿得這麽騷氣進莫名房間的,只會是齊妙。大齊國第一騷氣美男子。更何況空氣裏還有股似有若無的鹹蒜味兒。

這銷魂的味道提醒了我,我該去看看蘇祥如了。

蘇祥如今晚在寫字,我從窗外看她俯身在桌邊寫字的樣子,一臉恬靜淡然,頗有幾分從前在尚書府的感覺。

十五歲時,我剛從長白山上下來,每天在尚書府裏被拘著不能出門,野外跑慣的我憋著渾身難受,偶爾爬墻上樹,去蘇祥如那裏鬧騰一番。

那個時候她的屋裏只有好聞佛手柑香氣,慣愛穿一身藕色衣裙,坐在廊下或窗前寫字,畫畫,繡花......

我每次從屋頂上跳下來,會故意嚇她一跳,有時候她筆一錯,一幅畫或者字就糊了。蘇祥如從來不惱,即便被嚇著也是一幅端莊模樣,用帕子輕輕掩面而已。

她一邊會輕輕給我拭去額頭上的汗,手持團扇柔柔地給我扇風,一邊喚侍女給我拿點心,果子吃。

我沒有見過我娘,那時候我一直想著,蘇祥如一定是特別的像娘,一樣的好看,柔和溫婉。

所以,蘇文文要我起誓一輩子保護蘇祥如的時候,我沒有片刻猶豫。我從小在山上就知道,我要保護蘇祥如,那是我姐姐。我不保護她,還有誰保護她呢?

「蘇祥如,你的齊妙哥哥今晚去莫名那裏過夜了。」

蘇祥如的芊芊玉手捏著筆,正在在畫一副蓮花圖。她神色未變,仍舊在紙上細細勾勒花瓣紋路。

我靠在桌邊。仔細觀察她的表情,只是眉頭不易察覺的微蹙了一下,轉瞬即逝。

「你受傷了嗎?」蘇祥如落下最後一筆,擡起頭打量我一番。

我拍拍自己的胳膊,對著她說:「你妹妹我這身體狀如牛,怎麽會那麽輕易受傷?」

蘇祥如嘆了口氣,

「別嘆氣啊,嘆氣會帶走好運氣。」我嬉皮笑臉說著,就把頭靠在她肩頭:「蘇祥如,還真別說,你這蒜味我聞習慣了,幾天不聞還覺得不適應呢。」

蘇祥如輕輕拍著我的頭,我有一瞬間錯覺回到了從前在尚書府的日子。

「蘇祥如,我們真的走吧。我們年輕,不用耗在這裏。」

蘇祥如沈默不語,

十年裏我問過無數次蘇祥如,我們要不要一起離開好,蘇祥如從來不回答這個問題。

「喝茶吧,你一陣子沒來,這茶我備了很久。」蘇祥如沏來一杯茶。

「今天不喝了,莫名那家夥盯得緊,我要趕緊回去。」我擺著手拒絕。

蘇祥如只是用眼神示意著,努努嘴,我無奈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我也不懂為什麽每次來蘇祥如這裏要喝這味道奇怪的茶,像是泡蒜水兌出來的。但蘇祥如說對身體好,好吧,蘇祥如說什麽是什麽。

我回去時候,莫名屋裏已經熄燈。

四更天,我起床準備這一天的勞作,剛提著盆邁出房門,已經有個月白色身影在院子裏站著。不正是齊妙嗎?他竟然在這過夜!

睡在哪裏了?莫名屋裏?他們???!!!

我的腦子飛速運轉,果然,狗男男,我就說他們不清白!

齊妙聽見我這邊的動靜,轉頭向我看來。

這種時候,好像我除了跪下去就沒別的選擇了,撲通一下,我又跪了。我這對膝蓋真的承受了太多不甘,僅僅是為了活命而已。

「你?你是莫名身邊新來的那個蘇吉?」說話間,齊妙踱著步子向我走過來。

「是,正是小人。」

「你為何跪我?」齊妙伸過手來,虛扶了一下我的胳膊,示意我站起來。

我繼續跪著,低頭道:「小人被大人絕世容貌和卓越氣質震撼,發自內心的崇拜,就不自覺的跪了。」

齊妙哈哈笑起來,我太懂這狗皇帝了,他只要聽別人誇他帥就會很開心。

「起來吧,給我說說你和莫名那天在樹林遇到刺客的詳細情況。」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垂手在齊妙身邊站定,一五一十把那天樹林裏的事情講了一番。

齊妙聽著聽著,表情嚴肅,眉頭也擰了起來。

等我全部講完,他問:「為什麽這個過程中你老被莫名甩灌木叢裏去?」

???不愧是你啊,齊妙,果然聽故事的重點異於常人。難道不應該推理下誰是幕後黑手,那個雙刀大漢誰派來的,追蹤下毒的來源是哪裏嗎?

你的腦子呢?齊妙!十年了,都十年了,你竟然還是沒長出腦子來。

「回大人,小的不知,但這不是重點。」我回答道。莫名不懂憐香惜玉啊,他的腦子裏除了齊妙,除了這個國家安危。再也裝不下其他了吧。

齊妙高深莫測的笑了笑,我身上一抖。這世界上有一種人是不適合笑的,因為笑起來就不矜貴了,比如齊妙。

齊妙這個人命特別好,又特別不好。一生下來,他母親趙皇後就死了,他父親灝景帝自此之後再未立後,也僅有齊妙這一個兒子,極盡所能的去栽培這獨子。說他命好,齊妙人生頭三十年好像不用爭取什麽,就天然會得到命運眷顧。天生一副好皮囊,剛入人世就失去母親,無需爭寵就得到灝景帝憐愛。無需兄弟鬩墻,不經歷腥風血雨也順利繼承皇位。若說他這一生不幸,也就是沒得到過親生母親的關愛吧,這點上來說,我,蘇祥如和他倒是有些共同點。以前,我就覺得看不透他,盡管他現在就站在我跟前說話,他臉上也是帶著笑容的,但我就是覺得距離很遠,我也不知道他想什麽,說出這話為了什麽。

以前我偷偷進宮看蘇祥如的時候,偶爾碰見他去蘇祥如那裏。我偷偷躲在梁上窺探時,他對著蘇祥如永遠都是寡淡的表情,有時候坐上半天也不說話,就是坐著看看書什麽的。蘇祥如也不是多話的人,兩個人可以就這樣靜靜坐上半天。

蘇祥如其實也是個冷淡的人,對什麽事物都並不會表現出明顯的好惡。只有我知道她一直喜歡齊妙,那一年寺廟祭典前半個月,她偷偷繡了一個方手帕打算送給齊妙,上面是一支並蒂蓮花,留了一個祥字。

如願嫁給自己喜歡的人,蘇祥如卻並未獲得齊妙的寵愛。我實在不理解,我一直覺得世間所有美好都值得配上蘇祥如這樣女子。一日復一日,如深潭般的後宮生活,蘇祥如終於從一個從前只愛寫字繡花的恬靜女子變成了一個熱衷於日日在後宮種菜腌蒜的女人。雖然不再那麽如仙子般優雅,但卻有了煙火氣的人間真實。不管是哪種,我都很喜歡。

雖然我對齊妙這種不解風情,故作高冷的姿態很鄙夷,覺得他辜負了蘇祥如一番深情。但蘇祥如從來不說他不好,聽見我說也就是靜靜聽著。蘇祥如對齊妙這執著且持續的深情也很讓人疑惑。

這世間,我不懂的事情確實很多。

齊妙來看過莫名之後的第三天,發生了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古亭郡太守當街被人斬殺,暴民占領了古亭郡府衙,聚集起數百人。昭元帝齊妙命殿前太尉莫名前往處理,莫名當晚留宮內議事,差人傳話,要我備好行囊,第二天一早從城東門出發,奔赴古亭郡處理此事。

當晚我溜進宮裏跟蘇祥如道別,不過幾天沒見,蘇祥如面色蒼白了些,她自己說不要緊,只是小風寒而已。我說了要離開一段日子,讓她自己小心,照顧好自己。蘇祥如並不詫異,只拿出一個瓶子,說:「有的事情,我不多說,你自己明白。這個藥一個月吃一粒。如果三個月後還回不來,家裏自會派人去的。」

我收了藥,回到莫府,一夜無眠。太久沒離開京城,總還是有點心慌。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我就在城東候著。聽見一陣馬蹄聲自遠處傳來,不多時便看見莫名帶著幾個隨從出現在街角。出了城門,莫名遣了兩個人前往北營調撥人馬。我們剩余的八個人繼續向南行,趕往古亭郡。

一路馬不停蹄趕往古亭郡,路上也走了足足五天才到達古亭郡附近的安縣。我們在安縣城裏找了一家客棧住下,計劃暫時休整後再去古亭郡。

命運真是奇妙,十年後我竟然會和莫名再回到安縣,可惜物是人非,心境已經完全不同。

現在的安縣縣城是在十年前安縣老城旁邊新建的,老城已經在十年前洪水中沈在江底。我和莫名趁著天未黑,到安縣新城走了一圈,街道上商鋪林立,人流如織,一片妍妍向榮之景。眼見日頭西墜,莫名帶著我走進一家臨江的酒樓,徑直上二樓要了個雅間坐下。

「坐啊。」看我直楞楞站著,莫名向我擡擡下巴示意坐下。我這個人擰巴的很,本來還要裝一裝。

「蘇吉如,府裏面你演一演就算了,裝什麽大尾巴狼。坐!」莫名都把話說成這樣,我也就不客氣,一撩衣擺坐下。

不多時,小二擺上幾樣小菜,外加一壺酒,便識趣的帶上門退下。

莫名笑了笑端起酒壺,斟上兩杯酒,端起其中一杯鄭重的對著我說:」吉如,今晚故人故地,我不想藏著什麽,我們說點真心話好不好、「我看著他,莫名的眼神如十年前般清澈,面對這樣的眼睛我的謊言總是會被一眼看穿。雖然我知道遲早要捅破這層窗戶紙,但沒想到這哥們直球進擊,我都沒地方閃躲。我接過酒杯,不等莫名碰杯,便一飲而盡。「問吧,但先說清楚一直是你欠我的,不是我欠你的,」

莫名笑了笑,不置可否。端著酒杯踟躕了片刻,仿佛下定什麽決心般開口問:「吉如,你為什麽回來?」

咳咳,我咳了兩聲試圖掩飾自己的小尷尬:「我就是舍不得我姐。」

「京城那麽大,你有很多地方可以呆著,為什麽要到我府裏來?」

「你不知道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嗎?」

莫名聽我這個理由,大笑起來。「蘇吉如,你說點真話就那麽難嗎?」

「我要說我不記得了,你信嗎?等我意識到自己是誰的時候已經在你府裏刷了好幾年馬桶。」

莫名用手指輕敲著酒杯,眼睛望向窗外,看著幾乎要墜入江水的夕陽一陣沈默。

「吉如,十年前,是我錯了。」聽到莫名這麽說,我頗為意外。接下來,我就問出了那個經典的問題:「你錯哪兒了?」

莫名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聲音有些顫抖地說:「你看,對岸的古亭郡著火了。」語氣裏滿是詫異。

我順著他手指的望去,對岸有數個火點在燃燒,很快這些火點燃成連綿的火線又化為巨魔吞噬著這座城市,依稀能聽到對岸的呼救,這一幕和十年前的安縣一模一樣。

「糟了!」莫名向後退了兩步,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吉如,這一次我們也還是晚了。」

十年前,齊妙和莫名中途結束端午祈福會,匆匆趕到安縣,處理洪水的事情。我拐了蘇祥如,第二天半夜從寺廟跑了出去,我是沒人管沒人問放養在外十幾年的尚書府二小姐,蘇祥如被我的世界那麽大大,一起去看看的說法忽悠了出去。

蘇祥如拽著我做個變裝,又不知道從哪裏刨處處一堆瓶瓶罐罐的裝了一包,據說都是藥。我才知道這一年竟是低估了我這個姐姐,總看她一天天悶屋裏寫字,繡花,原來還是個深藏不露懂藥的。也是,蘇文文這只老狐貍才不會養無用之人呢!

蘇祥如扮成個中年婦人,我則女扮男裝成了個十幾歲少年。裝作母子二人,一路往安縣方向去。雖然這跟我詩酒江湖,隨遇而安的設想差距有點大,但是想到可能蘇文文可能隨時會殺過來,我還是抱著逃命的目標往安縣奔。大不了,還可以拿齊妙擋一擋,萬一被逮到,我可以說是為了撮合蘇文文和齊妙來的,就是為他們偶遇創造機會。

隨著離安縣越來越近,路上的流民也越來越多。聽說安縣洪水遠比往朝廷報的情況嚴重的多,很快鬧起了瘟疫,沒有死在疫病中的安縣人紛紛往周邊奔逃,一些郡縣因為無法安置這些突然湧入的流民,發生了搶糧事件。我們走到安縣北邊的允縣時,城鎮的街道上滿是餓的無力的流民,成裏的住戶們,家家門戶緊閉,生怕引起搶砸事件。我和蘇祥如走遍允縣的客棧,不是無人開門應答,就是說已經全都住滿。我和祥如正在街上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祥如被一個孩子抱住腿:」孃嬢,給點吃的吧,我爹娘和姐姐都死了,我家裏就剩我一個,嬢嬢可憐可憐我給點吃的吧。「仔細低頭看,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渾身臟兮兮的,臉上黑乎乎的都是灰也看不出模樣如何,只看見一雙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蘇祥如,。蘇祥如嘆了口氣,我把幹糧袋拿出來遞到祥如手上,祥如正準備掏出幾張餅,誰料那孩子突然躥起一把搶走逃到一邊。四周湧來的流民早一擁而上把祥如擠到在地,奔向那個孩子,哄搶那為數不多的幹糧。我也被蜂擁的人潮擠到一邊,掙脫不出來去救祥如。我大叫一聲祥如,話音未落,一個白色身影飄然而至,也沒覺得那人怎麽費勁,就把蘇祥如從人堆裏一把拉起,又飄飄然騰空起。

」神仙嗎?這是神仙?「我還在錯愕之中,看著蘇祥如和那個身影遠去的身影,耳邊一個聲音說」看什麽看,還不逃命?「自己脖頸一緊,後領被人揪著往後扽著拖走,只感覺自己像是一只遁地走狗熊逮住的獵物。

出了這人群,好容易到了僻靜處,我找著機會反手捏住身後這」狗熊「的手腕。轉身看清了,正是呲著一口白牙傻樂的莫名。」嗨,蘇吉如,真巧。「

我壓著心頭火氣,故作鎮定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把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下,擡腳往前走。

「吉如,你去哪兒?」莫名一把把我拽住。

「找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啊,就是剛剛被神仙救走的那個。」

「你說,你姐姐蘇祥如嗎?她很安全,我帶你去,」莫名又有點得意地笑著。

他一路帶著我在街巷穿行,盡量避過流民聚集的那些地方。我看著街上流民有很多已經倒地不起,還有孩童在一邊守著不再醒來的親人哭泣。無法想象受災最嚴重的安縣會是怎樣一番場景。一種陌生的酸楚感在我胸口彌漫著,喉嚨哽著發痛,這是我之前人生未曾經歷的感受。

「蘇吉如,我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講。」莫名感覺我一路沈默,打破了這種尷尬。

「你有這種疑慮,那一定是不當講。」我清了清喉嚨,掩飾著情感上的波動。

莫名回頭邊看著我的表情,邊斟酌著說:"我覺得你在生氣,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麽?」

「那我一定沒有,如果有一定是莫公子你多慮了。」

莫名無奈搖搖頭,又突然笑出聲,」吉如,你生氣的樣子,好像莫莫。「

」莫莫是誰?「

莫名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突然停下腳步,我一個沒留神直接撞他背上。這才發現我們已經站在一處偏僻宅院後門,早有一個仆人等在門口,帶著我和莫名進入後院,聽見房內有個男子聲音說;「你這腿上傷口現在不處理,是會有大麻煩的。」

我循聲朝著聲音傳出來的那個房間走過去,繞到半開的窗戶旁,看見蘇祥如倚坐在床邊,一個白衣男子背對著蹲在地上,似乎正在檢查蘇祥如的腿傷。我索性從窗戶跳進屋裏,兩步就奔到蘇祥如身邊:「姐,你傷著哪裏了?「

蘇祥如和那個白衣男子顯然都被我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白衣男子猛地站起轉過身來,我這才看出來,原來是太子齊妙。莫名從門外笑嘻嘻走進來:」吉如,你這風風火火的性子能不能改改,下次記得走門。「

齊妙冷著臉瞥了一眼莫名,莫名立刻止了笑聲,站在一邊。我顧不上給太子行禮,看蘇祥如衣擺處已經被血染紅,齊妙說:」祥如,既然你妹妹來了,那就一切都好說了。請吉如幫你處理下傷口。「說完他很識趣的帶著莫名走出去。

蘇祥如已經卸去臉上變裝,面色看起來略有蒼白,氣色看起來還好。我撩起她的衣擺,輕輕卷起褲腿,左腿從膝蓋到小腿脛骨處滿是青紫色的淤痕,應該是之前被爭搶食物的流民踩踏所致。小腿後側有一處傷口流著血,是被地面上的碎石磨破的。床邊小幾上放著之前齊妙準備是傷藥和紗布。祥如開啟看了看,搖搖頭,示意我從包袱裏拿出之前自己準備的那些瓶瓶罐罐,從中挑出一個棕色小瓶子遞給我。我用水沖幹凈覆在傷口上的細小的碎沙和石頭,將小瓶子中的白色粉末灑在傷口處。蘇祥如面色絲毫未變,看著我處理完這一處傷後。把我手裏的紗布奪過去說:」罷了,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可以,你歇歇把。「

」姐姐,你腿上那些淤痕也要抹藥的。「

祥如也不以為意:」本來這次我們出來匆忙,帶的傷藥不多。這點小傷不要浪費藥了。「

祥如很堅持,我無奈坐在一邊,看著她自己包好傷口,我們又換了一身幹凈衣衫。莫名過來喊我們去堂屋吃飯。

說是堂屋,也就很簡陋的擺了張方桌,我,蘇祥如,齊妙和莫名一人一邊坐下。

齊妙對著我和蘇祥如說:」我和莫名先於太子儀仗出行,沒帶什麽隨從,這個房子也是臨時找的。條件簡陋,粗茶淡飯,二位小姐暫且忍耐一下。「

蘇祥如拉著我一並站起身,給太子行了個禮,柔聲道:「殿下於危難時施以援手救我姐妹二人,已經是感激不盡了。我姐妹二人怎麽會在意這些呢?「

齊妙的臉一瞬間變紅:」祥如,其實,這種場合你叫我齊妙就好。你我,其實不在乎這些虛禮的。」我余光瞥見莫名端著茶杯喝茶憋笑的樣子,不自覺也笑起來。

蘇祥如使勁拽了我坐回位置,我從桌子下面踢了還在憋笑的莫名一腳,順帶瞪了他一眼。莫名使勁忍了忍,讓自己表情恢復正常。

四個人在桌上吃飯吃的極度無趣,齊妙和蘇祥如本來就是走高冷路線的,我和莫名也不敢貿然聊天,趕著趕著吃完飯。齊妙和蘇祥如離開堂屋,我和莫名一起收拾碗筷。

」莫名,你們不是早我一天離開的嗎?怎麽才到這裏。「我邊擦著桌子邊問道。

」我們本來是帶了一大隊人馬和物資的,但人多走的太慢了,路上耽誤了一點。齊妙和我著急先去安縣看看實際情況,就自己帶了幾個人先上路了。誰知道竟然會在這裏遇到你們。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聽說安縣發水了,也想去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大小姐,那邊是遭難呢,你今天也看見這些流民的狀態了,我勸你還是帶著你和你姐姐一起趕緊回去吧。蘇尚書知道你們跑這來了嗎?」

「蘇文文?他知不知道無所謂了。但我們肯定不會這麽快回去。」

莫名看著我一臉堅持的樣子,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也不會回去,那就和我們一起去安縣吧。但千萬不要再自己跑掉了。」

第二天我們一行四個人,外加齊妙帶著的幾個護衛一起上路,我和祥如仍做之前的變裝打扮。在城門口,一個孩子從路邊撲出來,攔在齊妙馬前,死活也不離開,只是苦苦哀求著要一起走。我和祥如仔細一看,認出那個孩子就是昨天搶了我們幹糧跑走的那位。那孩子身上比昨日又多了些傷痕,眼見是被人打了,眼睛腫起,嘴角還帶著幹掉的血跡,哭哭啼啼說著,要是今天我們不帶他走,只怕是要被人在允縣城裏打死的。

齊妙招了個手,後面來了個護衛把這孩子扶上馬背。一行人朝著安縣方向出發。

從允縣到安縣路程,正常情況下不過一日便可到達。但安縣受災,從允縣到安縣的官道也被洪水毀損了一部份,加上流民都在往外逃,我們逆著人流走,路上並不好走。

晚上就找了一處開闊的地方,升起火堆,簡單休整一晚上。

祥如和我帶著那個孩子,把臉上清洗幹凈,又換了身幹凈的衣服。竟然是個眉目清秀的孩子,看著應該也是讀過幾本書的樣子。

「你說你是安縣人,你家裏可還有別人?」祥如問。

「我家是安縣作糧行生意的,我叫周九和。我家裏,我家裏......」這孩子眼圈一下子紅了,五官攢著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祥如輕輕拍著他的背,把他抱住。我心裏難受,背轉過身,偷偷用衣袖抹了抹眼淚。天災來臨,人總是很渺小,往日裏的幸福美滿都如此不堪一擊。天若有情,又何曾有情。

周九和好容易平靜了些,莫名喚來幾個侍衛帶著九和到一邊去睡覺。莫名給我打了個手勢,我心下會意,就和他走到一邊。

「蘇吉如,你和你姐姐明天一早就走。」莫名看著遠處黑黝黝的山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行啊,你知道我和我姐姐為什麽出來嗎?」我心裏很快扯出一個謊,「我爹逼我姐和樞密院的宋老頭成親,如果我姐不嫁就是我嫁過去。總之我,我爹總是要嫁一個女兒過去的。」我低著頭踢著腳下的石子兒。

「宋顧榮?宋相?他可是七十歲了,鰥居三年,蘇尚書這又是鬧哪出?」感覺到莫名邊說話,目光邊朝向我這裏打量著,我低垂著頭,甚至還拿袖子在臉上蹭了蹭,好像有眼淚似的。

過了半天,聽見莫名在我耳邊悠悠嘆了口氣。說:「那你們跟著吧,此行很危險,萬事小心,我會盡力保護你們姐妹安全。」我透過捂臉的衣袖邊緣偷偷看著他,莫名說這句話竟然臉紅了。我拍拍他肩膀,「大哥,你放心,我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人,不會給你添麻煩。」

莫名看著我的臉很認真的說:「添麻煩也不要緊。」

我看著面前少年一臉認真的表情,除了蘇祥如之外,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我說這樣的話。我頓了頓,喉嚨處哽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飆風吹過,風沙一時迷得我睜不開眼睛,我只覺得眼皮處一陣刺痛,正要上手揉,卻被身旁這人一雙大手握住。莫名膝蓋微彎,和我臉對著臉。他手指輕挑起幾縷淩亂糊在我面頰處的碎發,很認真的鼓著腮幫子吹去我眼瞼裏迷著的細碎砂礫。

「姐姐」身後一個清亮少年音響起。周九和就站在我們身後,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迅速低頭,轉身胡亂應著,向周九和走去。

周九和很自然地牽著我的手,我回頭看莫名時,他已經背過身向著河面一側站立,身影漸漸融入黑夜中,和遠處山體融為一色。

一夜無話。

第二天,我們一行人騎著馬往東估摸著又行進了三個時辰,到達安縣縣城,城門處並無人把守,大敞著。城樓上旌旗耷拉著,沒有看見一個守城的士兵。齊妙皺皺眉頭,安縣情況都這樣了,竟然駐城的將士都擅離職守。

走進城裏,滿目瘡痍,看著磚墻邊緣還留有未幹透的洪水水漬。且不說已經倒在地上,只見出氣多進氣少的災民,更有那嗷嗷待哺的嬰兒大聲啼哭,卻始終得不到一點口欲滿足。

齊妙帶著人直奔縣衙,蘇祥如腿上傷還沒好也跟著先過去修整。我和莫名帶著剩下的人繼續查探城裏受災情況。我們正在街頭走著,周九和不知何時湊到我身邊,拽了拽我衣袖。我向莫名使個眼色,大家心下很默契的跟著周九和七拐八繞走到另一處院落。這處院落和其他被洪水沖毀的宅院不同,宅門上殘留著熏烤過的痕跡,半垂著的半塊牌匾上依稀寫著個周字。推開院門,裏面是個四進宅院,雖然只剩斷垣殘壁,仍能看出這戶人家昔日無限風光。「我爹是個好人,發水之後把家裏糧倉開啟都舍了,沒想到這些人還覬覦家中錢財。」周九和哽咽著。

「你,是怎麽逃出來的?」莫名沈吟片刻問道。

「我沒在家。今年是奶奶50大壽,爹爹許願修一座功德塔,派我日日夜夜在那裏監工,沒想到塔沒完工,奶奶還沒過壽,家就沒了。」周九和說著,眼眶泛紅,鼻子也跟著抽搐著。

—————-我還活著,一座填坑分割線,2023.7.10

周家舊宅確無一人,我們在廢墟之上站立良久,周九和說還要在這裏再呆會兒,莫名也便由著他,我們幾個人就先回縣衙,再另作安排。

齊妙這邊也沒什麽進展,縣官被洪水沖走了,到現在音訊全無,想來也是兇多吉少。只有一個縣丞處理縣裏各種大小事,忙得焦頭爛額。齊妙派隨身帶著到幾個人一起整理縣裏被沖散的資料。又聽縣丞說了受災以來城裏大小事務。和我們這裏在街上打聽到的情況一對,心下已經有了計較。

吃過午飯,齊妙和莫名在縣衙後廳內,把自己帶的物資和人盤了一番,計劃先把街頭的流民安置起來,等大部隊人馬帶著物資來了再開啟重建工作。

我在後院給蘇祥如換藥,縣丞家夫人過來幫忙,我便說,一會兒有個周家小子會來找我們,請縣丞夫人幫忙留意著。縣丞夫人一楞,表情很是怪異,「姑娘說是周家糧商家的人?」

「周家小兒子,周九和,夫人可有印象?」

縣丞夫人一臉難以置信:「周家人絕戶了啊,哪裏還有什麽周家人,當晚周家遭不知道哪裏來的匪人洗劫,最後一把火把周家燒了個精光。那群匪人堵在周家門口,一個周家人都沒能逃出來啊。」

我心裏有些震動,縣丞夫人沒必要騙我,那這幾日跟在身邊的周九和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麽?看他剛剛在周家廢宅的表情也不像演出來的。蘇祥如輕輕按了按我的手,示意我冷靜下來。

直到入夜,門人說有個少年在門外找我,已被莫名著人帶到後廳裏。

莫名一巴掌拍在周九和的背上,「別裝了,我都打聽了安縣周家的確在那天安縣暴動搶糧倉的時候被滅門,但你身上似乎並沒有周家任何標記證明你的身份,

周九和腿一軟直接拜倒在齊妙面前。「我不過是安縣一個小乞丐,因為安縣周老爺樂善好施,常常會有一些食物和衣物分給城裏窮人,我在他家後門旁邊住下,只是為了圖一口飯吃。有一次大雪天,周老爺外出歸來看見我衣衫單薄站在雪地裏,喚人把我帶進周府,還認我為義子。和家裏其他公子同吃同住,我以為這輩子走大運,遇到好人,沒想到不到一年,遇到這種事情說」周九和說著說著又嗚咽起來。

齊妙把玩著手裏的扳指,眼睛望著遠處江面,片刻後繼續問道:「周家是怎麽滅門的,你又是怎麽逃出來的?」

周九和邊抹眼淚邊說:「那天周家照例開粥鋪施粥,周老爺派我來這塔裏值守,盯著江面的情況,有什麽情況通風報信。沒想到那天晚上,我睡到半夜,被外面的火光驚醒,我從塔上看是周府的方向,等我趕到的時候,整個周府已經都燒起來了,人也進不去。旁邊圍觀的人說一夥暴徒沖進周府搶了糧食之後放了一把火就走了,他們騎著馬,蒙著面,並不知道去了哪裏。

我瞪大眼睛,這故事裏突然出現的那一隊搶糧後防火燒府的人,不知道為什麽我聯想到昨晚在城外客棧遇到的那一隊人馬。

莫名看齊妙沒有再要問話的意思,使了個眼色,一個侍衛上前把周九和帶出去。

「公子,我們現在怎麽辦?」莫名問道。

齊妙用大拇指搓著手裏的扳指,擡頭看著周九和的背影,冷冷說道:「現在要先找到這城裏的官員和駐城士兵,我們進城這半日,一個官家的人都沒有看到。那個小孩剛剛說的那些話漏洞頗多,一句能信的都沒有。後日大部隊一到,就整肅安縣,開粥放鋪。」

齊妙的預判毫無差錯,第二天傍晚,大部隊便抵達安縣,在城外駐紮。莫名帶著人馬將躺倒街頭的流民安置在城中周府的院子裏,雖然房屋損毀嚴重,僅剩些殘屋破瓦勉強遮風擋雨。我和蘇祥如負責施粥,檢視那些流民的身體。這樣過了五六天,安縣人心漸漸安定下來。我們也知道更多安縣發大水的細節。

安縣在史上並不是一個經常受到洪水侵襲的小城,那場水來的很奇怪,安縣連著下了三天雨,眼見著水位上漲,安縣縣令和駐城的總兵連夜帶著人馬去堤壩處巡查,不了到了後半夜的時候竟然決堤了。所有去駐守堤壩的人,不管是縣衙還是守城士兵一個也沒回來。傳說,洪水湧上來時,他們正在離得最近,所以都被沖走了。後來整個城裏沒有管家的人,周家又算是這城裏條件最好的,家裏做糧食生意。,雖然速周家在當地有個樂善好施的美名,到底有人借著這災禍把周家的多年積累的財富洗劫一空。那麽大的宅子裏一個人也沒逃出來,主仆三十二口人全死了,獨留下一個周九和。

另外,當地老百姓還有一個口口相傳的故事,傳說安縣和江底有個河妖,一旦河妖現世,安縣很快就要沈到江底。

我把這道聽途說的料給蘇祥如講了一通,蘇祥如說:「這怪力亂神聽著就不靠譜,雖然我不知道這幕後之人要做什麽,但你可知道安縣這地方有另一個傳說。我幼年時讀筆記怪談,記錄著安縣有個叫周良的人在水邊網魚,網上來一條通身閃著金光的鯉魚,自稱是龍子,周良心軟就放了這龍子一條生路,龍子送了周良一柄金如意,稱得金如意者事事如意,上可聞達天庭,下可通地府。周良是個善良的人並不會用金如意做壞事,所以他只是財運亨通,身體健康,一直活到一百多歲去世,子孫後人也都生活得健康美滿。」

「姐,這周良的後人不會就是......"我驚訝極了,這故事裏出充滿了不可思議。

蘇祥如搖搖頭:「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這個故事我曾經也覺得不過是後人編撰罷了,現在倒也有些意思。如果有人當真,恐怕是為了周家手裏這柄傳說中的金如意而來。那事情就更復雜了。」

臨近中午,我們在縣衙後廳吃飯,隨從們在縣城裏找了個老太太過來幫忙做飯,莫名喚她來,又問了問周家的事情,基本上也跟街頭傳聞差不多,卻有一件事情不一樣。周九和是周老爺外室的孩子,一年大雪天,外室拖著病體帶孩子尋上門,周家閉門不見,末了那外室竟活活凍死在周家門外。

莫名又問起金如意的傳說,那老太太說,河邊如意塔便是由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