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金總被開了!」
一大早的監察部,沒有一個人埋頭工作,有的聚在一起,有的坐在工位上伸長脖子聽著,討論的內容都關於一件事:人事部負責人金總被開除了。
金總在人事部工作了八年,在負責人崗位上待了五年,作為集團最具權力的高管之一,他被辭退前竟然一點風聲也沒聽到!
監察部門裏的同事各自有訊息渠道,可看目前的情況,似乎沒有一個人提前獲知訊息。
「你們說,會不會是因為毅銘這些天送出的那兩份報告?」
聽到這句話大家紛紛把目光向我投了過來。
在我近期經手的調查工作中,都有人事部的職員在裏邊擔責,由於監察人員都能看到我的報告,他們猜測這件事和我有關。
「不能吧。」我想了想覺得邏輯說不通,「金總畢竟作為高管,這些管理問題還不至於大到讓他這樣的負責人被辭退。」
不少人聽我這麽說都默默點起了頭。
然而還沒等我接著說,胖子突然站了起來,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們看一下集團最新發文。」
大家一聽立馬停下討論,各自找了就近的電腦登上系統,我也趕緊開啟發文列表。
「人力資源管理工作是集團營運的重要組成部份……經集團監察部監察林毅銘調查,人事部門存在嚴重違規問題,具體如下……經集團董事會商議,決定對原人事部門負責人金翔鈞進行辭退處理……」
白紙黑字的發文令我看完後目瞪口呆。
楞了一會後我看向幾天前被內調組帶走的胖子,他還站在自己工位上,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四周同事有的已經從檢視發文的驚訝情緒中清醒過來,看著我竊竊私語,一位平日關系不錯的同事走過來拍著我肩膀說:「你小子牛啊!這下你給我們監察部長臉了!」
我心裏的震驚還沒減輕,勉強笑了笑。
「你要出名了兄弟,這還是我們監察部第一次開掉這種級別的高管。」
說話的同事眼裏露出濃濃的羨慕,看大家的眼神,絕大多數人都覺得我從領導處接到了針對金總的秘密任務,而我清楚,自己沒想針對金總。
這件事透出一種不簡單的氣息,我感到背後有雙看不見的手在操控著。
1
我正想著各種可能性,其余監察討論的聲音卻安靜下來,我不明所以地擡頭看,發現大家一齊看向大門的方向。
一位身穿高級感職業裝的卷發女郎邁著氣場十足的步伐走了進來,她環視一圈後,用好聽但威嚴的聲音問:「林毅銘在不在?」
我認得,她是賀總裁身邊的第一秘書,張思語。
據說金總和賀總裁私交很好,難道是賀總來興師問罪?
我舉手站起來:「我在。」
張思語踩著高跟鞋來到我面前,平視我的眼睛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跟我走一趟,賀總要見你。」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我艱難地點點頭,準備按開會習慣帶上本子和筆。
張思語伸出細嫩的胳膊攔在我面前,讓我直接跟著走,什麽也不必拿。
我在其他同事默哀眼神的目送下,跟隨她走出監察辦公區。
2
路上我問張思語,賀總找我有什麽事。
她回頭平淡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
我看從張思語的表現中無法探出情緒,懷著忐忑的心情悄悄給江總發了個微信:「江總,賀總裁說要見我,您有什麽叮囑嗎?」
「服從安排。」
這是什麽意思?手中的資訊看上去,江總像是知道些什麽,不過我已經沒有時間追問。
來到總裁辦公室門外,張思語和前台小姐姐打了聲招呼,扭頭示意我自己進去,隨後在我身後把門輕輕關上。
我進入辦公室後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裏面大概有五十多平方,裝修精致,有種低調的奢華感。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這麽大的辦公室。
賀總裁坐在會客沙發上和一個人正在聊天,看起來聊的十分開心,一向不愛笑的賀總裁甚至笑出了聲。
「賀總好!江……江總好!」我站在門邊和總裁打招呼時,才發現另一個人是江總。
江總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但不管怎麽說,部門領導在現場,我沒底的心裏總算踏實一些。
「賀總,這就是我說過的,我們部門很有潛力的年輕人,林毅銘。」江總一邊向賀總裁介紹,一邊舉起胳膊朝我招手。
我邁步走到沙發前,賀總一直盯著我看,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什麽東西,極具威嚴的目光讓我不敢對視。
「你什麽學歷?」
「本科211。」聽到賀總猝不及防的問話,我有些慌張地答道。
賀總聽完「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麽,但我還是從其中聽出了一絲不滿意的語氣。
他轉頭對江總說起了公司管理方面的話題,我被晾在了一旁不知道坐下好還是站著好,也不知道要不要離開,很是尷尬。
幸好江總一邊和賀總說話,一邊給我打了個手勢讓我就近坐下,我感激地朝江總微微點頭。
兩人一來一回聊了好一陣,賀總突然問:「要是公司和直屬領導意見不合,你聽誰的?」
聽到這個問題我的耳朵豎了起來,好奇江總會怎麽回答,但賀總和江總都沒再說話,我才反應過來這個問題是我需要回答的。
低頭想了想,我說:「大事聽公司的,急事聽直屬領導的。」
賀總點點頭,又問我:「你覺得什麽崗位適合你?」
這是什麽意思?
要給我調崗嗎?
我瞥了眼身邊的江總,他坐在沙發上拿起一杯茶小口喝了起來,眼睛沒有看向我,似乎毫不在意。
我斟酌著答道:「作為職員,我聽公司的安排。不過我目前在監察部還有很多需要向江總學習的地方。」
賀總聽完我的回答,面不改色地點點頭,拿起一個空杯子給我倒了杯茶。
我雙手接過賀總遞過來的茶杯,看見江總朝著門外的手指動了動,心領神會的我把茶水喝完後就向賀總告別。
我回到監察部,把前來打探訊息的同事打發走,在工位上坐了一會兒,看見江總從外邊回來。
他對上我的目光伸手招了招,把我召進他的辦公室,還沒等我把心中的疑惑問出口,江總先我一步說:「準備出趟差。」
江總說集團打算對各地優秀的管理方法進行總結,準備將我派遣至哈爾濱公司進行調研。
我一聽要去哈爾濱,心裏又憂又喜。
喜的是作為黑龍江省會城市,哈爾濱據說有許多遊玩的好去處,而且小夥伴關婕家就在那,這麽久不見正好聚一聚;憂的是哈爾濱公司的負責人張毓蓮是集團裏赫赫有名的業績戰將,而且還是四大戰將中唯一的女將,集團裏傳言她和賀總裁的私交很好。
由於集團今早的發文,各地分公司肯定認為我的緣故導致金總被開除,現在又要去哈爾濱,極有可能認為我在針對賀總裁,我在集團裏的職業道路是不是要走到頭了?
「集團對各地優秀的管理者都派出了監察,你到那以後只調研,不調查,多學多看,不要有心理壓力。」仿佛看出了我內心的擔憂,江總笑著讓我放輕松。
「不過。」他話音一轉,語重心長地教育我,「毅銘,任何職業都是一份工作,既然是工作,只要是正確的事,我們就不能畏手畏腳,如果每個人都想著保全自己,規避責任,不管是公司的營運,還是個人的職業,都不會長久。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深吸一口氣,狠狠點著頭:「江總,我明白!」
「好,你去吧。」
安排完任務,江總把我送到門口,門快關上時我聽到江總小聲嘀咕了一句「可惜了」。
我在門外站了幾秒,才想起來還有問題沒咨詢,而且也想不明白江總所說的「可惜了」是什麽意思,幹脆置之腦後,回去準備出差,打算再找機會向江總請教。
3
上海飛哈爾濱的航程時間在3個小時左右,這次的機票意外地由行政部購買,沒讓我走流程,以至於我在浦東機場取出這張頭等艙機票時嚇了一跳,再三和公司確認後才受寵若驚地進行登機。
下飛機後,我推著行李箱風塵仆仆地到達分公司,和哈爾濱公司負責人張毓蓮在她的辦公室裏碰面。
想象中張毓蓮會對我進行的刁難並沒有出現,眼看我拿出見面禮,她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和我想象裏不同,身為哈爾濱公司一把手的張毓蓮並不嚴肅,反而喜歡開人玩笑,但身居高位帶來的職場女強人氣勢每一秒都能給人以壓迫感。
「賀總身體還好吧?」並沒有在意我是否答復,張毓蓮坐在辦公桌後一手轉著筆,一手在半空中揮舞著說,「我和賀總認識很多年了,去年他來哈爾濱還是我去機場接的,賀總是真能喝,一個人就幹了三瓶白的。」
集團裏都知道,賀總平日和公司的人不怎麽喝酒,能喝上酒的,私下和賀總關系都不錯。
我一邊附和張毓蓮,一邊觀察辦公室,她面前擺放著一本看了三分之一的書,旁邊放著寫的密密麻麻的筆記本。辦公桌上還放著一個相框,但因為它背對著,我沒能看到裏邊的影像,盲猜應該是張毓蓮女兒的照片。
據傳言,張毓蓮的丈夫是某個國企的中層領導,因受不了張毓蓮的強勢做派,兩人協定離婚,唯一的女兒跟了張毓蓮。
「不好意思哈,毅銘,我接個電話。」張毓蓮本來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她和總部各個領導的關系,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她看了眼手機螢幕,先是和我說聲抱歉,接聽後朝著對方一頓訓斥:「報的班為什麽不去!我不管你什麽原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聽見沒?說話!」
我被張毓蓮嚴厲的語氣嚇了一跳,電話那頭的人好像給了肯定的答復,張毓蓮的表情這才緩和一些。
又說了幾句,她把電話掛斷,笑著對我說:「孩子,不懂事。毅銘你說,這次來對工作有什麽想法?」
我剛想把總部交待的任務概況和張毓蓮做介紹,她用筆敲了敲桌面,說內容她已經了解過了,讓我直接說怎麽辦。
「張總,我打算從具體的計畫著手。」
張毓蓮擡頭思考了一會,然後向我介紹:「有個商業綜合體因為營運升級,打算外包一批商鋪,市場部做了研究後覺得很有搞頭,我們近期打算吃下這個計畫。你就跟它吧,怎麽樣?」
我問:「這計畫您直接負責嗎?」
「對,我直接負責。」張毓蓮點頭說道。
我說,那就沒問題了,就以這個計畫為切入點寫一篇關於哈爾濱公司營運管理方法的計畫總結報告,再寫一篇以公司全方面管理為視角的常規報告。
張毓蓮聽完我的想法後非常高興,這樣的報告對於她而言無異於在總部領導面前誇耀她的成績,她笑呵呵地說晚點找個地方給我接風。
這時候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一位戴著金色邊框眼鏡的男士走了進來,張毓蓮和我說這是行銷長袁彬,然後向袁彬介紹我是集團來的監察。
聽到我的名字,袁彬臉上閃過一絲驚詫,不過很快就恢復平靜,和我點頭致意後,他轉身向張毓蓮交流起工作內容,正好是剛才說過的商鋪計畫。
「好,就這麽辦。袁總,這個計畫我很看好,你一定要盡快拿下。你也知道,咱們公司副總的位置空了很久,晉升需要有說服力的東西。你明白吧?」
「謝謝張總!我明白!」
袁彬走後,張毓蓮向我介紹說,袁彬比她晚一年進入公司,在市場部總監的工作上很有成績,在這個計畫中負責和對方商談的具體工作。
「我們哈爾濱的副總編制只有一個,總部人事時不時就打電話催我們招人,我個人呢,不想從外邊招人空降,就想給公司裏像袁彬這樣的老員工留點晉升的機會,但是袁彬缺了點具有說服力的東西,畢竟其他幾個部門的總監也不是吃素的。」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問張毓蓮:「張總,這次計畫成功的話,袁彬就可以晉升副總了嗎?」
「他也是跟了我好多年的老人了,說實話,我是有些偏心的,這次我發現這個計畫後,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袁彬。毅銘,我們哈爾濱公司的管理風格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為了公司的業績,我和每個部門的總監都說,不要局限於自己的手頭工作,只要能拿計畫,能創收,不要去分什麽營運部市場部,都可以做市場工作,人事完成了市場計畫,獎金我照樣發,比例和市場部一個樣。」
我默默在筆記本記下,「全員市場」估計就是哈爾濱業績突出的原因之一。
見我這麽重視自己說過的話,張毓蓮移步坐到我身邊的沙發,詳細給我介紹起哈爾濱目前的營運管理情況。
原本我還想著去公司裏轉轉,結果她這一介紹就花了好幾個小時,轉眼到了晚上8點。
「哎呀,毅銘,你該餓了吧?」張毓蓮擡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說道。
我合上寫滿了筆記的本子,邊舒展僵硬的肌肉邊說:「江總,今天從您的介紹裏,我算是了解到什麽叫管理學了。」
「你回頭在我們公司轉轉,等你對情況再清楚一些後,我再告訴你更管理學的事兒。」張毓蓮顯得很激動,她一邊笑著和我說,一邊拿出手機發訊息。
「走,毅銘。」
我看著站起來拿外套和手提包的張毓蓮,疑惑地問:「去哪?」
「給你接風。」張毓蓮不理會我的婉拒,推著我來到辦公樓前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