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時與你立黃昏,竈前笑問粥可溫。每個陜北人心中都裝著一碗小米粥,陜北人幾乎每天都要喝小米粥的,一天不喝小米粥就好像沒有吃飽一樣,沒有了精氣神。即使參加了宴席,吃了那所謂的山珍海味,回到家還要喝一碗小米粥,不喝一碗小米粥好像沒有吃飽一樣。在陜北人眼裏,沒有什麽比一碗熱乎乎的小米粥來的實在、舒坦。
小米粥是根植在陜北人骨子裏的一碗粥。
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陜北人,對小米粥的喜愛在我小時候母親就在我心裏種下了種子。在我的記憶中母親每天早上永遠是我們家起的最早的那一個人,村子裏的雞叫三遍過後,當窗戶紙上麻麻亮的時候母親就起床了。
母親起床不久,院子裏就傳來雞的咯咯聲,牛的哞哞聲,豬的哼哼聲……母親首先忙著餵家裏的那些牲畜,忙完以後就開始做飯了。陜北農家的早餐很簡單,可以蒸幾個饅頭或者連帶蒸幾個紅薯,有時候甚至不用炒菜,在缸裏撈幾根酸豆角或者一根酸蘿蔔切成絲就是一個菜,但絕對少不了熬一鍋小米粥。
一鍋清水裏抓一把小米下去,把鍋坐在竈膛上。竈膛裏的柴禾燃燒的正旺,火苗一下一下歡快地舔著鍋底,漸漸地鍋中響起滋滋的聲音,鍋中的清水躥起一連串的細碎的水泡兒,那先前還在鍋底沈默的小米隨著水泡兒的躥起在鍋中沈沈浮浮跳躍起來。
【食林廣記】所言:疾徐不同,文武不同的火勢可以決定食物的口感。煮小米粥講究一個「熬」字,所謂的「熬」就是要掌握好火候,也是煮小米粥最重要的一環。從大火依次為中火、小火之煨火。讓水與小米相互滲透、相互糅合,以至於最後變成一鍋軟軟糯糯,一層米油兒浮在上面的色澤金黃、清香四溢的小米粥。
熬一鍋好的小米粥遠遠不止加水那麽簡單,米與水的比例、熬的時間與火候,都要拿捏的恰到好處。袁枚【隨園食單】中寫:「見水不見米,非粥也;見米不見水,非粥也。必使米水融合,柔膩如一,而後謂之粥。」
每天早上叫起一個賴床孩子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廚房裏散發出的香味,我也一樣。小時候叫我起床的是母親熬的那小米粥,迷迷糊糊中廚房中小米粥的清香一股一股傳來,肚子也咕嚕嚕叫起來。起床後簡單洗漱一下,母親早已把一碗晾的溫熱適宜的小米粥放在我面前,當然少不了一碟酸菜,那酸菜可以是幾根酸豆角,也可以是一根已經被切成絲的酸蘿蔔絲。
急不可待的捧起碗,稀溜溜喝一大口,滿嘴谷物的清香,再吃一口酸菜,酸菜在嘴裏脆脆的響,那叫個舒坦。
【板橋家書】中說】:暇日咽碎米餅,煮糊塗粥,雙手捧碗,縮頸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一捧一咽,一縮一啜,道出了一碗粥溫貧暖老的至深情味,更是普通百姓居家過日子的真實寫照。
陜北小米粥還有一經典做法是熬小米粥時加入豆錢錢。豆錢錢是黑豆在清水中浸泡一晚上,瀝幹水,然後到石碾上碾壓。記住不可過分碾壓,把黑豆碾壓成片狀即可。熬豆錢錢小米粥需要註意的是由於豆錢錢不容易熟,所以首先要把豆錢錢加入清水中熬,豆錢錢飽含油分,熬時容易起沫和溢鍋。
水開後捊去浮沫,切記,此時不能蓋上鍋蓋,不然容易導致溢鍋。等鍋中沒有了浮沫再加入小米蓋上鍋蓋慢火一起熬。讓小米在水的作用下與豆錢錢相互融合、相互滲透、相互助力、相互補充、相互合作。小米粥由於豆錢錢的加入,小米粥中的谷物的清香中有了豆油的香味,變成了油汪汪的清香四溢的豆錢錢小米粥。小米還和南瓜一切熬粥,叫南瓜稀飯,甜而清香;小米和綠豆一切熬粥叫綠豆稀飯,清熱解毒。不同材料的加入有不同的口感,不同的風味,不同的營養。
陜北谷子,一年生草本植物,古代稱稷、粟,亦稱梁。一種糧食作物,有的書說稷為黍屬。古代以稷為百谷之長,因此帝王奉祀為谷神,也有江山社稷之說。中國最早的詩歌集【詩經】中有文雲: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汝,莫我肯顧。可見谷的種植歷史悠久。在北方一般稱為糜子、谷子,盛產於黃土高原。是地地道道的本土農作物。
由於陜北黃土高原土地貧瘠,幹旱少雨,反而適宜谷子耐貧瘠、耐幹旱的特性,得以在陜北大面積種植。谷子脫殼以後,就是我們所說的黃米、小米。對於現代人的日常生活來說,它們並不多見,尤其在南方更是稀罕之物。
小米含有豐富的維生素、膳食纖維以及人們所需的賴胺酸和蛋胺酸,並且色澤金黃,顆粒渾圓,粘糯芳香,油脂豐富,深得陜北人的厚愛。現在由於物流的發達和快捷,陜北小米也走向了五湖四海,收獲了不少地方的粉絲。
人生百味,素食清歡。即便一碗小米粥一碟小菜,也熬煮出了陜北人對生活的熱愛與希翼。在窮苦的日子,一碗清粥喝進去的往往是生活的無奈與苦楚。如今習慣了大魚大肉,偶爾簡簡單單的吃食,才發現最是這極簡的家常、毫不起眼的味道,經得起歲月的考驗,越能撫平生活的焦灼,勾起一個人與家的思念。
一碗小米粥,陜北人一生的執念與摯愛!
喝一碗小米粥,吼一聲信天遊,是陜北人的本色出演:
生在土窯洞
長在黃土坡
媽媽熬的小米粥
滋潤我心窩
……
作者:劉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