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墜崖失蹤了十年,師妹取代我嫁給藥谷少主。
怎料少主軟弱可欺,任由谷內長老將她當做藥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而我卻在崖底與神獸結契,出山後名震天下。
師妹嫉妒得發狂,自爆毒身與我同歸於盡。
再睜眼,師妹搶先一步躍下了萬丈懸崖。
「神獸之主非我莫屬,你只配受萬毒蝕心之苦!」
我樂了。
怎麽會有人上趕著去當畜.生的飼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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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師姐,這一世輪到我結契神獸了!」
師妹岑漓的聲音在混沌中乍響。
我揉開雙眸,卻見她矗立在懸崖邊,青衣獵獵迎風。
「那藥谷的軟弱廢物、萬毒蝕心之苦,都留給你慢慢品嘗罷!」
這一刻,我便明白,岑漓也重生了。
不等我反應,岑漓放肆大笑,張開雙臂向後仰倒,徑直墜入萬丈魔淵。
我下意識伸手,卻只能撕下她的一片翠青的衣角,還被翻湧的魔氣灼傷了左臂。
急急趕來的同門面面相覷,皆錯愕不已。
「魔淵秘匙失竊,我等追查至此。」
「雲師姐,你為何要推師妹墜崖?」
我俯視著幽暗的魔淵,神色凝重。
好一招一石二鳥之計,臨死前還要汙蔑我一番。
不過......
只要能逃離前世的命運,一切都還有挽回的機會。
看岑漓信誓旦旦的樣子,恐怕她還完全不知曉,崖底可從來沒有什麽神獸。
我斂下笑意,言辭灼灼:
「雲某行正坐端,未曾行竊,更無戕害同門之舉。」
「其中是非,我自會稟告掌門。」
2
縱使弟子們對我多有敬重,他們也不敢妄下論斷。
我被戴上鐐銬,押送回了宗門。
途中,我開始復盤前世今生的一切。
原本跌落魔淵的人,應當是我。
前世,藥谷使者前來長淵宗為少主求親。
岑漓作為掌門之女,盛裝出席,技驚四座。
可使者最後卻選了我。
藥谷透過丹藥與蠱毒聯通諸位大能,是修仙界首屈一指的勢力。
所有人都明白,嫁過去意味著無邊榮華。
岑漓因妒生恨,趁我清掃完魔淵的虛弱之際,推我墜崖。
而後取代我,如願嫁入藥谷。
誰料藥谷的少主是個軟弱無能的紈絝,整日只懂飲酒作樂。
而岑漓也意外被藥谷長老發掘出體質特殊的秘密,從此作為藥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少主身無實權,無力、也不屑於庇護她。
她在暗室中飽嘗萬毒蝕心之苦,直到我來此求藥。
我想要一味天下至毒。
藥谷長老諂媚地帶我進入暗室,向我展示囚籠中的岑漓。
「您想要的東西,或授權以從她身上提取。」
彼時的岑漓軀幹腫脹,四肢萎縮,被不知名的蠱蟲吸食著血肉,哪還有以往耀武揚威的氣勢。
只有望見我時,她的眼底才恢復了些許光彩。
旋即是滔天的怨恨。
數不清的汙言穢語從她口中噴吐而出。
長老唯恐得罪我,催動蠱蟲制止了她的不敬。
「您是神獸契主,一統修仙界都是指日可待。還望莫要因區區藥人而遷怒我宗......」
岑漓不可置信,掌握她生死的人在我面前都是如此卑微。
萬念俱灰的她徹底瘋魔,自爆毒身欲與我同歸於盡。
她的身上聚集著藥谷千年底蘊制成的奇毒,縱使是我也無力抵抗。方圓百裏皆被化為死境。
我還記得她臨死前不甘的怒吼。
「我堂堂掌門之女,不該如此磋磨一生。」
「若有來世,此身之苦,必叫你十倍奉還!」
所謂十倍奉還,就是重走一遍我的路麽?
那她可要失望了。
人們總會想象未走過的路上鮮花漫布。
岑漓永遠不懂,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3
掌門愛女心切,即使未能從我身上搜出秘匙,也咬定是我害了岑漓。
他本想將我拖入司刑堂受罰,可礙於一月後便是我與藥谷的大婚,只得命我禁閉思過。
我不聞窗外事,安心修道,不日便提升了一個小境界。
大婚的前一日,岑漓卻回來了。
隨行的還有一名玄衣小童,背生血紅雙翼,稚嫩的瞳仁中卻有睥睨萬物的傲氣。正是前世我在崖底遇到的巨獸,浮暝。
「師姐這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是嫉妒我搶先一步尋到了鳳凰神獸麽?待他完全恢復實力,我便是神獸契主,人人都需禮讓我三分......」
我不動聲色地冷笑一聲。
鳳凰神獸?浮暝前世也是如此誆騙我的。
「唯有秘匙才能洞開魔淵。師妹為一己私利行竊,好大的膽子。」
岑漓沒有從我臉上欣賞到失落,她不滿地撅起嘴:
「是又如何?爹從不會罰我。難道......你還想代我受罰麽?」
我自小便被掌門任命為岑漓的陪練。
他對岑漓屢次三番刁難我熟視無睹,卻在岑漓犯錯後,命我代她受罰。
我謹小慎微,十年來有功無過。
卻因為岑漓的任性,成了司刑堂的常客。
「放心吧,師姐。我不會再讓爹罰你了。」岑漓將我的沈默錯認成了畏懼,笑得天真又殘忍,「你還得保存體力準備出嫁呢。畢竟,藥谷的人可不好相與。」
我贊許地點頭,轉身就將她轟出了洞府。
是要好好準備下。
藥谷底蘊豐厚,誰說它不能成為我破境飛升的助力呢?
4
藥谷不愧是仙門中佼佼者。
少主大婚,接親的是鳳駕鸞車,更請了不下十位化神修士一路護航。
各品丹藥按箱送來,被我盡數收入囊中。
岑漓看紅了眼,徑直闖入我房中向我索要。
「浮暝說他恢復實力需要丹藥,把丹藥都給我!」
我不慌不忙地端起錦盒,大方地挑出兩顆下品丹藥。
「神獸吸收天地靈氣,何須丹藥滋補?師姐知道你是嫉妒心作祟。喏,贈你兩粒靜心丸,去去心火,也莫說師姐虧待了你。」
岑漓氣得小臉通紅。
尚未結契,浮暝壓根就不聽她使喚,日日自尋福地修煉。她的修為也與我隔了一個境界,打起來不是我的對手。
「你不會得意太久的。」
我佯作未聞,穩步踏入鸞車。
紅妝十裏,藥谷上下張燈結彩。
岑漓隨後趕至,眼底仍不乏驚艷之色。
掌門寬慰她:「漓兒莫急,為父也會替你尋一位好夫婿。你的大婚絕不亞於今日之盛。」
岑漓冷哼一聲:
「我才不羨慕。此間繁華不過一瞬,雲玖沒命享這份富貴。」
不消一個時辰,賓客滿座。
可吉時將至,少主卻遲遲未現身。
藥谷大長老面色不虞,指派數名小廝前去尋人。
岑漓見我孑然一人,不禁失笑出聲:
「師姐當真沒福氣,連大婚都趕不上吉時。我看吶,當日使者只是看走了眼,麻雀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她好似忘了。
這不只是我的大婚,也是藥谷一手操辦的。
大長老驀地重重拍桌,霎時四下噤聲。
「長淵宗,這是對我藥谷有所不滿?少夫人的命格八字都與少主相合,怎容外人置喙!」
掌門臉色煞白,拉著岑漓「撲通」一聲跪下,連連謝罪。
「小女無知,並無此意。長淵宗願為藥谷效犬馬之勞,絕無二心。」
大長老怒意未消:「此女信口雌黃,還不速速向少夫人賠罪。」
岑漓被嚇得失聲,直到對上掌門驚懼的目光,她才哆嗦著開口:
「師、師姐,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浮暝遠在千裏之外,此刻可沒有庇護她的能力。
這對父女匍匐在我腳下,如同螻蟻。我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你不該以師妹的身份求我,我如今已是藥谷的人。拂了藥谷的面子,卻想套近乎免責。岑漓,天下沒有那麽容易的事。」
岑漓緊咬薄唇,眼眶早已蒙上一層薄霧。
但她無可奈何,只得在大庭廣眾之下繼續跪著。
大長老略微頷首,朝我投來欣慰的目光。
一炷香後,門外的叫嚷聲打破了喜堂內詭異的氛圍。
「喲,今日是誰大婚啊?你們也真是,有酒喝不來找我......」
少主祁羨腳步虛浮,喜服染上了大片酒漬,舉起腰間的酒葫蘆朝我一晃:
「新郎官還沒來?那新娘子要不要先同我喝一杯?」
大長老的臉色陰沈得快要滴墨。
「胡鬧!大婚之日喝得爛醉如泥,怎配我藥谷少主的身份?」
祁羨被突如其來的暴喝嚇得一激靈。
他環視四周,茫然而無措。
「新郎官......是我啊?」
5
與祁羨拜堂真是折磨。
他身上的酒氣熏得我作嘔,為人更是輕浮,幾次三番想彎腰揭開我的喜帕。
三拜畢,侍女呈上一枚流光琥珀。
其中靜躺著一只蠱蟲,通體青碧。
大長老的聲音堪稱和藹:
「此乃同心蠱。藥谷祖上有約,大婚時夫妻均需滴血嗣蠱,以示永結同心。」
身側吊兒郎當的祁羨驟然臉色微變。
趁人不備,他突然撿起琥珀,徑直往嘴裏塞。
「唔?你們攔我做什麽?這不是雞蛋嗎?」
眼疾手快的侍女搶回了琥珀,祁羨無辜地眨巴眼睛,順勢大鬧起來。
大長老忍無可忍,命人將他堵住嘴拖了下去。
席間隱約傳來「少主荒唐無道、藥谷後繼無人」的議論。
大長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少夫人,請吧。」
我以銀刀破指,一滴血滲入琥珀。
沈睡的蠱蟲蘇醒,轉瞬之間蛻生為金色,在琥珀內不住地掙紮。
「這、這!大喜!」
大長老的激動之色溢於言表。
我覷見岑漓也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恭喜雲師姐,你的福氣,確實在我之上。」
我蹙眉望向那詭異的蠱蟲。
一定,不是永結同心的意思。
6
儀典結束後,我進入洞房。
祁羨還在生沒能吃到「雞蛋」的氣,接二連三地灌著酒。
他直接扒開我的喜帕,酡紅著臉傻樂:
「新娘子......真好看......」
說話間還打了個酒嗝。
我眼角微微抽搐。
算了,就當他是空氣好了。
喜婆咧著嘴送來合巹酒,為我們二人斟上。隨後侍立一側,不語不動。
「你怎麽還在這?接下來的東西是你能看的嗎?」
眼看祁羨又要發酒瘋,喜婆慌忙退了出去。
我悄嘆一聲,端起酒盞。
誰料祁羨突然伸手,搶過我手中的酒:
「這酒烈,你喝不得......」
我佯作惱怒地嬌嗔:
「夫君怎的如此消遣我?哪有合巹酒一人享用的道理?」
旋即,我飲下杯中酒,余光瞥見廊中徘徊的黑影滿意地點頭,悄然散去。
我收回目光,驀地對上一雙清明澄澈的眸子,隱隱蓄著怒意。
祁羨不由分說地扼住我的腕部,把脈施診。
「蠢貨......白日裏被金蠱驗出藥身,還敢喝下牽心蠱。枉我屢次三番暗示你,你......」
我偏頭不語,徑自將含在口中的酒盡數吐出。
祁羨怔楞一瞬,神色陰鶩道:
「你在詐我?」
「我不過是想瞞過大長老的耳目。」我淡然擦去嘴角酒漬,「至於你?將死之人,不足我掛懷。」
7
前世我去藥谷時,祁羨早就死了。
聽聞是與大長老奪權,遭到奸細背叛後暴病身亡。
我一直知道祁羨是在裝瘋賣傻,他在暗地裏已經積蓄了不小的勢力。
祁羨暗自思忖半晌,仍不得其解。
「你在胡說些什麽?」
「不過是些許推衍之術,但足夠準確。」我並不想暴露重生的秘密,「清禾可是你的人?仔細查查她,你會相信我的。」
如今藥谷上下沒有名為「清禾」之人,但前世我造訪藥谷時,她卻是大長老座下最器重的弟子。
我鬥膽猜測,清禾本是祁羨暗中培養的人,卻在緊要關頭背主而去,得到敵人的獎賞。
祁羨攢緊了眉頭,他望向我的眼神中充斥著驚疑。
我想,我猜對了。
「哦對了,煩請你替我偽裝蠱蟲在身的假象。大長老精明,如此可穩妥些。」
祁羨默了一瞬,終是問道:
「你與他何怨何仇?為何那麽堅決地幫我?」
我歪頭沈思了一會,坦然回答:
「無冤無仇。我無意摻和你們兩派鬥爭,只想自保。但比起奸惡之人,我更願意偏向心存善念的你。」
大長老的暗室中藏著不少用以實驗的藥人,其中不乏無辜者。前世我本想得到毒藥後將其絞殺,卻被岑漓擋了道。
由他掌管藥谷,對於整個修仙界來說並非好事。
「好了,我該歇息了。」
我打著呵欠爬上了床。
「等等。」祁羨背對著我,難辨喜怒,「新婚之夜,你知道夫妻該幹些什麽的吧?」
我氣笑了:「你我素昧平生,關系還是止步於合作為妙。」
「但有時,那些事也能為合作牽線搭橋——我還不能完全信任你。」
祁羨靜默地立在床邊,躍燃的燭火為他的臉頰點上了緋色。
我抄起身邊的枕頭便砸過去:
「我沒有義務讓你相信,你的懷疑由你自己去驗證。但我呢,殺你或許比殺雞還容易。」
小小藥修想強迫劍修?真是倒反天罡。
我撚了個護身訣,側身而眠。
籠罩著我的陰影並沒有即刻散去。
良久,我才聽得一聲嘆息。
「我明白了。」
8
半個月後,岑漓親自來到藥谷,向我遞送請柬。
「三日後,長淵宗會舉行儀典,恭賀浮暝與我結契。雲殊,你可定要到場啊。」
今日的她身著緋色的上品法衣,舉手投足間便有金芒環身,燁然若神人。
「師姐看花眼了?」她捂嘴輕笑,「自從我領回了浮暝,各門派的使者都踏破了長淵宗的門檻......」
「倒是你,雲殊。你日日粗布麻衣,如何討得夫君歡心,趴在他腳下祈求丹藥呢?」
岑漓笑得恣意,但我卻註意到她眉間厚施粉黛也未能掩蓋住的倦意。
我慵懶地支著腦袋,兩指叩了叩桌面:
「岑漓,你臉上的香粉都掉了。還不滾回去,是想讓我幫你數數有幾道皺紋麽?」
「你!」
岑漓一怒,額角果然有幾道皺紋顯出。
她慌忙收斂了神色,暗自憤憤道:
「這不過是勞累所致......待我與神獸共享壽數,自會永葆青春。可你呢,藥谷的丹藥無數,半年來也未將你滋養到下一個境界,遑論延壽了。」
我但笑不語。
丹藥只能突破境界時用以輔助。若長久服用,必定失真根基。
修行一事上,我容不得任何風險。
況且,自岑漓踏入房間,我便感受到她元嬰境界不穩,隱有倒退的趨勢。
算來,「神獸」傍身月余,她也快支撐不住了。
眼見我淡漠如初,岑漓沈不住氣了。
「師姐,難道你從未幻想過,自己成為神獸契主的未來?方才我在谷中偶遇了你的夫君,他正喝得一灘爛泥,調戲女子呢。你當真甘心一輩子侍奉傻子?」
「但行己路,無問他人。比起羨慕你,我更願意深耕自己。」
「好一個但行己路!可你身前無路啊!」岑漓眼底是勢在必得的自信,「雲殊,未曾想你也會被權勢迷眼、蠢鈍如斯。不妨告訴你,藥谷可從未把你當做少夫人看待,他們......」
推門聲阻斷了岑漓的話語。
幾名藥谷的弟子持械而入,語氣強硬。
「大長老有要事相商,煩請少夫人移步蠱堂。」
「瞧,你的好日子到頭了。人生重在選擇,我選對了路,必定是勝者。」
岑漓悄聲嗤笑後,大步離去。
她錯了。
我並不想「選擇」,而是想「創造」。
我要走出自己的路。
9
蠱堂中唯有蠱蟲窸窸窣窣爬動的聲音。
大長老立於中央,擊鼓三聲。
祁羨同我說過,牽心蠱由鼓聲驅動。
我旋即垂下眸子,恭順無比:「主人,請吩咐。」
大長老眼底盛發出貪婪的光芒:
「滴血便可使金蠱蛻生,完美的藥人......我定會在你身上制出天下奇毒!」
大長老領著我,一步步邁入暗室。
眼見四下無人,我禦風為劍將要取下長老首級,匆匆趕來的信使卻迫使我停下了攻勢。
風即來即散,無人發覺。
信使湊在長老身側耳語,二人神色不虞。
「清禾潛伏了十年,怎會突然暴斃......那小子如果早有發覺,何必拖到今日?」
「前谷主聲名斐然,他究竟為少主留下了多少後路,我等還不得而知。貿然動手,只怕會被反將一軍。」
我默不作聲地聽著,心下了然。
原來大長老和祁羨都知道對方狼子野心,不過是一直在互相試探罷了。
大長老低眉沈思片刻,擊鼓三聲對我下令。
「即日起,你需取得祁羨的信任,挖出他十年來布局串通的勢力。」
「遵命。」
雖然沒能徹底誅殺大長老,卻也逃過了被制成藥人的命運。
但是,還不夠。
「我有一計可為主人分憂。」
大長老被我吸引了註意:「講。」
「不知一只未契主的神獸,可否為主人的得勝添彩?」
大長老眼神一亮,卻仍有質疑。
「你是說長淵宗領回的神獸?可聽說它決心與岑漓簽訂主仆契,難改其誌啊。」
我笑了笑:
「主仆契?誰主誰仆,這可難說得清了。」
10
結契儀式上,浮暝早已褪去孩童身,化作神清骨秀的青年。
望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前世的苦痛再次撞進心頭。
我忘不了他坐在高壘的屍骨之上,饒有興致地欣賞我被群妖撕咬。
而後擁我入懷,低聲撫慰我,實則毫不停歇地吸食著我的靈力,直到我失力昏死過去。
沒有原因,只是興致使然。
他鄙夷人類,也樂見人類痛苦求饒的樣子。
眼前手掌一晃,我才回過神來。
「夫人如此盯著外男,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祁羨語氣委屈,面色卻冷若冰霜。
正巧大長老向這邊望來,我順勢在祁羨臉頰落下一吻。
「過眼浮雲罷了,我心中唯有夫君一人。」
他驀地紅了耳根,笑意微漾。旋即竟按住我的後腦,偏頭吻了上來。
纏綿悱惻,如此近的距離,他眼底的欲色似乎要流溢位來。
分離時,祁羨意猶未盡地抹開唇角口脂:
「那......夫人的目光只能停在我身上。」
我訥訥點頭,心下喟嘆。祁羨果然專業。連心動都演得那麽像,這不把大長老騙迷糊咯?
台上,結契儀式起始。
然而大陣將成,岑漓卻爆發出駭人的尖嘯。
「啊——蟲子!好疼......為什麽......」
她痛苦地蜷作一團,雖然身上毫無一物,卻不住地撕撓皮膚。不消片刻,裸露的玉肌已血痕斑斑。
席間竊竊私語聲漸起,祁羨慵懶的聲音也飄入我耳中:
「這份新婚禮物,夫人可喜歡?」
我驚疑:「你對她做了什麽?」
祁羨調整坐姿,曖昧地攀附在我耳畔:
「那日,她對夫人言辭不敬。離別時我便給她種下了蝕蠱。毒發時,人將飽嘗銷骨蝕肉之苦。很快,她會親手把自己的身體變得和談吐一樣不堪。」
「......我很喜歡。」
岑漓痛不欲生,拼盡全力向漠然置之的浮暝伸出手:
「快與我結契......救我!」
這副模樣,像極了前世在密室的樣子。
浮暝嘴角微揚,心情竟有些不錯:「好啊。」
金光環繞,二人之間生出契咒。
岑漓面上盡是絕處逢生的欣喜,可下一瞬,她驟然沈下臉色。
「等等,你在做什麽!」
一個巨大的「奴」字刻印在了岑漓的胸口。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應當是你的主人啊!」
岑漓徹底慌了神,手腳並用想爬出大陣,卻被浮暝輕易阻止。
「呵,區區凡人,還敢妄稱吾主?」浮暝不屑一顧,「若非我需要汲取你的壽數和修為,你連站在我面前的資格都沒有。瞧你如今的醜態,只配化作我的養料!」
浮暝五指成爪,瘋狂汲取著岑漓的修為。
短短幾秒,岑漓已化作將行就木的老嫗。
結界轟然破碎。
掌門忍無可忍,終於出手相救:
「孽畜,安敢傷我愛女!」
然而,不過三招,他便被浮暝一掌拍飛,在不祥的烈焰中化作灰燼。
四周回響著岑漓撕心裂肺的呼號。
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浮暝根本不是什麽鳳凰神獸,而是千年前被鎮壓的兇獸九嬰。
前世我以幫他逃離魔淵為條件,才堪堪逼他認我為主。
他渡給我修為,只是想逼我以命沖破魔淵封印。
我僥幸得活,出逃後卻依然被不停汲取修為。若他不死,我遲早被吸幹。
這就是我急迫尋訪天下至毒的原因。
岑漓連制約他的方式都沒有,落得如此下場我毫不意外。
我失神的瞬間,大長老竟率領幾個心腹直奔浮暝。
「鳳凰神獸,長淵小門不配使役你,可我藥谷業大,與我聯手,三界盡在囊中。」
祁羨默默瞥向了我:「這是你慫恿的?」
我佯作無辜地聳了聳肩。
「那麽......」祁羨狡黠地笑,「我們能坐收漁翁之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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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大長老的邀請,浮暝拒絕得十分幹脆。
「我藥谷十大化神修士在此,不信拿不下一只神獸!」
話音剛落,數十名黑袍修士列陣,天地失色。
在座的人紛紛逃散,原本人滿為患的長淵宗瞬息杳無人聲。
浮暝與大長老的勢力纏鬥起來,余波震蕩。
我提劍欲擋,祁羨卻閃身將我護在身後,勉力化去了磅礴的靈力,口角洇出血珠。
真是逞能啊。
我堂堂半步化神的劍修,還不需要藥修來救。
「大長老沒空關註我們,現在不用演。」
祁羨咳出血沫,玉顏泛冷:「演?你覺得一直以來我都在對你演戲?」
我點頭預設。
不然嘞?
祁羨眼底隱隱蘊蓄著怒意。
他無奈闔眸片刻,睜開時卻是釋然:
「從今往後,你我都不需要演了。雲殊,你可以從此刻開始認識我。」
我聽懂了他的決心。
今日他便要同大長老做出了斷了。
祭台上,兩方已戰得兩敗俱傷。
「該死的人類,休想束縛我!」
浮暝化作原型遁逃,重傷的大長老卻已無力追趕。
我和祁羨踏上了祭台。
「你明明體內有牽心蠱......為何不將神獸強大至此的情報告知與我?」
大長老不住地嘔血,已是強弩之末。
「大伯,你還是小瞧了我。」祁羨嘴角掛著殘忍的笑,「古籍上偽裝中蠱的方術不少,你覺得我會錯過麽?」
「多說無益。」我拔劍出鞘,寒芒映出我森然的面相,「都殺了,以免夜長夢多。」
「別臟了夫人的手。」
指間傳來寒涼的觸感,祁羨擋住了我。
隨後,他不知作何咒術,頃刻之間,大長老連同心腹都化作了一攤血水。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祁羨落寞垂眸,亦有大仇得報的痛快,「你害死我父母的禁術,如今合該嘗嘗它的滋味。」
烏雲散去,周遭已是一片廢墟。
我搜尋著岑漓的身影,卻無果而終。
許是在方才的激戰中,被震蕩的靈力化作齏粉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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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
我利索地收劍入鞘,揮手告別。
左腕被猛地扼住,祁羨緊張得有些顫抖: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還想去哪?」
「浮暝終究是個禍害。」我眺望東方,目光灼灼,「我必須親手殺死它。」
「我可以幫你。」祁羨猶豫著措辭,「我們一起。」
「不必了。」
我不動聲色地扒開他的手,「這只是一場合作。你說得不錯,我們都不用演戲了。」
「從來都不是演戲......雲殊,我喜歡你。」
我怔楞回頭,意外對上一雙柔情滿溢的眸子。
「一見鐘情在你聽來或許荒謬,但事實如此。洞房花燭夜你說的那番話,並非推衍結論,而是前塵往事吧?」
我思忖片刻,終是點頭。
事到如今,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成親前不久,我做了個夢。夢中,我的新娘是岑漓。我對她雖無愛意,卻也不想牽連無辜,告知她自保的方式。她卻轉身向大長老告密,導致我奪權失敗,郁郁慘死。
「我十分忌憚幻夢成真,更恐懼我對你不可遏的心動。這次,如果被情感左右,是否會再次落得悲慘的下場?我不得而知,只能保守地以不信任為由推開你。」
我自認為見過祁羨多副面孔。
放蕩不羈的、心思深沈的、情迷意亂的......
但我還從未見過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長長的睫羽上墜著淚珠,就像只搖尾乞憐的小狗。
......有點可愛。
「後來我才知曉,情意方生,再無克制的可能。我無法坐視你落入大長老的蛛網,更不自覺地聽信你的吩咐。
「我悄然殺死清禾時,岑漓意外闖入,我只想著給她下忘憂蠱,讓她遺忘這段事。但聽聞她對你惡語相譏時,殺她滅口的欲望卻陡然高漲。縱使不願,我也只能承認——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甚至高於自己。在此之後,與你獨處時,我不再掩飾自己。」
原來岑漓說看見他調戲女孩,其實在毀屍滅跡。
祁羨絮絮叨叨了許多,最後向我伸出手:
「別走,好嗎?給我一次機會。」
字字句句皆是不安,連這雙手都微微顫抖。
試問,誰能拒絕一只亟待安撫的小狗呢?
「好吧。」我笑意盈盈,「要做個讓我滿意的夫君哦。」
祁羨黯然的眸子瞬間亮了。
13
祁羨很快收拾完大長老的殘余,登臨藥谷谷主之位。
他公布浮暝兇獸的身份,召集四海大能獵殺它。
祁羨白日裏閉關制藥,夜間便纏在我身側求歡。
日子過得平靜,直到不速之客到來。
岑漓騎著浮暝來了。
她依然是滄桑老嫗的樣子,只得全身纏裹黑袍。
「雲、殊!一定是你做了手腳,我的命運本不該是這樣的!」
她的嗓音嘶啞,如破損的風箱一般。
我雙手環胸,挑釁地望著她:
「你選了兩次,依然失敗。不是路的問題,而是你自身無能。」
「閉嘴!」岑漓近乎歇斯底裏,「我要你死,為我陪葬......」
「仆役以生命為抵,可求助主人完成心願。浮暝,吃了我,然後去殺了雲殊!」
岑漓癲狂地大笑,縱身躍入浮暝的巨口。
浮暝饜足地舔唇,數日來逃亡造成的傷勢逐漸愈合,兩眼中放出兇光:
「人類,你調集修士圍剿我,自詡獵人,如今卻成了我的獵物。」
他篤定半步化神的我無力抵擋他。
鬥過數個回合,灼熱的炎息將我包裹,我失力地拄劍撐地。
「今日便讓我嘗嘗你的滋味!」
浮暝張開血盆大口朝我沖來。
「雲殊,接著!」
祁羨自火圈外扔進來一瓶藥液。
終於來了!
我迅速將其擲入浮暝口中。
電光火石之間,烈焰翻湧,浮暝整個鳥身從腹部開始,由內向外爆裂開來,碎成渣滓。
血肉如雨,傾盆而下。我瞬間染了滿身腥氣。
「這......你確定是毒藥?」
我心有余悸。
「總之,起效果了不是嗎?你說的那種禁藥過於狠毒,只能從人體提取,這是退而求其次啦。」
祁羨拂去額間冷汗,他好像也低估了這玩意的實力。
嗯,除了藥修,他好像還有不一般的天賦。
祁羨毫不避諱地牽起我:
「進來,我幫你洗洗。」
14
換了五次水,我才終於洗掉那畜生的腥臭味。
沐浴完畢,我想喚婢女取衣,脖頸卻突然被人環住。
「祁羨?」我無奈,「你就這麽急麽?」
「人在索取獎勵時是最勤快的。今日有我一半功勞,你得好好犒勞我。」
他舐去我臉上的水珠,眼神迷離而渴望。
「自然。」
我轉身,捧起他的臉頰便吻了上去。
漫長的吻,一直持續到床邊。
骨節分明的手拉下窗幔,一室春華。
窗外,朔月流輝,海棠初綻。
嶄新的未來,由此而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