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軟體業「老大哥」東軟集團，終於扭虧了。
在2022年首次出現凈利潤3.43億元的虧損後，根據東軟集團公布的2023年業績，公司全年實作總營收105.44億元，歸母凈利潤7391.25萬元。但即使如此，公司的扣非後凈利潤仍然連續第二年出現虧損，虧損額為1.47億元。
東軟的頭上，曾經疊加著無數光環。它是國內第一家軟體上市公司，在1997年就曾大膽拿出5億，投資建設了國內第一個軟體園。這一年，東軟研發的國內第一台臨床套用CT機在軟體園下線，徹底打破了海外企業在這類大型醫療裝置上的壟斷。
在國內，東軟也是第一家員工達到萬人規模的軟體企業。東軟集團董事長、創始人劉積仁，也被業內尊稱一聲「軟體教父」。
劉積仁的旗下，一個「東軟系」資本矩陣正在形成。2023年，其子公司東軟熙康在港股上市。
但是，在大眾認知和資本市場上，東軟已經「掉隊」了。截至5月21日，東軟集團的市值只有99.01億元，遠低於它的「後進者」如用友、金蝶。昔日「軟體外包」的標簽，也始終困擾著它。
站在人工智慧技術帶來的行業大潮前，東軟也到了新的戰略轉折點上。
01、東北誕生的「軟體教父」1989年，從事汽車音響和汽車通訊系統生產的日企艾爾派，拜訪位於沈陽的東北工學院（現東北大學）。剛成立一年的「電腦系軟體與網路工程研究室」主任劉積仁做了個演講，艾爾派事後很認可他的技術，要他開個價合作。
這一年，劉積仁34歲。他在東北工學院電腦系本碩畢業後赴美留學，是中國第一位電腦套用專業博士，也是當時國內最年輕的大學教授。後來，他還擔任過東北大學副校長，但當時這間研究室裏，加上他只有三個人，共用一間半房和三台286電腦，手上經費只有3萬元。
劉積仁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他快速在心裏算了一筆賬，咬牙向艾爾派報出了30萬美元的「天價」——按他的估計，根據當時的匯率，這筆錢差不多夠研究室花50年了。
對方立刻就答應了。
那個時候，國內的軟體產業才剛剛起步。第一代程式設計師中，王文京的用友還剛成立不久，金山創始人求伯君還在深圳酒店裏寫WPS 1.0的程式碼，而劉積仁已經拿到了「第一桶金」。
這筆錢到底也沒花上50年。劉積仁立刻跑到北京，拿它購置了一批先進裝置。科研成果能夠換來真金白銀的投資時，身為一名學者，劉積仁還有點扭捏，他執意要把合資機構命名為「沈陽東工艾爾派音軟體研究所」，直到工商註冊時，才不得不在後面用括弧加上了「有限公司」幾個字。
在東北工學院更名為東北大學後，這家公司在業內有個更響亮的名稱「東大艾爾派」。它主要做軟體外包，為艾爾派開發汽車軟體系統。雙方之後還成立了東大開發軟體系統股份有限公司，承接其他日本訂單。
這兩家公司就是東軟的前身。後來它們合並重組進行改制，在1996年以「東大阿派」之名登陸上交所，成為A股的「軟體第一股」。1998年，東軟集團正式成立，並在2008年實作整體上市。
東軟以外包起家，這也成為很多人對這家公司的第一印象。在國內軟體產業發展歷程中，東軟的外包業務確實也記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尤其是在2000年後全球化和互聯網大潮中，東軟在2006年成為國內第一家外包收入過億美元的軟體企業，以一家公司撐起了國內軟體外包超過7%的市場份額。在整個東北的軟體業中，東軟也是一枝獨秀：1998年大連軟體園奠基時，東軟第一個入駐，為大連吸引來了大批日本客戶。
▲（2018年的大連東軟集團軟體園）
但一切輝煌，已成過往。如今的東軟基本上已不再對外提起外包業務。2008年後，軟體人工低成本時代成為過去，劉積仁自己也強調過，「軟體外包模式將進入死胡同」。
實際上，上市後東軟的商業模式幾經調整。早期使用者和企業客戶都沒有為軟體付費的習慣，市場上盜版橫行，當年的金山公司就在這上面吃過大虧。劉積仁帶領東軟開始走兩條路——涉足系統整合，軟硬體一起開發一起賣；還有就是軟體和服務結合，做解決方案提供商。
從1999年起，東軟逐步在電信、稅務、金融、電力、教育、交通、社保等領域進行數位化改造，這被公司稱之為「數位圈地」。2000年後東軟大力發展國際外包，2009年後又將業務從B2B切換為B2C，全面進軍健康管理領域。
在普通消費者很少感知到的地方，東軟創造出過更多「第一」。
2002年8月時，【國務院17號檔】中提出「十二金」工程，社保部門當時召集了四家企業，共同參與開發全國統一使用的社保系統，而東軟就是四家企業中的組長。這無疑是對東軟實力的認可。到了2006年，東軟在中國勞動和社會保障領域的市場占有率名列第一。而這，也僅僅是東軟資訊化業務中的一部份。
東軟的業務版圖中，最亮眼的一塊是醫療硬體。1997年在沈陽東大軟體園裏，國內第一台臨床套用CT機下線。這意味著，中國成為繼美、德、日、荷之後，全世界第五個能自主制造CT機的國家。東軟醫療系統有限公司在1998年成立，如今其CT機保有量位居國產品牌首位，成為全球僅次於GE、西門子的醫療裝置供應商。
做CT機，是因為劉積仁認為，它在系統設計和軟體開發方面，未來將具有更大的價值。東軟也基於此進軍了醫院資訊化系統建設。
基於為艾爾派提供的服務，東軟的血液中本身就帶有汽車軟體開發的基因。1991年進入汽車電子領域後，目前為止，東軟已布局了汽車基礎軟體平台、智慧座艙、自動駕駛、EV動力系統、智慧通訊等產品、服務和整體解決方案，產品覆蓋了50多家國內外主流汽車廠商、100 多個國家和地區，共計220多款車型。
發展至今，東軟集團已形成了醫療健康、智慧汽車互聯、智慧城市、企業互聯四大業務板塊，擁有接近1.8萬名員工，
盡管如此，東軟在資本市場上卻漸漸失去了聲量。2015年，東軟集團的股價曾達到35元左右的歷史高點，自此之後，股價整體就呈現一路下行趨勢。截至今年5月21日收盤，收報8.16元/股，市值只有99.01億元。
而在國內軟體企業中，用友網路5月21日的市值為407.15億元，在港股上市的金蝶國際市值為314.09億港元。
02、疲軟的「上市公司集群」夢東軟已經「老了」嗎？事實上，它在2023年的營收已經突破百億。
根據最新財報，在2023年，東軟集團實作營收105.44億元，同比增長11.39%。從東方財富Choice的數據中看，在2016年，東軟的營收就達到了77億元，歸母凈利潤達到18.51億的高點。這之後，東軟的營收一直保持在70億元以上。
從主營業務來看，東軟四大業務板塊中，智慧汽車互聯業務貢獻最大，2023年實作收入39.16億元，同比增長了9.36%；醫療健康和社會保障業務營收為25.71億元，同比增長了29.74%；智慧城市業務則是唯一營收出現同比下降的板塊。
東軟的歸母凈利潤也在這一年再度恢復了盈利，達到7391萬元。在2022年，這家軟體巨頭遭遇滑鐵盧，出現了上市27年來的首次虧損：在實作94.66億元年度營收的同時，歸母凈利潤虧損了3.43億元，比上年同期下降了129.23%；扣非凈利潤則砸出了虧損5.3億元的「天坑」，同比大幅下滑了1610.35%。
東軟把2022年的虧損歸因於第四季度受到了外部環境的沖擊，以及占公司總營收超過20%的國際軟體業務也因匯率波動受到了影響。
不過，劉積仁表現得還很是樂觀。在2022年報中他表示，未來的數位經濟時代還將帶來巨大的機會，軟體產業也將在智慧數位空間中擁有越來越大的發展空間。
東軟集團果然在2023年走出了虧損的泥潭。但隱憂也仍然存在：這一年的扣非凈利潤仍然虧損了1.47億元。實際上，從2019年之後，除了2021年外，東軟集團的扣非凈利潤均呈虧損狀態。
東軟集團這艘營收上百億規模的軟體航母，卻面臨賺錢難題。
從財報來看，東軟的業務往來的合約履約成本過高，拖累了它的盈利能力。截至2023年底，公司存貨余額為51.55億元，其中合約履約成本為45.92億元。年底存貨跌價準備為2.08億元，合約履約成本減值準備就占了1.70億元。
但是，影響東軟業績增長的另一個因素，也和集團多年來不斷地進行分拆有關：原來很多業務的子公司，陸續不再屬於集團的並表範圍之內。
劉積仁一直以來，有一個打造「東軟系」上市公司集群的野心。這番努力在2023年的收獲，是東軟熙康登陸港交所。
東軟教育是劉積仁第一次成功的嘗試。2011年，東軟集團將旗下主營IT高教服務的板塊剝離。三次遞表後，2020年9月，東軟教育在香港聯交所掛牌上市，發行價6.22港元，開盤大漲了超過25%，市值達到45億港元。
東軟教育獨立之後，集團的分拆動作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尤其是東軟的醫療大健康板塊，從2014年-2016年，三年之內，東軟連續拆分了東軟醫療、從事醫療軟體業務的東軟熙康、從事醫院大數據營運和供應鏈管理的東軟望海（後更名「望海熙康」）三家公司。2014年底，東軟醫療獲得了來自弘毅投資、高盛、通和資本等機構27.33億元的戰略投資。
東軟醫療無疑是劉積仁最寄予厚望的。東軟集團不惜與投資方簽下對賭協定，承諾在2016年第二次交割後的六年內，完成東軟醫療和東軟熙康的上市。
從2021年起四次遞表後，東軟熙康終於在2023年9月登陸港股，但在上市首日即告破發，當日收報2.72港元/股，較4.76港元的發行價跌幅近43%。而到目前為止，東軟醫療的上市仍舊遙遙無期。望海熙康在2017年完成最後一輪融資後，也在2020年簽署輔導協定，準備沖刺科創板，但至今尚未遞表。
2015年7月，東軟與艾爾派、沈陽福瑞馳共同投資成立了東軟睿馳，研發自動駕駛。2021年10月，東軟睿馳完成了6.5億元的首筆融資，也在年度財報中為集團帶來了10.1億元的投資收益，使得當年的公司歸母凈利潤一舉超過了11億，成為近5年內扣非凈利潤為正值的唯一一年。但在交易完成後，東軟睿馳也不再並表。在外界看來，這也是東軟籌備將其上市的訊號。
從長遠角度樂觀來看，若東軟旗下這幾家子公司全部順利上市，劉積仁的資本版圖，也將擴大到6家上市公司。但東軟多年布下的這番「資本局」，至今僅有兩家公司上市。
在已上市企業中，東軟教育在2023年營收為18.06億元，截至5月21日，其市值只有21.52億港元。東軟熙康去年總收入為5.38億元，虧損1.55億元，截至5月21日其股價只有0.99港元/股，市值7.66億港元。
上市集群夢想離「豐收」還差得很遠，幾經分拆後，盈利能力不足卻已是實實在在擺在了東軟面前的難題。
03、未來想象力是智慧化？東軟需要思考的是，自己新的想象力在哪裏。
身為一家已經存在了30多年的行業「老大哥」，營收超過百億元，但東軟的身上，仍然缺乏一個鮮明的標識。甚至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它還是當年那個「軟體外包公司」的形象，沒有什麽新的產品可以讓人記住。
劉積仁說，在盜版軟體橫行時，如果專註國內業務，東軟很有可能「活不下來」。但外包總歸是產業鏈中的低端環節，因此多年來東軟不止一次地被人質疑，它的核心技術究竟在哪裏。尤其是2022年的「成都核酸檢測系統崩潰」事件，把東軟推上了輿論的浪尖，讓它再次不得不苦苦辯解，自己不是「沒有實力」。
如何撕下當年「外包」標簽帶來的固有印象，仍是這家軟體大麥克難以擺脫的煩惱。
東軟目前所重點涉足的醫療大健康、智慧汽車、智慧城市等賽道上，也壓力重重，每個領域均有實力強勁的對手，讓它難以成為「脫穎而出」的那一個。
▲（2024年4月，上海第89屆中國國際醫療器械博覽會上，東軟醫療展示的國產醫療裝置）
在醫療影像裝置行業，東軟醫療居於國產廠商行業前列，2023年實作營收31.81億元，凈利潤3.07億元。但在它之前，國產CT廠商聯影醫療已於2022年8月登陸科創板，且在高端產品上實作了突破。2023年，聯影醫療實作營業總收入114.11億元，實作凈利潤19.74億元，同比增長19.21%。
在智慧汽車互聯賽道，東軟基於高通第四代驍龍8295芯片研發的下一代智慧座艙平台，已搭載於極越01、吉利銀河E8兩款戰略車型，並實作了量產上市。根據財報，2023年東軟的智慧座艙、智慧通訊、全球導航等量產產品整體出貨量實作了持續提升。但在這一賽道上，東軟面臨的競爭對手眾多，其中還包括了華為、騰訊、百度等互聯網大廠。
劉積仁表示，公司也在「不斷反思自己有什麽問題和毛病」。而他為東軟尋找到的新破局點，是「智慧化」。
隨著大模型的崛起，人工智慧技術正在給人和機器的互動方式帶來新的變革，也給新的商業套用落地提供了可能。劉積仁認為，人工智慧和數據價值化需要加以迅速把握，這也是東軟未來的機會。
今年3月11日，東軟集團開了一場戰略釋出會，宣布全面開啟解決方案智慧化戰略，聚焦智慧城市、醫療健康、智慧汽車互聯和企業數位化轉型等業務領域，打造AI賦能的解決方案、數據價值化的解決方案和服務化的解決方案。
為向智慧化要增長，東軟不惜在組織架構上進行調整。它在財報中表示，要重構公司行銷組織，強化統一部署，建設行銷鐵軍，構建分層分級的立體行銷組織體制和新型立體的客戶關系。
東軟想要變得更加年輕。「我認為，年輕就是對這個世界的變化很敏感，並願意以最快的速度迎接這個時代的挑戰。」劉積仁在戰略釋出會上說。
但要吃到技術的紅利，撕下「缺乏技術」的標簽，首先也就要有對技術的投入。2023年，東軟研發投入10.65億元，同比增長9.87%，占總營收比例為10%。相比之下，用友去年的研發費用為21.06億元，在總營收中占比32.80%；金蝶也有14.39億元。在研發投入上，東軟還是低於同行業頭部企業的。
昔日軟體巨頭，廉頗老矣。它要重新「振作」起來，並不容易。
作者 | 楊 潔
編輯 | 孫春芳
營運 | 劉 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