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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華給莫言投稿一篇10萬+,網友關註起了兩人微信頭像

2024-05-01新聞
4月15日晚,微信公眾號「莫言」刊發了一篇余華給莫言的投稿,成為該號最新一篇「10萬+」 推播文章。
莫言在文章中稱,「我的朋友余華給我發了一條微信,說要向我的公眾號投稿。我認真地讀完了這篇文章,發出了來自內心的贊嘆,並認真寫了按語。」
他在按語中寫道,「……正在我看戲入迷的時候,余華用微信發來了他新鮮出爐的散文【山谷微風】。這篇文章的內容,是記述他今年春節期間在三亞小住時,感受到的令他流連忘返的山谷微風,他對這微風進行了擬人化的描寫,並旁征博引了莎士比亞、杜甫等古今中外的詩人關於風的金句,然後溫馨地回憶了他少年時為避暑而尋找穿堂風與‘蒲扇風’的故事。文章一如既往地顯示了余華散文的幽默風趣以及精彩造句。讀來如坐春風,並讓我產生許多關於風的聯想。」
值得一提的是,微信公眾號「莫言」在文章中附上了兩人的微信聊天截圖,引發網友熱議。
微信公眾號「莫言」 截圖
截圖中,余華向莫言投稿了自己的散文【山谷微風】。而受到網友關註的一個細節,則是兩人微信的「潦草小狗」頭像。
事實上,余華去年9月就曾回應過自己神似「潦草小狗」的網路熱搜。據媒體報道,網友把余華的照片和一只毛發蓬松的小狗P在一起,二者在發型和神態上還真有點神似。余華自己也聽說了這件事,在南韓延世大學的講座上作出回應,說自己剪短了頭發改掉了中分,心想這樣總該不像小狗了吧,結果發現「不是發型的問題,是長得像。」他笑呵呵地說,自己挺接受這樣的形象的。
作家莫言生於1955年,原名管謨業,山東高密人,著有【紅高粱】【豐乳肥臀】【蛙】等作品,2012年獲諾貝爾文學獎;余華生於1960年,浙江海鹽人,著有【兄弟】【活著】【許三觀賣血記】等作品。
微信公眾號「莫言」註冊於2021年6月,其帳號主體為「高密莫言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其在簡介中稱「我想和年輕人聊聊天」。同年8月,該微信公眾號正式釋出推播文章,宣布作家莫言新近開設微信公眾號的訊息。
附:
妙哉此風
莫言
昨夜我在國家大劇院觀看華格納的歌劇【漂泊的荷蘭人】。這是一個與詛咒和愛情相關的故事,更是一個與風有關的故事。
因為無風不起浪,而無浪的大海,也就失去了神秘雄壯和狂暴。
這部戲是國家大劇院的大制作,舞台上那艘巍峨陰森、不斷地動蕩搖擺著的紅帆大船,既顯示了國家大劇院的技術實力,也表示著劇情要求的風的存在,而那首優美的詠嘆調【舵手之歌】裏出現最多的詞就是風,南風,溫柔的南風,能把帆船吹回故鄉,能將海員送到姑娘身邊的多情的南風。
正在我看戲入迷的時候,余華用微信發來了他新鮮出爐的散文【山谷微風】。
這篇文章的內容,是記述他今年春節期間在三亞小住時,感受到的令他流連忘返的山谷微風,他對這微風進行了擬人化的描寫,並旁征博引了莎士比亞、杜甫等古今中外的詩人關於風的金句,然後溫馨地回憶了他少年時為避暑而尋找穿堂風與「蒲扇風」的故事。
文章一如既往地顯示了余華散文的幽默風趣以及精彩造句。讀來如坐春風,並讓我產生許多關於風的聯想。
40多年前我曾寫過【島上的風】【大風】這兩篇與風相關的小說,但我寫的是龍卷風與台風,這樣的風極具破壞力,寫時也感到劍拔弩張,讀者讀時也不會輕松。
這樣的風,作家愛寫,因為風裏可能產生傳奇,而微風裏一般不產生傳奇,但很可能產生愛情。盡管還有「風話」要說,但不能再說了。
請大家欣賞余華的美文【山谷微風】吧!
甲辰三月初七日午時
山谷微風
余華
二月下旬,我和家人離開寒冷的北京,來到冬季時氣候宜人的三亞,住在朋友提供的阿那亞二期公寓裏。
阿那亞坐落在吉陽區的山谷裏,地勢狹長,綿延而上。傍晚分時,我們坐在公寓的陽台上,沐浴微風,眺望遠處層巒疊嶂的山勢,遼闊壯觀,心曠神怡。
心曠神怡不只是視覺的向往,還有微風徐徐吹來的愜意悠然。
七年前的冬季我們在三亞海棠灣住過一些日子,領略了什麽是風急浪高。我們每天在海邊的木棧道上行走,囂張的海風吹得我一陣一陣的頭痛,所以這次來三亞帶上三頂帽子,心想當三頂帽子都被風吹走後,差不多是我們回北京的時候了。
我的想法當然錯了,這裏的微風彬彬有禮,會讓我把三頂帽子安然如故帶回北京。
山谷微風柔和清新,親切友好,來到身上仿佛是不間斷的問候。
初來這裏時,我常去下沈式的Y酒店,要一杯咖啡,坐在西班牙餐廳的長桌旁,感受微風吹拂。敞開風格的建築結構讓微風有了細致的變化,我因此想到了一個詞匯,這是莎士比亞派遣記憶的信使前來告訴我的。
莎士比亞本能地把風和自由組織進一個句子,在【暴風雨】中,普洛斯彼洛對愛麗兒說,「你將像山上的風一樣自由。」在【特洛伊羅斯和克瑞西達】裏,阿伽門農對埃涅阿斯說,「請你像風一樣自由的說吧。」
就是自由,山谷微風來到通透的敞開式建築裏,依然自如進出,可是墻體的存在試圖要規定它的進出,它的自由訴求因此表達出來了。
我感受到了與公寓陽台上不一樣的微風,陽台上的微風坦率直白,方向一致,撲面而來時毫不猶豫,西班牙餐廳裏微風的方向並不總是一致,有些遲疑,有些暗示,有時候迎面而來,有時候在背後提醒,似乎要表達什麽,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是什麽樣的微風,我找不到準確的表述語句,只找到一連串的不是,不是杜甫「細草微風岸」的風,不是高駢「水晶簾動微風起」的風,馮延巳的「吹皺一池春水」是因為「風乍起」,過於突然,也不是,更不是「風蕭蕭兮易水寒」裏的風,山谷微風不是壯誌淩雲之風,不會去送別荊軻,它知道自己普通微小,所以低調,其低調有點像我少年時期在炎熱夏天裏尋找的穿堂風。
卷起來扛在肩上的草席,這是我少年時有關夏天的意象。
那時候我們家搬到了海鹽中學後面,不再與醫院的太平間面對面了,我的午睡也從太平間涼爽窄小的水泥床轉移到中學教學樓走廊通風的水泥地上。
當時海鹽中學的位置是現在的向陽小學,如今已是全新的建築,但是這幢兩層的舊式建築完好保存下來,樓上樓下都是五個房間,當時上下各是四個教室、一個教師辦公室。
當時一層走廊的兩端沒有門,中間有大門,空蕩蕩的大門,我中學的四年只見過門框沒見過門,這應該是穿堂風樂意光顧的原因。
暑假的時候,我經常在午飯後光著上身,穿著拖鞋,卷起自己床上的草席,扛在肩上,走過池塘,走進海鹽中學那幢教學樓的走廊,探尋穿堂風,從這頭走到那頭,既感受風向,也感受風力,然後選定一個和風習習的位置,鋪開草席,席地而睡。
可是穿堂風是自由主義的風,一會兒從這邊過來,一會兒從那邊過來,有時候風吹不斷,有時候突然沒風,像是風扇遭遇停電。
我少年時期夏天的午睡因此充滿了缺陷,經常是躺下後還沒睡著就沒風了,就得起身卷起草席去找下一個風點,確定那裏的風還會吹一會兒,再躺下去,可是馬上又沒風了。
躺下,起身,再躺下,再起身,如此反復,睡意全無,這是穿堂風留給我的清晰記憶,在此後的日子裏時常出現一下。
如今的穿堂風只剩下名字,它在炎熱夏天裏已經不受重視。
涼風習習不再是從自然界長途跋涉而來,而是人工涼風了,從私人和公共建築裏的制冷空調裏出來,在房間裏在大廳裏在建築裏旋轉擴散。
我童年時享受過人工涼風,準確的說法是手工涼風,那時候人們的家裏沒有電風扇,空調是聞所未聞,人們習慣在夏天的晚上坐在戶外乘涼,人手一把蒲扇,一邊給自己扇風一邊與鄰居聊天。
童年的我假裝認真聽他們說話,站在扇過來的風這邊,搭上一陣子順風,這個大人手累了放下蒲扇,我就走到另一個仍在扇風的大人旁邊,繼續假裝聽他們說話,繼續搭順風,他們笑的時候我也跟著笑,其實我根本聽不懂他們說的話。
這裏的山谷微風不是當年海鹽中學教學樓裏的穿堂風,這裏白天的上坡風和晚上的下坡風持續不斷,這是山谷狹長地勢給予的禮物,因此我坐在Y酒店負層的西班牙餐廳長桌旁時,感受的不是微風的離去和到來,而是微風的細致和變化,還有微風的不可知,我開始了無邊的遐想。
多少豪傑壯舉,不論是壯士一去不復還,還是壯士凱旋歸來,只要進入歷史的長河就會無足輕重,維吉爾說:「一絲微風勉強把他們的名字吹入我們耳中。」
2024年4月9日
澎湃新聞記者 蔣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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