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月
代课老师
四日
爸爸说得很对，老师最近心情不好，其实是因为生病了。所以这三天，老师请了病假，由另外一个代课老师来给我们上课。这位老师很年轻，脸上也没长胡须，看上去就像小孩似的。他的脾气很好，无论学生怎样吵闹，他总是和颜悦色地说：「同学们，安静点，安静点，请你们不要说话了！」但同学们根本不听他的话，所以课堂秩序很差。
今天教室里闹得更凶，连老师讲课的声音都听不到，把那代课老师着急得喊了好几次话都不管用，同学们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依旧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教室里像麻雀窝一样。就连校长都听到我们班闹哄哄的，还亲自到教室门口巡查过两次呢，可是他刚一转身，教室里又像炸了窝一样。坐在前面的代洛西和卡隆回过头来，拼命地使眼色、打暗号，可是别人哪里肯安静下来。全班只有斯代地一个人是安静的，他两手支着脑袋，似乎在想什么事情。那个「小商贩」卡洛斐，正向他周围的人兜售彩票呢，他嘴里还嚷着：「一张付一枚铜币，奖品是一瓶墨水。」其他人有的在说笑，有的拿钢笔尖在课桌上扎，有的用吊袜带上的橡皮向别人弹纸团。
代课老师走下讲台，试图一个一个地制止他们胡闹，还把几个人拉去墙角罚站，可仍然不管用。老师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无奈地对他们说：「你们怎么这么不听话！难道非要我处罚你们不可吗？」
可是根本就没人在意老师的话。老师终于忍不住了，用拳头使劲敲着讲桌，生气地喊：「安静！安静！安静！」他的声音颤抖着，似乎快哭了。可是，学生们都不怕他，甚至越闹越起劲。弗兰谛还暗中向老师投纸团，有人见状就吹起口哨来。此外，还有两个人头抵着头，比试看谁的力气大。总之干什么的都有，简直闹翻天了。
这时，来了一个校工对老师说：「老师，校长请你去一趟。」
老师好像对我们完全绝望了，就起身匆匆离去了。这下，教室里更乱了。「别吵了！」卡隆霍地站起来，生气地大声喊道。于是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惊慌地看着卡隆。
「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东西！看见老师脾气好就欺负他是吧！我看老师要真发起火来，你们就会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饶的！无耻的东西！谁要敢再嘲弄老师，小心我打得他满地找牙！我说到做到，就是当着他爸爸妈妈的面，我也不怕！」卡隆捏紧拳头，眼睛里怒火四射，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看起来十分威严。大家立刻摊开课本，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卡隆盯着那几个闹得最凶的人，他们一个个羞愧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等代课老师红着眼睛再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老师看到这一情况，非常惊讶，大概还以为走错了教室，就呆呆地站在门口。后来他发现卡隆怒气冲冲地面向全班站着，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走到卡隆身边，用了对兄弟说话时的那种充满友爱的声音说：「谢谢你！卡隆！」
斯代地的小图书室
六日
斯代地邀请我去他家参观他的小图书室，他家离学校很近，就在对面。我到了他家后，一看见他的图书室，就不由得羡慕起来。斯代地家里并不富裕，没有很多钱买书，但是他很爱惜书籍，无论是学校发的教科书，还是亲戚送的书，都好好地保存起来。他手里只要一有钱，就都拿去买了书。这样一来，他就收藏了不少书，他爸爸看他这么爱书，就特意给他买了一个漂亮的胡桃木书柜，外面还挂着绿色的布帘，只要把书柜旁的细绳一拉，那绿色的布帘就收拢在一起，露出柜子里的三层各种颜色的书来。
柜子里的书都摆放得很整齐，其中有故事、游记、诗歌、画册，还有课本呢。斯代地还细心地按照封面的颜色，作了适当的搭配排列。远远看去，非常好看。比如，白色封面的书摆在红色的旁边，黄色封面的放在黑色的旁边。斯代地还常常变换着排列的方式，并以此为乐。他还给书籍编了一个目录，就像图书管理员一样。
在家的时候，他常常会站在书柜前，把书表面上落下的灰尘掸去，或者是把书重新排列，或者是翻翻书页，检查一下装订线是不是松开了。我看他用那短粗的手指翻开书页，用嘴在书缝中吹气的样子，非常有趣。我们的书常常因为没有保管好而破损了，可是他所有的书看起来都跟新的一样。他每次买来新书以后，都要把书拂拭得一尘不染才摆到书柜里。过了一会儿，又把书抽出来，仔细地检查一遍，像是欣赏珍宝一样爱不释手。斯代地说，他最大的快乐就是抚弄他的那些宝贝似的书了。我在他的家里玩了一个小时，除了书以外，他什么都没有拿给我看。谈的话也都是关于书的事情。过了一会儿，他的爸爸回家了，他用手拍拍斯代地的后背，用粗重的声音对我说：「你看这家伙怎么样？你看这铁脑袋，可结实了，将来说不定还能干大事哩！」
斯代地对于他爸爸的玩笑话，并没有反应，只是像猎犬一样，半闭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敢和他开玩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比我只大一岁。我要回家的时候，他送我到门口，郑重地说：「那么，再见了！」我也不由得像大人似的对他说：「再见，愿你平安！」
回到家后，我对爸爸说：「斯代地看起来并不聪明，长得也不好看，不爱说笑，又不合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他值得尊敬，从他身上可以学到很多事情呢！」爸爸听了后说：「那是因为那孩子做事很有毅力，而且待人真诚。」
我又说：「我在他家里呆了一个小时，他除了谈自己的书以外，很少说话，也没有把他的玩具拿给我看。可是我却喜欢去他那里玩。」
「那是因为你佩服他的缘故。」爸爸说。
铁匠的儿子
九日
是的，爸爸说得没错，我的确很佩服斯代地，我也佩服泼来可西。不，佩服这个词还不足以表达我对泼来可西的感情。他是铁匠的儿子，就是那个身体瘦弱、眼神忧郁的老实人，见了人总是说「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学习上也很用功。听说，他爸爸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回去后还无缘无故地殴打他，还把他的书和作业本扔得满地都是。可怜的泼来可西，脸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来上学，有时候脸都肿得高高的，眼睛哭得红红的。虽然如此，他也从不承认是他爸爸打的。每次同学们问：「你爸爸又打你了？」他便立刻替他爸爸掩饰说：「不是的，不是的。我爸爸从来不打我。」
有一天，老师看见他的作文本被火烧了一大半，就问他：「泼来可西，这不会是你自己烧的吧？」「是的，我不小心把它掉到火里了。」他声音颤抖地回答说。其实，我们都明白，肯定是他爸爸喝醉了，发酒疯，把桌子和油灯踢翻了烧的。泼来可西的家，就在我家楼上的阁楼里，看门的人常常把他家的事情说给我妈妈听。有一次，雪尔维姐姐在阳台上听见泼来可西在哭。听说，那天他向他爸爸要钱买文法书，他爸爸不但不给他钱，还一脚把他从楼梯上踢了下来。泼来可西的爸爸平日里只知道喝酒，不务正业，一家人都跟着他受苦。泼来可西常常饿着肚子上学，卡隆就偷偷塞给他一些面包。那个帽子上插红羽毛的老师，曾经是他一年级的老师，也常给他苹果吃，可是，他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爸爸不给我吃饭」的话。
泼来可西的爸爸偶尔也会来学校里接他，来的时候脸色苍白，长长的头发遮住眼睛，还把帽子歪戴着，脚底下总是走不稳，一看就是个凶恶的人。泼来可西每次在路上看见他，就吓得浑身发抖，可还是立刻走过去，和他爸爸打招呼。而他爸爸呢，根本就不理他，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可怜的泼来可西，他不得不常常修补好被撕破的笔记本，或者是借同学的书来学习。衣服上的破洞他只好用别针别住，上衣又宽又大，袖子卷了好几层，穿的裤子也长得拖到地上，脚上还拖着一双大皮鞋，那样子，真的很可怜。可是，他读书却很用功，要是他在家里能够安静地学习，肯定能取得优良的成绩。
今天早上，泼来可西进教室的时候，他的脸上布满了抓痕。同学们见了就说：「肯定是你爸爸弄的，这回可不能再替他掩饰了，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应该去告诉校长，校长会帮你劝劝他的。」
泼来可西立刻跳起来，红着脸，怒气冲冲地说：「不是的！不许胡说，我爸爸从来都不打我！」可是，上课的时候，他还是悄悄地掉眼泪。有同学发现了，关切地看着他，他就忍住眼泪，强作欢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怜的泼来可西啊！明天，我想邀请代洛西、可莱谛和奈利去我家玩，我还打算把泼来可西也叫上。我要请他们吃午餐，跟他们一起看书、玩游戏，还准备送一些新鲜的水果给泼来可西。我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泼来可西快乐起来，哪怕是一次也好！
朋友们的来访
十二日
今天是这一年中最快乐的一个星期四。
下午两点整，代洛西和可莱谛，还有驼背的奈利就来我家了，我去楼上请泼来可西的时候，他爸爸凶巴巴地阻止他出门，我只好失望地下了楼。妈妈正在那里招呼他们三个，代洛西笑着告诉我说：「我们刚才在路上碰见克洛西了，他正提了一篮子卷心菜在街上卖呢。他说把菜卖完了，要用那钱去买一支钢笔呢。」
可莱谛也笑着说：「克洛西最近可开心了呢，听说他爸爸从美国来信了，可能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听了，都替克洛西高兴哩。
他们三个在我们家呆了两个小时，大家都玩得很开心。代洛西和可莱谛是我们班最有趣的小孩，连我爸爸都很喜欢他们。可莱谛穿着咖啡色的外套，戴着猫皮帽子，十分活泼。他自从到我们家，就没安静过，一会儿摆弄下这个东西，一会儿又去摸摸那个东西，好动极了。他说，今天早上他已经搬运了半车的木柴了，可是我看他没有一点儿疲倦的神色。可莱谛在我们家跑来跑去，东看西看，见了什么都好奇，嘴里不停地在说话，像小松鼠一样的灵敏。不一会儿，他又跑到厨房里，指着一捆木柴问：「这个多少钱买的？我们店里一捆卖两角钱。」然后，他又跑到客厅里，讲起他爸爸曾经在温培尔托亲王部下参加柯斯脱寨战役的事，当时他爸爸在第四十九联队。他说话很有礼貌，举止也很文雅。就像我爸爸说的那样，可莱谛虽然生长在柴店里，却很有贵族的气派。
代洛西最令大家佩服，他对地理十分熟悉，简直可以当我们的老师了。他还闭着眼给我们描述美丽的意大利：「现在，我的眼前浮现的是整个意大利的景色。连绵不断的亚平宁山脉一直延伸到爱奥尼亚海边，还有许许多多蜿蜒的小河汇入大海。我还看见了漂亮的都会，湛蓝的内海，绿色的岛屿……」他依次背诵着主要的河流和城市的名字，好像眼前真的摆了一幅地图一样。他今天穿着一件蓝色上衣，上面缀着金纽扣，仰起金发的头，微闭着双眼，像一尊石像昂然地站在那里，那种风采，真令人羡慕。代洛西说，他已经把后天在大葬礼纪念日要背诵的三页颂词都背熟了，那些只花了他一个小时。我们听了都很惊奇，就连奈利那带着悲愁的眼里也现出了微笑。
今天的聚会真是快乐！他们三个结伴回去的时候，矮小的奈利被两个高个子夹在中间，他们手挽着手，边走边说着有趣的话题，引得很少有笑容的奈利也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了心里也很欢喜。
回到家里，我发现平时挂在墙上的驼背老人的滑稽像不见了，原来这是爸爸特意取下来的，因为怕奈利看见。
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王的大葬
十七日
今天下午六点的时候，我们一走进教室，老师就把代洛西叫上讲台，让他背诵维克多·伊曼纽尔国王葬礼的纪念辞。代洛西神情严肃地走上讲台，面向我们开始了背诵。他也许有些紧张，所以脸上充满了红晕，声音听上去微微发颤，后来就慢慢地镇定下来。
「四年前的今天，就在此刻，维克多·伊曼纽尔国王陛下的灵车，到了罗马万神庙的正门。维克多·伊曼纽尔国王是建国以来，最杰出的君王。当年，伟大的意大利国被分裂成七个小邦国，饱受外敌侵犯和为暴君统治所苦的意大利，到了维克多·伊曼纽尔国王统治的时代，才完成了统一，确立了自由独立的基础。维克多·伊曼纽尔国王在位二十九年，他英明神武，富有智谋，不屈不挠，使意大利几度幸免覆灭与灾难，他鞠躬尽瘁，坚持不懈，终生为创建光明幸福的国家而努力。当满载着花圈的灵车，徐徐地通过罗马大街时，那里早有无数个从全国各地赶来的群众，默默地站立在大街两旁，等着向伟大的国王做最后的告别。当灵车经过时，大家纷纷地向灵车投掷鲜花，那些鲜花如雨般飘撒下来，覆盖在灵车上、街道上。
「在国王的灵车前面，走着许多的将军、大臣、皇亲国戚，还有从三百个城市派来参加葬礼的代表等等，他们都是显示我国威力和尊严的光荣人物。紧跟在后面的，是一大队高举着各色旗帜的仪仗兵，护送着灵车到达庄严的神殿门口。接着，十二名身披铠甲的骑兵将玉棺抬出。在这一时刻，意大利全国臣民就和这令人爱戴的国王告别了，和二十九年来保卫国家、爱抚百姓的前国王永远告别了！这是最崇高庄严的时刻！人们目送玉棺，对着那色彩黯淡的八十面联队军旗掩面哭泣。这八十面军旗使人回想起意大利无数伤亡的战士和他们洒下的热血，他们是光荣的，是神圣的！
「骑兵把玉棺缓缓地抬进大殿，同时军旗全部向前倾斜，其中有色彩鲜明的新建联队旗，也有历经百战的破旧的古联队旗，八十面军旗上低垂着黑纱，无数的勋章碰在旗杆上，叮咚作响。这响声听起来像千百万群众齐声对他说：‘永别了！我们英勇的国王！我们忠诚的国王！你的灵魂永远活在人民心中，就像阳光普照整个意大利！’
「然后，八十面军旗又在空中高高飘扬了！维克多·伊曼纽尔国王陛下从此便长眠于神庙之中，永垂不朽！」
开除弗兰谛
二十一日
代洛西背诵维克多·伊曼纽尔国王葬礼的纪念辞的时候，全班同学都显得庄严肃穆，教室里非常安静。可是，只有弗兰谛一个人不当一回事地在笑。弗兰谛实在很讨人厌，大家都不喜欢他。当看见别的家长在训斥自己孩子的时候，他就站在一边幸灾乐祸，看见别人哭了，他就嘲笑人家。他在卡隆面前怕得直发抖，可是遇到胆小软弱的「小石匠」，就去欺负人家，还不要脸地去打一只手残废的克洛西。弗兰谛还看不起大家都敬佩的泼来可西，就连那个因为救小孩而跛了脚的小英雄洛佩谛，他也要嘲笑一番。他还经常欺负比他弱小的同学，他不但动手打人，还一定要把别人打伤了才算完。
弗兰谛总是把帽檐压得很低，他那深藏在帽檐下的眼光好像隐藏着什么邪恶的东西，谁见了都要害怕。他简直有些无法无天，甚至敢当面嘲笑老师。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还偷东西，被人发现了又死不认账。还喜欢跟人吵架，吵不过别人了，就带着大大的锥子到学校来刺人。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衣服上的扣子，他都蛮横地揪下来玩。他的课本和作业本又脏又破，三角尺也碎了，钢笔上布满了牙印子。他还常常咬指甲，衣服不是破了就是皱了，都是打架弄的。听说，他妈妈都被他气出病了，他爸爸曾经三次把他赶出家门。他妈妈常常到学校来了解他的情况，每次都是哭着回去的。
弗兰谛从来都不好好学习，也不喜欢同学和老师。老师也管不住他，后来被他气得实在没办法，就装着没看见，他因此变得更坏。老师对他好，他反而嘲笑老师；老师批评他呢，他就用手捂着脸，老师还以为他在哭，其实是在那里偷笑。学校为了惩罚他，就停了他三天学，可是等他回学校后更加蛮横无理了。有一天，代洛西劝告他说：「别这样了！老师对你的一番苦心，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弗兰谛不但不听，反而威胁代洛西说：「你再啰嗦，小心我刺穿你的肚皮！」
今天，弗兰谛被赶出学校了。上课的时候，老师正把一月份故事
【少年鼓手】的草稿交给卡隆，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全班惊叫起来。原来是弗兰谛在教室里扔了一个爆竹。
老师气极了，跳起来指着他说：「弗兰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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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干的呀！」弗兰谛嬉皮笑脸地说。
「出去！」老师再次命令他。
「我就不出去！」他耍无赖。
老师实在忍不住了，走到他跟前，一把捉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座位上拖出来。弗兰谛虽然咬着牙拼命抵抗，但是仍旧敌不过老师的力气，就被老师拖到校长室去了。
过了一会儿，老师一个人回到教室里来，坐在讲台上，两手抱住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很累的样子。看到老师那苦恼的样子，我们都很难过。
「我教了三十年的书，还没碰到过这种学生。」老师摇着头，伤心地说。我们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师的手还在发抖，额上的皱纹更深了，好像是一道伤痕。大家看了，都有些不忍心。这时，代洛西站起来说：「老师！别难过！我们大家都很敬爱您！」老师听了，终于平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好了，我们继续上课吧！」
小鼓手
1848年7月24日，柯斯脱寨战斗打响的第一天，我军某步兵联队大约六十名战士奉命去占领某处的一座空房子。当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忽然遭到奥地利两个中队的袭击。敌军埋伏在附近，子弹像雨点一样从四处射来。我军只好暂时放下一些死伤的战士，迅速退避到空屋里。战士们关上门，在屋内的各个窗口对敌人进行有力的还击。
这六十名战士由一名大尉指挥，大尉是个瘦高个子、胡须和头发都已花白的老军人。在大尉身边还有一个小鼓手，是赛地尼亚人，只有十四岁，是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有着明亮眼神的少年，他看起来还不到十二岁。
大尉在楼上指挥作战，不时发出各种严厉的命令。他的表情凝重，似乎带着拼死的决心。小鼓手急得脸色都发青了，他像猴子一样灵敏地跳上一张桌子，探头望着窗外，只见外面烟尘滚滚，穿白制服的奥军正慢慢逼近。
这座小屋建在高崖上面，房子背后是一面陡坡。在陡坡的那一面，只有楼顶上开了一个小窗。奥军从三面进攻，只有陡坡这边是安全的。敌人的火力很猛，子弹像雨点一样射来。屋外墙壁和瓦片都被击裂，屋里的天花板、家具、门窗碎片横飞。厨房里的炊具和玻璃的碎裂声，子弹的呼啸声，几乎要使人的脑袋裂开。在窗口防守的战士不断倒下，但是，很快就有人上去接替。有的伤兵用手捂着伤口，疼得在屋里踉跄打转。厨房里横躺着一具被击碎头颅的尸体。
敌人正在一步步逼近，形势万分危急。这时，向来沉着冷静的大尉，也不禁露出焦急的神色。他快步地走出了房间，一个军曹急忙跟了出去。过了三分钟，军曹又折回房间，示意那个小鼓手跟他上楼。他们急匆匆地爬到屋顶的小阁楼里，那阁楼向着斜坡那边有个小窗。只见大尉正靠在窗口，飞快地用铅笔在一张纸条上写着什么，在他的脚边还放着一捆井绳。大尉写完后，把纸条迅速折好，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小鼓手，严厉地喊道：「鼓手！」
「到！」鼓手举手行礼。
「有没有勇气？」大尉厉声问。
「有！大尉！」小鼓手坚定地回答说。
大尉把小鼓手拉到窗口，指着下面说：「你往那儿看，看见没有，在那一边房屋附近的空地上，是不是有枪刺的闪光？那里驻守着我们的骑兵部队。你带着这张条子，顺着绳子爬下去，火速跑下陡坡，穿过那片田地，就到了我军驻地，只要碰见士官，不管是谁，立刻把纸条交给他。现在，你把背包和皮带解掉！」
小鼓手解下背包和皮带，把纸条装进胸前的口袋里。军曹已经把绳子从窗口放了下去，然后紧紧地抓住另一头。大尉扶着小鼓手爬上窗口，临走的时候，大尉又特别叮嘱说：
「注意安全，大家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保证完成任务！大尉！」少年回答着便开始往下滑。
「下坡时弯下腰。」大尉嘱咐着，和军曹一起抓紧绳子。
「知道了，放心吧！」
「祝你成功！」
几分钟后，小鼓手就滑到了地上，猫着腰向田野跑去。军曹收回了绳子走开了，大尉焦急地在窗前走来走去，为小鼓手担忧着，多么希望他能逃过敌人的眼睛啊！忽然，在少年前后几步距离的地方冒出五六处尘雾。原来敌人发现了他，正从山上向他射击。小鼓手拼命地跑，突然跌倒了。「糟了！」大尉握紧拳头，大喊了一声。可是少年又马上爬起来再跑。「啊！只是摔了一跤！」大尉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可是，小鼓手跑了一阵，速度就慢了下来，脚有些跛。
大尉想：「可能扭伤脚了吧！」接着烟尘又在小鼓手附近冒起来，但都离得很远，没有打中。大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光紧跟着小鼓手，他肩负重任，万一那纸条不能及时送到，援兵不来，那么，这支队伍就只有战死或当俘虏了。
那小鼓手跑了一段距离以后，开始放慢脚步，接着跛着脚走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往前跑，可是显然越来越吃力了，不时地摔倒在地，爬起来走了没多久又坐下来休息。
「大概子弹打中他的脚了。」大尉想。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小鼓手，急得浑身发抖。「跑呀，快给我跑呀，勇敢些！」大尉不由得喊出来，以为那小鼓手能听见呢。他着急的眼睛都快冒出火花了。
这时，楼下的战斗仍在激烈地进行着。敌人的子弹打碎窗玻璃的声音，家具的碎裂声，士官和军曹的怒骂声，负伤战士的惨叫声，砖头瓦块的坍塌声响成一片。
「跑啊！该死！怎么停下来了？对！继续跑！快点！」大尉捏紧拳头，在那里自言自语着。这时，一个士官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说敌人还在猛烈攻击，并且已经举起白旗诱降了。
「不要理他们！」大尉大声命令说，眼睛仍然紧盯着远去的小鼓手。这时，少年已到了平地，可是，他已经跑不动了，只是拖着腿一瘸一瘸地艰难地走着。
「跑啊！快跑呀！该死的东西！跑呀！」大尉咬牙切齿地喊道，「哎呀，你这没用的东西，怎么又停下来了！打死你算了！」
过了一会儿，小鼓手的身影消失在田地里了，好像已经倒下去了。「完了！」大尉绝望地说。可是过了一分钟，小鼓手又出现了。不久又被篱笆挡住了，再也看不到了。大尉急忙跑下楼，这时，敌人的子弹暴雨一样扫过来。满屋都是横七竖八的伤兵，有的像醉汉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墙壁和地板上，到处都染满了鲜血，门口堆着不少战士的尸体，副官的胳膊也被子弹打中了。屋子里烟尘飞扬，周围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了。大尉高声喊道：「坚持住！不许后退一步！援兵马上就到，再多坚持一会儿，都给我顶住！」
屋外，敌人已经越来越近，透过烟尘，已经能看见敌兵狰狞的面孔。敌军渐渐逼近，透过烟雾，已可望见敌军狰狞的面孔。枪声中还可听到敌人的喊杀声和叫骂声：「快投降！……冲呀！」
有些士兵害怕了，想从窗口边退下来，军曹又骂骂咧咧地把他们赶回去。可是，我军的弹药已差不多打完，而且伤亡惨重，士兵们的脸上都表现出绝望的神色，他们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这时，敌军忽然减弱了火力，他们大声地喊：「快投降！」
「做梦吧！」大尉从窗口喊道，一边拿枪回击着。于是，两军的战斗更激烈了。敌人的子弹更猛烈地扫射过来。我军战士接二连三地受伤倒地，已经不止一个窗口没有人防守了。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大尉咬着牙，绝望地大喊：「跟你们拼了！」他一边狂叫着，一边像一头野兽似的蹦跳着，用颤抖的手紧紧地握着军刀，准备拼死一战。
就在这时，军曹从阁楼上跑下来，尖声喊道：「援兵来了！援兵来了！」大家听到这话，都端起枪来扑向窗口，甚至受了伤的战士都扑向窗口，重新以猛烈的火力迎击敌人。过了一会儿，敌军那边忽然慌乱起来。大尉急忙召集残兵，上好刺刀准备冲锋，自己又向楼梯奔去。这时，只听外面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杂乱的马蹄声，从窗口望去，只见一支意大利骑兵队，飞速地从烟尘中冲过来，那明晃晃的刺刀，不断地向敌人的身上砍去，敌军顿时乱成一团，匆忙撤退。大尉领着残余的兵士也从小屋冲出去，与联队汇合，继续战斗，在最后一次冲锋的时候，大尉的左臂被一颗流弹擦过，受了轻伤。这一天，我军取得了胜利。
第二天，奥军调集更多兵力向我军开火，我军虽英勇抗击，但是寡不敌众，于27日早晨退守到明契阿河岸。大尉带伤率领部下徒步前进，经过激烈的战斗，士兵们都很疲劳，沉默地走着。黄昏时分，到了明契阿河岸上的哥伊托镇。大尉便去那里寻找被救护队送到这里的副官，他走进作为临时野战病院的一所教堂，那里躺满了伤员。两个军医和一些护士正忙着给伤员包扎，不时听到痛苦的喊声和呻吟。
大尉进去后便挨个走过去，寻找他的副官。
「大尉！」忽然，有人用微弱的声音喊了他一声。
他转身一看，原来是那个小鼓手，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红白格子的窗帘布，两手露在外面，脸色苍白，眼睛仍像宝石一样闪着光。大尉一惊，尖叫说：「原来你在这里！」接着又严肃地说，「真了不起，你完成任务了！」
「我已经拼了命了！」小鼓手回答说。
「你受伤了？」大尉问。
「可不是！真没想到呢。」小鼓手接着向大尉谈他平生第一次受伤的自豪感，他说他觉得荣幸，否则，恐怕他是不敢在大尉面前开口说话的。「我拼命地跑，是弯着腰跑的，没想到敌人还是发现我了。要不是被敌人打中，我还可以快二十分钟赶到的。不过，总算到达目的地了，把纸条交给了参谋部的一个大尉。受伤后，我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口渴得要命，好像就要死掉了一样，我怕走不到我们的人那里了。一想到时间拖得越长，战死的人越多，我就急得哭起来。还好，我完成任务了。我真高兴呀！不要为我担心。不过，大尉！您可要保重，您的手还在流血呢！」
大尉低头一看，鲜红的血正从他手臂上的绷带里顺着手指流出来。
「大尉，我来帮您包扎一下吧！」大尉伸出受伤的左手，又用右手把小鼓手扶起。小鼓手把大尉的绷带解开，重新扎好。可是，小鼓手一动，脸色就苍白起来，不得不重新躺下去。
「好了，好了。」大尉劝慰着他，一面缩回左手说，「我没事！你自己可要注意，即使是小小的伤，不小心也会变严重的。」小鼓手摇摇头。大尉关切地说：「你这么虚弱，一定流了不少血吧？」
「不但是血，大尉，你看这里！」小鼓手虚弱地笑着说，一面掀开身上的窗帘。大尉看了，吃惊地后退一步，原来小鼓手的左腿已被齐膝截去，剩下的一截用绷带裹着。绷带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这时，一个矮胖的军医走过来，对这小鼓手说了几句话。然后对大尉说：「啊，大尉！真是不幸！他的左腿没能保住。他受伤以后还在拼命地往前跑，又爬了那么长一段路，最后引起严重的炎症了，所以不得已只有截去他的腿。不过，他真是一个勇敢的战士！我给他动手术的时候，他以自己是一名意大利男儿而自豪，很勇敢，没有流一滴眼泪，也没有喊叫一声。我相信，他一定出身于一个很好的家庭。」军医说完就忙别的事去了。大尉听了后，眉毛深深地皱着。他凝视着少年，轻轻地替他盖好床单，又慢慢地把手伸到头上，摘下自己的军帽。
「大尉！您这是干什么？」少年惊叫道。
爱的教育
沈瑜改编
亲子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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