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泪珠子就这么哗啦啦地滚下来了?
他掌中的注射器反射着刺骨的寒光,眼神锋利如刃,直勾勾地锁定着我。
我的泪河泛滥成灾,我哽咽着:「我受不了了,我放弃了。」
他微微俯身,在那惨淡的灯下,他的眼神空洞如深渊,不起一丝涟漪。
这双眼皮的手术太令人胆寒,我选择退出,应该可以吧?
「我,我其实挺欣赏自己的内双……」
他轻蔑地一嗤,将注射器放回手术车,随手熄灭了无影灯。
「唐绵绵,我原以为你胆识过人。追着我来整容,结果一上手术台,连麻药的针都不敢挨?」
我哽咽着,没有勇气反驳。
我追随你,哪里是想整容,分明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好吗!
二十分钟后,我捏着医疗卡,独自坐在手术室门外。
眼皮上的标记已经被抹去,脸上的酒精气息依旧挥之不去。
两位皮肤如雪、容貌出众的女孩走过,对我指指点点:「就是她,排到了周医生的手术居然不做了!」
「不做了就让我来啊!我等了一个月呢!」
「真是奢侈至极。」
在她们的低语中,我抬起头,对着周易说:「手术费,可以退还吗?」
周易的嘴角微微一抽,深呼吸了一口气:「可以退一部分。」
追求未果,还白白损失了几千块钱!
我情绪低落,低头跟随周易去办理退款。
我的目光从医院光滑的地面上移,定格在他垂在身旁的那双白皙而有力的手上。
手指分明,指腹带着薄茧。
就是这双手,在本市的网红界,被誉为神来之笔,如同女娲再造。
传说,经过周易巧手雕琢的女孩,无一不对自己的容貌感到满意。
在缴费处一番折腾后,终于完成了退款。
原本支付了一万,退回了八千六,其余的作为医疗耗材的损耗。
我握着手机壮胆,在他面前站了许久,才低声说:
「给你带来麻烦了,周医生,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说出这句话时,我并未抱有太大期望。
然而周易立刻答应了:「好啊。」
我惊讶地抬头,试图从他一贯冷漠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情绪。
但,一无所获。
周易是一位医生,专攻整形外科。
我,是他的病人……至少表面上是。
实际上,我接近他,只是为了接近他本人。
我第一次见到周易,是陪闺蜜宁琼来医院做修复手术。
——她两个月前做的鼻子,被淋浴的强烈水压冲得歪斜。
宁琼尖叫着给我打电话,我放下手头的工作,向老板请假,急忙赶到医院。
在诊室门口,宁琼戴着口罩,一看到我就向我挥手。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环顾四周,小声问:
「这是医院还是选美现场?怎么有这么多美女?」
宁琼捂着鼻子,含糊地说:「都是人造美女。」
话音刚落,LED屏幕上就显示了她的名字,宁琼立刻拉着我进了诊室。
我一个踉跄,站稳后抬头,正对上一双冷漠的眼睛。
眼睫毛修长而卷翘,眉骨略显高耸,眼窝深邃。
真是个英俊的男子。
但自从疫情以来,戴口罩的帅哥随处可见,我并没有太过在意。
直到他询问完宁琼的情况,像呼吸般将口罩稍微拉下几秒,露出了挺拔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条。
看起来还有点异国情调。
他的帅气让我瞬间迷失。
宁琼整个问诊过程中,我的眼睛就像粘在他身上,一刻也不愿意移开。
「你这种情况,最好是将假体取出,重新放置。在修复期间,鼻子不能受到任何冲击。」
「周医生,我好不容易才挂到你的号,你能不能顺便帮我看看,我能不能做个鼻翼缩小?」
然后他们两人就进了内诊室。
我坐在外面,远程指挥同事改了两个bug,正在看第三个。
「绵绵,我们走了。」
「绵绵,绵绵?」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宁琼,直接落在她身后的周医生身上。
此刻,周医生挑了挑眉,竟然重复了一遍:「绵绵?」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意味深长。
「是的,我叫唐绵绵,是绵绵思远道的绵绵,不是软绵绵的——」
话还没说完,宁琼又给我拽走了。
站在走廊里,我问她干什么。
她说:「唐绵绵,人家周医生每天过手的都是绝世大美女,你觉得你有什么胜算?」
她说得对。
我内双,小圆脸,脸颊上有几颗雀斑,还因为常年996坐着写代码,没有纤细漂亮的腰肢。
就连今天陪宁琼过来看病,都是穿着格子衬衫,踩着人字拖过来的。
跟诊室外面那些艳光四射的大美女,完全没有可比性。
但我还是虚张声势:「你说什么呢?我又不喜欢他。」
结果一转头,周医生竟然就站在我身后。
他面无表情地把我的包递过来:「你落东西了。」
然后没等我说谢谢,转头就走了。
我怀着美好的愿望问宁琼:
「你说他会不会因为我刚才那句话,觉得我好清纯好不做作好与众不同,进而对我产生非同一般的好感?」
宁琼无情地戳破了我的幻想:「你做梦。」
宁琼的整形日程已经敲定,就在接下来的十四天。
在这两周的光阴里,她每次来医院复诊,都会拉上我一起。
我有幸多次与周医生碰面,并且了解到了他的大名和一些背景。
周易,这位在本市整容界声名显赫的医生。
他凭借独到的审美,稳健的手法,以及令人称赞的成果,在网红界被誉为现代女娲。
我原本对自己的容貌挺自信的,但频繁出入整形科,目睹了各式各样的美女后,内心不禁萌生了一丝小小的动摇。
在宁琼跟随护士去检查的空档,我向周易咨询:
「周医生,您觉得我这脸,有必要进行整形吗?」
他抬头,目光在我脸上快速掠过:「没有必要。」
???
难道在他看来,我已经完美到无可挑剔了?
但周易紧接着的一句话,无情地戳破了我的幻想:「如果你要整形,需要调整的地方可不少。」
……真是打击人。
我仍不甘心地问:「其实我考虑先做个双眼皮手术。」
「哦,那你过来坐下,让我仔细看看。」
周易那清冷且俊朗的面庞突然靠近,他的唇几乎要触碰到我的脸颊。
我愣住了。
他似乎……忘了戴医用口罩。
「周医生,防疫人人有责。」
「……」
周易坐回原位,戴上口罩,递给我一张表格:「可以手术,你先填写一下面诊表。」
我迅速填写完毕,将表格交还给他。
他看了一眼,竟然对我露出了微笑:「唐绵绵。」
不知为何,他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念出我的名字时,显得格外撩人。
周易向我挥了挥手:「表格我收下了。你什么时候方便,单独来挂个号面诊吧。」
不。
我其实并没有时间。
割双眼皮不过是我随口一说。
实际上,我从小就对医院有着深深的恐惧,对疼痛更是敏感至极。
哪怕是脸上长个痘痘被我不小心抠破,都会让我痛得泪流满面。
因此,我并没有把周易的话放在心上。
我只是如约陪伴宁琼来医院复诊、手术……
当她从手术室被推出来,麻药效力消退后,我接到了老板的电话,要求我立即回公司加班。
结果,我匆忙走到医院门口,就遇到了周易。
「唐绵绵。」他主动叫住了我,「你不是陪宁琼来手术的吗?」
我告诉他我现在得回公司加班,晚上再来陪宁琼。
话音未落,周易就打开了他身边的车门:「上车吧,我送你。」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外面下雨,打车不太方便。」
我忐忑地坐进他的车,因为我晕车很严重。
我担心自己会在周易的车里吐出来,那可就太尴尬了。
但他的车并没有那种刺鼻的汽油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让人感到非常清新。
周易开车非常平稳,从医院到我们公司楼下,没有一次急刹车。
「到了。」
我整理了一下肩上的帆布包,轻声说:「周医生,谢谢你,坐你的车和坐地铁一样平稳。」
他转过头,嘴角微微上扬:「你是在夸我吗?」
「当然了。」
对我来说,夸一个人开车稳如地铁,就是最高的赞誉。
但当我看到钉钉上弹出的消息时,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和周易多说了。
我又道了声谢,急忙打开车门,冲进了园区大楼。
最近项目进入收尾阶段,二轮测试每天都能发现大量 bug。
在 Debug 到天昏地暗的时候,我接到了宁琼的电话。
「绵绵,你什么时候下班?」
我看了一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大概四十分钟吧。」
结果出了点意外,我调试了将近两小时才离开。
夜已经深了,我正要打开打车软件,突然听到一个冷清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唐绵绵。」
竟然是周易!
他的车停在门口,园区的路灯映照下,他的脸显得特别好看。
直到我坐上车,我才反应过来:「周医生,你这是……」
「宁琼说你晚上要来陪床,担心你一个人晚上不安全,就让我来接你。」
……噢,打扰了。
周易一路把我送到宁琼的病房,还顺便检查了她鼻子的恢复情况:
「伤口恢复得很好,如果没问题,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说完他迅速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我那点小小的暧昧心思,一下子就被磨灭了。
再加上第二天宁琼出院,我彻底失去了和周易接触的机会。
只好老老实实回去上班。
男人,只会拖慢我赚钱的步伐。
就这样过了很久,那天晚上我终于完成了项目一期交付,身心俱疲地回到家里。
原本打算在王者峡谷里放松一下,结果手机刚拿出来,就收到了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
对方的备注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周易。
周易是谁……周易?!
我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好半天才平复心情,手忙脚乱地通过了申请。
我问周易:「你怎么知道我的微信?」
「那天你填了面诊单,上面有你的手机号。」
等了几秒,他又发来一条:「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愣了愣,突然意识到。
那天我说有空就去挂个号,专门找他面诊。
可能是我一直没去,他就亲自来问了。
好家伙,听说现在他的手术已经很难排了,还这么努力地拉生意,真是不容易。
看来现在,为了生计,大家都得拼。
我心中的高冷帅哥,突然变得接地气起来。
不过我也确实胆小,不敢没事就给自己眼皮拉一刀。
我正要气势汹汹地回他一句「我没空」,突然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接通后,她又是老生常谈,催我快点找个对象,一定要在三十岁之前结婚。
我不得不提醒她:「妈,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不是我不想找,主要是我身边真的没有合适的人……」
她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我:「那就相亲!」
我瞬间想到了过年时她给我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
当着我的面吐了个烟圈,不屑地说:
「女人家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合适,结婚后你就辞职回家相夫教子吧,我养你。」
想到他那连个税起征点都不到的月薪,我沉默了。
我打了个寒颤,在我妈再次开口前截住了她的话:
「不过最近我遇到了一个合适的对象,已经在追了!」
好不容易把我妈哄好,我挂了电话,对着周易发来的消息发了会儿呆,然后拿起手机回复。
「明天吧,早上我就过去找你。」
坐在诊疗室里,我与周易相互凝视了整整一分钟,终于他慢慢开口:「唐绵绵,你这是来干嘛?」
我随手挥了挥手中的挂号单:「当然是来找你做面诊啦。」
周易沉默了片刻,然后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好吧,跟我来。」
他领我走进了内室,先是询问我想做什么样的整形,接着递给我一本图册让我挑选,最后又问我是否清楚手术可能存在的风险。
我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还有风险?你不是被誉为整形界的女娲吗?」
「就算是女娲再世,手术也难免会有风险。」周易接着给我普及了可能的风险,比如双眼皮不对称、留下疤痕等。
我越听越害怕,最后脸色苍白,思绪都变得模糊了。
周易站起身来,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听起来有些模糊:「你考虑清楚了吗?还要继续吗?」
「我……再想想。」我回答道。
我就这样溜走了。
宁琼听说我去找周易面诊,还打算整容,感到非常震惊。
我随口说:「整一下容,变得更漂亮,才好找对象啊。」
这句随口说的话,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周易耳朵里。
结果他特意打电话告诉我:「唐绵绵,只是割双眼皮,你的脸不会有太大变化。」
「那我再垫个鼻子,整下巴,做个微笑唇。」我说。
「……」他的声音有些冷,「唐绵绵,你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我追求他的意图还不够明显吗?
我有些忧郁地挂断了电话。
作为整形外科的中坚力量,周易非常忙,我的工作也不轻松,平时真的没有时间闲聊。
就算要聊,也只是尴尬的聊天。
这时候约看电影或吃饭,又显得太突兀。
想来想去,只有借着面诊的机会向他展示我的可爱,赢得他的好感。
于是到了周末,我又去医院挂了周易的号。
这次,他看着我,眉头紧锁,显得很不耐烦。
一定是上次我临阵脱逃,他觉得我浪费了他的时间。
我赶紧说:「周医生,我考虑好了,这次一定做,不会再耽误你时间。」
周易的眼神更冷了,感觉要把我冻住。
过了一会儿,他嘴角勾起了一个冷笑:
「你不是还要垫鼻子,整下巴,做微笑唇吗?」
我愣住了:「……不着急,一样一样来。」
最后,图选好了,手术时间定了,钱交了,手术室都进了。
但我还是临阵脱逃了。
不过周易竟然答应和我吃饭,也算是不虚此行。
下午六点,我和周易坐在一家粤菜馆里。
本来打算吃火锅的,但第一次和周易吃饭,我想表现得优雅一些。
我身上穿着从宁琼那里借来的战袍——一条暗酒红色的紧身裙。
虽然好看,但也太紧了。
以至于吃完饭后,我必须拼命吸气,才能勉强让小腹看起来平坦。
夜风微凉。
周易和我并肩走在路上,我绞尽脑汁,勉强找了个话题:
「周医生,你觉得这家店的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他回答了三个字。
「那下次我们有空再来吃?」我提议。
「可以。」他只说了两个字。
我一边吸气一边说话,憋得气若游丝,还不得不艰难地问:
「……你,你不生气了吧?」
「嗯。」他只回答了一个字。
最后,我吸气吸得缺氧头晕,脚下一个踉跄。
……倒在了周易怀里。
吓得我下意识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从他身上传来淡淡的草木香气,仿佛是哪个牌子的香水,竟然不是我白天闻到的消毒水味道。
原本这种言情小说里才有的意外,应该无比浪漫。
但坏就坏在,周易的手正碰着我因为卸了力而微微凸起、软绵绵的小腹软肉。
确切地说,是脂肪。
我尴尬得头发丝都要飞起来了,结果周易竟然很淡定。
还慢条斯理地叫了一声:「唐——绵绵。」
后两个字被他念得尤其缠绵恻,险些让我怀疑眼前这人是否临时换了魂。
说好的不苟言笑、性格冷淡呢?
我嗖地一下收回了手,试图站直身子,但我忽略了后腰的一小块裙子还被周易攥在指间。
总之,由于用力过猛,我把宁琼的裙子给扯了。
「呲啦」一声响后,我捂着后腰裂开的那一小块布料,含泪狂奔而去。
回去后我给宁琼打电话,她完全不关心自己被撕破的裙子,只问我:
「你当着周医生的面,把裙子扯破了?」
「不光这样,我还不小心向他展示了我并不纤细的腰肢……」
「算了唐绵绵,我救不了你了。」她说,「你放弃吧,下回有帅哥我再联系你。」
我放弃了。
打开微信,周易发来了无比客套的一句:「唐绵绵,你今天很可爱。」
光是脑补,我都能想到他打出这句话时的神情。
一定冷淡又敷衍。
于是我回了句谢谢,然后火速把他的消息免打扰。
事实证明我在自作多情。
因为从那天过后,周易根本没有再给我发过消息。
爱情路上受挫,工作成了我的慰藉。
公司新揽了个大工程,我作为资深前端开发者,有幸成为项目负责人之一。
这是我首次担纲项目管理,经验尚浅,只能虚心向前辈学习。
我得设计架构,草拟方案,还得调试代码,再根据团队配置,制定部署策略。
压力山大,我的头发开始一把把地脱落,发际线也在节节败退。
连续几个通宵后,我惊恐地发现,头顶和后脑勺有两处头发变得稀疏。
「小唐,你这可能是斑秃的前兆。」带我做项目的前辈杜哥说。
我如遭雷击。
「得赶紧去医院,别拖了,不然真要秃了。」杜哥安慰我,说他也有过类似经历,可以推荐个好医生。
巧的是,他有个朋友在医院工作,周末可以带我去。
没想到,杜哥说的朋友竟然是周易。
周末一早,我和杜哥在医院门口碰头。
他一边带路,一边热情地介绍:「小唐,这位青年才俊,年纪和你差不多,说不定你们……」
我礼貌地点头,心里却想,青年才俊怎么可能看上我。一抬头,却看到门诊大厅外的熟悉身影。
他身姿挺拔,眼神清冷。
阳光刺眼,我仿佛看到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定格在我身上。
周易!
我心跳加速,下意识拉起卫衣帽子。
本以为他只是偶然站在那里,没想到杜哥直接把我带到他面前。
「小周,这就是我们公司那个秃头的小姑娘。巧了,她也是 F 市的,你们还是老乡……」
我已无心听他后面的话。
脑海中回荡着六个字:秃头的小姑娘。
周易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我说:「唐绵绵。」
杜哥惊讶:「你们认识?!」
周易点头:「她是我的病人。」
杜哥转头端详我:「这……不太像啊。」
「什么不像?」我麻木地问。
「小唐这脸看起来很天然,不像整过的。」
我苦笑:「杜哥,想说我丑就直说。」
杜哥干笑:「我的意思是,质朴的美。」
杜哥说还要送孩子去补习班,把我交给周易就走了。
我低头跟在周易身后,走进电梯,发现只有我们两人。
他没穿白大褂,是一件薄荷绿的休闲衬衫。
这颜色显黑,穿在他身上却格外清新。
电梯里,周易突然说:「唐绵绵,最近一直没见到你。」
我心里有些委屈:「工作太忙,没空过来。而且我放弃整容了,就不打扰周医生了。」
周易突然靠近,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然后他伸手,隔着帽子拍了拍我的头:「忙到头秃?」
我捂着头后退:「公主的事你少管!」
电梯门开,周易先出去,回头说:「走吧,公主殿下。」
虽然像是嘲讽,但他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温柔和无奈。
我跟着他进了诊室,里面的医生看到他就问:「周易?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他指指我:「带个朋友来看病。」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来,坐吧,看什么病?」
我支支吾吾:「有点掉头发。」
医生让我摘帽子,我差点哭了。
周易说:「唐绵绵,你摘吧,我不看。」
医生笑了:「小姑娘害羞了,真可爱。」
他研究了半天,说:「有点轻微斑秃,没事,我给你开点药,按时涂药吃药,早睡早起,心态放松。」
医生开好单子,又提醒:「这药吃了可能会先加重脱发,然后再长新的。」
我手开始抖:「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接下来几周,你会越来越秃。」
我去缴费拿药,路上下单了九顶帽子。
半小时后,我和周易站在门诊大厅外。
正要说话,一阵风吹掉了我的帽子。
周易比我高一个头,我差点再次狂奔。
但一道女声让我停下。
那女人妆容精致,碎花裙衬托出曼妙身姿。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头浓密柔顺的长卷发。
绝世美女,从头到脚都闪闪发光。
她没看我,只盯着周易,笑着说:「好久不见了。」
周易面无表情:「上个月才见过。」
美女依旧笑着:「分手后,每次见你都觉得好久不见。」
分手?他们以前是一对?美女还有复合意图?
那我还有什么胜算?
完美无瑕的美女前任,和我又丑又秃的普通女孩。
我要是周易,也会选前者。
我握紧手里的药,转身离开。
美女的声音随风传来:「你今天不坐班,有空的话,去喝杯咖啡吧?」
我越走越快,最后几乎飞奔。
上了地铁,看到一条新消息:你购买的【优雅可爱淑女风贝雷帽(抹茶绿)】已发货。
我气得差点捏碎手机,心里却委屈得要命。
林医生确实没忽悠我,吃了那药,我的头发掉得更凶了。
就算气温升高,我也坚持戴帽子。
但同时,我那开始秃的头皮上,也开始长出细小的毛发。
杜哥根据他的经验,建议我去剪个短发,这样头发能长得快。
还说我这情况不算糟,半个月左右就能恢复。
我问:"多短?"
杜哥比划了下:"寸头最好。"
晚上,我去了附近最贵的理发店,对理发师Tony说:
"给我剪个既温柔又美艳的寸头。"
Tony拒绝了我的请求。
我只好退一步:"那就剪个齐耳短发吧。"
剪发时,我接到了电话,原以为是宁琼,结果是周易。
他告诉我林皓让我去复诊,问我什么时候有空,他陪我去。
我看了眼镜子,Tony快剪完了,虽然不算温柔美艳,但至少还像个人。
我说:"有空就告诉你。"
第二天,我独自去了医院。
林医生看到我,很惊讶:"周易没陪你来?"
"不想麻烦他。"
林医生检查了我的头皮,说恢复得不错,给我换了药,让我继续涂原来的软膏,两个月头发就能长好。
我拿着药离开了医院。
晚上,周易发微信问我为什么不找他陪我去。
我本来想说"怕打扰你和美女约会",但最后还是删了,告诉他最近他手术很忙,不想打扰。
他说既然答应了杜哥,就会负责到底。
我明白了,原来是因为杜哥。
"谢谢周医生,下次复诊前联系你。"
这当然是客套话,成年人的世界里,有空就是没空,下次就是遥遥无期。
也许是我脱发让老板同情,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夸我为公司做出了巨大贡献,项目完成后会给我加薪升职。
还给我安排了个助理,帮我整理方案,跟进项目,调试bug,我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这时,宁琼研究生毕业了,她打电话给我,提议我搬出来和她一起住。
因为她的话,房东问我续租时,我拒绝了。
房东第二天就告诉我找到了新租客,让我一周内搬走。
我联系宁琼一起找房子,她却支支吾吾地说已经答应和男朋友同居了。
我惊呆了,她一周前还单身。
她说三天前刚在一起。
我气得想揍她。
宁琼赶紧说已经帮我找了房子,主卧带独卫,月租一千五。
她给了我中介的微信,让我明天去看房。
我看中了两室一厅的房子,中介说另一间已经租出去了。
我签了合同,当天下午就搬了过来。
我让中介送钥匙,结果他刚进门,另一间卧室的门就开了。
周易站在门口,看到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唐绵绵?"
很久以后,我知道真相,还是不得不感慨他的演技。
我打量他,目光落在他的拖鞋上:"等等,你不会……"
中介热情地介绍:"对!这位周先生就是你的合租室友。"
我傻了。
周易靠在门框上,笑着问我:"唐绵绵,这么巧啊?需要我帮忙吗?"
我也冲他笑:"稍等。"
然后冲出门去,躲在楼梯间给宁琼打电话。
"宁琼!!"我在电话里咆哮,"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找的房子,另一间住的是谁?是周易啊!!"
"废话,我当然……不知道啊。"
宁琼顿了顿,语气变得诡异:
"这不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多少绝美爱情故事都发生在合租室友之间。"
"上次你不是让我放弃吗?"
"……那是我以为你们缘分已尽,但现在看来,可以再续前缘了。"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在楼梯间站了一会儿,转身发现周易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他微微低头,凝视着我的眼睛:"唐绵绵。"
楼梯间灯光昏暗,他的脸埋在阴影里,瞳孔深邃,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莫名有种猎物被猛兽盯上的紧张感。
我咽了咽口水,问他:"你怎么……要找人合租啊?"
"房子是我跟一个朋友一起租的,他上个月出国,房间空下来了。"周易说,"租期还很长,空着有点可惜,我就找了中介,没想到这么巧,他找来的租客正好就是你。"
听上去逻辑完美,没有破绽。
但这也太巧了。
我忽然很庆幸今天戴了假发,完美地掩盖了我的秃头。
我往楼梯间外走,周易跟在我后面:"你的行李还在楼下吧?我帮你搬上来。"
我的行李不算少,除了日常用品,还有一箱纸质书,起码几十公斤。
我正要搬书,周易已经先我一步抱了起来。
"你拿轻的。"
我抱着锅碗瓢盆跟在他后面,结果刚进门,我的假发勾在了门把手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体往前的惯性已经把它扯了下来。
我傻在原地。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年不吃火锅,换时间倒流回三分钟前。
从玄关玻璃柜的倒影里,我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齐耳短发乱七八糟地翘着,隐约可见发顶稀疏。
周易把书放在客厅,转头看到我这样,微微一怔,旋即道:"这样比你戴假发可爱多了。"
我终于回过神,一把捞起假发,转头问周易:"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其实我内心很绝望。
感觉我这辈子最尴尬的事情,都发生在周易面前。
想到刚才宁琼让我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绝望地想,要是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喜欢我,那不光眼神不好,可能脑子也有点问题。
就这样,我与周易开启了我们的合租生活——哦不,更准确地说,是同居的日子。
起初,我如同一只谨慎的小猫,严格恪守着合租的规矩:尊重彼此的私人空间,从不带人回家(说实话,我也没人可带),用过公共区域后总是及时打扫,确保客厅和厨房的清洁。
然而,这样的界限很快就被周易主动打破了。
那是一个雨夜,我带着一堆工作回家,打算熬夜解决一些bug。
午夜时分,我起身去倒杯水,却突然听到厨房传来一阵声响。
紧接着,一股诱人的香味飘散开来。
周易端着一盘炒饭走了出来,看到我站在门口,挑了挑眉:「唐绵绵,你还没睡呢?」
我本想说「我在加班」,但那股从厨房飘来的香味越来越浓。
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就变成了——
「我饿了。」
周易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指了指厨房:「锅里还有,自己去盛。」
我立刻兴高采烈地跑到厨房。
锅里的清炒虾仁饭亮晶晶,还冒着热气。
我端着满满一盘饭走出去,在周易对面坐下:「周医生,你也喜欢吃这个啊?」
他的动作轻轻一顿,唇边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是啊,我从小吃到大。」
我对比了一下我和周易盘子里的饭,突然有些心虚。
「周医生,你吃得饱吗?」我问他,「我还没动筷子呢,要不我再给你拨点?」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本来就不是特别饿。」
不是很饿还半夜起来做炒饭,这生活也太精致了吧?
还好我及时发现,不然这一锅美味的清炒虾仁饭就要浪费了。
我完全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只是开心地吃完了宵夜。
准备收拾碗筷去洗碗时,周易把我推开了。
「我来收拾,你去加你的班吧。」
他在我开口之前,又及时补充了一句:
「干完活儿早点睡,林皓说,你这症状不能熬夜。」
我彻底呆立当场。
确实,无需在一位妙龄女子面前,不断提醒她那令人尴尬的脱发问题。
我在客厅驻足片刻,然后悄然返回自己的房间。
那一夜,我睡得异常宁静。
尽管已经清洁过牙齿,那清炒虾仁的余香似乎依旧缠绕在舌尖,激发出一场梦幻般的梦境。
梦中,我似乎与某人并肩坐在青葱的草地上,享受着一盒美味的虾仁饭。
饱腹之后,我打算起身散步以助消化,还固执地拉着那人与我同行。
然后……我们一同跌入了水中。
我突然惊醒,发现手机在枕边已经震动了好一阵。
关闭闹钟,我睡意朦胧地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
惊慌失措地从床上跳起。
天哪!上班打卡只剩二十分钟!
我手忙脚乱地在五分钟内完成洗漱,换上衣服,冲出房间,却看到周易正在玄关整理鞋子。
「唐绵绵?」他惊讶地问,「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睡过头了,我得迟到了!!」
于是我顺其自然地搭上了周易的车。
他开车既稳又快,将我准时送到了公司楼下,并轻松地与我告别:「晚上见。」
我随意地挥手,嘴里叼着一片吐司,冲进公司大楼的电梯,在九点前成功打卡。
而我的老板,路过我的工位时还不忘提醒:「唐绵绵,工作时间不要吃东西,会影响形象。」
项目已经完成,他却只字不提升职加薪,反而天天挑我的刺。
我气得牙根痒痒,感觉头发又多掉了几根。
中午,周易打来电话:「早上没有迟到吧?」
我愣了一下:「……没有。」
「那就好,以后你早上可以多睡会儿,反正顺路,我载你。」
他停顿了一下:
「另外,我们医院的食堂实在不怎么样,我打算以后自己带便当,也帮你准备一份吧?」
「……好的。」
就这样,我不知不觉开始享受周易的便当,也搭上了他的车。
我心里有些不安,想给他转账油钱和饭费,但他坚决不收。
我只能尽力往家里添置食材,每天把冰箱装得满满的。
不久后,我的生活模式变成了这样:我提前买好菜,周易回家后就动手做饭。
起初只是准备便当,后来连晚餐也由他全权负责。
其实我并非不会烹饪,至少煮个面条、炒个鸡蛋还是手到擒来的。
我也尝试了不少网红食谱。
那晚,我难得不用加班,比周易早回家,决定尝试新学的芝士奶油鸡肉蘑菇饭。
在厨房忙碌了一个小时后,我端出了一锅黏稠、过甜的「佳肴」。
周易才尝了一口,就默默地放下了筷子,然后卷起袖子走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他端出了两盘清炒虾仁饭:「吃这个吧,我怕你那个会吃坏人。」
我觉得周易在小瞧我的厨艺,不甘心地尝了一口我的「作品」。
……实在不敢恭维。
我边吃清炒虾仁饭,边回味着那晚的梦境。
于是我十分委婉地暗示周易:
「其实,你的手艺不但很好,更重要的是我总觉得,以前吃过类似的口味。」
周易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我,淡淡道:「是啊,说不定你以前真的吃过呢。」
那一瞬间,我辨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还以为他觉得我是在故意套近乎。
连忙道:「当然,肯定不可能真吃过,我只是觉得很熟悉——可能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
这话一出,周易脸上的笑容更淡了。
我哭了。
知乎的教学贴不是说,撩男人的时候,只要不经意地提及命中注定天生一对,就能增加对方的好感吗?
总之,在沉闷得有些诡异的气氛中,我与周易面对面,各自吃完了一盘炒饭。
「我……我去洗碗?」
周易的手覆上我手背,触感温热。
「你去休息吧,我来洗。」
我手一抖,差点把盘子给摔了。
回去后对着镜子看,才发现脸红得快把自己点着了。
晚上我做梦,梦见我和周易坐在一处波光潋滟的湖边。
我的头发重新长好了,还染成了玫瑰棕色。
而他伸出手,覆在我的手背上,凑过来耳语:「绵绵。」
春梦了无痕。
第二天醒来后,我就见到了玫瑰棕的正主。
小区停车场门口,长发前女友冲着周易浅浅微笑:
「周易,我刚搬来这里,没有车位,车还停在公司那边,可以拜托你送一下我吗?你知道的,我们正好顺路。」
她身上散发出的清新香气,让我不禁沉醉。
我记得这股香气,宁琼曾送过我一瓶,名为尼罗河花园。
周易眉头紧锁,说道:"我得先送唐绵绵去公司。"
"没事,我的时间充裕,你可以先送她,再送我。"
美女的语气柔和,话语中透露出体贴。
"……好吧,上车。"
我轻轻拉了拉双肩包的带子,默默地打开了车后门。
意外的是,美女并没有坐在副驾驶,而是选择和我一同坐在了后座。
一时间,周易仿佛成了我们两个的滴滴拼车司机。
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她的香水味愈发浓烈,与车内原本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形成了一种让我反胃的气味。
我强忍着不适,脸色越来越苍白,思绪也开始变得模糊。
"唐绵绵,你晕车了吗?"
周易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勉强点了点头,甚至不敢发出声音,生怕一开口就会吐出来。
"罗清月,你那边的窗户开一下,绵绵容易晕车。"
原来美女的名字叫罗清月。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感觉到一阵凉风吹进车内,气味顿时消散了许多。
而罗清月正侧着头,一脸歉意地说:
"对不起啊唐小姐,我不知道你晕车这么严重。我习惯了化全妆喷香水出门,明天我就不喷了……"
明天?
她明天还要搭车吗?
晚上回到家,我在卧室里和宁琼高歌【香水有毒】,唱到"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时,周易突然敲门。
我本以为他是来叫我吃饭,没想到他递给我一顶头盔。
"拿好,明早出门记得带上。"
我心中的疑惑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当我看到楼下停着的摩托车时,一切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罗清月站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
周易则一脸淡定地说:"不好意思,摩托车只能载一个人,你还是打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