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分喜乐,三分琐碎,两分惆怅,一分期待,便是我成为全职妈妈的所有感受。
两分惆怅
主动成为全职妈妈,注定要单枪匹马。虽心下了然,早知会滋生惆怅,但真正经历下来,却发现,个中滋味,比想象的更难以言说。
先是质疑声随处都有。
——好好的一个大学生,外加职场10年经验,说不干就不干,书都白读了?
——你确定这不是懒,不是逃避现实?
——舍弃高薪工作,以后想再出来干,不可能找到同等待遇的工作了吧?
——和社会脱节、变成黄脸婆、跟不上老公的步调、连孩子都嫌弃你,真的没关系吗?
密友或旧日同事,亲戚或曾经同学,无一不在我面前提出过质疑,他们有的替我惋惜,有的代我担忧,有些也不乏夹杂着冷嘲热讽之意,仿佛我选的这条路,从我踏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低人一等了。甚至我的父母在知道我的决定后,都大发雷霆,认为我不知天高地厚。
最尴尬的莫过于遇上公园里那些半生不熟的大妈,她们热情洋溢地来同我家1岁多的孩子打招呼,完了会顺带问一句,你没上班啊?我还尚未开口,她们就立即冷下脸来,要么劝我赶紧上班,从经济不独立的女性在家中没地位分析到女性如果太依赖老公则老公很容易出轨,要么七嘴八舌肆意八卦我是不是跟婆婆闹翻了她不来帮忙,或无端猜测我的工作能力低下长久找不到工作……
我也有我的骄傲,说不介意是假的。
尽管很多时候想不管不顾,想大声辩解,想竭尽全力证明自己,想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但最终也只能故作潇洒地微微一笑,藏起内心的人仰马翻,继续重复昨天的生活。
好在有个好先生,至始至终都坚定地站在我的身旁,支持我所有的决定。他安慰我,哪怕被深埋在土里,你也还是一粒种子。他的眼里散发着坚定的光芒,像极了我心中璀璨的星河。
再是被人误解的情况颇多。
很多人都以为,「全职妈妈」和「游手好闲」是划等号的。
网上有些观点说全职妈妈「不就是在家带个孩子吗,能有多忙能有多累」。有时一些未婚的朋友也向我表示羡慕,认为我可以「睡觉睡到自然醒,刷剧刷到手抽筋,自由自在下午茶,兴趣爱好到天明」。
有一次某编辑找我约稿时甚至说:「稿件急,你现在就写,你不是全职妈妈吗,时间应该比其他人充沛和自由得多吧!」
我想她们大概都忘了我还有个孩子,或是她们都没带过孩子,也一定不知道孩子是会动且有自我意志的。哪怕家里所有琐碎的家务都不需要我干,三餐也不必料理,仅是盯着孩子,也几乎是一刻都不敢停的。否则孩子造次起来,我要么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收拾整理,要么需要花更多的精力处理他的伤情。更何况,还没等我开始做事,孩子就已经先粘在我身上了。
独自带娃的艰难,我在之前的回答里也提过:
娃儿爱喝牛奶也爱看我泡奶粉,总是要我抱着看我泡,我一手抱他一手拿喝奶杯,他去扯开水瓶,我一手抱他一手去护住开水瓶,他去扯奶粉罐,我一手抱他一手去护住奶粉罐,他去扯喝奶杯,总之不断地为难他的老母亲哎!实在没法了,把他放下吧,他立即就爬上了橱柜扯碗碟,我又得放下泡到一半的奶粉,去抓他了……清理娃儿的臭臭真的很艰难,是在我眼里独自带娃最难的事情,没有之一。因为要一个人帮娃脱去装臭臭的拉拉裤并给他洗pp,我个子瘦小,没法一只手抱他一只手抓淋浴头还能帮他凹好洗pp的造型同时确保自己不会被屎糊到。经常出现的情况是,我给他脱裤子,他旋开水龙头水打湿了他的衣裤,我打开淋浴头,他的手已经伸进马桶里探索了,我给他冲洗pp,他整个人扒在我身上了……于是索性洗澡吧……
而我用来码字的「自由」撰稿时间,仅仅只有中午和晚上孩子入睡后的那几个小时,为此还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大量睡眠时间。
她们在职场的时间,是我的「工作」时间,她们在刷剧的时间,还是我的「工作」时间,她们在睡觉的时间,依然是我的「工作」时间呐。
当然,自由也还是有的,只要愿意不辞辛劳地带着孩子出门,喝个下午茶这事不难办到,但这意味着我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照看孩子,这意味着我需要牺牲更多的睡眠时间来补干拖欠的家务……
「游手好闲」的快感必然没有,「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的无力感倒是常有。
虽不至于失去自我,但的确有所牺牲,会委屈,也会焦虑。
成为妈妈,最大的牺牲一定是时间,这倒无关「职场」或「全职」之分,但除了时间,全职妈妈的另一大牺牲,就是收入了。
因为做下全职决定时,我已有固定的供稿渠道,所以辞职后不算是完全没有收入。但即便如此,收入也比在职场时少得多。尽管先生的收入尚可,我们也没有因此降低生活水平,但我终究会有些心疼那部分失去的钱。
其他的一些,例如娱乐,肯定是没有了,带孩子时,连刷个手机都要小心翼翼,因为掏出手机的一瞬间,孩子就会扑上来抢夺;孩子睡觉时,要赶紧读书码字,连刷下朋友圈都觉得浪费时间罪恶感极强,更别提看剧了。
虽然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但看到昔日的同事驰骋疆场升职加薪,看到自己的先生步步高升如鱼得水,心里难免也会有些遗憾和失落。有得有失的道理我当然明白,但我并非圣贤,人性的贪婪也会让我乐意设想当初另一种选择的无数可能性。
有时困囿于孩子的屎尿屁事中,同样会感到孤独和委屈。日日陪伴孩子,是会腻的,每每干着家务,也是会烦的,纠结的念头肯定会时不时蹦出来,偶尔埋怨照顾全家的后代凭什么只牺牲我一人,偶尔生气自己的能力得不到发挥只能流逝在繁琐细碎里。
无力感和焦虑感,在某些瞬间会突然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让我猝不及防,却又无处可藏。
三分琐碎
全职妈妈相对职场妈妈来说,的确是多了一些自由,想逛街、想吃大餐、想带孩子去旅行时,稍微安排一下,可以说走就走,但这些情况绝不是常态。绝大多数时候,全职妈妈的生活,是粗茶淡饭,是琐碎相伴,是「油盐酱醋」、「吃喝拉撒」的重复和平淡。
全家的三餐要打算——尽管我经常偷懒点外卖,但给孩子吃的食物会尽量买新鲜的来自己做。
有些家务省不了——我算是不太勤劳的那类妈妈,家务能省则省,扫地洗衣靠机器,买菜卫生请人代劳,但也还是有很多只能自己亲自手工去干的活儿,例如晾衣服、刷锅、消毒喝奶杯、冲洗餐椅的餐盘等等。
购物也很耗精力——做了妈妈的,都会很有经验,一年四季孩子的衣物、食粮屁粮、玩具绘本,一件件一桩桩的,都要列个清单,细致挑选比对再买,如果外加挑选购买自己和先生的各类用品,消耗在上面的精力绝对不止一星半点。
陪伴孩子是个脑力活——孩子的注意力时间短,又对许多东西充满好奇,陪伴他时要防止他乱翻乱动乱折腾,又要安排好各种有趣的室内室外活动跟他玩,要锻炼他的大运动和精细动作能力,又要提高他的思维和语言能力,这些真不比混职场容易。
照顾孩子是个体力活——小到给孩子清洗,清理饭后满地残余,大到带孩子看病,抓着孩子吃药打针,无一不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和时间。
琐事一件接着一件要去完成,说连轴转一点也不夸张,有些机械式的重复,真的会让我有虚度光阴的感觉,但这些又是全职妈妈照顾婴幼儿的必经之路。
它像沙漏里的细沙,一粒一粒地流走,又像沙滩边的海浪,一波一波地拍岸,在无尽的平淡和重复里,带走了我细碎的时光。然而它啊,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就是我平凡人生的一部分。
四分喜乐
您要问我为何有惆怅有琐碎,还非要过这种日子,我会告诉您,除了不得已成为全职妈妈的家庭原因外,内心的喜乐和甘愿的确是胜过其它情绪的。
清晨打开窗户,我可以缓缓地,把自由而清新的空气和香甜浓郁的花生酱都涂抹在面包片上,我可以静静地看着我的孩子专注地啃着食物,揉揉他那洒上细细碎碎阳光的头发。不必争分夺秒,不必左顾右盼,我陪伴他的时间自由而充沛。
餐后漫步公园,我可以快乐地和孩子赛跑,也可以开心地陪他吹泡泡。我可以亲自教他听虫鸣鸟叫,也可以亲自教他认花草树木。我可以带他在沙地里翻滚,也可以带他坐在草地上读书。他的第一次大笑、第一次翻身、第一次爬行、第一次站立、第一次行走,第一次奔跑……我都亲眼见证,那种蓬勃的生命力,也常常让我充满了力量。
午后孩子沉沉地睡着,睫毛微微闪动。在他身旁码字的我,生怕敲击键盘声过重,扰他美梦。我也同样困倦,但我不想懈怠,我想成为更好的自己,我想成为更好的妈妈。那份笃定的坚持和执着,也带给我无数的安心和惬意。
接近黄昏,孩子在这时会坐在餐椅上独自吃水果或读绘本,我也可以趁机安静片刻。有的日子晚霞如锦,有的日子雷声隆隆,我可以看着夕阳一点一点下沉,也可以听着雨声滴答滴答,我可以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也可以听着音箱里的高山流水。内心宁静祥和,日子波澜不惊。
晚间的家庭时光,我们三人有说也说不完的话,笑也笑不完的梗。打闹或散步,游戏或阅读,那些自然而然,不刻意安排的所有活动,都让我们的一天变得更加完整。夜里孩子入睡后,我和先生一人码字一人敲代码,重新投入滚滚的生活红尘中。
从黎明到暗夜,我和他们彼此都满足而快乐,这已胜过世上所有美好的诗歌和乐曲。
一分期待
尽管眼下的生活,已是最好的安排,但我也同样期待。
期待明日升起的崭新的太阳,期待来年破土而出的新生枝芽,期待孩子茁壮成长,期待陪伴和爱能给他更多的浇灌。
期待他能从我们身上感受并学习到的,当清楚明白生活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在做下选择后,始终坚定自己的选择。
也期待自己终将不负这段当全职妈妈的岁月,踏过山水千程,能与更美的风景相逢。
最后,我特别期待和希望,「全职妈妈」能得到更多人的尊重和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