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我是侯府不受宠的小姐。
被亲爹送给了姐姐的未婚夫,让我生下对方的孩子。
我被逼着给心上人写下一封分手信。
「一介山野村夫,如何配我千金之躯?」
后来,信中的村夫已位极人臣,轻蔑地讽刺我,
「你一介下堂妇,又如何配我?」
1
漆黑不见五指的夜。
我缩在榻上,无措地承受着一切。
与我行着世上最亲近之事的男子,是我长姐的未婚夫。
将军谢珩。
明明是这种事,那双眼却清冷无愉,似乎,他只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夜如泼墨。
裹挟着我的羞耻与绝望。
……
我娘是府中婢女。
当年侯爷喝醉后将她错认成夫人,那夜过后,便有了我。
可夫人说,侯府只能有一个小姐。
我便成了阿姐的丫鬟。
没人知道,我这个低贱的婢女,也是侯爷周问苍的女儿。
可半月前,侯府忽然对外公开了我的身份。
却又告知我一件荒唐事。
长姐身弱,日后恐无法生育,但侯府与将军府联姻事关重大,必须要有一个孩子在其中作为维系。
所以,我这个从不被承认但又流着侯爷血脉的婢女,就这般成了最佳的生育工具。
我被侯爷囚了起来。
又在今夜被点了穴,强行送进了谢珩的房间。
2
云雨初歇。
男子利落地穿上衣衫,走了。
临走时看了我一眼。
他已收拾妥帖,衣冠楚楚,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床榻上的我。
衣不蔽体,瘫软如泥。
收回目光,他语气淡漠,「辛苦了,早些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
我刚穿上衣,房门便被推开。
大娘带着人走了进来,「将军走了?」
「是。」
我紧紧攥着衣角,低声应和。
「刚刚如何?」
她话问的直白极了,「几次?」
说着,指挥身旁婢女,「去,在小姐腰下垫个软枕。」
我被迫以一个头低脚高的姿势躺着,像极了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羞耻又轻贱。
大娘覆着我的手拍了拍,「你也莫觉着委屈,能给谢将军做通房,这是多少丫鬟婢女求之不得的。」
我沉默不语。
而她语锋一转,话里忽然带了话,
「放心,你为长姐付出这些,大娘都记在眼里。」
「那个江宋景,我已让你爹举荐他为官,在你爹手下做事。」
「只要你乖乖生下孩子,大娘定可保他官途清明。」
我死死攥着被角。
江宋景……
熟悉的名字入耳,却引得我格外心疼。
眼前似乎浮现出少年的脸,清隽温润,意气风发。
可是。
我们已经再没有以后了。
十日前,我被大娘逼着写了一封信寄与他。
信中寥寥几句,刻画出一个刚得势的高门贵女,轻蔑地踹开她乡下的老相好。
为让他死心,我不得不在信的末尾落笔——
「一介山野村夫,如何配我千金之躯?」
那日后。
他再没给我写过回信。
3
那夜荒唐过去后,我始终未曾去看过阿姐。
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我与谢珩的事所有人都在瞒着她。
可三日后,阿姐却遣了人来寻我过去。
我知道,不能再逃避了。
阿姐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绕过屏风,才发现床边还站了一人,长身玉立,气质斐然。
是谢珩。
他看了我一眼,古井般的眼底竟也掠过一抹晦意。
但又很快敛去。
「锦书,快过来。」
长姐见了我倒是十分欣喜,瘦弱的手腕稍抬了抬,我忙走上前去。
「阿姐。」
我声音发涩。
她又瘦了许多。
阿姐握住我的手,语气嗔怪又有些心疼,「可是近日没睡好?瞧这眼下乌青一片。」
许是心虚,听她提起「没睡好」三字,我忽然想起了那不堪的一夜,猛地抽回了手。
幸好,阿姐并没察觉出不对劲。
替我将碎发掖去耳后,她问,「你与那姓江的公子如何?」
「你也到了婚嫁的年纪,该考虑婚事了。」
听阿姐提起江宋景,我不由得怔了下。
余光里,谢珩似乎看了我一眼。
垂下目光,我轻声道,「分开了。」
「怎么了?」
「没事,」我轻声笑笑,「就是忽然觉着不合适。」
阿姐还想再说什么,谢珩却出声道:「毕竟年岁小,分合也属正常。」
他扫我一眼,眸色晦暗不明。
「军中男儿众多,我多替你妹妹留意着。」
阿姐轻笑着说好,托他帮我多费心。
而我却偏开头,没敢再对上他的目光。
4
今夜谢珩留宿侯府。
夜深。
我又被送去了他房间。
罗纱层层罩下,模糊了夜色。
「很疼?」
带着薄茧的手揩去我脸上的泪,他停了动作。
我闭着眼,眼泪却簌簌落个不停。
我想,娘如果还活着,看见自己如珠似宝的女儿这般被人糟蹋,一定会心疼死了吧。
隔了会,头顶传来谢珩的声音。
「娇气。」
他捏着我的下颌,在我没反应过来时,吻了过来。
空气被一点点汲取,榨干。
我的挣扎只是徒劳,眼泪掷地无声。
折腾到最后,谢珩忽然握住我的手,问,「这是什么?」
睁眼,只见他拧眉,盯着我手上的伤。
思绪蓦地回到那日——
成为侯府小姐那晚,大娘和我提出了那个荒诞的要求。
我自是不肯。
大娘便寻了个借口将爹支了出去,对我动了刑。
尖细的针尖自指甲缝隙扎入,疼得钻心。
十根手指,没一根落下。
我快撑不住时,大娘走到我面前,笑容温和。
「你爹是侯爷,若是想要那小村里的一条性命,怕是也比杀鸡难不得多少。」
她是指江宋景。
山野乡村里长大的女儿,哪里招架的住这些威胁与刑罚。
疼得几近晕厥时,我哭着讨饶。
「我愿意……」
「大娘,我愿意。」
大娘笑吟吟地将我扶回桌前,「这才乖。」
爹爹很快回来,目光扫过我满是鲜血的手,僵了下,却又很快移开。
……
「嗯?」
面前人久久等不到我回应,语气有些不耐。
他将我身子翻转,按在榻上。
一次又一次。
直到最后我仍在哭着,谢珩撩开挡在我脸上的发,手上沾了一片湿。
他愣了下,语气也放软了些。
「委屈?」
扯起被子盖在我身上,他斟酌了一番,
「等到你姐姐病好,我会和她坦白,纳你为妾。」
纳我为妾……
男人撑着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似乎,他会对我负责,纳我为妾,已是对我的无上恩赐。
恍惚间,我又想起了娘在世时住的小村。
以及,村里那个赤诚的少年。
他曾在梨花树下偷眼打量我,认真许诺,说日后定要实现抱负,给我他力所能及的一切。
再回神。
面前男子正背对着我穿衣,刚刚的话犹如在耳:
「我可以纳你为妾。」
「……」
5
父亲寿宴上,我见到了江宋景。
曾穿着青衫的温润少年,如今已换上朝服,端起了酒杯。
满腔壮志化为杯中酒,杯杯敬向高位者。
脚下仿佛生了根,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他。
他瘦了许多。
忽然。
江宋景微微直起身,目光扫过,同我对上。
我紧张得甚至都忘了呼吸。
我想象过无数种他的反应,愤怒,错愕,难过,甚至当众嘲讽辱骂我。
可他的目光扫过我,没有停顿,又落向了别处。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心口疼得厉害,我止不住地用手绞着衣角,试图来压制心里的酸涩。
「锦书。」
有人叫我。
竟是谢珩。
他朝我招了下手,让我过去。
我犹豫着唤了一声「姐夫」。
他与旁人介绍我,「这是侯爷的小女儿,周锦书。」
「我的小妹妹。」
朝堂上下都知谢珩与我姐姐的关系。
众人不觉什么,纷纷附和着夸我和姐姐一样优秀。
只有我觉着讽刺。
小妹妹。
在一张床上睡过的小妹妹。
酒宴上,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江宋景身上。
我的那封分手信,似乎真的毁了他。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眼里有了功利,脸上写满野心。
为了仕途顺遂,他微微弯着身子,朝谢珩敬酒。
离得远,我只隐约听见他的半句场面话:「日后,还要仰仗谢将军照顾……」
谢珩没有喝那杯酒。
却是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宋景并未察觉,见他不接,反倒将身子伏得低了些。
态度谦卑。
我心疼得厉害。
越是见他这样,我便越是害怕。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谢珩之间的那张遮羞布被扯下,江宋景会如何想我?
我不敢想。
6
阿姐也来了。
她强撑着被人扶来,一张脸白到几近透明,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爹爹。」
她叫得亲昵,笑着贺寿,「祝爹爹福寿无疆。」
「好好好,」父亲几乎是小跑着过去扶她,「怎么不在房间休息?」
「在屋内躺了这么久,想出来透透气。」
谢珩也忙走了过去。
接替着父亲搀扶住她,将她迎去了自己身边,「累不累?」
阿姐轻轻摇头。
看见阿姐时,谢珩的目光永远都一错不错地凝在她身上,更是从未冷过脸。
我听见旁人的议论声。
「谢将军对小姐是真好,这世上怕是再难找到如此痴心的郎君了。」
「就是,我若是能当一日周小姐,怕是死也值了。」
……
然而,众人口中绝世仅有的痴情男子,却在宴散后的深夜,将我按在了床榻前。
「谢将军!」
「叫我谢珩。」
他的吻落下,急促,强势,似乎想要从我这里证明些什么。
我颤抖着,抗拒着。
闭上眼,眼前都是江宋景今日淡漠的眼神。
「为什么不出声?」
男人的大掌抚上我后颈,热得发烫。
他要我看着他。
他要我清楚地知道,眼前在我身边的人是谁。
与前两夜的公事公办不同,今晚他似乎有些失控。
他死死扳着我的肩,发了狠地吻我。
罗纱轻幔,遮住了两道身影的交缠。
撑不住时,我忍不住哭着讨饶。
无助,悲痛,绝望,与无尽的羞耻感相融合,化为一涌浪潮。
将我尽数淹没。
7
接下来的几日,我每天都要被逼着喝下几大碗的汤药。
那药通体发黑,苦涩难言。
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苦得心尖都打颤。
涩意更是经久不散。
就这么熬了几日,到了花灯节。
听说,京城的花灯节每年都十分热闹,今年,阿姐也非要出行。
父亲与大娘拦她不住,只得叫了些丫鬟小厮陪同着,生怕她身子吃不消。
「我要锦书陪我。」
她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笑,「让锦书和阿珩陪我就好,人太多了也不方便。」
父亲拗不过她,最后只得同意。
姐姐身子骨愈发虚弱,走不动路,便坐在马车中,里面遍铺羽褥,暖和又舒适。
我和姐姐同在车里。
她将身子倚在我肩上,可她实在太瘦,轻的仿佛没有重量。
车里很安静。
我忍不住去想过去。
我十岁那年,娘被夫人赶出侯府,送去了皇城附近的偏僻小村。
而我,被送去了阿姐房中做婢女。
娘生活得很凄苦。
还好,她的邻居江宋景一家待她很好。
阿姐也时常给我塞钱,放我出府去看娘亲。
也正是去的次数多了,我与江宋景才渐渐熟识。
再到后来,彼此生了情愫。
两年前娘在村里病逝,还是江宋景替我尽了孝。
这些年,我一直是侯府里不起眼的婢女。
大娘视我为眼中钉,因阿姐护着,我在府中的生活才不算难过。
可是。
那个心软的神,却在半年前得了天下最难缠的病。
「锦书……」
我在出神时,忽然听见阿姐叫我。
「嗯。」
思绪瞬间被拉回。
阿姐握着我的手,指尖很凉,「最近有什么事吗?总觉着你心事重重。」
「没有。」
「我娘近日有没有为难你?」
我沉默了下,声音很低,「没有。」
阿姐却叹了一声,「回答的这般快,那就是有。」
「你知道,爹这一生不曾纳妾,我娘太过笃定爹对她的爱,所以这么多年都无法接受当年的事。」
「放心,我会劝解她。」
她手心的凉,渐渐蔓延到了我手上。
「爹子嗣单薄,大哥战死沙场后,爹就只剩了我们两个女儿,若我日后……」
她语气一顿,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你就是爹爹唯一的女儿。」
8
谢珩进来时,阿姐已经睡着了。
一路上,她似乎心情很好,时而握着我的手谈心,时而掀开车帘,看看外面。
路人多年轻男女。
有人戴了面具,有人提着花灯,有男子藏着爱意的眼,也有女子羞红了的脸。
好不热闹。
见她睡着,谢珩动作放轻了些,扯起狐裘小毯盖在了她身上。
生怕动作重上一分便将她惹醒。
谢珩在我身边坐下。
「都聊了什么?」
他问的随意,像是在聊些家常,我也低声回着。
直到。
谢珩的手无意间碰到了我的,手背一热,我忙将手缩了回来。
刚有动作,他便握住了我的手。
逼仄的马车里坐了三人,空气瞬间有些燥热。
我拼命推他的手,却无果,谢珩反倒将我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他俯身,我甚至能察觉到他落下的呼吸。
他疯了?
推他不开,我压低了声音提醒,「阿姐……」
却被他捏着下颌吻了过来。
唇齿纠缠。
前几夜那晦涩难言的画面,不合时宜地在脑中浮现。
我快喘不过气来。
任我推搡,踹他,指甲深深掐入他手臂,他都不肯松开。
直到……
身旁阿姐轻轻动了下,谢珩立马松了手。
还好。
阿姐还没醒,只是睡的并不安稳,眉心紧紧蹙着,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白得几近透明。
似乎下一秒就会碎掉。
9
花灯会后不久,我查出了身孕。
当晚,爹下令将我房间所有带有棱角之处都用棉絮团团缠住,又在第二日冒着大雪去了一趟静安寺,替我求来一道护身符。
大娘日日挑选着为我送上不重样的补品。
就连谢珩,都半蹲在我面前,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我尚且平坦的小腹,眼底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喜色。
他抬头看我。
「锦书,这是我们的孩子。」
所有人都很开心。
除了我。
对于他的到来,我除却难过,就只觉着可悲。
巧的是,在我查出身孕的三日后,是阿姐的生日。
父亲与大娘商讨过后,决定大办姐姐的生日宴,迎百官,贺亲朋,用宾客们的祝贺来冲淡疾病的晦气。
生日宴那日十分热闹。
宾客众多,甚至远超当初父亲寿宴的规格。
姐姐身子不适,只出来坐了一小会,说了两句话,便被两名丫鬟搀扶着回房休息了。
宴上,父亲宣布了谢珩与姐姐明年的婚期。
算算日子,刚好是在我生产之后。
宾客们纷纷送上祝福。
我却只觉着恶心。
怀孕后,身子总觉着无力,食欲更是欠佳,无论什么山珍放在眼前,我都觉着反胃。
这会人多嘈杂,我更觉着胸口发闷。
趁着无人注意,我起身去了后院。
后院无人,夜风一吹,舒爽了几分。
在院里缓步逛了两圈后,却听见身后脚步声。
回身。
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看见了江宋景。
他穿了件青色长衫,恍惚间,我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当初小村里的少年。
再回神,却听见他语气讥讽,「原来是周小姐。」
说着,他微微侧身,让开了路,「我这种山野村夫,怎能挡了侯府小姐的路。周小姐请。」
字句奚落,都是在回应我那封分手信。
胸口愈发闷了。
我并不想同他辩驳这些,加快了脚步想要从他身边快些走过。
却偏偏忙中出错。
江宋景身后是府中石桥,桥下是一汪水池,我加快脚步走过,却偏偏踩到了桥上一块凸起的石头。
「噗通——」
天色暗了,而我脚步慌乱,就这么直直落入了水中。
我不会游泳。
「江……宋景……」
我在水中慌乱挣扎着,下意识地喊着他的名字。
紧接着,又一落水声响起。
有人跳入水中,将我救起。
可我呛了水,意识已有些模糊,只隐约听见耳边有人叫我,「锦书。」
语气慌得不得了。
「锦书……」
我被他捞上了岸,模糊间,似乎有人将手搭在了我腕上。
吐出几口水,我才勉强清醒过来。
江宋景蹲在我面前,逆着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好想像过去一样,扑进他怀里哭诉我的委屈——
被逼着给他写那封信时,我好不甘。
被大娘带人拿针刺入指缝时,好疼。
被谢珩压在身下不能反抗时,好绝望。
我好想他。
可是。
理智渐渐回笼,我知道我不能。
我只能强撑着推开他,低声道了谢,再一点点站起身来,折身回去房间换身衣裳。
然而,刚刚走了两步,手腕忽然被他拽住。
他声音带颤。
「周锦书,孩子是谁的?」
10
寥寥数字,犹如一盆冷水迎头泼下。
我衣未沾水,心却凉到了底。
他怎么会知道……
溺水时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我想起被他捞上岸时,有人搭在我手腕上诊了脉。
江宋景是诊出了喜脉吧。
他爹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一直希望他能继承衣钵,所以自小逼着他学习医术。
只是,年少时的江宋景一心考取功名,实现抱负,对医术方面倒是并不算太上心。
「周锦书!」
他压低了声音喊我,「侯府并未许你婚配,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只当你如今贪慕荣华,可你竟还糟蹋自己。」
他紧紧攥着我手腕。
好疼。
那双温润的眼,一点点扫过我,渐渐升起失望之色。
「你娘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如今这般轻浮,怕也是要含恨九泉。」
听他提起我娘,我鼻尖一酸。
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无数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下。
如今他在我爹手下做官,即便将那些难堪的缘由说给他,又能改变什么呢?
让他一时冲动,毁了前途?
还是让他辞官带我逃跑,给我腹中的孩子当爹?
酸涩一点点回咽,我推开他的手,将紧攥的手指缓缓掰开。
我想说些狠话。
可嗓间发涩,连个字音也说不出。
我踉跄着朝院外走去,刚过小桥,江宋景便跟了过来。
肩膀被人重重扳过。
我被他抱进怀里,闻到熟悉的青松味道,想挣脱,反倒被他抱得更紧了些。
「周锦书。」
他咬牙叫我的名字,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如果你有什么苦衷,我辞官带你离开京城。」
「这孩子,我认了。」
11
眼泪大颗地砸下。
滚烫却又发涩。
这个傻子。
江宋景死死抱着我,可他看不见我脸上的表情。
我绝望地望着夜空,垂下的手抬了几分,又缓缓回握。
「江宋景。」
我闭上眼,语带嘲弄,「你拿什么带我走?凭你那单薄的积蓄吗?」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我在信中说的很清楚了,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唔……」
后半句话被他堵下。
江宋景疯了一般将我按进怀里,与其说那是吻,不如说是泄恨。
他将我扯去假山后。
那是一个血泪相和的,不算是吻的吻。
「啪!」
最后又以一记响亮的巴掌收场。
我扯紧湿漉漉的衣衫,踉跄离开。
「江宋景,你若是恨我当日弃你,就好生活出个模样来。」
「也算让我看的起你。」
身后,他许久未曾说话。
我走出后院,才隐约听见身后响起男子的笑声。
经久不息。
12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两张面孔来来去去,惹得我心慌。
谢珩与江宋景来回占据着我的梦。
半醒时,我先是觉着身上一凉,接着,腰上多了几分温度。
睁眼。
谢珩的脸由虚化实。
不再是梦。
回过神,我忙将他推开,「谢将军。」
大掌捏住我下颌,带了几分不满的力道,「叫我谢珩。」
而我面无表情的看他,「将军有事?」
「无事。」
「睡不着。」
我冷眼看他,原本我是忍得住情绪的,被控制利用了这么久,我为了活下去,为了让江宋景活下去,始终压抑着情绪,做他们的工具。
可是此刻,我总是会想起今晚后院里江宋景的表情。
那般的绝望。
我忍不住讥讽出声,「堂堂镇国将军,夜里睡不着便偷入侯府,进入未婚妻妹妹的房间?」
「这与淫贼又有何异?」
被我一激,他手下加了力。
下颌骨似乎快被他捏碎。
谢珩的目光落在我唇角,指腹蹭过,「怎么破了?」
心一慌,我偏开头。
「咬的。」
「自己咬的?」
「不然呢?」
我用尽全力将他推开,扯起被子将自己裹起,「我要睡了,将军好走,不送。」
外面半晌没有动静。
就在我以为谢珩已经离开时,他忽然扯开了被。
「我可曾惹你?」
他问的这般可笑。
那些我无力挣扎的夜晚,哪次不算惹?
许是明白了我的沉默,谢珩冷笑,「所以,你怀上后便要与我彻底断了关系?」
「不然呢?」
我揪紧被子,「我与将军之间种种荒谬行径,都出于这场交易,我被你们逼着做那种事,不也是为了这孩子吗?」
「抛开这些,若非说关系,将军还是我日后的姐夫,仅此而已。」
谢珩的呼吸逐渐加重。
那个面对万马千军也不曾变色的大将军,此刻却拧着眉,险些压不住眉间郁色。
我见他抬起手,下意识的缩了下肩,可下一秒,没见他怎么动作,桌上的烛火便隔空熄了。
房间陷入黑暗。
我听见男人压抑的粗重呼吸。
衣衫被粗暴扯开。
谢珩不顾我挣扎,将我死死按在身下。
「我不想再听见「姐夫」二字。」
他语调沉沉,用力在我身上落下印记,然后在我耳边彰显他的所有权——
「我是你腹中孩子的爹。」
「周锦书,这场交易还远没有结束。」
瞧,这人多可笑。
明明是他们筹谋策划的一场荒唐计划,他却似乎,对我这个棋子动了心思。
13
那晚,谢珩离开时已满室狼藉。
我敛好衣衫,赤着脚下床,摸黑点亮了烛台。
为防止我私下里堕胎,大娘的人几乎时时看着我,不过,谢珩刚走,这会正是守备空缺时。
备好笔砚,我展纸写了一封信,并在信中塞了一块布条。
夜深。
我推开窗。
信鸽叼走那封薄信,又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
翌日。
清晨醒时,我发现下面隐隐见了红。
我没有告知任何人,甚至,我十分期盼这孩子留不住。
只可惜。
两日过去,却仍没有流产的征兆。
倒是阿姐的身子愈发的差了。
甚至,我听下人们悄声议论,说大小姐可能挨不过这个冬天。
那是我成为侯府小姐后,第一次朝下人们发火。
「闭嘴!」
「再让我听见谁说这些不吉利的,我便将她赶出府去!」
下人们纷纷噤了声,可我盯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却有些回不过神来。
一切都是因阿姐而起,可我却没办法怨她。
她与这侯府里的每个人都不同。
我自幼跟在她身边,名为婢女,实际上,无人时阿姐都让我同她睡一张床,吃穿用度都和她一般无二。
如果没有她,阿娘或许早就死在了被赶出府的那年冬天。
我是这般的纠结。
而后。
我去了一趟阿姐的院子。
已有几日没去见她了。
「锦书。」
阿姐见了我很开心,攥着我的手,轻声说着我又瘦了。
替我将碎发掖去耳后,阿姐忽然提起了谢珩。
「其实,阿珩是个好男人。只是阿姐可能没有那福分……」
「阿姐!」
我打断她的话,「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你会好的。」
「阿姐会长命百岁,会配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阿姐握着我手笑了笑。
「锦书,其实……」
她看我一眼,「谢珩是良配,若我没能熬过去,你跟了他也算是桩好姻缘。」
「阿姐,你疯了?」
我猛地甩开她手,心跳剧烈。
不知她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
一切虽非我意愿,可站在阿姐的角度来看,我们都对她不住。
我佯装镇定,「谢将军是我日后的姐夫,阿姐莫再说些糊涂话了。」
阿姐笑着,没再说话。
有风顺着未关严的窗柩吹入。
吹乱了她眼底的重重心事。
14
听闻,京城近日新开了间制衣坊。
店面不大,但绣法独特,衣上图案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很快便吸引了各家夫人小姐们的注意。
短短一月时间,便火遍全京。
今日,就连一向不大爱凑热闹的大娘也去转了一圈,回府时,还买了件成衣送给阿姐。
她去送衣时,我刚巧在阿姐房中。
「心儿,快看这衣裳可合你心意?」
大娘笑吟吟的将衣服展开,递到了阿姐面前比划了下,眼底是化不开的慈爱,「心儿生的白,这衣裳真衬你。」
阿姐不语。
她静静盯着面前的衣,目光扫过衣角绣的蝶。
蝶影错落,似乎下一刻便要翩然起飞。
她看了很久,然后笑着将衣收起,「很好看,谢谢娘。」
「这绣工可真巧。」
「就是」,大娘笑着附和一声,一偏头见了我,甚为敷衍的客套了句:「今日买的匆忙,又不知你尺寸,下次再路过,大娘给你也带上一身。」
明知她是在阿姐面前做戏,我也懒得辩驳。
「多谢大娘。」
我的目光绕过大娘,落在了阿姐身上。
阿姐也在看我。
纤细手指轻轻捏着那衣的一角。
15
今日,将军府上小厮递来消息,说谢珩让我今晚过去,有要事相议。
我听的好笑。
我一无权无势,空有个名头的侯府小姐,谢珩能有何要事与我商讨?
无非是那些登不得台面的男女之事罢了。
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向那小厮答话,「劳烦回去禀告将军,我身子不舒服,恕不能奉陪。」
我转身回房。
接连三日,谢珩派来的小厮都吃了闭门羹。
本以为谢珩会明白我的态度。
然而,时隔几日,那小厮又来了,而这次只捎来一句话:
「江宋景勾结朝臣。」
我被这一句话惊的说不出话。
那小厮也只是个传话的,我无法辨清这话的真假。
犹豫半晌,我还是跟着小厮去了将军府。
我亏欠了江宋景太多,事关他,我总是做不到置身事外。
而且,我知道谢珩的性子,也可悲的知道自己在侯府与将军府这两座府邸中的位置究竟是多么低微。
只要他想。
我就从没有拒绝的余地。
谢珩一句话,爹与大娘便是命人抬也会将我抬去将军府。
……
我被小厮带入谢珩房中,推门却不见人。
环视一圈,房内装饰古朴自然。
蓦地。
身后响起脚步声,还没回身,便被人抵在了门上。
微微隆起的小腹压着门柩,身后人呼吸霎时重了几分。
他的手自身后环过,重重捏我下颌,「现在想见你一面,都必须提那人的名字?」
「江宋景怎么了?」
似是不满我的询问,谢珩扳过我的身子。
落下的吻被我偏头躲开。
谢珩被气笑,松了手,「怎么了?你的老相好如今可不得了,借着侯爷的势爬起来,如今暗地里搭上了李相。」
我心一沉。
李丞相。
朝中最大的势力,可惜,是个公认的奸臣。
但凡是个明眼人就知道,皇上看他不顺眼已久,迟早要逮了机会将他那党派一并铲除,江宋景若真攀上这股势力,怕是迟早要翻车。
来不及细想,我已被谢珩抱去了榻上。
谢珩将我圈入怀中时,我奋力推搡,一脚踢去了他腿间。
一声闷哼。
谢珩弯着身子骂了声。
忽然,门外响起小厮声音,翰林院学士江宋景求见。
名字入耳的那一刻,我怔了下。
竟不知是该喜该悲。
谢珩应了声,我本以为他会出去见江宋景,然而,他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下衣衫,「让他进来。」
进来?
我大惊,想要下床榻,却被谢珩推进了里侧,扯起的被子裹在了我身上,他扳过我身子,让我背对着房门的方向。
「如果不想让你老相好看见你与我私会的模样,最好别出声。」
说完,他放下床幔。
几乎同时,我听见了开门声。
也听见了江宋景的声音。
听他低声问好,听他与谢珩聊着公事,又听他话锋一转——
「宋景可是扰了将军正事?」
后续点击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