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确实有「传庭死而明亡矣」的说法,这算是对明末人才最高的评价了。
初,传庭之出师也,自分必死,顾语继妻张夫人曰:"尔若何?"夫人曰:"丈夫报国耳,毋忧我。"及西安破,张率二女三妾沉于井,挥其八岁儿世宁亟避贼去之。儿逾墙堕民舍中,一老翁收养之。长子世瑞闻之,重趼入秦,得夫人尸井中,面如生。翁归其弟世宁,相扶携还。道路见者,知与不知皆泣下。传庭死时,年五十有一矣。传庭再出师皆以雨败也。或言传庭未死者,帝疑之,故不予赠廕。传庭死而明亡矣。一、孙传庭的战略水平
崇祯十年,杨嗣昌提议四正六隅之策,增兵十二万,剿饷二百八十万。孙传庭不同意,【白谷集】第一篇说的就是这个,提出十点可以商榷的意见「曰商兵、曰商饷、曰商地、曰商时、曰商贼、曰商我、曰商剿、曰商抚、曰商将、曰商人。」他认为「向来贼势,张则四出,困则归秦,则贼之地利在秦明矣」,如果分散围剿,「贼将踞全秦为窟穴,而四面六隅几为空张之网矣」。就是说杨尚书你这玩意儿根本没啥鸟用。杨嗣昌刚出任本兵,就是因为提了这个方案,当时在朝的官员,也确实只有他能提出这么一个象样的剿匪方案。而且该任命完全出于圣断,地位并不稳固,连他父亲杨鹤都还没平反(起先因剿抚农民军的问题而获罪)。朝廷诸臣又弹劾他没有丁忧(明制,在任官员要职职三年为父守孝,实际27个月,称为丁忧,清朝也有此制,晚明因为张居正的夺情,对官员的丁忧要求十分苛刻),不宜夺情。因此杨嗣昌对不同的意见很不满,对孙传庭尤其心怀忿恨(杨嗣昌其实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这一点跟朱由检倒是很情投意合)。为了抵制「四正六隅」之策,孙传庭宣称我不用饷,就靠屯田解决就够了,杨嗣昌对孙传庭的态度更加愤怒。「四正六隅」之策实行了七七八八,最后果然没有成功,反而因为增兵增饷,加重了农民的负担,起了反效果,一如孙传庭所言。从这个角度来看,孙传庭的战略思想,大概可以甩他杨嗣昌十条街。
二、孙传庭确实可以解决屯田的问题
明朝为什么灭亡,可以有很多种原因,而其中最大最根本的问题,其实就是土地兼并,以及由此导致的很多并发症。历朝历代的王朝灭亡,其实无非是社会资源过于向少数人集中,也就是贫富分化越趋于严重,所以孔子说:「天下不患寡而患不均。」,明末的思想家顾炎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总结明代灭亡,也是这么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天下人不怕东西少,而是怕财物分配不公平。封建社会最大的不公平,就是土地都兼并到极少数人手里,底层老百姓没了土地就要饿死,就要起来造反。这几乎是封建制度的通病,无法根治。
明代土地兼并除了税亩上的重大问题以外,最严重的还有军屯制,自朱元璋设立军屯初衷,就是以屯田养兵,不给民间百姓增加负担。由于军屯的土地是没有入户籍黄册的,地方豪强不断侵占,屯兵也不断逃亡。两三百年来,军屯已经极度废弛,到崇祯年间,全国的军屯,在明初规定的4.2亿亩土地,每年实际收入仅有两万余两白银。要带兵作战,最佳的方式当然还是从军屯着手,孙传庭到任陕西以后,仅从三卫就增加了三千多顷土地,增银三万多两,完美解决了兵饷问题。即减轻朝廷财政,又解决多年以来的病根。可以想见,如果加以推广, 帝国的重症,是可以从根上整治,得以慢慢恢复的 。
当然,这个很困难,甚至已经无法解决。但是解决的思路是对的,下药也非常对症。可惜崇祯朝象这样的人,当时只有他这么一个。
三、孙传庭也确实能打
崇祯九年(1636年)七月,高迎祥兵出南山,挥师直驱西安,在黑水峪遭伏击被俘,押至北京,凌迟处死。抓住高迎祥的人,就是刚到任不久的陕西巡抚孙传庭。
十一年(1638),过天星、混天星等出川陕东路,经凤翔重新回到西安以北的广大地区。四五月间先后于澄城、三水(今旬邑)被明军围剿,混天星被杀,过天星等人投降。解决他们的,还是陕西巡抚孙传庭。
明末崇祯朝能打的统帅有很多,比如孙承宗、袁崇焕、朱燮元、洪承畴、卢象升……除了朱燮元是西南战场是从天启年间开始独立进行的一场作战以外,其它统帅,无不是因为借助关宁军的强大。关宁军是明朝斥巨资打造的第一强军,孙承宗征集了天下强兵组建了关宁军,袁崇焕重组军制提升了关宁军的战斗力,洪承畴说曹文诏「世间第一良将」,曹文诏所部就是关宁铁骑的一支。卢象升天雄军其实也是借调关宁军。唯有一支军队,不借助关宁军而成为强军的,那就是孙传庭训练的秦军。秦军虽然在战力上不如关宁军,但是不管是兵源的筛选还是资源的投入,比起关宁军,那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可见,孙传庭在练兵整兵的水平上,不比孙袁组合差。
四、孙传庭的忠心
崇祯十二年(1639),孙传庭入京总督南线作战,因为批评杨嗣昌调配指挥失当,数次请辞养病。再次得罪杨嗣昌,被杨攻击假托疾病,崇祯一怒之下将孙传庭扔进监狱。直到崇祯十四年(1641)年末,经再任首辅周延儒的数度力保,帝国实在是找不到人才了,不得已才从监狱里重新拉出来。而且一出监狱,就对崇祯承诺:「仅用五千兵就足以破贼。」崇祯对此十分满意,再次把灭贼的梦想寄托在孙传庭的身上。
这是不是又一次「五年平辽」的翻板。
可谓「君国(国家和皇帝)虐我千百遍,我待君国如初恋。」明末尽是这种忠心的「痴人」。
五、孙传庭之后明廷再无可用人才
但是,仅仅不到半年以后,就因为开封失利,不断催促孙传庭出战,指责他说:「原议练兵五千可以破贼,何以又说需练兵二万,兵饷百万?」要求他「但有一月兵饷,便当卷甲出关,共图扫荡歼敌」(【国榷】卷98)。崇祯十五年(1642)十月,孙传庭无奈率兵出战,在河南郏县与李自成大战,最后兵败退回潼关。崇祯十六年(1643)李自成军再次在郏县击败孙传庭,乘胜而进,趁孙传庭喘息未定,直逼潼关。十月初六日,农民军猛攻潼关,孙传庭部下大将高杰和白广恩率部逃窜,潼关被攻破,孙传庭死于混战中。
孙传庭死后,辽东的洪承畴也已于崇祯十五年(1642)被捕(明廷误以为战死),崇祯皇帝刚继位的时候,朝廷也算人才济济,当时可以领兵的有孙承宗、袁崇焕、朱燮元,甚至满桂,以及后来的卢象升、洪承畴等人,还有差强人意的陈奇瑜、杨嗣昌等,到孙传庭以后,就再也找不出一个合格的统帅了。能打的将领原来有祖大寿、赵率教、曹文诏、何可纲、祖宽、朱梅、张弘谟等人,军事科技上还有孙元化、茅元仪等人,到后面只剩下一个二流的左良玉、吴三桂,以及南明的李定国(严格来说不属于明崇祯朝)。在文治上,起初能起作用的有刘宗周、徐光启、文震孟、黄道周、毕自严、钱龙锡、刘鸿训、苏茂相、钱谦益、南居益、何如宠等人。
孙传庭在明朝最后的一两年间,不论从战略上、政务上、战术上还是忠诚度上,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尤其是在最后人才凋零的时候。孙传庭死后,明朝就再也找不出一位,哪怕只是部分品质超越或者等同于他的人才。
所以,明史说「传庭死而明亡」,这句评价,其实是很中肯的。我个人也一直认为,孙传庭之死,相当于明朝病危通知书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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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加读物:
【山书·清理军屯】崇祯十年闰四月,巡抚陕西佥都御史孙传庭疏言:『臣维人臣,苟有报君父之心,必无难担任之事;苟有济国家之事,必有可久大之图。臣本碌碌,蒙恩授钺,拜命之日,即闻秦中兵马钱粮,俱在延、宁、甘、固四镇,而西安等府,凡臣所属地方,素称腹里,从无额兵额饷。臣遂冒昧具疏,以兵单饷诎,仰渎圣听。蒙皇上召对平台,谕臣以此时措兵难,措饷又难,宵旰忧思,溢于天颜。比部覆臣疏,蒙圣恩准臣标兵三千名,给臣饷银六万两,奉有「以后兵饷,该抚自行设处」之旨。臣陛辞而西,夙夜凛凛,殚力搜剔,恨不于无兵无饷勉寻一足食足兵之计。及臣抵任,查得西安四卫,原有额设屯军二万四千余名,固未尝无兵也,何有兵而若无兵?臣窃谓此必原额民军,尺籍徒存,候粮莫措,有兵无饷,故难责以征操。及查民军额饷,则每军约给赡地一顷,固未尝无饷也,何以有兵有饷而竞若无兵?臣又谓此必原地非砂碛薮泽,本不可田,即易主转售,已不能问有地而不足抵饷,故不能责以腾饷。及查国初选拨屯军田土,率皆膏腴坟壤,而相沿以来,除本军自行耕种着伍外,或有转典承种,则本军着伍,而种地之人,每岁每亩出办典银一钱,付本军充饷。或有豪右隐占,则不出典价,无兵着伍,卫所卑官不敢复问,而但于抚按司道操阅之时,觅遣市棍家仆支应片刻,旋即散去。然屯地则犹属公田,未敢私鬻,陇亩阡陌,固历历可稽也。第非隐占即典种,本军自种,十无一二。隐占者既种地无军,而典种与自种者亦尤而效之,以逃旷为固然。故虽日取该营把总等官绳以重法,而锢习已成,欲照种地之额一一责有实在之军,势必不能。即间有实在者,亦止于偶一查点倡名应名已耳。或查点稍频,已窃诅怨。盖彼视所种地久为固有,而反若未尝给有官粮,胡以相苦如此,况欲实加操练,驱之使陷敢当锋、效死用命乎?故地养之军,竟成纸上之军,养军之地,亦成纸上之地,而皆若乌有矣。臣因博考故牍,洪武年间,每军额地一顷,岁征正粮十二石,余粮十二石,尽行收贮屯仓,以正粮按月支给本军,以余粮支给官军粮俸。饷不烦转输,而仓麇充实;兵不烦召募,而士卒精强,法至善也。至永乐二十年,奉诏减免余粮六石,然正余一十八石犹然交仓,按支法尚未坏也。至正统二年,以正粮十二石兑给本军充饷,免纳免支,止征余粮六石入仓,而屯法大坏矣。至后不知何时,复将余粮六石改为正粮,一并兑军免纳,而屯粮既不入仓,屯地几成私产,于是投献侵霸,奸弊丛生,遂至莫可究诘矣。臣痛愤国用匮乏,不得已履亩税架,每责好义终事于朝不保夕之民,而朝廷额设军屯,反为豪右侵隐,致使全陕贼躏数年,欲剿寇则苦于无兵,欲募兵则苦于无饷,蠹国养寇,皆由于此。因于去年十二月,檄行西安府推官王鼎镇从头清查,复榜示通衢,明示晓谕,而举事之初,阻挠百至。或有为臣危者曰:屯之必不可清久矣,且隐占屯田者,皆豪有力者所为,一行清查,必触其忌,彼能以蜚语肆螫,而又实烦有徒,大可畏也。臣思民间私田,苟为大姓侵夺,其家斡之忠诚为主者,犹为愬官申理,况豪右亦皇上之臣民,谬典秦封,即为皇上之家斡。彼之理诎于臣,而臣之权重于彼,使臣畏避饥谗,隐忍徇纵,有臣如此,将焉用之?且渠等各有身家,即能布散流言,祸微臣之身名,必不能别发难端,抗皇上之斧钺。苟有利于国家,臣以身为怨府,痴迂之性,生而已然,又何畏焉?推官王鼎镇卓有同心,力行稽核,除右护卫名隶秦府另议外,先将左、前、后三卫占种逃亡及尝追免补各地查明,备造格册,详注原军祖名,原地坐落,及种地人户籍贯,一一申报到臣。臣酌古准今,推情定法,示以不深究已往,不追夺原地,止按地起课,即责办于见今承种之人,亦不重派多取。臣遂依仿先朝减定之数,区别屯田等则,以为起课差次。而衷多益寡,总以民间见行典地每亩一钱之例为准,每上地一顷,征粮十八石,中地仍量免三石,止征十五石,下地又免三石,止征十二石,每石折银七钱,每顷纳银十二两六钱,中地十两五钱,下地八两四钱。大抵中地居多,而上下地俱无几。总计三卫占种逃亡尝追免补各地已清出者,共该起课三千三百二十七顷零,征银三万五千余两。查民间之田责租佃户岁入,不啻数倍于此,今止照此数上纳,别无科扰,盖犹轻于私租远甚。自示之后,人始知宽平易从,无不翕然相安。臣复行王推官各照屯地坐落,州县清造征收文簿,发西安府监收同知孟道弘转发各州县征收。是役也,不呼吁以窘大农,不如派以厉遗孑,惟是力破情面,不避怨劳,遂能于瓶罄垒耻之日,岁取三万五千余金子饕餮久餍之吻,所俾于因饥加旅兵荒交困之秦,殊非浅鲜。然臣未敢以此自足,尚期殚臣嫠剔之初念,彻底澄清,务使军无一名虚冒,地无一田侵隐而后已。再查每岁四卫额派,延、宁各边,班军一万一千余名,约该给军屯地不下一万二千余顷。卷查十年以来,班军俱未赴边,每名止解班价一两二钱。夫延,宁、西安,总系皇上土宇,而挹此注彼,遂使十去其九,亦可叹也。臣请于清出地租内,动支解抵班价,所余班军屯地,听臣选汰征课。其地内丁条布价马草等费,皆于课银内所给。所有赢余,召募精健入营应兵,分别战守二项,每守兵一名,约岁费中地一顷之入,战兵酌量增加,但求有济实用,不必取盈虚额,即以三军屯地之所出,养战兵二名未为不可。外有各衙门人役承种屯地者,容臣尽数查出,照例起课。即系必不可裁之役,亦止每名岁给工食银七两二钱,所余尽佐军需。至于本军自种屯地,臣次第确查,凡有途遥不愿应兵,及老弱不堪征战者,责令照例纳课。如有不愿纳课,实系精壮堪以应兵者,仍行着伍,与臣募之兵一同征操。如是则有一兵即可当一兵之用,挑选训练,但得胜兵万余,愈于二万四千,有名无实之兵多矣。而饷又不烦另措,将见单匮立转为富强。居恒则用以建威消萌潜慑不轨之谋,有警则用以摧陷廓清力剪方张之势,何至如向来厝火贻忧,养疽致溃,无事而酿成有事,一遇有事,遂决裂败坏面不可收拾乎?倘臣仰荷皇灵,克底成绩,握三秦治安之要图,开万世永久之大利,于臣顶戴天恩、捐糜图报之区区,亦可稍酬万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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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督师七省兼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兵都尚书白谷孙公暨配冯淑人合葬墓志銘清•周□□
钦差督理北直、山东、山西等处钱粮、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通家□ 周□□ 撰
钦差整饬延绥西路兵嵛兼理屯田、盐法,陕西等处提刑按察司付使 眷门生 冯如京书
壬午举人、直隶真定府冀州新河县知县 眷门生 冯容篆
崇祯十有六年十月之初六日,逆贼李自成陷潼关,督师孙公死之。越五日,遂陷西安,孙公配张淑人率其妾若女,尽室殉。又二年,公冢嗣世瑞归张淑人之蜕于秦,而复公以衣冠,卜于十有一月之二十五日襄窀穸,介冯宪付如京状,乞铭于余。余曩令繁峙,距公居两舍许,知公颇稔,又痛公之不幸而遇害,固明状所由败,而天下所由易也。俯仰流连,曷能已已!论而次之,用志公千秋藏,以修太史之采,即不斐,乌得辞。
公讳传庭,字伯雅,别号白谷,代之振武人也。明初,始祖讳成者,以从戎迁雁门,隶振武尺籍;四传而生歧,举孝廉,任莒州守;歧生宗派,复举嘉靖甲午孝廉;宗派生汾秀,读书不第,是为公之曾祖考;生观城公嗣约,配任淑人;生孝廉公元震,配吴太淑人;生公,是为公之祖若考妣,皆以公贵,赠兵部侍郎,配皆赠封淑人。孙氏自莒守,至孝廉,凡四领乡荐。观城公及赠君父子,先后举于乡,每计偕之岁,联镳而比,乡党争荣之,然竟困南宫,不复第。公六岁就里塾,颖异绝伦;十有三岁,出应童生试,辄冠其军,自是与郡诸生大小数十试,无弗冠军者;以万历之戊午己未,联第成进士。初授河南永城令,再调商丘令,所至著赫赫声,每台使荐牍上,必以公为循卓者。天启乙丑,朝正于王,留擢吏部主事,旋擢稽勋郎,以覃恩予诰命。时逆党魏忠贤初用事,将起缙绅之祸。公心念,独子奉孀母,膝下一儿仅周岁,此身末敢蹈不测,搏名高也。于是请假归,归而大治第宅,辟园圃,穿溪叠石,种松栽荷。朱楼画舫,花晨月夕,公偕张淑人,奉太淑人栊舆游晏,泄泄融融。次则招宾客,酌洒选奕,赋诗谈笑,箫鼓之声无虚日。间或闭户危坐,焚香读书。里中问奇之士,从公受学者七八人。公时进而与之谈性命、经济暨举子业。公于斯时怡然自得,若将终身焉。
端皇御极,大慝伏诛,官方清矣。然东鄙用兵,迄无胜算;而流寇之祸,渐蔓数省。公始慷慨谈兵略,有澄清天下志。公之门人冯生容乘间进言曰:「先生岂有意天下事乎?愿先生无以天下事为意也,天下事殆不可为。」公喟然曰:「是何言也?孰为为之,而遽曰不可不可乎?为之自吾始,济不济,命也。」乙亥之秋,即家起公,司封司。时中外咸棘,求人孔殷,官华要者,率避边才如阱罟。公谈论风生,雄姿英发,毅然不少避忌。铨枢叙公里居时缮垣、犒士、定乱全城诸功,不待历曾掌选事,以边才超拜顺天府丞,备督抚选。是时,德州掌吏部,贵,倨甚,公抗不为下,意甚衔之。诚秦抚告阙,遂亟用公,辰启事而申报可。然公私意,亦愿一当也。端皇御便殿召见公,期勉慰籍如家人,公面奏:「往事,秦兵宿边镇而秦抚臣治其腹,诚不烦置兵。今贼反在内,臣恐不能以徒手扑强贼!」上频蹙曰:「措兵难,措饷更难,无复以乏兵为言!朕姑措扃寺六万金给,而今岁饷后,则听若自行设处,不中制!」公受命而西,以灭贼为已任,简募标旅,得胜兵三千人,自将之。是时,渠寇之最强者,无如高迎祥;其最众者,无如拓养坤,所谓「闯王」、「蝎子块」者是也。公标营甫成军,而迎祥自汉中取黑水峪,出犯两安。公心策,贼之来远矣,路险阻而雨滂沱,人马必俱惫,迎战于山,扼之俾无得出,贼可擒也。率孤标渡渭,先进逆击,大败之。总督洪公闻公破贼,率大兵以昼夜驰至,明日复进战,生擒迎祥于阵,俘而献之阙下。上大悦,为之告庙,行赏如旧典焉。是时,养坤(蝎子块)在凤翔,闻迎祥已就缚,震惧乞抚,而中迟回末即决。公驰至凤翔,间其付贼张文耀,弃拓来奔,待之厚,养坤遂解散群贼,以亲党百余人如西安,叩辕就抚。后逾年复叛去。公遣一骑持片檄追讨之,其亲党即斩养坤以献,弗敢守。
西安四卫旧有屯军二万四千,田二万余顷,其后标营之骁渠许忠、刘世杰辈劫其课,虚其籍。公檄阃司括卫兵,备守望,至求三百人不可行,乃黜许、刘等辈。得军万一千有奇,岁收屯课银十四万五千余两,米麦万三千五百余石。端皇大喜。增秩、赉银币。
会武陵(时任兵部尚书杨嗣昌)入为本兵,条上方略:洪公以秦督兼剿务,而用广抚韩城熊文灿为总理,分四正六隅,马三步七,计兵十二万,加派至二百八十万,兵合之后,期以百日平贼,否则按汛守行。公移书力争之,谓:用多而不用精,非徒无益,且害国病民。步兵屡经溃蹶,且民力竭矣,恐不堪重困。今但选关宁精锐为马兵八千人属仆,及总理分御之,同心殚力,惟贼是求,不数月贼可尽。乌用尔尔!矧尔尔必不尽也。书凡数千言,颇切直。武陵得之大忿恚。初,部议秦抚当一正面,议兵万人给饷二十万有奇,以商洛一带为汛守。公知剿功必不成,辞于上曰:「臣自有屯课足赡兵,无需饷也。」武陵益衔之。而公复于屯课外,综核各郡帑积余及尽发抚属赎锾,得银四万八千两余,属副将郑家栋、王根子市马于番,募兵于夷,复调选边镇各道将亲兵,自办一旅。部议谕各抚限期募兵,各抚咸疏报募兵已及额,公疏独不至,武陵恚益甚,上章自劾,谓:军法独不行于秦,请褫其职,以激上答。公疏曰:「使臣如各抚裒郡邑民兵籍而上之,遂谓及额,则前报屯军九千余已及额矣。今臣募兵购马,期为具官效实用,尚末就绪,故弗报。然商洛之汛,百日之限,臣俱不敢诿,如贼入臣汛而不能追讨,则治臣罪以伸部法!如剿功以限成,臣不敢贪万一,逾期而贼不灭,误剿事者,必非臣。请存臣疏为验!」已而,剿限既逾,贼势不少杀,然亦无一贼至公□□□加公□而公所募之兵与马,先后至。自练自将得胜兵六千人,骑四而步二,自募□□□月饷俱不烦将官一钱也。兵既成,会大寇之在秦者,独「闯将」与洪公相持西极,余如「过天星」、「混天星」等数十部,分股犯泾阳、三原诸内地,众数十万人。公将兵击之于杨家岭黄龙山,大破之,俘斩二千余,降、散近万人。贼引而北犯延安。公心念:延安地贫而荒,贼众矣,必不能作旬余留,时澄郡之西、三水之东,中间三数百里,无人烟、水草,可以毙贼。仅留亲兵五百人自卫,余兵发三、四百里外,夺贼所必走之途,而轻重布之。不数日,侦贼果南返。公大张旗帜,鸣鼓角往迎。贼闻风引避,疾趋而西,一日夜行三百余里,至职田庄,遇公伏,败之。复走宝鸡,取栈道,再中伏,大败之。折而陇州、关山道,又为公伏兵所败。贼计无复之,且心服公用兵如神,遂尽解甲降,无一股遁去者。「闯将」亦以势弧失援,为洪公歼几尽,以二十余骑由秦岭之南遁人豫。秦贼遂平。捷闻,端皇大嘉悦,诏加公部衔,公先以擒「闯」、清屯功,再奉旨加级,及今凡三晋秩,而一佥都御史,三年如旧,武陵故也。时总理所剿之豫寇,曾掺混「十万老回」之辈,凡十三股,聚而屯淆函之间。联营数十里。总理尾其后,招之使降,贼亦佯与之应,要挟过当。公投袂而起曰:「天下之寇尽在此矣,我出而击其西,总理击其东,贼不降则灭矣。此贼灭,则天下遂无一贼!献贼虽狙伏谷城,不敢独反也!」提部兵出潼关,击贼于河南之阌乡山中,大败之,贯其营而东,复自东杀而西,莫敢当者。贼大震惧,以总理手谕驰上,曰:「公且回,旦暮即就降。」公曰:「尔曹姑就总理讲抚,而日攻屠堡寨不已,殆伪也。降即解甲来,不烦辞说,说即非降,吾兵且复进矣。」明日,公躬环甲胄,督兵往击之,行不数里,得总理传檄,右为饬谕有司者,谓:「吾抚功已就,毋妒吾功而害其成,纵部下相戕杀!」公不得已,怏怏返旆,贼迄不就抚,移窥商洛。公从关内发兵御贼至,击走之,南人于楚。是役也,寇儿告平。惟是总理信贼过,且欲徼传以就抚功,而独居之,故为贼所绐,旋遁去,驯致后难云。
时公威名著中外,休兵长安,洪公亦以秦寇平,议将出关与总理从事豫楚间。适清兵入墙子路,杀蓟督阿衡。武陵于各抚无所居,独亟召公将千骑勤王,且口语公役曰:「吾急尔主人来,不急兵也。」公疾行至鸣谦,得武陵手书,谓:「清兵已南下真保,即以迎头一战责公矣。」公再调留秦余兵,而独以千骑先进,次获鹿,清兵已环真定而营,公乘夜趋入郡城,明日清兵引解去。适公佐枢之命下,北上次保定,复有后命,令公以枢贰协剿,毋入都。时高阳、庆都两报虚捷,武陵即与叙赏,且亟趣督师卢公决一战。公密奏端皇曰:「清兵不可敌,我兵不能战,人无肯为陛下言,凡言战者,非愚即欺,若逼令一决,哗与溃且立见!」疏方入,而卢公溃殁之报至。公收兵而南,至枣强,得总监手书,谓:「清兵已趋济南,但得一人付以清源重任,易吾战兵出,即往救。」公以半日夜趋入清源,代总监守其城,而总监意弗往也,其所遣之将领又逗留不即进,济南失守。是日,公闻「督师命」,遂具密疏纠举,自是总监与公亦水火。公「受事谢恩疏」又言「年来疆事决裂,总由着数差谬,事竣之后,臣面请圣明决定大计,着数一定,办此不难。」武陵得揭大诧恨,谓公将顷已而夺其位,日夜谋杀公矣。公受事于败军之际,收合余烬,免支强撑,武陵又屡伏杀机以难公:一则曰,「速靖」二柬,再则曰,遮障陵京,复令公以督师兼顾关门。比清兵以裹糇作十日留,此自驱后者责,而武陵又谓公:「徒抄枉前,虚置宁珠。」已而清兵东走冷口,公拒险力战,遂折而西走中协,公复遣兵战之于太平寨,清兵由青山口出,则洪公、陈公分汛也,而武陵犹谓公「胡不趋救中协」云。先是,武陵以失事惧不测,及清兵未出口,即主「内备」,议岁加练饷五百余万,募卒选骑以御再举。公再移书武陵曰:「事势异,宜兵形有变,是与剿寇大不同,宜用火器、用步兵、用土着,精器械、训士卒、凭险自保,饷既省而军法易行。」反复数千言辩甚悉。武陵益大恚,惧公说闻于上,则尤以解前罪而结后眷,谋杀公益亟。适绵竹以首辅出督察诸军,误纠总兵刘光祚,而旋救之,上大怒,褫其职,需后命,皇惧不知所为。武陵、韩城咸授意曰:「速参督师,可以自解。」公遂奉「部院勘议」之旨。时武陵已用洪公为蓟督,欲尽留秦兵之入援者宿蓟辽。公以听勘,不得与议,乃移私稿再一力争曰:「是兵必不可留,留则寇势张而究无益于边,是代寇除兵也,且兵之妻孥、蓄积皆在秦,日以杀贼为利,必不能久在边,非哗则逃,兵至哗且逃,则不复为吾用,而为贼用,后欲制贼,何所取材?是驱兵从贼也!」天下安危,其机如此,武陵弗省也。公候议通州,不胜其郁愤,而耳症作矣。武陵谋所以杀公而不得其端,闻公且病废,意稍解,趣公之保督任。公复具疏请陛见。武陵大警,怒斥公役赍疏还通,改而上之。公至保定,念武陵方用事,已必不能有为,引前病乞骸骨。而武陵即以「欺君」议革职,乃嘱巡按御史查其真伪。比杨御史「真病」之疏上,公遂与御史并逮问。是时,武陵具密揭,引唐太宗斩卢祖尚事,劝上亟杀公。端皇虽为武陵所动,而心实惜公才,仅长系出适韩城、德州、黄县、滑台相次居。政府皆修郄于公而扼其出。虽赖端皇圣明,不至有他,然公在请室且二年。秦兵散而寇横,一一如公议。武陵出剿经年,寇势逾炽,福、襄二藩相继告陷,武陵忧怖死,韩城亦以受赇伏法。
宜兴且入相,初政多引用「东林」正人居。乡佐冯生亦间行入都,日夜走谒诸乡佐,陈天下事非公不可状。因以其说于宜兴,宜兴善之。自是,公论大明,意回端皇之怒,以「佐枢命」召公于圜扉。然而晚矣!上亲御文华殿,问公所以安天下者,公为抵掌指陈,上嘉予叹息者再四,燕劳赏赉甚渥。遗公将禁旅往援汴,公至汴而禁旅脆弱不可用,抚掌叹曰:「我思用秦人!」秦帅贺人龙,降贼也,兵最强,而心不为国家用。秦督傅公宗龙、汪公乔年先后将入豫,皆陷二公于阵,而自行剽掠返长安。于是改公督秦军。端皇密谕枢部,嘱公急诛人龙,公令总兵郑家栋、牛成虎呼人龙入见,数其罪而斩之。所部万余人,无敢哗者,公抚而用之。自是,兵威遂振。朝议督公亟入豫,公曰:「兵未训练,安可用也?」弗听,公不得已而将之出战于郏县,前队已大破贼,逐北三千余里,而后军复用人龙故智,无端溃。公还至长安,愤然曰:「是欲傅、汪我也(编者注:傅,傅宗龙;汪,汪乔年。意为想让我如傅、汪二总督的下场),此辈独不惧为人龙续乎?」取倡溃将领并其谋辈,悉斩之。上疏于朝曰:「兵无斗志久矣,且贼势已就,今欲再举非数万人不可。是宜大行调募而训练之,恩信既孚,鼓行时出,孤注一决,天若祚明,贼尚可灭也。」端皇一听公言之,赐剑以重其权。癸未夏,公练兵长安,马步凡五、六万人。秦绅之官京师者,意不能□□□□□□朝,诏公:兵已成,宜速出。上意维不中制,然亦日夜望公出□□□公督师、兵部尚书为□「督师七省」印,畀公于秦。公以八月出潼关,旌旗、戈甲悬络数十里,精□□盛□二十年余所未有。时公锐意灭贼,且谓贼必可灭。调军画筹机要,此外一切不存问。是时,豫督监公军豫抚为公转饷,公与之坐而谈,神忽忽,常畏贼,揖让高卑不与□。监军退而□然曰:「是不难庄、贾我!」公又以「豫抚不胜任,恐缓急难持」疏于上,上命褫抚职,转饷急自□否则□□□,于是豫抚深恨。公又至洛阳与贼战,大败之。自是,连战俱大捷,贼望见旌旗辄引去矣。◊□□却县,逼其巢,贼畏公追袭,连夜筑七堡,中贯以墙,而悉索精锐与公战,复大败之。贼□□□□施火器以拒公师。时宝丰为贼城守,公下令环攻,一鼓而克,贼逡巡不敢救。贼归□□厘□,屯唐县者,公以千人走间道捣其虚,获牛马、金帛以万计,纷纷溃入郏。贼大震惧,□□谋降,自成曰:「吾屠王、焚陵,罪诚大矣!姑支数日,决一战,不胜则杀吾而降!」时公师露宿与贼持,暴雨大降,七日夜不肯止,粮糗露积河北而三日不至军中,马足陷泥淖中□□是将士相顾无人色。雨稍霁饷军微至,又为贼所劫。公念,贼以今日出,则兵必不支,遂命军返师河南,就粮养锐,命白广恩先退四十里而营,以高杰断后,防追袭。时广恩方与杰不相能,然独无人为公言者,兵既动,贼选骁渠数千人犯之,高兵且战且走,望白为援,而广恩不闻公命也,□程退九十里,至汝州矣。高兵失望,遂大溃。白兵闻之,亦大溃。公引剑欲自裁,左右胁持之,公徐曰:「天下事去矣!吾疾趋潼关,收溃兵而守,万一贼不入秦,则事独可为!束身司败以□斧钺,未晓也!」于是监军急上章,以委粮于敌归罪公,为豫抚解矣。公甫驰至关,贼亦大至,公收溃兵之未西者陈于城外,而自起登,睥睨督守御。时白兵之妻孥俱在关,贼以数十万尽力攻竞日,城外兵复战败,广恩率其众保妻孥夺门出,潼关遂陷。公恐为贼所执辱,挥刀跃马入贼群,遂遇害。鸣呼,恸哉!李贼既入城,下令悬重赏,亟募生致公。害公者不敢自明。相□□匿,公尸遂不知其处。而秦晋之忠义属望无已,欲借公余威摄强寇,扬言曰:「孙公出潼关,旦夕起大兵图恢复。」李贼亦以破公喝郡邑,每至城下,即宣言曰:「尚能用兵如孙督师□者乎?无则何所恃而不降?」于是关以西无坚城北。西安沦陷,内阃赴义,尽室以殉矣!
呜呼!吾公肝胆、智计迥绝人群,一意急国难,无论毁誉、祸福,即身家性命不复顾。夫以端皇之圣明、公之忠,公才实可戡祸乱、定太平,竟不幸而为亡国之君若臣。
呜呼,恸哉!海内缙绅有不知公者,或谓公疏,或谓公傲而愎自用而不肯用人,故及于败。余虽未见公,然冯生为知公悉矣,生常从公行阵间,述公每剿贼至其地,必召问土人,图画山川,谋定而后战;□□□论将领,宁失全功,无中贼伏;兵既出,则坐止无恒处,食不下咽,须鬓欲白。呜呼!公其疏者哉?公折节一书生,又门墙士也,而严重如上宾,且其人才仅逾中人耳!公居林,以至督陕,小则诗歌、疏牍,大则用人、决机,近则造膝筹谋,远则亟书辩论,生意所不可,或者所规则者,莫不欣然从改也。甚至乡人之无足比数者,偶发一善言,公终身称之不能忘。然则经□□□公者,或值公心有所属而简于周旋,又或其人庸庸无能,取重于公,而自以名位、体统居,欲如常式,则不得耳!呜呼!公岂傲而愎向用而不肯用人者哉?武陵之数数扼公及韩城□□□总理,豫抚之龁錡掣肘公,皆天意也!使公得蚤得其志,或得二、三问心之人共功名,天下事胡遽至此?如以成败掺短长,则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曾何救于宋哉?天亦知所取已。
公生甚魁伟,性至孝而睦宗族,每处事必出人意表,扬历中外,摘奸□若神。为德于乡,如定乱全城,犒军赈饥,诸事甚多,以其非关于宗社存亡之故,故不书。公元配冯淑人,庚子孝廉明期公女,宪副娣也,温恭勤苦,佐公下闱以成名,蚤逝。继配张淑人,南京通政使知节先生孙女,善持内秉而德能逮下,姻党推为礼宗。从公西安,闻潼关陷,即仰天呼曰:「吾夫子死矣!吾誓不独生!」寇且至,降将张文耀感公恩,愿以死保淑人间道归晋,左右劝从之,淑人持不可,曰:「吾知死而已,不知其他也!」比城陷,率二妾二女赴井死,独抚次儿,叮属乳媪曰:「长儿故多病,若幸保此!」为之付,然后跃入井。呜呼,烈哉!女子而有古士君子行若是哉!逾一年,世瑞为李贼执人秦,因得出淑人于井,衣股面色若生。呜呼,异哉!公生于万历癸已之夏四月二十有一日,卒于崇祯癸未冬十月之六日,年五十有一。冯淑人生于万历二十二年三月廿□日,卒于万历三十九年五月初七日。张淑人少冯淑人七岁,以万历二十九年之五月十一日生,后公五日卒,年四十三。有丈夫子二,长肽瑞,郡庠生,娶太学中刘思霄女,即归张淑人于秦而大招公以合葬者,石氏出;次世宁,陆氏出,遇变匿西安杨氏家,世瑞求之携归者,未娶。女一,适兵科都给事中卢公时泰次子炼,冯淑人出。公所著有【抚秦疏草】、【督师奏折】、【□□□集】、【风雅堂诗稿】若干卷,藏于家。铭曰:萧萧者雁门之风兮,吹大漠而憾长空兮。
我公之恫宗国之恫,余曷宣于哀。
□□者□之□兮,松磊柯而兰幽妍兮。
我公之贤,厥配之贤,天胡为而俾然。
渊渊者沱之源兮,泉泌泓而流潺渊兮。
松楸在原□令在□,衍余庆于往园。
顺治二年,岁在乙酉之冬十有一月廿五
注:碑存文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