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朝代灭亡,是被新的朝代取代还是分裂为两个亦或是三个还是更多,这是没有范式的,那么继唐之后和继汉之后还是继晋之后,实际上只能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三国是经过很长时间军阀割据后奠定的三家基业,南北朝更是典午南渡后一百余年的事了。单说唐朝,为什么在它之后的是五代十国自然也是可以分析的。
巨人倒下了,身体还是暖的,这句话用在唐朝上也是恰如其分的。决定唐朝灭亡的致命时刻是什么时候?朱温篡代?黄巢起义?桂林戍卒?当然每个节点都很重要,唐朝又不是诺基亚,我也不好断言。但是大中天子之后,唐就像朽索之驭六马一般,向着深渊滑落是毋庸置疑的。
提到唐的灭亡,是绕不开藩镇体制的,而晚唐时期的藩镇实际上跟中唐时期是有很大差别的,宪宗之前的藩镇处于一个剧烈动荡的时期,而宪宗之后,藩镇实际上与唐廷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状态。拿最桀骜的河北藩镇来说,唐廷放弃了进入河北的努力,河北三镇里幽州成为扞蔽内部州县的长城,与异族角力;成德王氏获得了世袭罔替的地盘,延续的比唐廷还长十几年,同时因为联姻帝室,不会作乱;魏博的牙兵自田氏之后变成了悬在节度使头上的利剑。其余的藩镇更是实现了节帅文官化的趋势。这种稳态的模式维持了近半个世纪,除了零星的节帅反抗朝廷外,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唐廷延续的,藩镇将领逐帅亦或是牙兵逐帅无法直接威胁到唐廷,相反对于节帅倒是很恐怖的。
虽然这种状态没有初唐盛唐那么光彩,好歹日子可以维持下去的,但是这碗饭不可能吃到地老天荒的。裘甫和庞勋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饶是如此,也让唐廷颇耗费了一番力气。黄巢的崛起敲碎了绵密的藩镇体系,从此,黄巢的余烬、代北的沙陀、藩镇的悍将成为逐鹿北中国的几股势力。
一个个分析,黄巢虽然兵败身死,却是让唐廷灭亡的罪魁祸首,而且最奇妙的是黄巢麾下的朱温最终成为了唐廷的掘墓人。朱温以宣武一镇之力兼并河南诸镇并最终建梁,其崛起之路无疑是耐人寻味的,分析朱温藩镇为国的历程对于唐为什么变成五代十国是一个绝佳案例。
朱温从黄巢手下投降唐廷后,被任命为宣武节度使,这时候朱温的元从势力是十分薄弱的,宣武镇此时力量应该不算强大。韩弘时期宣武有兵十万,蔚为大藩,但是经历了藩镇文官化和黄巢起义之后,我疑心即便是经历了募兵,朱温的兵力最多也就三四万,好在朱温手下的汴军战斗力强悍,就在这个时刻,朱温面临了一个噩梦般的挑战——秦宗权的蔡州兵。
秦宗权的来历和朱温截然不同,朱温是黄巢的余烬,秦宗权则是藩镇的武人,黄巢起义导致藩镇的悍将驱逐原本的节帅,时溥和秦宗权都是这样的人,多年前田牟镇武宁时,对银刀军极尽笼络,饮酒犒赏,酒酣抚背;后王式诛灭银刀军,血气氤氲。藩镇就像一只凶兽,而牙军就是最锐利的獠牙,笼络只能让其愈加骄恣,而诛杀除非连根拔起,否则只会招来更凶猛的反击。局势的动荡,打开了藩镇悍将的枷锁,他们纷纷登上历史舞台。
秦宗权所在的蔡州一带中唐以来便是劲兵汇聚之地,淮西曾经成为唐廷的腹心之疾;忠武黄头军在藩镇军队中堪称战力无双,无论从正面还是从反面都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地区的人很猛。
而秦宗权依仗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成为了河南地区最大的霸权,黄巢覆灭后唐僖宗不敢返回长安就有畏惧秦宗权势力的原因。那么秦宗权这只恶龙把河南弄得乌烟瘴气,谁成为屠龙的勇士呢?历史选择了朱温,彼时的朱温比起秦宗权只能算是个弟弟,但是正因为秦宗权实在太过于强大了,反而让河南地区的藩镇都团结到了朱温身边,陈州的赵犨兄弟、兖郓的朱瑾兄弟都成了朱温的伙伴,就这样经过几年的艰苦拉锯,朱温成功屠龙,并且屠龙的勇士变成恶龙的桥段上演了,朱温成了河南地区最大的霸权,只是他向周围的吞噬相对于秦宗权而言显得更加温柔,因此更为成功。
朱温对于自身势力的经营是十分巧妙的,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同心圆的结构,在这个同心圆的核心是宣武镇和后期夺得的义成、天平、河中三镇,这四个镇是朱温的基本盘,地理位置连成一片,同时方便朱温经略四方。同心圆的中间部分则是陈州赵犨兄弟、张全义这类附镇,他们对朱温而言属于恭顺的附庸,保持着一定的独立自主,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会被朱温纳入体系之中而丧失独立性。同心圆的外围部分就是河北的藩镇,虽然摄于朱温强大的势力而臣服,实际上朱温对其控制力非常薄弱。而河北实际上正是晋汴争衡的焦点区域,唐廷丧失了进入河北的机会,而宣武和河东的争霸战争将会逐渐削弱河北地区的独立性,并最终将河北纳入到中央体系中来。
我在之前的一个回答中提到过,能够解决藩镇问题的不可能是日薄西山的唐廷,而是足以征服所有藩镇的强悍藩镇,那么无疑宣武便是其中的一个候选人。
在引出新的候选人之前,先谈一谈秦宗权,按道理说秦宗权被朱温终结了就该落幕才是,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秦宗权的淮西军人在与朱温角逐落败后并未消亡,反而裂变成了很多后继者,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实际上杨吴、前蜀、马楚、闽政权都和秦宗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听起来十分诡异,但确实有迹可循。王建纵横西川的军队核心主力便是淮西军人,王建出身忠武军,后投效唐廷,再到建立前蜀;杨行密在与秦宗权悍将孙儒的作战中屡次失败,但是最终却能够反败为胜,且吸收部分孙儒势力,并借此挫折朱温,断绝了朱温南下的可能;马殷是孙儒的部下自然不用赘述;闽政权的王氏兄弟也与淮西军人有过接触。因此南方诸政权多有与淮西军人有牵连者,这部分军人在北方失败后有投效朱温的,也有部分南下捞世界的。当然客居异地的淮西军人最终还是淹没在历史的浪花中。
唐末看似纷繁,实则主线很清晰,就是晋汴之战。幽州李匡威纵有轩然雄天下意也无用,刘守光连河北天子也做不成;王镕在晋汴夹缝之间走钢丝;罗绍威铸成大错;王师范撬不动朱梁江山;朱暄兄弟以及时溥做了朱温的垫脚石;李茂贞一蹶不振;王建蜀中自大;杨行密进取不足……其余藩镇更是不足称道。
这时候制裁朱温的力量出现,就是河东沙陀人。沙陀人介入中原战争非常早,在平定庞勋时,唐廷便借助了沙陀的力量。但是李克用真正成为气候还是在平定黄巢后,当是时,李克用拜晋王,为河东节度使,声名显赫,连淮南的杨行密都想见其人。
英雄善战的李克用却被朱温压制在了下风,虽说从地缘角度来说,河东表里河山,有高屋建瓴之势;河南则是四战之地,无险可守。但是朱温的势力实在是太强大了,旧五代史记载李存勖继位后常常痛惜河东兵力不足,因此着力练兵,终于练成百战精兵,朱梁举天下而莫能抵御。虽然这段记载反映了李存勖的英雄了得胜过其父,却同样反映了河东的势力远不如宣武。
宣武军的势力在朱温围困太原城时达到了顶峰,在那几年中,朱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李克用只能垂翅并汾,避其锋芒。
唐亡,李克用死,年轻的李存勖继位,那一年他二十四岁。
李存勖五岁时,李克用击孟方立,收兵撤军至三垂岗,三垂岗上有玄宗庙,李克用在祠前大摆筵席,伶人奏百年歌,陈述衰老之状,声调凄苦。李克用满上酒,捋须指着李存勖说:老夫壮心不已,二十年后,此子必战于此。
李存勖果然如同父亲所说,在与朱梁的战争中不断取胜,并最终吞灭朱梁。在这之后北中国再没有双峰并峙了,虽然这个统治核心并不稳定,也容易受到来自邺城、太原的挑战,虽然有着很多的缺陷,但它确实是一个主体力量,它可以丧失幽云、可以丧失河东,但在北中国它已经没有等量齐观的对手,它的威胁是更北方兴起的契丹人,这是后话了。
至于南方的诸多政权,其实是历史长河中分出的美丽溪流,由于史料的稀疏因此难以知其全貌,杨行密是奠定南方诸政权的重要人物,微斯人,无十国。
以上梳理了唐为什么会变成五代十国,因为当时历史大势在北不在南,所以对于晋汴的描述比较详细,对于南方诸政权未投入太多篇幅。考虑时代会如何演变应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这一点没有陈规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