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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红烛快要燃尽了。
我瞧着依旧站得笔直的齐修谨,悄悄打了个哈欠。
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我就要睡着了。
「夫君,该歇下了。」
我柔声提醒。
齐修谨一怔,快速瞥了我一眼,语气僵硬:
「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皎儿,是不会和你......」
我当然知道,不但我知道,整个京城都知道齐小侯爷对第一才女林皎一往情深。
我咬咬唇,再抬眼时,眼中已噙满泪珠。
「晴柔自然知道不能和林姑娘相比,但侯夫人曾救沈家于水火之中,父亲之命,不敢不从。
「只盼夫君能体谅我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在旁人面前,给我几分体面。
「等时机成熟,晴柔自然会与夫君和离。」
齐修谨在瞧见我眼泪的那一刻,脸上便浮现几分惊慌,听了我的话,又更添上了些许歉意。
此时门外肯定有侯夫人派来的人守着。
若新婚之夜,他连碰都不碰我,侯夫人必然要责怪不说,传出去,我在整个京城都抬不起头。
齐修谨皱起眉,面色凝重。
我适时放低声音,善解人意道:
「夫君不必担心,装装样子便是,想来只要有些动静,门外的人自然会散去。」
齐修谨眉头一松,瞧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02
烛火将我们的一举一动映在窗户上。
被我抱住的修长身躯僵直得如同一块木头,腰腹处的肌肉紧绷似石块一般。
这时,火烛燃到了头,摇曳几下,终于熄灭。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齐修谨将我稳稳当当放在床榻上,自己也覆身而上。
饶是这是我处心积虑的结果,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心如擂鼓。
03
我想了一万种可能,却都没有想过,我的新婚之夜,会被自己的夫君挠痒痒。
该死不死,我又怕极了痒。
齐修谨力道很小,似乎是怕我弄疼我。
可越是这样,痒意就越深入骨髓。
终于,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有人离开了。
我舒了口气,只觉得满身都是疲惫。
正想坐起身,却见齐修谨跟被点穴了似的,傻傻定在那,目光一错不错看着我。
「夫君?」
我疑惑地唤他。
齐修谨蓦地惊醒,脸涨得通红,飞快翻身下了床,背对着我,再不肯看我一眼了。
......这人真是,好生奇怪。
04
第二日,我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我趴在齐修谨的怀里,他的手搂着我的腰,睡得正沉。
而昨日用来充当楚河汉界的枕头,早不知滚去了哪里。
「唔......怎么了?」
头顶上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房门便被霍然推开。
「夫君......」
我怯怯地往齐修谨怀里躲,齐修谨下意识搂住我的肩膀,浓眉皱起,看向门外。
我抓着齐修谨胸口的衣服,也悄悄看过去。
是个衣着鲜艳的俏丽女子,杏眼圆睁,目光中满是愤怒和失望。
这莫非是林皎?
可又着实不太像。
我还没想明白,便听齐修谨起身呵斥道:「齐敏,你给我出去!」
哦,原来是齐修谨的嫡亲妹子,齐敏。
齐敏蔑视的眼光从我身上扫过一圈,愤愤道:
「我当是什么国色天香呢,就这样的,便把你的魂给勾走了?哥,你这样对得起林姐姐吗?」
齐敏和齐修谨真不愧是兄妹,都对林皎死心塌地。
我也坐起身,锦被滑落,若隐若现的衣衫叫齐敏一下子便慌乱地挪开眼。
端坐在床上,我客客气气向齐敏点了点头,柔声道:
「昨日未能见到妹妹,心里遗憾得紧。素闻妹妹喜欢诗画,特地求恩师白川先生画了幅【喜鹊闹春图】,正想着什么时候拿给妹妹呢。」
齐敏本是气势汹汹的,可一听「白川先生」,眼中顿时迸发出光彩。
「你是白川先生的徒弟?」
我含笑颔首。
齐敏惊呼一声,登时就要上前来握我的手:「那幅画儿在哪?快给我看看!」
我往齐修谨身后略微躲了躲,齐修谨立刻把我护在身后,瞪了眼兴奋不已的齐敏:
「什么规矩!快给我出去!」
我适时红了脸,轻声道:「妹妹可否先在别处等等?我和夫君都还......」
此时我和齐修谨都衣衫不整,再加上我此时含羞带怯的表情,立刻让齐敏闹了个大红脸,同手同脚退了出去。
房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咳,齐敏被惯坏了,我替她给你道歉。」
齐修谨撇过脸,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八仙桌上。
我笑着摇头:「妹妹率真可爱。」
齐修谨眼眸动了动,声音低了些:
「为何我们今早会......搂在一起?」
废话,当然是我趁你睡着自己钻进你怀里的啊。
可我面上不显,只是细声答道:
「晴柔不知,昨夜困极了,睡得沉得很呢。」
齐修谨沉默半晌,才转过头,煞有介事道:
「许是我睡相不好,把你当枕头了,嗯,一定是这样。」
我闻言直起身,凑到齐修谨面前,露出一个甜甜地笑。
「那夫君,晴柔抱起来,舒服吗?」
齐修谨眼睛瞬间睁大了,绯红一寸寸爬上他的脸,直到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他落荒而逃,连外袍都忘记披。
我慢条斯理地换好衣裳,看着铜镜中容色昳丽的女子,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去他的白月光。
齐敏喜欢我与否,我并不在意,别给我添乱就行,重要的是齐修谨。
既然嫁进来了,我要让他齐修谨满心满眼,都只有我一个。
05
洗漱妥当,我去见侯夫人。
「母亲。」
侯夫人见到我时满脸笑,抓着我的手和蔼道:
「新婚燕尔,何必起得这样早。」
我抿唇一笑,并未多言。
侯夫人揽着我坐在她身边,颇为感慨:
「我本还担心修谨是个死心眼儿的,好在......母亲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低眉顺眼道:「幸得夫君怜惜,只是林姑娘天仙般的人物,晴柔终究是......」
话未说完,眼眶便红了,又被我转头悄悄拭去泪珠。
侯夫人顿时柳眉倒竖:「他还念着那个妖精,欺负你了是不是!」
我连忙摇头:「夫君对晴柔很好,是晴柔自己不争气。」
侯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你还替他遮掩!你是我们侯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饶是他齐修谨也不能欺负你!」
我用又崇拜又感动的目光看着侯夫人。
当天下午,侯府就办了一场赏花宴。
来的多是有头有脸的贵夫人们和各家小辈,林皎也在其中。
林皎一到场,齐敏便粘了上去,连齐修谨也局促不安起来。
我瞧在眼里,黯然地垂下眼,故作坚强地牵了牵嘴角。
「夫君不必顾及我,去找林姑娘吧。」
齐修谨傻愣愣点了下头,才迈出一步,又把脚收了回来。
「我不能去,我答应过你的。」
说罢,他将手递给我。
我眸子一颤,咬着下唇,犹豫片刻,才牵住了他。
齐修谨一笑,收紧了手,和我并肩走向人群。
我依旧不放心,攀着齐修谨的胳膊,凑近他耳畔问道:
「夫君这样,林姑娘会不会不高兴?」
齐修谨叹了口气,捏了捏我的鼻子:
「你是我的妻,无论如何,不能叫你被人笑话了去。」
我懵懂地看着他,喃喃道:「夫君......」
齐修谨别扭地转过头,耳畔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快走吧,别叫客人们等久了。」
06
众人见到我们,自然是好一通贺喜。
齐修谨始终牵着我,俨然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妇。
但爱看热闹是人的本性,没过多久,便有人瞧了眼林皎,感慨道:
「小侯爷对林姑娘一往情深,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没想到一转眼都成亲了。」
齐修谨还未说什么,林皎掩帕一笑,嗔怪道:
「还未吃酒呢,你倒先醉了!」
说罢,满脸歉意地看着我:「妹妹别介意,我们平日都玩笑惯了,他没别的意思。」
妹妹?真是有意思,初次相见,便要这么急着来压我一头。
我温声问道:「林姑娘可是六月生辰?」
林皎一愣:「正是。」
「我们同岁,我是四月生辰,该我叫林姑娘妹妹才是。」
场面倏然一冷,林皎脸上的笑容一僵。
我攥着齐修谨衣袖的手紧了紧,偎在他身边小声道:
「夫君,可是晴柔说错什么话了?」
齐修谨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大大咧咧道:
「你说得没错,皎......林姑娘,算来,晴柔确实比你大上一些。」
注意到称呼的转变,我和林皎都是一怔。
她面色一白,我则是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齐修谨傻是傻了点,但委实说话算数。
这时,侯夫人走了出来。
「都聊什么呢,这样热闹。」
场子都冷成这样了,侯夫人实属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笑盈盈地和大家打了招呼,便对我招了招手。
「晴柔,快过来。」
我乖顺地走过去,侯夫人便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无不宠溺道:
「我们家晴柔初来京城,今日带她和各位认个脸儿,如果日后她行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尽管来和我说,我来慢慢教她。」
她话锋一转,目光在众人身上兜了一圈,方才继续道:
「这孩子面皮薄,受了委屈也不好意思和我说,只能托各位看在侯府的份儿上,多关照些了。」
话里话外,对我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而这话是为什么说、说给谁听,在座的各位,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唯有齐修谨跟个大傻子一样不明就里,乐呵呵道:
「娘,你说哪去了,有我在,还能让晴柔被欺负了去?」
侯夫人喝了口茶,淡淡道:
「那就最好了。」
07
有侯夫人坐镇,自然没人敢再生是非。
坐了会儿,侯夫人便被几个贵夫人拉着到后面打马吊。
见在场长辈都离开了,场面顿时松快许多。
闲聊间,有人状似无意地提起:
「我瞧今日这园子里花团锦簇,难得林姑娘在,不若我们也风雅一把,摹花作画,如何?」
众人纷纷附和。
更有人笑道:「我等都是献丑,林姑娘才是诗画双绝,能欣赏林姑娘作画,今日也算是来着了。」
林皎清清冷冷站在那里,闻言也只是略微勾了勾唇角,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吹捧。
我冷眼瞧着,未发一言,偏偏还有人把话绕到我头上。
林皎面向我,笑得温婉和善:
「沈姐姐是从江南来?江南自古以来是风雅之地,想来姐姐画技也是极好的。」
我眼眸一晃,轻声道:「才疏学浅,自然是比不得林姑娘的。」
林皎眼中有轻蔑一闪而过,嘴上却说:「姐姐莫要自谦,妹妹等着观摩大作了。」
说话间,侯府下人将笔墨纸砚盛了上来。
林皎静立在小桌旁,思量片刻,便胸有成竹地提笔下墨。
林皎本就姿容姣美,此时一袭白衣,衣袖随着她的动作轻盈舞动,确实是赏心悦目。
不多时,她的身旁已经围了一圈人,不时发出赞叹声。
我丝毫不受干扰,屏息凝神,专注画着面前那一枝雍容华贵的牡丹。
终于落下最后一笔,我轻轻舒了口气。
这时才发现,齐修谨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
「夫君画完了?」
齐修谨把一张宣纸展在我面前。
我一看,疑惑道:「夫君这是画了只螃蟹?」
齐修谨脸一黑,小声道:「这是石蒜。」
我:「......」
见齐修谨满脸挫败,我赶忙岔开话题:
「夫君为何不去看林姑娘作画?」
齐修谨理所当然道:「我去她那边做甚?当然是陪着你。」
说罢,又放低了声音:「你放心,我偷偷瞧过了,她画得没你好。」
我失笑,正要说些什么,林皎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林姑娘果然是惊才绝艳!」
我抬眼望去,林皎纸上绘着一枝菊花,凌寒傲放,颇具风骨。
林皎这第一才女,倒也并非浪得虚名。
林皎似乎对吹捧毫不在意,莲步轻移,走至我身旁,柔声道:
「不知姐姐画了什么?也让妹妹学习学习。」
林皎一来,众人便「呼啦」一下围了过来,更有林皎的倾慕者扬声道:
「林姑娘太过谦逊,纵使她画技再高,也是比不得……」
他的话,在看到我的牡丹后戛然而止。
齐敏素来爱画,蹿来探头一瞧,心直口快道:
「这牡丹神形兼备,倒是比林姐姐的菊花要略胜一筹。」
林皎面色一僵,立刻惹来拥趸的心疼:
「虽说少夫人画功了得,但牡丹到底艳俗,不如林姑娘的菊品行高洁。」
这话便难听了。
齐修谨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我却柔柔地抓住他的手腕,直视说话之人,不卑不亢道:
「公子此话谬矣。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般华贵大气之花,如何能说其艳俗?」
那人面色涨红,还待说什么,却被我打断:
「本就图个风雅,何必非要计较出个高低呢?我观林姑娘的菊也是画得极好的。」
林皎勉强一笑:「姐姐技高一筹,妹妹甘拜下风。」
齐敏挽住林皎的胳膊,安慰道:
「林姐姐别难过,嫂嫂是白川先生的亲传弟子,你比不过嫂嫂也是正常的。」
齐敏此话一出,林皎脸色更难看了,人群更是一阵嘈杂。
「天呐!白川先生!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白川先生的徒弟,难怪画得这样好!」
纵使有人还不服气,但白川先生是皇上亲封的第一圣手,关门弟子不过七人而已,再说什么,不过是徒增笑料,只能悻悻然闭嘴。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齐修谨不着痕迹地把我往身后拉了拉。
「夫君,怎么了?」
齐修谨半边脸挂着骄傲,半边脸挂着气恼,气鼓鼓道:
「快躲我后面,那群人的眼神看着快要吃人了。」
8
一直到月上中天,这场赏花宴才结束。
离府前,林皎回头望了我一眼,眼中不乏挑衅之意。
我只当看不见,只扶了齐修谨进门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嫁来之前,我便弄明白了自己的对手是怎样的人物。
林皎,京城府尹之女,号称第一才女,随便一首诗便可让众公子疯狂。
只可惜,在京城这样的地界,扔块石头都能砸出一个皇亲国戚,府尹实在不算什么显贵。
林皎心气儿高,一心要嫁进高门,齐修谨这样的身份,也不过是她的备选项之一。
所以哪怕齐修谨满腔热忱,也不过换来林大才女一个若即若离而已。
自己看不上是一方面,被主动放弃,又是另一方面了。
不过她怎么想我不在乎,我求的不过是个安生富贵。
不至于像我娘一样,一心一意爱了负心汉一辈子,哪怕多少顶软轿抬进府,都还在自欺欺人,落得个郁郁而终。
我娘死后,我成了沈府的隐形人,直到侯夫人点名要沈家姑娘嫁到侯府,才莫名被想起。
想来,大抵是京城太远,父亲不舍得他心尖上的女儿们远嫁,方才选择了我。
嫁给谁,对我来说其实都无甚差别。
爱不爱的都太假,没付出真心的那个,反而活得潇洒。
「……」
赏花宴到后来,众人吃酒玩乐,齐修谨被灌了不少酒,早已迷糊着睡去。
就着烛光,我用手指勾画着齐修谨的眉眼。
齐修谨睫毛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
我赶紧埋在他肩头装睡。
见他没了动静,我才复又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在他侧脸落下一吻。
「夫君,好梦。」
说罢,我心满意足地钻进他怀里,不一会儿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道复杂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只当作不知道。
没多会儿,便真的睡着了。
9
「夫君回来了。」
我上前接过齐修谨的大氅,将一个温热的汤婆子塞到他的手里。
齐修谨温声道谢,却在看见我的脸时面色一怔:
「怎么哭过了?」
我轻笑着摇头:「刚刚在外边被沙子迷了眼睛,不碍事的。」
齐修谨却严肃起来:「晴柔,不用瞒我,谁欺负你了?」
我犹豫半晌,才轻声道:「听了几句闲话……我没往心里头去,夫君不必挂怀。」
齐修谨只略微思忖,就明白过来是什么闲话。
无非是说少夫人进门已经四月有余,可肚子仍旧没有动静。
若说两人感情不和也就算了,可齐修谨为了搪塞侯夫人那边,夜夜都和我同床共枕,这便说不过去了。
齐修谨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我低下头,勾起一个苍白的笑。
「夫君不必内疚。夫君重情重义,心里只有林姑娘,晴柔本就是知晓的。只是有时候也难免会想……」
话音一顿,有几粒泪珠滴在了地上,晕成几朵透明的花。
齐修谨似有触动,向我伸出手,我却不着痕迹地避开,方才将剩下的话讲出口。
「难免会想,晴柔此生是否还有机会遇到良人,白首不相离呢?
「若是得一良人,相濡以沫,儿女绕膝,那该多好。」
我喟叹一声,假装看不懂齐修谨的欲言又止,拭去眼泪,换上明媚的笑意。
「母亲让我们明日去青云山的庙里拜拜,说是那里的菩萨灵得很呢。」
齐修谨话到嘴边也只能咽下,闷闷道:「好。」
10
第二日,青云山。
「来。」
我搭上齐修谨的手,借着他的力,终于迈上了最后一截山阶。
「啊。」
脚下一时不稳,我向后倒去,被齐修谨眼疾手快给拉了回来。
惯性让我撞进他怀里,清冽的香气顿时把我包围。
「没事吧?」
我攥着齐修谨的手,任凭整个身体都依靠在他身上,微微蹙起眉。
「脚好像崴到了。」
齐修谨半搂着我,有几分担忧:「试试看,还能走吗?」
我小心地走了几步,脚腕上的刺痛让我面色一白,但依旧咬唇没发出任何声音,努力稳住声音道:
「可以的,没什么事。」
齐修谨叹了口气,一弯腰便打横抱起我,眼中染上几分无奈:
「这也要逞强?走吧,我们下山,我带你去医馆。」
「可是!」我急急仰起头,「我们还没拜菩萨。」
跟着一起来的侯夫人身边的潘妈妈也道:
「是啊小侯爷,难得来了,拜了再走也不迟,也好安了老夫人的心。」
齐修谨浓眉皱起,我悄悄对他摇了摇头。
他看了我片刻,终究是妥协了。
我挣扎着想要下地,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脚疼就老实些。」
我心头一震,乖乖把头靠在齐修谨的胸口,不动了。
齐修谨虽怀里抱了个我,但脚步十分稳当,大步流星朝寺庙走去。
但刚进寺庙,他的脚步便停住了。
「夫君,怎么了?」
齐修谨没有回答。
我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窈窕女子,风姿绰约,正是林皎。
11
林皎看见我们的一瞬间,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
「齐小侯爷,好久不见。」
这句「齐小侯爷」带着气,应是回敬赏月宴上那声「林姑娘」。
齐修谨顿了顿,方道:「林姑娘。」
从我的角度,并不能看清齐修谨的表情,这让我心头莫名有些慌。
哪怕今日会遇上林皎,本就在我的计划之中。
我稳住心神,略微抬起身子,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
「夫君,放我下来吧,林姑娘要不高兴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我的话,林皎冷冷开了口:
「佛门清净之地,小侯爷和夫人这般模样,似乎不妥。」
我加重了语气,甚至有了些哀求的意味,身体也微微挣动:
「夫君,我让潘妈妈带我去后边,你让我下来吧。」
其实本该是十全十美的一场戏,但说到后来,我语气不自觉变得急躁起来。
我发现我竟然有些害怕,怕齐修谨真的会放开我。
可不该是这样的。
我对齐修谨应当都是算计,没有真心才对。
「沈晴柔。」
齐修谨声音低沉,听得我心下一沉。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我。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脚疼就老实点?」
抱着我的手很稳,丝毫没有懈力的意思。
齐修谨对林皎颔了颔首,便抱着我,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齐修谨!」
林皎一贯清冷的声音也变了调。
齐修谨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直到进入大殿,他才在我的耳边低声道:
「沈晴柔,你是不是傻?哪有把自己夫君往外推的?」
这声音,有几分无奈,更有几分咬牙切齿。
我忍了又忍,终究是让笑从嘴角跑了出来。
伸手环住齐修谨的脖子,我真心实意道:
「知道了夫君,下次不会了。」
齐修谨这才面色稍霁,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耳朵又整个烧红了。
12
从青云山回来后,我和齐修谨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齐修谨在外面的时候少了,除了帮着侯爷打理事务,便躲在屋里与我腻在一处。
林皎几次借找齐敏之名登门,齐修谨都闭门不见,更为此怒斥了故意撮合的齐敏一顿。
齐敏哭着找到侯夫人,却没想到又挨一顿训,才终于安生。
我再借此机会哄了几句,小姑娘到底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日子一长,倒也放下芥蒂,与我亲热了起来。
侯府的态度明显,碰壁几次后,林皎终于放弃,不再来了。
这日,外头落雪,齐修谨没有出去,和我一起窝在房里看书画画打发时间。
「晴柔,你可有乳名?」
我执画笔的手一停,疑惑侧头:「夫君为什么这样问?」
齐修谨顿了顿才道:「昨夜子时刚过,你在梦里哭了。」
我略有些诧异:「子时?夫君不是早就歇下了吗?」
冬日里困倦,我近日来睡得都早,倒不知明明不到亥时便说要睡的人,
怎么到了子时还没睡着。
齐修谨面皮薄,很快红成一片。
他板着脸,语气带着欲盖弥彰的凶:「你且告诉我,你的乳名是什么?」
我无奈地弯了眉眼:「阿南,我的乳名叫阿南,是母亲给取的。」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母亲在江南水乡与父亲相遇,本以为觅得此生良人,却终究是大梦一场。
她到死,都还念着江南朦胧烟雨中一袭青衫的少年郎。
齐修谨若有所思地颔首:「阿南,很好听。」
只被母亲唤过的乳名从齐修谨口中说出,让人莫名羞赧。
我心头一跳,赶紧扯开话题:「我倒是不记得昨夜做梦了,我说什么了?」
其实我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是梦到母亲了。
幼时的我,跪趴在母亲床边,哭着求她不要抛下我。
齐修谨摇摇头:「没什么,一些呓语,我也没太听清。来,笔给我,这池子里添几尾锦鲤才显得有趣。」
我没再追问,将笔递了过去。
齐修谨不过寥寥几笔,便在清雅的莲花间加上了几条……胖头鱼?
我忍俊不禁:「这是锦鲤?」
齐修谨挠挠头:「不过是吃胖了些,无碍。」
再忍不住,我笑出了声,直把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齐修谨急了,上前要捂我的嘴,被我狡黠地躲开,他便又上手要挠我痒。
我还想躲,但到底比不上齐修谨的力气,被他整个人禁锢在怀里,挠了个正着。
「哈哈……夫君饶了我,我错了!是锦鲤,再胖也是锦鲤!」
我连声讨饶,痒得没法子,站都站不住,只能勉强靠在齐修谨怀里。
齐修谨动作慢慢停下,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
我泪眼蒙眬地抬头去看他,齐修谨却伸手覆住我的双眼。
「别看。」
齐修谨在我耳边呢喃。
「阿南,别看我。」
再看我,我怕我忍不住。
13
齐修谨的心,海底针。
每当我以为我搞明白这个男人在想什么时,他就会闹新的幺蛾子。
比如先前还好得如胶似漆,最近,他却开始躲着我了。
我给他捏肩,他的脸便又红又黑,急急躲开。
我给他捶腿,他却「噌」一下蹿出老远,拔腿就跑。
入夜,我按照惯例假装无意滚进他怀里,他却像被火燎了一般,急匆匆起身离开。
不多时,外面就响起水声。
初春的天气,他竟洗起冷水澡来。
躲到后来,连侯夫人都看出端倪,特意把我喊去。
「和修谨闹别扭了?」
我咬唇摇摇头,低声道:「晴柔也不知夫君最近怎么了。」
侯夫人冷哼一声,我心头一紧,便听她施施然道:
「晴柔啊,男人都是贱骨头,别太惯着,要让他时不时就慌上一慌才行。」
我深感受教,并很快进行实践。
暮色四合,齐修谨匆匆进了房。
我坐在桌旁,双手置于膝上,低眉敛目,柔声道:
「夫君回来了。」
齐修谨脚步一顿:「嗯。」
我莞尔一笑:「夫君坐吧,晴柔有些话想和夫君说。」
齐修谨踌躇再三,还是在我身边坐下了。
「你说。」
我望着灯罩里摇曳的烛火,轻声道:
「算来,嫁进侯府,也有半年了。」
齐修谨眸光微动,低低应了声。
我望着齐修谨,认真道:「也是时候,和夫君告别了。」
「哗啦,齐修谨站起身时,不慎打翻了桌上的花瓶,但他顾不上满地的碎片,急匆匆拉起我的手腕:「为什么?」
我垂下眼睫,将落寞掩饰得很好:
「这不是成婚那日,我和夫君说好的吗?横竖夫君也厌烦了我,不如趁早离去。」
齐修谨面色苍白:「谁说我厌烦了你?我分明……」
我霍然抬起头,一瞬不瞬直视他的眼睛:
「你分明什么?」
齐修谨喉头一滚,突然问道:「那你呢?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我未曾想会遭此诘问,呼吸一窒,竟一时答不上来。
齐修谨静立半晌,蓦地松开我的手,转身没入夜色中。
14
过了子时,齐修谨依旧没有回来。
他问我的问题,我也依旧没有答案。
齐修谨对我有情,我是知晓的,他对我的好,我也都看在眼里。
可这情意,都是我步步为营得来的。
纵使有一日他爱我爱得难舍难分,可一旦窥见我这满腹算计,恐怕也会厌恶至极。
哪怕终其一生他都发现不了,可难道我便当真要演上一辈子吗?
林皎的野心放在明处,尚且算得上光明磊落。
我的野心却在暗处滋生,见不得光。
况且话又说回来,我对齐修谨,究竟有几分真心?
初时不过将他当作我安稳生活的必经之路,可齐修谨对我这般好,我当真没有丝毫动心?
若是动了心,我又如何能继续欺他骗他?
想到后来,千头万绪慢慢汇成一个念头。
要不,我就真与齐修谨和离吧。
嫁到侯府这些日子,也攒了不少银钱,悄悄做了些营生也是初见起色,想来纵使离开侯府,也能养活自己,不用再回到那个没有母亲的家里,被父亲当作弃子一般随意抛开。
大不了,当作我借侯府的本钱,日后慢慢还便是。
总好过继续在齐修谨面前扮演一个假惺惺的人。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苦笑。
从前总笑母亲痴,原来情之一字,最难计较。
突然,门外传来轻响。
我屏息凝神,直到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才心头一松。
是齐修谨回来了。
但此时此刻,我心绪难平,自认无法演出柔情似水,只好闭上眼装睡。
齐修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榻边,目光如有实质落在我脸上,不知过了多久,才动作极轻地上了床。
他掀起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接着又温柔地把我揽进怀里安置好,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被齐修谨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弄得五味杂陈,努力培养了半天睡意,却越来越精神。
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我悄悄睁开了眼。
却没想到,猝不及防就撞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怎么不继续装了?」
15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便觉得,浑身血液在这一刻凝固了。
齐修谨是说我装睡,还是别有深意?
我咬着唇,不发一言。
瞧见我的脸色,齐修谨伸手揉了揉我的眉心,软了语气:
「知道你没睡,故意逗逗你。」
我的心却越发沉入谷底。
是今日才知道,还是早就知道?
可能是我的脸色实在太差,齐修谨长臂一捞,竟是把我紧紧抱住。
「阿南,我该拿你怎么办呐。」
怀抱太温暖,语气太温柔,让我控制不住鼻头一酸。
齐修谨像哄孩子一般,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我的背。
「阿南,一开始是我混账,可从第一夜起,我便已将你当作我此生唯一的妻。
「阿南,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在我面前,你不必那么累,做你自己便好。
「我母亲一直教导我,娘子是要宠的,你温柔也好,蛮横也好,都是我的娘子,我都是要对你好的。」
不知从哪句话起,我的泪便扑簌簌落下,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止不住。
齐修谨捧起我的脸,无比温柔地吻掉我的泪滴,耷拉下眉眼,露出几分可怜相。
「所以,阿南乖,从此以后,换我来伺候你,不和离,好不好?」
我哭着握住他的手,啜泣道:
「那、那你为何要躲着我?」
齐修谨握住我的腰往前一带,我便和他紧密相贴,他颇为无奈道:
「阿南,我太喜欢你,不躲着些,怕是要疯掉。」
我顿时明白过来,眼泪都臊得止住不再流,半晌才讷讷道:
「你是我的夫君,这、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齐修谨又躁动了几分,他深深呼了口气,方才哑声道:
「可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我的阿南心里有没有我,如何舍得动她?
「所以阿南,你便行行好,给我一个准话吧。」
如玉的少年郎,有着天底下最漂亮的眼睛,谁又能不心动?
我探身吻住他的唇,蜻蜓点水一触即放。
「喜欢的。」
自然是,十分喜欢的。
16
成亲半年后,我终于圆了房。
第二日,我第一次没有早起,而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匆匆起床后,却在一出门便撞上了侯夫人。
她威严的眸子将我上下扫了一遍,在我万分忐忑时,露出一个微笑,翩然离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离开的背影,都透露着愉悦。
圆了房,我和齐修谨便成了真正的夫妻。
可这床笫之事太辛苦,日子久了,我几乎要被折腾散架,终于在一个夜里,把齐修谨踢下了床。
齐修谨不知道脑袋是不是搭错了筋,被我踢下床,反倒十分高兴,乐呵呵地傻笑。
我被他笑得脊背发毛:「你笑什么?」
齐修谨又坐上来,腻乎地将我抱进怀里,在我脸颊亲了又亲。
「这样的阿南也好可爱,我喜欢。」
我被他哄得没了脾气,稀里糊涂又上了贼船。
齐修谨这样不知节制,于是在初夏时节,我有了身孕。
大夫诊出来的那一刻,齐修谨几乎呆住。
片刻后,才无比兴奋地把我一把抱了起来,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将我放了下来。
他温热的大手贴着我尚且平坦的小腹,轻柔而郑重道:
「阿南,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幸福的。她会有世上最美的母亲,和最爱她的父亲。」
明明齐修谨说过无数句动人的话,可偏偏这句,一下子击中了我的心,叫我泪如雨下。
原来齐修谨什么都知道。
是啊,我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幸福地长大。
侯夫人也闻讯赶来。
她支开齐修谨,坐在床边,拉住我的手,将一个温润的玉镯套在了我的胳膊上。
侯夫人看着玉镯,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怀念。
「晴柔,你和你母亲很像。」
我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她。
侯夫人拍了拍我的手,笑道:
「修谨是个好孩子,他照顾你,我很放心,也算对得起你母亲了。」我猛然想起,侯夫人,也来自江南。
「所以说……我不是弃子?」
我轻声问道。
侯夫人慈祥地注视着我,笃定道:
「晴柔,从始至终,我选的,都是你。」
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心头蓦地一松。
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委屈。
我趴在侯夫人怀里,哭了个痛快。
侯夫人如母亲一般安慰着我:「好了好了,乖阿南,不哭了。」
隔着十年光阴,过去与现在重叠。
药香中,母亲也曾用最后的力气拥抱我。
「阿南乖,不哭了,不哭了。」
母亲,你在看吗?
17
春暖花开之时,我的孩子呱呱坠地。
「恭喜小侯爷!是个小少爷!」
齐修谨却没去看孩子,不顾稳婆地阻拦,冲进屋里,心疼地吻着我汗涔涔的额头,红了眼眶。
我虚弱地牵牵嘴角,问他:「不是女儿,你会不会很失望。」
齐修谨紧紧握住我的手,摇摇头:
「儿子像你,也很好。」
这时,稳婆抱来孩子。
齐修谨接过孩子,轻轻放在我的怀里,再温柔地环住我。
在温暖的怀抱里,我终于沉沉睡着了。
18
梦里,我到了江南。
有个清婉的女子站在船头,清亮的歌声传去好远。
又是那首熟悉的曲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番外
其实对林皎究竟算不算喜欢,齐修谨也说不清楚。
只是众人聚到一起,总会有人开他们的玩笑。
一来二去,齐修谨也迷糊了。
他们都说他喜欢林皎,那便喜欢吧。
毕竟他也没喜欢过人,不知道喜欢究竟是怎么一种感觉。
可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传成了他此生非林皎不娶。
说得人多了,齐修谨觉得,自己要是不娶林皎,似乎就是个实实在在的负心汉。
所以当母亲让他成亲时,他下意识是拒绝的。
他还得娶林皎呢,不然成什么人了?
但这回,母亲说一不二,并扬言他要是不娶,就把他扔到大山里面去挖矿。
在挖矿和成亲之间,他选择成亲。
得知齐修谨要成亲,林皎还特地托齐敏送来了一方帕子。
上面写着一行诗。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齐修谨挠挠头,莫名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违和。
似乎林皎并没有给过他明确的答复啊?
分明昨日,他还瞧见林皎和丞相之子把酒言欢来着?
不过很快,就容不得他想这些了。
因为怕他反悔,婚事转眼就到了。
齐修谨见过母亲那样强势的,见过齐敏那般张扬的,也见过林皎那般清冷的。
可唯独没有见过沈晴柔这般娇娇软软的。
沈晴柔就像一汪水,碰一下便脸红,说两句便要哭。
可柔婉的性子下,又藏着些许倔强。
于是那眼泪要落不落,叫人一颗心都看软了。
这样的姑娘,被迫嫁给自己,又这样善解人意。
要是自己再为难她,委实不算个人。
哪怕日后会和离,可现下沈晴柔便是自己的妻。
男子汉大丈夫,肯定是要对妻子好的。
他齐修谨定会做个君子,与沈晴柔相敬如宾……
可没人告诉他,姑娘家能这么媚啊。
沈晴柔眼中含泪,娇喘连连,一句「晴柔快要死了」,差点没夺了他的命。
那一刻,他便发觉,自己动心了。
很快,齐修谨便发现,沈晴柔总是在笑,可那笑始终不达眼底。
她思虑太重,心思百转千回,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在设下陷阱。
可他就是心甘情愿地跳,就是甘之如饴。
他喜欢看沈晴柔计谋得逞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是那么灵动鲜活。
好像只有在那一刻,她漂漂亮亮的小妻子,才会褪下坚硬的外壳,叫他窥见些许真实的内心。
可日子久了,齐修谨却又开始心疼了。
尤其是那夜,他如往常一般,趁阿南睡着偷偷看她时,阿南却突然在梦里哭了。
她哭得那样凄婉,一遍遍重复「娘亲,求你不要抛下阿南」。
那一刻,心疼达到了顶峰。
他的小姑娘,活得好像很辛苦。
可阿南世上顶顶好的姑娘,就该轻松肆意地活着才是。
曾经没有得到的爱,他来给。
他的妻子,他自己来宠,宠上一辈子。
但即使下了这样的决心,偶尔也会难过。
阿南能不能试着,多喜欢上他一点呢?
不用多,就一点点就好。
给一点点真心,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愿意等,多久都愿意。
哪怕小姑娘不知轻重,总是在撩拨。
可没关系,再辛苦,他齐修谨男子汉大丈夫,都能等得。
……只要不和离。
也不知母亲到底跟着裹什么乱,阿南只是白日里和母亲谈了会儿话,转头就说要和自己和离。
不是,他现在一会儿见不到心尖儿上的人就空得慌,要和离?
不如要了他的命!
急火攻心,一不小心将真心吐露了出来。
可话说出口,说没有期待,那都是骗人的。
但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齐修谨扛不住,只能匆匆跑了,独自在院子里伤心了半宿。
再待下去,他怕他哭出来。
「……」
好在,上天垂怜,苦尽甘来。
阿南或许现在对他的爱还很少很少。
但没有关系!
他们的日子还很长,有一辈子那么长。
他会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