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菠萝讲故事 ■素材:杨二娃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是杨二娃,从小在陕西省榆林市米脂县下杜村长大。在我们那个年代,老一辈人常说:「人这辈子,最难的就是捱过磕头乡里乡亲的事。」我老觉得这话说得太玄乎,可直到89年那个暴雨天后的早晨,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那天早上,我推着我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哼着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顺着泥泞的小路往我家的杏子园走去。这辆自行车是我85年我从县城的百货大楼买的,花了我整整280块钱。说起这自行车,可有意思了。那时候,村里人大多是靠走路,能有一辆自行车的人,就跟现在开小汽车差不多,走到哪儿都有面子。
我们下杜村是个山村,村里最有名的就是杏子。每到夏天,漫山遍野的杏树挂满了金黄色的果实,空气里都是杏子的香甜味道。我们家的杏子园是我爹留下的,足足有三亩地大。
昨天晚上下了场暴雨,雨点子打在茅草房的屋顶上,啪啪作响,就跟放鞭炮似的。我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这场雨下得正好,明天准有不少杏子被打落下来,我得赶紧去捡。
村里有句老话:「杏子打湿了地,好比金子撒了地。」这话一点不假,我们家的杏子可是有名的「金太阳」,个头大,肉厚,又甜又脆,去年就卖了好价钱。
一大早,我就骑着自行车往杏子园赶。这条路我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有点心慌。刚拐过王家湾的那个大弯,我就听见有人在抽泣。这大清早的,谁会在杏子园里哭呢?
我把车子支在路边的槐树下,循着声音走过去。走近了一看,我的心咯噔一下:是我大嫂李秀兰!
大嫂蹲在一棵老杏树下,手里攥着一块已经洗得发白的手帕,肩膀一耸一耸的。我认得那棵老杏树,那是我二哥在世的时候亲手栽的。二十年前,二哥就是在这棵杏树下。。。
「大嫂。。。」我轻声叫了一声。
大嫂像是被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二娃?你咋来这么早?」
我看着大嫂红肿的眼睛,心里一阵难受。大嫂今年45岁了,可是岁月和苦难在她脸上刻下了太多痕迹,看上去至少有五十多岁。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布衫,脚上是一双沾满泥巴的黑布鞋,头发有些凌乱,但还是很整齐地挽成一个发髻。
「我来看看昨晚的暴雨打落了多少杏子。」我随口应着,心里却在琢磨:大嫂为啥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要知道,自从二十年前二哥走后,大嫂就很少来杏子园了。
大嫂点点头,转身就要走,我一把拉住她:「大嫂,这都二十年了,你还。。。」
话还没说完,大嫂突然转过身来,眼泪又涌了出来:「二娃,你还小,有些事你不知道。」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二哥他。。。」
我愣住了。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在我们村里一直是个谜。那年二哥三十岁,正是壮年,可就在这杏子园里,一个暴雨天后的早晨,人就没了。村里人都说是意外,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大嫂看着我,突然说:「二娃,你去把老槐树下那坛老酒取来,今天,我要和你说说二十年前的事。」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那坛酒可不是一般的酒,是二哥生前最爱喝的枣花烧。二哥走后,大嫂每年都会在这里埋一坛,说是给二哥解解馋。
我把酒坛子搬来,大嫂已经在老杏树下铺好了一块旧蓝布。她拍拍身边的地方,示意我坐下。我看着大嫂的侧脸,突然发现她的眼角有了深深的皱纹,不知道是岁月刻下的,还是泪水冲刷出来的。
「你还记得你二嫂不?」大嫂突然问道。
我点点头。二嫂王翠花,是隔壁东村的人,比二哥小两岁。她长得很俊,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村里人都说她是个「母老虎」。可就是这么个「母老虎」,在二哥出事后,也没撑多久就改嫁了。
大嫂苦笑了一下:「其实,你二嫂是我的亲妹妹。」
「啥?」我差点从地上蹦起来,「这咋可能?二嫂姓王啊!」
「她是我们李家的女儿,过继给了王家。」大嫂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原来,二十年前的那个暴雨天,不仅带走了我二哥的性命,还埋藏了一个惊天的秘密。那天早上,二哥在杏子园里发现了一个真相:他的媳妇王翠花,竟然是他大嫂的亲妹妹!
这么说吧,在我们农村,这种事就跟天塌了一样。二哥知道真相后,整个人都傻了。他一个人在杏子园里喝了整整一天的酒,直到第二天早上,人就。。。
「其实,你二哥是自己走的。」大嫂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留下一封信,说是对不起翠花,对不起我,更对不起咱们杨家的列祖列宗。。。」
我浑身一震,二十年的谜团,终于解开了。可是,这个真相比我想象的还要残酷。
「那二嫂。。。」
「她改嫁后,一直在山西。」大嫂擦了擦眼泪,「这些年,我每年都会给她寄钱,就当是给她赔罪吧。」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大嫂总是说自己有余钱就寄回娘家。原来,那些钱都是寄给二嫂的。一个妹妹,却成了自己丈夫的弟媳,这得是多大的痛苦啊。
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杏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大嫂苍老的面容,突然很想哭。二十年了,她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这个秘密,既要照顾着妹妹,又要维护着杨家的颜面。
「大嫂,你。。。」我刚要说话,大嫂却摆摆手站了起来。
「二娃,这些事,就当是一场梦吧。」大嫂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你二哥临走前说,要是有一天你问起这事,就告诉你实话。现在,我也算完成了他的遗愿。」
我看着大嫂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常听村里老人说的一句话:「人这辈子啊,最难的就是放下。」可是,有些事,真的能放得下吗?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大嫂流泪。她依然每天笑呵呵地在村里串门,给人拾掇针线,帮人带孩子。但每次暴雨过后,我都能在这棵老杏树下,看到一个新添的酒坛子。
日子还在继续,杏子园的杏子一年比一年甜。可是,每次我看到那棵老杏树,总会想起那个暴雨后的早晨,想起大嫂的眼泪,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秘密。
有时候我在想,这人啊,活着不容易。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是种折磨;有些泪,流下了反而是种解脱。就像那杏子园里的老杏树,年年开花,年年结果,可谁又知道它的根底下,埋着多少说不出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