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流放和劳役。
既快乐也不快乐。
我家三个孩子,
我是丫头片子,
上头一个哥,
底下有个弟。
我哥比我大两岁,
我比我弟,大半个小时。
那时候物质很贫瘠,
两三岁时,
父母就把我放在农村奶奶家,
兄弟养育在城里他们膝下。
快乐的是我玩乐的天地特别阔大,
逮蚂蚱,捡蝉蜕,挑野菜,摘桑果,
比如用竹条绑上棉线,
棉线底下拴上一球棉花,
拿在手里来来回回晃上那么两下,
就能钓上来很多小青蛙。
不过玩是玩得好,
可,农村吃得很差,
黑面馍馍拉嗓子,
玉米搅团割喉咙。
黑咸菜也干得难看,
奶奶让我倒上点儿酱油,
咸菜就亮亮的有卖相了。
不过好在堂姐有办法,
她经常带我下地。
在玉米秆丛中选甜秆,
把青麦穗嚼成可以吹泡泡的大面筋,
骑着自行车带我去戏台看戏,
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炖狗肉,
堂姐也从牙缝儿里省出一块儿给我吃。
冬天的农村也很冷,
西北的大雪刮得漫天彻地。
我的两双手脚,都生满了冻疮,
尤其是两手指的关节处,
裂开的口子好像一个个小眼睛,
随着手的握拳和张开,
那些眼睛也都能睁开或合上。
流出来的脓水也像是眼泪在流淌。
晚上躺在热炕上,
那些冻疮让我很奔忙,
一会儿摸手,一会儿擦脚,
挠痒痒忙得连睡觉都顾不上。
也是堂姐,
每天早上帮我将浓稠粘腻的冻疮膏,
涂满在手上。
但比起漫野地里疯跑玩耍,
吃不好,有冻疮,
甚至没有漂亮衣服穿,
都不是问题。
野孩子有的是无边的自由。
然而这快乐到了7岁,
就戛然而止。
我被爸妈接回到城里。
满头满身虱子的我,
被好好嫌弃和清洗。
我要上学了。
学文化的同时也得学着做家务。
在这过程中我挨了不少打骂。
比如蒸米饭忘了放水,
蒸馒头忘了放碱蒸出酸馒头,
要不就是碱放多了变成黄馒头。
包饺子擀皮太薄太厚,
包包子捏不了十八个褶。
妈妈打我骂我的理由只有一个:
「宁可我打你骂你,
也要教你学会本事,
万不能让将来的婆家看不起。」
为了少惹母亲生气,
我练就了弹簧肚皮,
饭做得好吃我不敢多吃,
怕妈妈说我做得太少不够。
饭没做好我却要使劲儿塞进嘴里。
怕剩下来我妈说我忒浪费粮食。
除了做家务挨打挨骂,
和兄弟相处也是麻烦不断。
成长的过程是很多场三国演义,
但受气受打最多的依旧是我自己。
我妈训斥:
本来是你有理,
父母都已经给你做主,
批评了你的兄弟,
你却还不依不饶,
非要我们给你一个公平道理,
难道他们打你,
我们就必须把他们也打一顿,
这样才能够让你满意?
你怎能如此不通情理!
伴着父母的训斥,
我的公平没要到,
父母又给我一顿好收拾。
但是,
他们不知道的是,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爱鸣不平,
是因为我的父母和稀泥,
更助长了兄弟欺负我的邪气。
因为每次每次,
兄长在父母面前说了对不起,
一转身就会忘记再欺你,
我的弟弟更可气,
他当时就躲在父母身后,
向我瞪着眼睛吐舌头,
主打的就是看你又能把我怎么地?
可怜我每天放学之后,
兄弟前后院子疯玩不已,
只有我,
一回家就赶紧做饭洗衣,擦鞋扫地。
就这样还做多错多,
兄弟们不做不错。
童年快乐吗?
前半程是快乐的。
虽然不明白
为什么只有我没呆在城里,
童年快乐吗?
后半程并不快乐,
为什么总是我挨打受气?
以至于我真以为我是后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