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洛云婉抢走了我的娘亲。
她想当大小姐,娘亲便称我是养女,她才是真千金。
她喜欢太子,娘亲便用养育之恩,逼我将亲事让给她。
娘亲将所有的爱都给了洛云婉,
却在深夜一次次抱着我痛哭:
「对不起,娘不得不这么做。」
后来我才知道,这世界是一个话本。
洛云婉是团宠女主,我是对照组恶毒女配。
娘亲用生命,为我挣脱了剧情。
1
五岁生辰当日,爹带着一个与我同龄的小姑娘入了府。
向来温柔得体的娘忽然面色惨白。
在满屋宾客面前吐出一口血,晕倒在地。
我急急地上前扶住她,哭着求爹快救救娘亲。
爹是京城最厉害的大夫,很多人排着队求爹救命,他肯定能治好娘亲。
可向来将娘视作眼珠子的人,却只凉凉地看了我们一眼,仿佛看到了一摊恶心的脏污。
当晚,书房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我抱着小白坐在门槛上,担忧地看着书房的亮光。
以前,娘每次捧着甜汤进去,那里就会响起笑声,要过很久很久,爹娘才会红着脸挽着手一同出来。
只是这次,娘没有带甜汤,他们也没有笑。
我捏着小白的爪子:「小白,小白,爹爹是不是喜欢我了?」
小白趴在我怀里呜咽了一声,并不会说话,只舔了舔我的手。
却有一道声音响起:「他当然不喜欢你了,他是我的爹爹!」
我一抬头,是白天那个小姑娘。
她穿着爹爹特地在绣庄定制的裙衫,是爹爹要送我的生辰礼。
我的鼻子突然变得有点发酸。
她一来,就把娘气病了,还抢我的东西,害得爹娘吵架。
我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瞪着她:「才不是!爹爹说过,他此生只爱娘亲一个!他才不是你的爹爹!」
「他才不爱你娘,他爱的是我娘!」她比我还要大声,指着我的鼻尖,神色得意,「爹爹说了,以后我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只会对我一个人好。
「你娘就是个抢别人夫君的坏女人!」
「我娘才不是坏女人!」我冲上去咬住她的手,「不许你骂我娘!」
书房门打开时,我俩已经打作一团。
「你们在干什么?」
听见爹的声音,我立即扑进他怀里大哭,说自己不喜欢她,快把她赶走。
预想中的安慰并没有到来,一双大手将我推倒在地,转身抱住了另一个小姑娘轻声哄着。
手擦在石板上,瞬间磨破了皮。
我举着全是血的手:「爹爹——疼——」
他却一脸漠然,牢牢抱着洛云婉,站得离我远远的:「沈槐安,云婉是我的孩子。
「她才是千金大小姐,若是你再欺负云婉,我对你们母女俩,都不会客气!」
2
「爹爹说的是真的吗?我怎么会不是他的孩子呢?」
我不肯相信。
明明几日前,爹爹出门时还温柔叮嘱我,要在家乖乖听娘的话,等他回来给我带最喜欢的生辰礼。
娘亲亲手将绣的荷包细心地挂在爹的腰间,说这是她去白马寺特地求的平安符,不许弄丢。
爹抚着娘亲的发,勾唇一笑:「卿卿放心,弄丢了什么都不会弄丢这一份浓浓心意。」
眼见着他们的手又要牵在一起,我赶紧捂着眼睛转头:「羞羞羞,安安没看见!」
他们笑作一团,爹爹还说,待他回来,就商量我与闻野的婚事。
怎么才短短几日,我就不是他的孩子了?
我含着眼泪,问娘亲:「他不是说最疼爱我了吗?」
娘亲沉默了许久。
最后将戒尺重重地打在我的手心:「日后切不可与云婉起冲突!」
「可是是她先骂娘亲——」
「啪——」又是一戒尺,「那也不许!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许与她起任何冲突!」
我的手疼了很久。
但是娘并不心疼我,她牵着洛云婉的手参加各种宴会,将她介绍给许多京城里的夫人小姐。
却将我关在家中。
往常我只需要跟女学先生念书、弹琴,如今我下了学,还要学看账本、做饭、女红。
原本细嫩的手上,密密麻麻都是针眼和刀口。
她还给我请了一个武学师父,每日我都要早起打拳。
直到太阳升起,才可收工。
一身白皮硬生生晒成了小麦色。
洛云婉在女学中,领着众人对我指指点点地嘲笑,骂我是丑八怪:
「野丫头就是野丫头,真千金一回来,便立即被打回原形了。」
我心中屈辱,却谨记娘亲的话,不与她起冲突,成日里避着走。
可她却不愿放过我。
她带人撕烂了我的书本,将墨汁全泼在我的裙子上。
铺天盖地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
「野丫头也配穿这么好看的裙子?」
「这是你抢走我身份这么多年,该付出的代价!」
3
我含着两行眼泪回家,娘亲却只沉默了一瞬,便命人将我所有好看的衣裙都锁了起来:「日后,这些好看的衣裳都不可再穿。」
铜锁落下,我扑倒在被锁上的箱笼上,不许丫鬟们将它收走。
娘的戒尺又拍在我的手上:「说了多少次,不许再同云婉起冲突。
「不要让云婉不高兴。」
云婉!云婉!
你们都只关心云婉。
我伏在箱笼上,哭得委屈。
明明我才是真的大小姐,云婉一来,我的身份,我的爹娘全都变了。
爹不再疼我,娘对我也只剩了严格,身上戒尺的瘀青还没散去,便又添了新的。
人人都爱洛云婉。
可是,凭什么呢?
只要我足够耀眼,他们总会回头爱我一次吧?
4
第二日,我不得不穿着灰扑扑的衣裳到女学。
果然遭受了她们的嘲笑。
我不在意这些跳梁小丑的聒噪,我只满心激动地等着今日的课程。
经义课上,我的释义比她精确。
书法课上,我的字迹比她凌厉。
古琴课上,我的旋律比她流畅。
我处处压她一头,她好不容易在女学扬出去的才女名头,大打折扣。
她气得红了脸,视线如刀子剜了我一眼又一眼。
下学路上,领着她的拥趸将我堵在巷子里:
「沈槐安,你再敢超过我,我就弄死你。」
油污和黑墨泼在脸上时,我忍不住扬起笑容。
在那之后,我每日在女学上压她一头,又满身脏污鼻青脸肿地回家。
我不是没看见娘亲担忧的眼神,可我才提了「云婉」二字,她便絮絮叨叨又要叮嘱我,不可惹云婉不高兴。
又是云婉!
她出现后,再也没人在意过我是不是不高兴。
既然如此,那便都不要高兴了!
洛云婉又一次因为被我打败后,终于在女学中对我破口大骂。
爹娘来后,姚先生同他们说洛云婉气性过大,后又看我一眼,目含欣慰:「倒是槐安,天资聪颖不骄不躁,我想收她做我的入室弟子。」
此话一出,大家都怔愣。
姚先生是陛下曾经的嬷嬷,圣眷正浓时创办了女学,备受敬仰与尊重。
成为她的入室弟子,是所有姑娘做梦都想的事。
没想到,她竟没看中云婉,反而选中了我。
只是还没来得及拜师,我突感风寒,一剂汤药下去,直接人事不省。
爹将我的脉搏探了又探,摇着头让准备后事。
娘却径直丢下我,突然发了疯似的往外冲去。
仆从议论纷纷,好好一个大小姐,竟爹不疼娘不爱,要死了都没人管。
我仿佛被困在了一团烈火里,煎熬地等死。
但可能是老天也不愿收我,
当晚,我便退了烧。
5
我病好那天,洛云婉特地穿了件我从前最爱式样的裙子,洋洋得意地炫耀:「姚先生已经收我做弟子了。」
「你优秀又有什么用?爹爹只疼我,他会想尽办法让我如愿!」
我的心疼得仿佛扭成了一团。
又是这样!
每次我好不容易要拥有一点什么时,洛云婉便会将一切都夺去。
我的衣服首饰,都被她抢走。
她爱吃辣,全家都找不到清淡的菜。
就连我最爱的小白,也因她一句喜欢,被爹毫不留情带走了。
却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死在了路边。
她却窝在爹的怀里哭得委屈:「对不起,它冲我叫得厉害,他们以为它要咬我,才打它的。」
我一脸的泪,满眼恨意地瞪着她:「你该死!洛云婉!我要杀了你——」
「啪!」
一巴掌将我打醒。
爹收回手,皱着眉:「一个畜生而已,你居然想为了它伤害云婉?」
洛云婉歪着头,笑得恶劣,语气却是无辜:「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小白。可能在槐安心里,那条狗才是她的亲人吧。」
在那之后,本还偶尔关心我的爹,也再也没将我当作亲人。
我看着面前光彩夺目的洛云婉,内心仓皇。
可能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两年来,我抗争过,努力过,每次我以为有点起色,便会被无情打倒。
可我认命,她却并不想放过我。
「诶?你这是什么?」她从我的枕头下拿出一块玉佩,欣喜地打量,「好漂亮的玉佩,定是爹爹送你的,现在归我了!」
那是闻野送我的玉佩!
我扑上去就要抢。
跟她而来的丫鬟将我按倒在地。
视线模糊间,她一脚踩上我的面颊,歪着头笑得甜美:
「沈槐安,乖乖跟你的一切说再见哦~」
6
我的一切,早就不剩什么。
病好后,娘亲未曾来看过我一眼,却将她嫁妆里最值钱的玉佩给了洛云婉。
爹命人斥责了我。
我所有的一切,如今只有一个闻野了。
「槐安,你放心,一枚玉佩而已,孤这就替你拿回来。」
闻野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说会永远护着我。
可这个说要保护我的人,在见到洛云婉的第一眼,便瞬间倒戈。
他毫不犹豫地抛下我,站到了洛云婉面前,像一条哈巴狗:
「云婉妹妹,你喜欢什么?孤都送给你。」
洛云婉捏着那块玉佩,满脸天真好奇:「可是槐安不是你的好友吗?喏,这块玉佩,据说还是你送她的呢。」
闻野不在意地将那块玉佩往地上一摔,碎片溅起,在我脸上擦出条条血痕。
我呆呆地看着洛云婉,她娇俏地捂着嘴:「哎呀,我虽没有喜欢的,但却有实在不喜欢的。」
「尤其不喜欢沈槐安呢。」
然后,我那青梅竹马的太子殿下亲手拿着马鞭,一鞭、一鞭地抽在我的背上。
「居然敢惹云婉不高兴,快向云婉道歉。」
我紧咬着牙,不肯就范。
他一鞭将我抽倒在地:「什么东西,敢跟本太子对着干!」
可他明明知道,沈槐安最骄傲,也最倔强,绝不低头。
被拖回家后,我终于见到了娘亲。
她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面色惨白地坐在我床边。
她伸出手,我别开脸。
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母女俩之间,弥漫着无限的尴尬。
良久,她哑着喉咙出声:「太子殿下向云婉求亲了。
「我和你爹都同意了。」
我仿佛被人闷头打了一棍。
曾经闻野私自出宫,差点被人贩子拐走,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将他救出。
他便说,这是我们命定的缘分。
此生定非我不娶。
可才几年,他便食言了。
背后的鞭伤似抽筋剥骨地疼,我眼泪流了满脸,
拽着娘亲的衣角哭求:「我不愿意。
「娘……我不愿意……」
娘温热的手抚在我的脸上,声音恍若蚊吟:
「对不起,娘不得不这样做。
「槐安,这是你的命。」
可我不想认命!
7
「不想认命,那就蛰伏,然后拼命。」
娘说出这句话时,我仿佛见到了她鬓边一闪而过的白发。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洛云婉出现的这两年间,娘亲苍老了许多。
她似乎被抽取了生机,行将就木。
我的心突然开始发慌。
这种感觉在当晚听见她和爹的争吵时,达到了顶峰。
「你不能这样对槐安,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不是!」一阵瓷器碎裂声后,爹愤怒的声音响起,「你这样的毒妇生的女儿,我可不敢认。
「当年若不是你用怀孕绑住了我,我还能见到芙妹最后一面,以我的医术,她不会死!」
娘低声哽咽:「当初她不要你,是我陪着要死要活的你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沈郎,你还有没有心?」
良久,爹坚定地回答:「她是有苦衷的,我也只会有云婉一个孩子。
「当初我没保护好她,如今我定不会让槐安再伤云婉的心。」
原来他不要我,不是因为我的血缘。
只因他不爱我。
在那之后,我开始如娘所言地拼命。
武功、文学、医理、经商。
能学的不能学的,我都学了个遍。
及笄当日,我突然感觉天边有暗光闪过,紧接着身上似乎被绑上一道无形的枷锁,紧得我要透不过气来。
年仅三十五,却花白了发的母亲替我插上簪子。
眼里席卷着一团浓烈的、我看不懂的情绪:
「槐安,真正的命运要来了。
「你准备好了吗?」
8
十五岁的洛云婉出落得更加动人。
京城中数得上名的儿郎们,皆是她的裙下之臣,为她做了不少欺男霸女之事。
有姑娘与她在诗会上撞了衣裙,她委屈地撅了一下嘴,不出三日,那姑娘便容貌尽毁,在自家上吊了。
也有姑娘在踏青时,给太子送了一个亲手绣的香包,她「偷偷」地掉了一滴泪,后来那姑娘在半月后被人挑断了手筋,扔进了青楼。
还有姑娘在春猎时不小心崴脚,被太子扶了一把,她表面上温声细语关怀,背地里却对着爱慕她的公子哥儿哭诉,那姑娘不久后被土匪掳走,找回来时已是一具四肢俱断的尸首。
我在背后偷偷调查了很久,终于确定这一切与洛云婉脱不了干系。
我不顾娘亲的阻拦,磨破了嘴皮,费了大半年的工夫,才终于从那些人的家人口中获得了证词。
有了这些证词,洛云婉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在洛云婉的及笄宴上,我刚拿出准备好的证词,准备当众揭发她,却发现自己耳中传入一阵尖锐长啸,我一阵心悸,根本无法张嘴。
再然后,无数人往我身前涌来,我仿佛被定住般,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见着他们一下、又一下地将我从门口推至了湖边。
薄薄几张纸瞬间被打湿,字迹晕成了团。
在刺骨的湖水中,我的手脚终于重新有了知觉。
幸好我学过凫水,才不至于溺毙在湖中。
可才游了几步,便有竹竿重重敲在我的头上。
那人恶劣地笑着:「哎呀,本想救你,但你这脑袋怎么偏要乱跑。」
「野种都爱乱跑。」旁边的姑娘用帕子捂着嘴巴笑,「公子可要好好帮帮她!」
竹竿一下下地打在我的身上,我左支右绌,找不到能上岸的地方,四肢在冰水中泡久了,渐渐开始失去知觉。
一阵喧哗传来,是洛云婉和闻野便相携而来。
她笑得肆意:「槐安在家中常常欺负我,谢谢大家愿意为我出气。
「这是今日我收到最好的及笄礼。」
这话一出,岸上众人纷纷斗志昂扬。
闻野更是夺过竹竿,便重重向我挥来。
9
那一棍子打在了娘亲身上。
上岸后,她整整卧床了七日,才勉强下地。
而她病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口要送我离京。
我自是不肯。
我试图说服她:「娘,这一切不对劲。」
我想说,我那一刻突然被定了身,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说,洛云婉的追求者像中了魔一般,是非不分。
但我只能无力地开合着嘴巴,什么都说不了。
还没待我们争出个胜负,宫中皇后申斥的懿旨便到了。
太监尖细的嗓子,叱骂娘亲不慈,养女无方。
洛云婉感动地抹眼泪:「还是皇后娘娘疼我,不像某些人,说要将我当亲女儿,却说一套做一套。」
她这一哭,宣旨的太监立马加了一句:「娘娘命你在府门前跪两个时辰以示悔过。」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折辱!
就算是陛下,也不可让朝廷命妇在府门前跪着赎罪!
我气红了眼,起身便要理论。
洛云婉的惊讶声大声响起:「呀,槐安,你不会是皇后娘娘有所不满吧?」
最后我和娘被迫一同跪在了府门前。
爹下衙回来,满脸屈辱:「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觉得你是良配。」
我试图劝架。
爹一脚将我踹倒在地,厌恶地皱眉:「还有你这个小畜生,居然敢欺负云婉!」
娘脸色苍白地护住我,眼底淌满了泪:「沈念溪,当初是你跪着求我嫁你,为你生儿育女的!」
「那是我被你这个毒妇蒙蔽了!」爹站在洛云婉身侧,看我们像是看两个极端恶心的脏污,「若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当初绝不会救你。」
娘猛地吐出一口血,跌落在地。
10
娘越来越虚弱。
偏偏此时,外祖家出事了。
祖父和舅舅都被卷入了一起贪腐案,查下来,竟是主谋。
我和娘自是不信。
外祖一家忠君爱国,又清廉自省,时常教育我们应思一粥一饭来之不易。
怎么可能为了贪一点银子,违背自己的道德良知呢?
可是爹不愿意信。
他厌恶地看着娘:「当初你害芙妹,我便知道你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为芙妹报仇!」
娘听见这话,咳得直不起身子。
用力地将眼底泪光压下,她冷声说道:「当初洛芙仗着自己与常人有异,为所欲为,最终犯罪被抓,然后在狱中病亡。
「而你借着对我的救命之恩,来求娶我。这些年,我父兄全力将你捧到太医院院首的位置,不承想,我们在你口中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爹脸上闪过一丝扭曲与茫然,复又恼怒地瞪着娘:「伤害了芙妹和云婉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还不待我们运作,便有消息传来:外祖家在狱中对罪名供认不讳,即将升堂判决。
娘用力地抓着我的手掌,指尖泛白。
颤着声呢喃,声音充满恐惧不安:「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我不解,刚准备问她是什么来不及了。
她却一声哀号跪倒在地,对着上方虚空乞求:「为什么我已经一退再退,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连陪孩子长大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天空,只有无尽的黑暗。
11
第二日,娘亲变卖了她全部的嫁妆。
当初她嫁给爹,带走了外祖家将近一半家资,经过几年经营,已经是一笔庞大数字。
我问她是要筹钱去救外祖一家吗?
她却摇头。
转身将全部家当捐给了育幼堂。
收到这个消息的爹立马带着洛云婉打上了门。
「我沈家的东西,你凭什么卖了?」
洛云婉也气红了脸:「你还说你把我当亲女儿,那你的嫁妆都该是我的!你凭什么把我的东西卖了?」
听到这话,娘一口唾沫吐在二人脚边:「呸!当年你一穷二白,整个沈家连一个铜板都凑不出来,就连这宅子都是我的嫁妆。」
「还有你洛云婉。」娘充满恨意地看着她,「自打你来,我日日疼你爱你,我儿处处忍你让你,你为何还要对她心生歹意!」
洛云婉被娘脸上的恨意吓得退了一步,下意识否认:「我没……」
「撒谎!」娘消瘦的手指着她,「如果不是你心生歹意,槐安小时候不可能高热,前几日也不可能差点被大家推进湖里打死。」
洛云婉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但还不待她说什么,门口小厮来报——
外祖一家被判了秋后处斩,但都在狱中畏罪自戕了。
听见这消息,娘一口血呕出,摔倒在地。
爹和洛云婉却高兴地扬起了眉。
「闻野哥哥果然没让我失望。」洛云婉得意地俯视着娘,「本来他们还能活到秋后呢,但是我实在太讨厌关于沈槐安的一切了,所以就拜托了闻野哥哥让他们赶快消失。」
他们走后,娘紧紧拽住我要去报仇的身躯。
满脸是泪,字字泣血地叮嘱我:「快走,快离开京城!
「槐安,娘没有时间了。」
12
娘去世的那日,下了很大的雪。
爹将我绑了扔在后院柴房,带着洛云婉在灵堂中当众红了眼眶,弯腰感谢每一个吊唁宾客。
众人都劝他节哀,也有不少人私下夸他情深义重。
洛云婉更是被赞品行高洁,孝顺懂事。
更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派人来口头表扬。
两人踩着娘的尸骨成全了自己的美名。
我拼命挣脱绳索后,看到的就是他们父女俩被争相吹捧的画面。
爹拉着一个长满痦子的年轻人,笑得和煦:「将槐安交给你,我和她死去的娘,都能放心。」
那人回握,笑出一口黄牙。
我脑中紧紧绷着的弦瞬间断裂,冲到他面前质问:「我娘尸骨未寒,你就要将我卖了吗?」
爹沉了脸:「我是你爹,容不得你置喙!」
我忍住眼底的湿热,掏出一封手书:「我娘嫁给你之前就有了我,我根本不是你的女儿!」
全场哗然。
沈念溪抢过手书,看完就涨红了脸,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贱人!你们母女俩都是贱人!」
好事之人接过信:「天呐!她居然是沈夫人和家丁私通的女儿!
「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沈大人戴了十几年呢。」
见我快要被掐死,又赶紧拉架:「死者为大啊!」
沈念溪被拉住后,仍双目赤红:「你们都该死!该死!」
可惜他杀不了我。
如娘亲所料,他在众人面前宣称早已跟我断绝关系,并将我从族谱除名。
这么多年还养着我,不过是见我可怜。
当晚他便取消了停灵,将娘的尸首用席子一裹,扔到了乱葬岗。
我也被一并绑着扔了。
大雪中,他的神情阴狠又癫狂:「从此以后,生死无关!你们根本没资格入我沈家祖坟!」
此话一出,深渊中一颗星宿闪过,那自及笄日起便牢牢趴在我身上的无形枷锁——
骤然松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