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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軻刺秦失敗,是否因為他劍術差?

2018-02-05體育

是,也不全是。

荊軻刺秦王只是事情的一部份,下面來分析一下荊軻刺秦王整件事情的經過,首先來介紹下荊軻刺秦王這件事情得背景。

公元前239年,長安君成蟜叛亂失敗。

公元前238年,長信侯嫪毐叛亂失敗。

公元前235年,文信侯呂不韋於洛陽自盡。

隨著這三股勢力的敗亡,秦王贏政的位置就此坐穩,而圍繞著秦國數百年封君勢大的問題也基本解決。

在此之後,除了昌平君在李信攻楚的時候作亂過一次以外,秦國直至秦朝滅亡再無出現過封君反叛的問題。

隨著秦國內部問題的解決,外部的統一條件也已基本成熟,無論是對太原的控制或是三川的經略或是間諜戰略的布局,秦國已經據有了足夠的優勢。

優勢之下首先是南韓對秦國的投誠,其中水利專家鄭國與法家代表韓非就是南韓作為投靠秦國而送上的誠意,公元前230年,內史騰進入南韓,韓王安舉國投降,隨後韓王安被遷到了陳地。

公元前229年,王翦自井涇,楊端和自河內,兩路伐趙,趙國李牧、司馬尚出兵相拒,當時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如果攻破趙國,秦軍下一步直接就是兵臨易水,屆時燕國將會有亡國之危。

這種形勢下,燕國的太子丹和荊軻上線,由此引出了一場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刺殺壯舉。

現在我們從王翦伐趙開始說起,就在王翦與楊端和兩路伐趙的時候,太子丹也在為燕國的救亡圖存而四處尋找良計。

太子丹首先找到了自己的老師鞠武,鞠武提出約連三晉,南聚齊楚,北和匈奴的南北合縱的大戰略,但是被太子丹拒絕了。

鞠武請西約三晉,南連齊、楚,北媾匈奴以圖秦。太子曰:「太傅之計,曠日彌久,令人心惽然,恐不能須也。」

鞠武的提議其實沒問題,太子丹後來找到荊軻後也是這樣說的,太子丹之所以拒絕鞠武的提議,不是因為鞠武說的不對,而是因為當前的形勢不具備合縱的條件。

首先,經過秦孝文王、秦莊襄王、呂不韋的經營,秦國已經把三川、三河、太原等地牢牢的掌控在手中,加之秦王贏政親政以後對秦國封君勢力的解除,秦國的內部已經基本穩定。

其次,關中政權想要進攻河北,首先要把太原握在手中,而從太原兵伐河北最方便直接的路線就是走井涇,後來的韓信滅趙走的就是井涇這條路,王翦攻略趙國走的也是井涇這條路線。

只要搞定三晉,把關中三晉連為一體就可以切斷縱親之腰,具備了這個條件,秦國內部再處於穩定狀態的情況下,秦國的統一之勢將會無人能擋。

最後,齊楚雖強,但阻擋秦國的從來都不是齊楚,而是三晉,占領了三晉,整個天下將會唾手可得。

如今秦國吞韓滅趙的大業已經進入了尾聲,六國合縱的縱親之腰即將被斬斷,失去了這個條件,六國想要合縱則是難如登天。

加之在間諜戰略的滲透下,六國重臣集體變節,最後一點合縱的可能性也已經不復存在,無論從形勢角度或是從地形角度或是從人心角度,合縱都沒有操作的空間。

想當年,只要稍微有利可圖,六國縱橫的發動機就會在三晉躁動起來,現在三晉就要滅亡了,卻依然看不到齊楚方面的動靜,原因無他,空有合縱之勢而無合縱之形,空有合縱之機而無合縱之能,非是不想,實為不能。

太子丹否定鞠武的提議後,秦國亡將樊於期逃到了燕國,受到了太子丹的隆重厚待,這個時候鞠武又提出了另一條建議,太子如果不能組織合縱,就請把樊於期送往匈奴,否則會引來秦王的報復,結果又被太子丹拒絕,理由是為了義氣。

樊將軍窮困於天下,歸身於丹,是固丹命卒之時也,願更慮之!

樊將軍走投無路來找我是看得起我,我就應該保護他的安全!

太子丹留下樊於期絕不是為了所謂的義氣,秦王吞並天下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不管樊於期是否在燕國都不會改變秦王滅燕的計劃。

當鞠武接連兩次獻策以後,估計太子丹心裏已經看不上眼前這位老師了,書生之見不合時宜。

太子丹有太子丹的想法,合縱要做,但不是現在,合縱之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這件事情就是刺殺秦王。

透過刺殺成功讓秦國內部生亂,接著策反韓趙助其復國,具備了合縱的形與勢以後,再約連三晉,交通齊楚,最後合縱伐秦,輕則使天下重回均勢,重則打入關中就此亡秦也未嘗可知。

刺殺只是開始,而不是結束,刺殺過後,真正的大戲才要開始上演。

劍走偏峰避重就輕,太子丹的計劃不能說不老辣,如果刺殺成功,確實會有四兩撥千斤的功效。

這裏我們來推演一下秦王政遇刺身亡後的事態走向。

首先秦國肯定會亂,至於會亂到什麽程度,會亂多長時間,秦國會不會就此四分五裂,甚至會不會因此而亡國,完全取決於太後控制局面的能力以及太後給出的方案是否能夠得到多數人的認可與支持。

這個方案是一個非常復雜的方案,需要顧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如宗室的利益、各大派系的利益、秦王的人選等等,一個分配不好,秦國的亂局就會持續升級。

屆時宗室和派系各擁強兵,將會變成宗室與宗室、派系與派系、宗室與派系等幾大利益集團的激烈火並,這是內部方面。

而那些變節的六國重臣的原則和立場會產生動搖從而倒向他們自己的國家,接下來他們會清洗潛伏在六國內部的間諜,秦國的間諜戰略會就此化為烏有。

而剛剛攻占的南韓也會趁機復國,在趙國攻略的那支由王翦率領的秦軍也會就此成為一支孤軍,最終會被組成合縱的六國聯軍所圍殲。

所以荊軻如果刺殺成功,即使秦國能夠度過此劫,秦國的統一步伐也會被嚴重推遲,延遲統一只是最輕微的設想,現實如果發生很大可能性會比這種設想嚴重的多。

太子丹的思路雖然不錯,但是在微觀操作層面就顯的有些差強人意了。

比如說事前的實戰演習,刺殺小組的人員配置,刺殺小組的出發時間等,從整件事情的過程來看,這是一個漏洞百出,毫無準備,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刺殺計劃。

太子丹和荊軻定下了刺殺目標以後,兩個人就開始花天酒地的吃喝玩樂,荊軻就是玩兒,太子丹就是配合他玩兒,女人、賭博、旅遊,什麽好玩玩什麽,正事兩個人是一點都不提。

直到王翦攻破趙國,秦軍兵鋒直指易水,太子丹才開始著急,才問荊軻準備什麽時候走,這時候荊軻才把自己的謀劃說了出來,但也只是把需要燕國地圖和樊於期的人頭說了出來,而把等待神秘人的事情隱藏了起來。

太子丹這邊還在惺惺作態的表演,說什麽自己實在不忍心殺害樊將軍,都這個時候了還在這裏虛情假意的玩弄人心,他是不忍心麽?他是不想臟了自己的名聲。

看看樊於期死後太子丹的表現就知道了,對著樊於期哭一場,哭完以後直接就把人頭送給了荊軻,連衣冠冢都沒給樊於期立一個,宛如當年的虞卿和魏齊。

秦昭王向趙孝成王索要魏齊的人頭,魏齊聽說後找到了虞卿,虞卿當即扔下趙國的相印和魏齊一起跑往魏國,最後卻被士兵擋在了魏國邊境。

悲憤之余魏齊選擇了自殺,而跟著他逃亡的虞卿卻在一旁坐視魏齊自殺,魏齊死後他開始抱著魏齊的屍體痛哭,一邊哭一邊說,自己這輩子再也不要當官,但是哭完後該幹嘛幹嘛,拿著魏齊的人頭就又回到了趙國,然後繼續當他的官。

太子丹和虞卿的表演屬於同一種性質,都是鱷魚吃食前的眼淚。

聽話聽音,聽到太子丹這種腔調,荊軻就明白了,這是要讓自己去做這事,之後荊軻找到了樊於期,樊於期自殺,太子丹哭泣,荊軻拿上地圖和人頭,這些動作一氣呵成無縫連線。

到了這一步荊軻依舊沒有出發的意思,最後是在太子丹的連續催促下,荊軻才去了秦國,在走之前,荊軻說自己在等一位故人,只有這個人到了才會增加成功的可能,但是太子丹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荊軻無奈之下於易水河邊告別眾人。

透過事情的過程可以看出來,這是一個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玩忽、懈怠、被動、沒有計劃、沒有溝通、沒有理解、沒有擔當、沒有執行力的團隊。

即便如此,這種比專諸刺王僚還要低劣的刺殺計劃竟然差一點成功,原因何在?答案是秦國內部在放水。

材料顯示荊軻來到秦國後是透過秦王的寵臣蒙嘉見到的秦王,這個蒙嘉跟蒙敖、蒙武、蒙恬、蒙毅這個家族有沒有關系,因為材料有限,我們不知道,荊軻來到秦國後除了蒙嘉以外,有沒有公關其他重臣,因為材料有限,我們也不知道。

但是我們可以根據荊軻刺殺過程中其余人員的反應進行最基本的判斷,整個過程中只有一名叫夏無且的侍醫把藥盒砸了過去和一個不知名的內侍喊了一聲王負劍以外,所有人沒有一點反應。

進入宮殿時安保系統形同虛設,刺殺過程中殿前侍衛無動於衷,大殿之上滿朝文武袖手旁觀,這僅是一句無召不得近前的秦法就能解釋通的嗎?

什麽是常規性事件,什麽是突發性事件,兩種不同性質的事件應該采取什麽不同的方法,我不相信他們連這種基本的判斷能力都沒有,這些人當時在想什麽?他們當時有沒有人在想如果秦王就這樣死了……

不敢說所有人都是這樣一種想法,起碼有相當一部份人是這樣想的,他們的沈默已經表明了他們的立場 — 默許、縱容,甚至是暗中支持事態的升級。

另一些想要上去幫忙的人,也因為害怕擔上名為救駕實為刺駕的莫須有罪名而止步不前,在這兩種心理活動的交織下,構成了荊軻刺秦王這樣的詭異畫面。

而那名投擲藥箱的侍醫和那位高喊王負劍的內侍可能就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應,這種本能反應可能是忠於秦王的本能反應,也可能是一下子想不到那麽多的本能反應。

秦王制服荊軻以後,那些無動於衷的人開始活躍了起來,在沒有經過秦王的同意下他們直接把荊軻分屍了,表面看起來是在同仇敵愾,但是真實情況是這樣嗎?

秦王危險的時候他們坐視不理,秦王沒有危險了他們跳出來了,他們急不可待的把荊軻分屍是不是為了殺人滅口……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再結合秦王後來對太子丹的處置,可以推斷出來,秦王已經洞察到了隱藏於水面下的暗流。

否則他會留下荊軻牽出更多的人,但他卻是馬上要王翦攻伐燕國,並且特別交代,對於太子丹,要死的不要活的。

這個訊號已經很明顯了,秦王不想深究,不願深究,或者不敢深究,更或者以秦王之強面對內部的腐敗和強大的勢力也不得不妥協,最終讓事實的真相全部隨著太子丹和荊軻的人頭一起消失……

這種推斷不是電洞來風的腦補,當時秦國已經完成了對南韓和趙國的兼並,但是這也只是在表面形式上消滅了他們,而那些暗中的、看不見的勢力還一直存在。

當秦軍以不可戰勝之威在正面戰場一路狂飆的時候,那些潛藏於暗中的勢力也在以某種方式不可遏制的壯大。

戰國時期與後世大一統時期的政治生態本質上有很大的區別,大一統王朝已經建立了一定意義上的忠孝節義的忠君思想,吃裏扒外的人不是沒有,但是少。

再加上他們處於一個高度統一的環境,沒有裏通外國的現實條件,即使是獲取權力和利益,其復雜性也比戰國時期要簡單很多。

而戰國時期的七個國家只是代表了七個政治實體,這七個政治實體的官僚,包括王室成員,他們都有各種復雜的聯系。

長期勾連下,戰國時期的七個國家就形成了一個類似於怪胎般的連體嬰兒,那些重臣在多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利益需求,凡事又以自身利益為核心,至於國家利益則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在秦軍吞韓滅趙,兵臨易水的環境下,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恐慌,這種條件下直接促成了他們的聯合。

太子丹曾經又在趙國和秦國做過人質,那麽就意味著在秦、趙、燕之間太子丹具有一定的人脈資源。

天時地利人和全部具備,於是由太子丹倡導,由秦廷內部某些利益集團配合的一個刺殺計劃就此形成。

否則那個沒有經過任何檢察的藏有匕首的地圖到不了秦王面前,僅靠蒙嘉一個人沒有這樣的能量,這背後是幾個團體的互相配合。

這次的刺殺事件,是贏政人生中遇到的第一次刺殺,同時也是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在未來的時間裏,他還會遇到很多次刺殺,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忠誠與背叛、出賣與拉攏、得到與失去、強勢與妥協、陽奉與陰違、權力與算計,這些將會伴隨他的一生。

林深時見鹿,海藍時見鯨,隨著秦國統一速度的加快,贏政也在盡情體驗著其中的風景,他的一生都在追求,他希求統一,希求不老,希求自己的帝國能夠萬世永續,然而林深時見鹿,海藍時見鯨只是想象中的樣子,而現實的樣子更多的是林深時霧起,海藍時浪湧,不見鹿,也不見鯨,正如他的帝國,轟然倒塌曇花一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