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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她的貓

2023-10-11寵物

【誰允許你把這只畜生帶進來的!你不知道你弟弟對貓毛過敏嗎?】我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目眥盡裂的女人,是我那街坊鄰居都稱贊人美心善的媽媽。我抱著懷裏臟兮兮的小貓,猶豫了一會還是開口:【媽,這是你前兩天還給過貓糧的小橘貓,你不記得了嗎。】

我媽白我一眼:【我給你三秒鐘,你要麽把這只畜生給我丟出去,要麽我掐死它然後你倆給我一起滾出去。】本來還在因為貓兇了他,還在不斷蹬腿假哭的弟弟,聽見媽媽罵我,反而開心的鼓起掌來,油膩的肥臉上堆滿惡心的笑,胖的看不出形狀的手指快戳到我臉上:【畜生!畜生!林招娣是個小畜生!】

【乖仔咱不碰啊,小畜生身上臟,也不知道在外面接觸了什麽不三不四,不幹不凈的東西。別把什麽不幹凈的病都傳染給我們乖仔。】媽抱著弟弟猛地退開一步,還不忘朝著我的小腿猛踹一腳【小畜生,還敢瞪我,當心你的眼珠子。還楞著幹嘛,別在我眼前晃蕩,看見你就倒胃口。】

我不敢再說什麽,只得拖著腿一瘸一拐地朝門口走去,關門前還能看見我弟林文武抓著只雞腿,吃的滿嘴流油,甚至還不忘挑釁地朝我的方向揮動。我很久沒過吃肉了,看見他這副樣子卻也只覺得倒胃口,但我唯一能報復的卻也只是在關上門以後,在門口吐上幾口口水。

小貓渾身的毛全部被雨水打濕,混合著泥沙一綹一綹的粘連在一起,但它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雖然被秋日的涼風凍得直打哆嗦,但還能伸出自己纖細的爪子去扒拉我手腕上墜著紅繩的銅錢。

我忍不住苦笑一聲,捏捏小貓濕漉漉的肉墊:【小橘子,這是奶奶給我的,你也喜歡嗎?小橘子別怕,我會保護好你的。唉,奶奶要是還在,應該也會很喜歡你的。】

天色看起來更暗了,仿佛帶著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架勢,要席卷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靈,我不放心就這麽把小橘子放在平時餵養的貓窩,猶豫片刻,還是抱著小貓,淋雨往公交車站跑去。我知道現在還有一個人能幫我,而且也只有他能幫我了。

我全身都淋濕了,頭發上的水珠順著頭皮往下淌,沿著脖頸流進衣領裏,司機轉頭撇了我一眼,冷冷甩下一句【別弄濕座位】。我抱著貓,騰不出手扶欄桿,只能在公交車的顛簸中搖搖晃晃。【可真像朵風雨飄搖的浮萍】我忍不住自嘲。公交車沒辦法直達本市的富人區,畢竟沒有哪個有錢人需要坐公交車。但卻有個特立獨行的人,願意天天陪著我坐公交車上下學。想起那個天之驕子般的人,我忍不住摸了摸燒的慌的臉。

一中沒有人不知道孟煬,常年霸榜的年級第一,每次考試都能甩第二名兩位數的分值。一手鋼琴能迷得全校的女孩子為之尖叫,他甚至男生緣比校花都好,曾經有個哥們的物件喜歡上孟煬,這哥們不服,非得說情場失意球場得意,要和孟煬打一場,被一個隔扣拿下,現在天天圍著孟煬轉悠要學那招。作為一個在學校平平無奇甚至還有點土的女生,我從沒想過我的人生會和孟煬有交集。但那天放學,我懷裏揣著給小橘子新買的火腿腸,走到那個熟悉的拐角,卻看見了一個化成灰我都能認出的背影。

少年手裏拿著一個看起來就無比昂貴的貓罐頭,笨拙地嘗試逗弄小貓,小橘子對陌生人一向很警惕,隔著老遠就沖孟煬呲牙。似乎是聽見腳步聲,他像一只受驚的貓頭鷹猛地回過頭,看見是我,又似乎松了口氣:「我認識你,你是我們班的吧,是叫招娣嗎?」

在我的姓名從他的嘴裏吐出來之前,我曾無數次厭惡自己這個帶著封建媚男思想的名字,但現在我只慶幸這兩個字取成了他能記住的樣子。他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有一種勾人心魄的驚艷。

【這是你餵的貓嗎?看起來養的很好,很健康的樣子。】他仰頭,有些局促地沖我笑笑,把手裏的貓罐頭塞進兜裏。

【阿,是的。它叫小橘子】我抿了抿有些幹燥的唇,竭力抑制自己聲音裏激動的顫動。【它是我在連望河邊撿的貓,不知道是哪個挨千刀的熊孩子,把它的四肢綁起來丟進了河裏。聽到聲音過去的時候它都叫不出來了,還好體重比較輕,也就暫時在水面上漂著。救上來的時候也就剩一口氣了,但小橘子也堅強,醫生打了幾針又活蹦亂跳的了。】

孟煬沒說話,隔著校服的衣料能看見他的手似乎在把玩那個貓罐頭,長長的眼睫低垂著不知道在想怎麽。我緊張極了,直到校服的袖口被手指掐出了撫不平的褶皺,才聽見他輕笑一聲:【你還挺善良的,招娣同學。】

見我楞在原地,孟煬拍拍褲腿上的塵土站起身,然後朝我伸手:【認識一下,招娣同學,我叫孟煬,孟嘉落帽的孟,抱德煬和的煬。】他的手心貼著我的,長年練鋼琴的手指白皙又帶著薄繭,帶著少年溫暖的熱度。

【我…我知道你的。】我不敢擡頭看他,從懷裏拿出火腿腸,裝模作樣地餵給小橘子,欲蓋彌彰的樣子讓孟煬忍不住笑出聲。他從我手裏拿過火腿腸,還擡手輕敲了一下我的頭:【笨,它一只小貓可撕不開包裝袋。】

我跑得氣喘籲籲,保安看見我滿身狼狽,直接把我攔在了門外,任憑我磨破嘴皮都沒辦法說服他給我開門,甚至舉起警棍威脅我再胡攪蠻纏就報警。走投無路之下,我只能繞著院子,期待著孟煬能正好看見我。

但路過後院的花園,一個女孩尖利的笑聲劃破了雨夜,我順著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卻對上孟煬那雙明亮的琥珀色眼睛,他穿著一身考究的黑色西裝,胸前別著一只綠孔雀羽毛的金胸針,小牛皮鞋踩在泥水裏,汙漬打濕了他的衣服。那個在所有人眼裏都光鮮亮麗的少年,此時此刻正屈辱地跪在一個穿著華麗公主裙小女孩面前。

【孟煬,你不會真以為,就憑考的好點,就真能籠絡人心吧。】小公主被保鏢抱在懷裏,蔥白的手指一下一下地點著孟煬的額頭,看見他臉上的泥漬,又嫌惡地把手指蹭在保鏢的衣服上。【在爸爸眼裏,你就跟你那陪酒的媽一樣是賤種,上不了台面。讀點書你就想著蹬鼻子上臉?麻雀翻身做鳳凰?從骨子裏的骯臟齷齪的賤人,哪怕穿上再華美都衣服也沒辦法改變你那身惡臭味。別妄想參加不符合你身份的聚會了,我告訴你像你這種人,骨子裏就帶著花柳巷那種惡心的做派。爸爸不知道別以為我也不知道,再敢對不屬於你的東西動歪心思,可就不是用嘴撿頭飾這麽簡單了。】

孟煬只是快速看了我一眼,又重新擡頭看向小公主,他的眼睛裏似乎只有一抹轉瞬即逝的不甘,卻又很快低下頭去,順從地彎下自己高傲的脊梁。

小公主見目的達到,也不想在瓢潑大雨裏呆著,冷哼著一腳踹在孟煬胸口,漂亮的孔雀羽毛被這一腳踩的亂七八糟,就如同同樣狼狽的我們兩個。

【招娣,你怎麽來了。】孟煬看見小公主走遠,慢吞吞地吐了一口嘴裏的泥水。

【小橘子狀態不太好,我想把它帶回家,但是我媽說什麽都不讓我帶回去。】我盡量意簡言賅的把來找他的目的講了一遍,又掏出我口袋裏被浸濕的紙巾遞給他。【你擦擦吧,那個人是誰啊,怎麽莫名其妙的。哪有這樣的,肯定跟我弟一樣不是什麽好人,滿腦子盡是各種折磨人的法子。】

孟煬沒接,只是看著我和我懷裏的小橘子,思考了一會,他露出一個有點怪異的笑:【那個人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罷了,倒是你,怎麽會想到把小橘子送過來給我,我對你來說,是什麽特別的人嗎?】

他這種模棱兩可的話,讓我聽不出他想表達的含義,感覺到臉上又燒起來,只能支支吾吾的答:【我…我覺得你是我見過最善良也最優秀的一個人,雖然…雖然很多人都覺得你不好親近,但是我真的覺得你是個特別特別好的人,我知道我這樣突然找過來找你幫忙是有點冒昧了,但是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小橘子是奶奶去世以後唯一在乎我的家人了。孟煬,拜托你幫幫我吧。】

似乎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孟煬點點頭,從我懷裏把小橘子接了來,小貓似乎是感覺到自己離開了熟悉的環境,爪子牢牢勾住我的衣服,不斷【喵喵】叫著哀求。我只能撫摸著它的脊背安撫:【小橘子乖,姐姐先把你放在哥哥這裏呆幾天,你乖乖的聽話,姐姐很快就回來接你。】

看小橘子還想來抓我的衣服,孟煬抱著它後退了一步,它的叫聲被裹緊考究西裝裏,在雨聲裏聽的不是很真切了。

【我會替你照顧好它】

他丟下這句話,琥珀色的眼睛亮的嚇人,我來不及多問一句,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如果再不回家,就要錯過末班車了。要是到了睡覺的時間,我那個重男輕女的家人說不定會讓我在外面過夜。我皺了皺眉,最後看了一眼孟煬,頭也不回地沖進雷電交加的雨夜裏。

假如說,我知道小橘子會消失在曙光來臨之前,我一定一定不會扯開它勾著我衣服的爪子。

【小橘子不見了】

手邊諾基亞碎裂的螢幕突然亮了,短訊的內容讓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氣,我甚至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錯了。但幾次息屏以後,我一把扯上校服外套,沖出房間。

【小畜生你又去哪!滾回來給你弟弟做飯,你敢跑出去幾個小時不見人影你看我打不打斷你的腿!】

媽媽的罵聲隔著門板都聽得一清二楚,我沒有停下腳步,腦袋因為充血然後整個臉漲紅。孟煬站在豪宅的大門口等我,他滿臉焦急,看見我過了甚至眼眶還紅了幾分。

【對…對不起,招娣。】他咬緊了嘴唇,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女傭不知道家裏有貓,擅自開了通往陽台的窗戶,我以為它是從窗戶上跳下去的,但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在哪。】

事到如今,我也沒辦法責怪他什麽,只好跟著他去到他的房間。

孟煬的房間看起來很簡潔,不像這個房子裏其他地方都看起來無比華麗,他像閣樓裏的公主一樣,住在這個家的最頂層。書桌前有一把看起來是烏木做的椅子,不知道是不是獨特的設計,有深色的液體形狀的痕跡從坐墊下滲出。但我著急找小橘子,沒看兩眼就開始扒窗戶翻床底找我的貓。

【我問了昨天和今天巡邏的保安都沒看見小橘子,附近也都找遍了也沒看見它。】

【會不會被別人抱走了】

【不可能吧,女傭們也不可能抱走一只貓,而且就算是女傭們,也不會不跟我說一聲就抱走小橘子。】

【那你妹妹呢!會不會有可能是她!她對你都那麽過分,有沒有可能把小橘子帶走了!】我情緒沒控制住,忍不住激動起來,猛的抓住孟煬的衣袖。

【噓,這話別在這裏說】孟煬像被嚇到了,一把把我帶進懷裏,還不忘捂住我的嘴讓我噤聲。少年身上清冷的茉莉花香讓人稍微冷靜了一點,我終於忍不住,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打在孟煬手背上。

【孟煬,小橘子不見了怎麽辦啊,我真的只有它了,為什麽這麽不公平,我明明什麽都沒有了。奶奶也走了,連小橘子也要從我身邊搶走嗎?】孟煬不說話,只是把我摟的更緊一點。

【招娣,這樣,你先回家吧,孟嬌這會不在,是不是她偷走的我得晚點問。】孟煬從櫃子拿給了我一個虎斑貓模樣毛氈娃娃遞給我,他似乎很喜歡做這樣的娃娃,還有其他各種樣子的小貓。我聽話的點點頭接過來,我知道即使我現在再著急,留在這裏也沒有任何意義,我只能抱緊手裏的娃娃,在孟煬的目送下離開。

剛拐出岔道,心事重重的我就險些被一輛豪車給撞了。引擎蓋懟上我的跨骨,疼的我忍不住翻白眼:【餵,你開車不看路的啊!】

車窗搖下來,衣著華貴的女孩眼底寫滿了不屑:【土妹,這是私人領地,是哪個不長眼的家夥帶你進來的。】明明是和孟煬極其相似的臉,但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孟姣是標準的濃顏系美人,五官立體,睫毛纖長,眼線上揚著,帶著藐視一切的氣質。孟煬則看起來溫潤如玉又帶著無法褻瀆的疏離。也真是稀奇這樣兩個人居然會有交集,還要被迫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孟姣!是你】聽見我叫她的名字,女孩挑了挑眉,終於施舍給了我一個眼神,【你把我的貓帶到哪裏去了!孟姣,小橘子只是一只貓,別把它牽扯進你和孟煬的私人恩怨裏好嗎?】

【貓?我抓走的?他是這麽跟你說的?】孟姣的臉色看起來有點難看,她開啟車門,朝我揮揮手,【你上來,我們聊聊。】

豪車掉轉方向,停在一家有些偏僻但裝修雅致的咖啡廳外面。服務員小姐帶著我們到了一個臨湖的雅間,孟姣在選單上隨手勾了幾下,就開門見山的問我:【你覺得你和孟煬熟悉嗎?在你眼裏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我疑惑地擡頭看她,不明白她為什麽冒出這樣無厘頭的話,但迫於小橘子有可能在她手裏,只能老老實實回答:【算……吧,孟煬在學校裏面的人緣很好,喜歡他的人很多,但是有很多人嫉妒我,能跟他一起放學回家,他願意教我做題,也願意放學陪我一起坐公交車。不過有的時候也會有些人說我不配站在他身邊,然後以此來孤立我,但是好在我還有孟……】

【哼,他這樣的人,就根本不配有朋友,虛偽至極。】孟姣冷哼一聲,抱著胳膊往沙發上靠,【你不會真的以為他什麽都不知道吧,既然他能考年級第一,那你猜猜看,他那聰明的小腦袋瓜知不知道有人霸淩和孤立你呢?】

【不可能!孟煬那麽好的人,怎麽可能是你說的那樣,倒是你,那天我都看見了,你讓他用嘴去撿泥水裏的發卡,虛偽的人是你才對吧。孟姣,我只是想讓你把小橘子還給我而已,你卻還在汙蔑孟煬,血口噴人是要招報應的。】

【招報應?要是世界上真的有招報應這種事情,那最先招報應的也應該是他孟煬。你只看見了你認為我惡毒的一面,而你知道他做了什麽嗎?他為了能得到老爺子的賞識,妄圖把西邊那塊競標的地拿下來,當然,他要是用什麽正當的方法,我也就不說什麽了。他居然靠著他那張惡心的臉皮,把對家的女兒騙著拍了luo照,以此來威脅他們結束競標。在那個可憐的姑娘認錯人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我的臉跟居然跟他很像。老頭子這段時間身體不好,我要是把這件事情告訴他,估計這位大孝子能把他氣到當場歸西。】孟姣把剛上的奶茶和甜點推到我面前,自己則慢悠悠地攪拌著熱可可裏的棉花糖。

【可……他明明是那樣溫柔美好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我握著陶瓷杯子的手微微顫抖,孟姣看著我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從包裏摸出來一個平板,調出來一個影片放在我面前。

影片的畫面很刁鉆,似乎是在不引起畫面裏的人發現的前提下安裝的監控,畫面定格在孟煬的背影,孟姣伸手虛空點了一下:

【你準備好面對那位天之驕子的真面目了嗎?林同學。】

畫面裏的孟煬表情看起來很怪異,似乎很興奮,他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眼仁死死盯著畫面一角,嘴角揚著瘋狂的笑。他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張joker面具,帶上手套。他桌子上的電腦已經偵錯在了最佳狀態,即使我看不清內容,卻也能從密密麻麻的彈幕裏感受到直播間的狂熱。

【看看吧,今天的小寶貝。】沙啞還有幾分瘋狂的音調,和孟煬平時的清冷溫柔的聲音截然不同。他從角落裏抓出一只奶牛貓,小家夥看起來狀態還行,雖然有些臟兮兮的,但皮毛還算有光澤。孟煬把它放在鋪了白布的桌面上,扯著尾巴給直播間展示了這只小貓的樣子,奶牛貓以為孟煬要和自己玩,還親昵地舔了舔孟煬的手心。

【小寶貝真乖,希望接下來你也會很乖哦。】

孟煬把那只奶牛貓四肢都牢牢捆在一個小圓盤上,向直播間宣布他的遊戲規則:【接下來,我會旋轉這個圓盤,禮物達到第一等級我會刺下第一刀,第二等級第二刀,以此類推。那麽,直播間的各位觀眾,開始我們的狂歡吧。】

刀刺,浸水,拔牙,截肢,火燒。

奶牛貓依舊倔強,即使雙眼已經瞎掉,被截斷後腿,腹部的皮肉已經呈現炭化,它依舊倔強的向孟煬哈氣,在剪斷奶牛貓的尾巴後,

節目來到了高潮。孟煬舉起雙手,像是站在聚光燈下的交響樂團指揮家,他白皙的手指在空中畫弧,享受著螢幕後面無數瘋狂的人對他的歡呼和崇拜。此時此刻他就像是一位真正的joker,在不純在的鎂光燈下,聽著小貓被電擊而發出痛苦的慘叫。

【已經夠了吧,現在你知道,你所信任的人是個怎麽樣的惡魔了嗎?】孟姣伸手暗滅了平板,漆黑的螢幕倒映著我蒼白的臉。

【那小橘子……現在會在哪?】

【你現在跟我回家,在垃圾桶裏翻翻,或許還能在清潔工處理前找到小貓的屍體。】孟姣轉動著手腕上的手表,眼睛瞥向我懷裏的毛氈娃娃,【友情提示一下,你懷裏的那只虎斑貓的毛氈娃娃,是曾經一只被虐殺的小貓,拔毛制作成的。】

或許孟姣並不是那個尖酸刻薄的女孩子,即使她說出看似很冷漠的話,卻也還是叫了仆人來幫我在垃圾房找到了小橘子的屍體。小貓甚至看不出原來的形狀,拔去了毛發,砍掉了四肢和尾巴,扁的看不出它曾經可愛粘人的樣子。

【這是你的貓嗎?】

【不是……我的小橘子,它沒有這麽扁。它的身體是溫暖的,毛茸茸帶著溫熱的泥土的氣息。】眼淚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我用孟姣給我的絲巾把小橘子還帶著血漬的身體包裹起來,我知道那是我的小橘子,但是我就是不願意承認,我不敢相信那個會對我溫柔笑著的孟煬是一個虐殺無辜生靈的禽獸,也不敢相信明明前天還蹭著我的腿喵喵叫的小橘子,現在變成了我懷裏冰冷的身體。

【林招娣……別哭了。】

孟姣站在我身後,她似乎沒有安慰別人的經驗,只能無奈的拍拍我的背讓我別哭了。

【招娣同學,你的小貓,找到了呀!】

熟悉的清冷嗓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興奮戰栗。我瞬間感覺到全身的血液像被全部凍結,頭皮發麻,直楞楞地擡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少年站在高大的灌木叢後面,笑盈盈地探出頭,他穿著熟悉的白襯衫,明明是我記憶力溫潤如玉的樣子,但我現在看見他,只覺得毛骨悚然。

【跑!快跑!他手上有刀!】

孟姣的尖叫打破了寂靜,我被她硬生生拽起來,拖著跑了好幾米,但孟煬畢竟作為男生,只幾步就攔在了我面前。他纖細白皙的手指把玩著手裏漂亮的蝴蝶刀,滿臉都是虛偽的哀傷。

【招娣啊,你還真是懂得如何讓我難過呢,你說,我都這麽喜歡你了,你為什麽還要和這個欺辱我的人站在一起呢?】孟煬的頭突然朝著一個詭異的方向折了下去,他笑得詭異又瘆人,卻又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了一個貓罐頭。

【你不知道吧,小橘子從一開始就是我的目標,只不過是碰巧遇見了你去餵貓罷了,還沒完呢,你第一次救起它的時候,也是我把它丟進河裏的。倒是你啊招娣,你明明都已經有我在意身邊了,為什麽還會把貓看得比我還重要!我才應該是你唯一的朋友,我才是你唯一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他似乎因為情緒激動有些喘不上氣,但一雙漆黑的眼仁死死盯著我:【既然你選擇背叛我,站在我的對立面,那我就送你下去陪你的小貓吧。】

【你瘋了嗎,殺人和虐貓是不一樣的,你想坐牢嗎?】孟姣試圖喚回他的理智,但孟煬現在完全就是個瘋子。

【孟姣,別跟他廢話了,快去報警。貓的慘叫聲和嬰兒的哭聲極其相似,虐貓的人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殺人的欲望提供一個合法的突破口罷了。】

尖利的刀鋒帶著淩冽的風聲破空而來,我死死抱住懷裏小橘子的屍體,拼命朝前跑去。孟煬就宛如鬼魅一般,死死跟在我身後,他明明可以及其輕易的超過我,卻享受著這種貓抓耗子的遊戲。很快我就體力告捷,被台階絆倒,重重的摔在大理石地面上。

孟煬提著刀越走越近,可我害怕的全身卻像被凍住了一樣,動彈不得,眼見他眼底的瘋狂愈演愈烈。我只能無助的擡起胳膊:【奶奶!我害怕!】蝴蝶刀劃破了我的手腕,同時也割斷了銅錢的紅繩,帶著古舊氣息的銅錢砸在地上,發出【叮】的聲響。金色的光從掉落的地方散發出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八卦圖,周圍瞬間靜止了下來,孟煬的刀停留在我的傷口上,卻不能再往前一步。

【哎呀呀,看這可憐的小姑娘,哭的梨花帶雨的,看的貧道好生心疼啊。】

陣眼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個穿著道袍的少女,她紮著可愛的雙丫髻,身高看起來還不到一米六,腰上掛著八卦鏡,背上的包裏塞的滿滿當當,手裏還拿著一把看起來就很嬌小的桃木劍。我一時間都忘了哭,呆楞的看著那個女孩子。

【啊,雖然忘記自我介紹了,但我是個不重要的人,重要是的是你的奶奶,曾經跟我做了一筆交易。但是交易內容也不重要,你需要知道的是,我是來幫你的。你奶奶要求我在你有死亡的危險之前現身對你給予幫助,但我算過的你命,似乎和你懷裏的這只小貓的有諸多聯系,一旦小貓死亡,你和那邊那個變態的緣分就會連成死劫。】

【不如這樣。】少女手裏撚著那枚銅錢,拋向空中,【我能讓你重新經歷這一切,回到事情發生的開始。但是自古陰陽調和,有得必有失,你得到的卻也需要你付出其他來補上。每從來一次,你的身體就會回到三年前的狀態,以此類推。你現在應該是21歲,如果你變成小學生就真的沒辦法從那個變態手裏救下你的小貓和你的小命了,你只有三次回到過去的機會,祝你好運,小姑娘。】

她手裏的銅錢高高拋起,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我下意識的閉上眼,卻能感覺到身體裏的靈魂像被人撕扯著剝離出去,頭皮像被緊緊揪住,讓我無法抑制的發出慘叫。淡藍色的靈魂揉搓成一顆小球,飛向了少女的手裏。

【旅行開始啦,準備好了嗎?】

我還沒從靈魂剝離的痛苦裏緩過神,就像被塞進了一個高速運轉的洗衣機裏,甩的我腦漿都快搖勻了,在我馬上要吐出來的時候,我的靈魂像一顆炮彈一樣射進了18歲的我的身體。

我用力晃了晃腦袋,擡起頭就越過欄桿看見了孟煬那張占滿泥水卻忍辱負重的臉,他緊盯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全身的毛孔都豎起來了,抱著小橘子猛得竄了出去。

我一秒鐘都不敢停下來,好不容易趕上了末班的公交車,車子即將啟動,我剛要喘口氣,就看見窗外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的車,隔著車窗我沒辦法看清楚裏面的人,但還沒來得及開啟車窗,司機一腳油門帶著我們駛入了黑暗裏。

那輛黑車就如同鬼魅一般,和公交車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我褲子裏的手機突然亮了,諾基亞的螢幕上寫著【孟煬】的名字。

他問我:【招娣,你跑什麽?】

他又問我:【招娣,你看見什麽了?】

我一句話都不敢說,手忙腳亂的掛斷了電話,公交車已經到達,我站在車門前猶豫著要不要下去。司機被墨跡的有些不耐煩,操著一口方言罵我還要下不下。

小橘子在我懷裏喵喵叫著,我心一橫,知道這也不是辦法,安撫著小貓從公交車裏邁了下去。而從這一刻開始,我和孟煬的鬥爭就正式開始了。

鬼魅般黑色的車停靠在車站對面,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孟煬沒有下車,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透過玻璃扼住了我的喉嚨,像毒蛇一樣粘膩。

昏黃的燈光拉長了巷道裏的影子,隨著急促的奔跑像悅動的黑色精靈,樓梯間只余水電表一閃一閃的紅光和我急促的呼吸聲。

【要投胎啊!拍什麽拍!這個點來怎麽不死外邊!】

母親的咆哮聲穿透生銹的門板,然後被暴力推開,看見我通紅的眼眶,她似乎楞住了,但又很快把我大力拖進門裏。

一個巴掌甩的我整個頭都偏了過去,耳膜嗡嗡作響,眩暈感瞬間充斥了我整個大腦,險些直接嘔出來。衣領被母親攥在手裏,我死死捂住外套裏的小橘子,它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害怕,被摔了一下也不敢叫一聲,心跳的像是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好在母親似乎沒有跟我纏結下去的打算,她毫不客氣的把我甩在地上,然後從我身上跨了過去:

【把乖仔的奶泡好拿來房間,敢涼了或者燙了,你知道的。居然這麽晚才回來,乖仔都餓壞了,我是不是給你臉多了?連我的話都幹不聽了。林招娣,緊著些你的皮子,下次再敢耽誤我乖仔喝奶的時間,就把你送給老林的那個大哥。】

我一聲都不敢吭,慢吞吞擦掉嘴角的血跡,轉身飛快開啟閣樓的房間門把小橘子塞進床底,此時此刻我只能祈禱小橘子千萬別叫。

滾燙的水沖進奶粉瓶,睡前喝奶是林文武的習慣,即使他現在在13歲了,也還是有喝奶的習慣,每次看見他那張永遠擦不幹凈的嘴一下一下用力嘬奶嘴,我都能生起一種莫名的嫌惡感。他似乎對法律完全沒有概念,曾經在遊泳池拉掉一個小姐姐的泳衣,還試圖把人家的裙子也給撤掉。最後是我母親胡攪蠻纏,甚至威脅女孩子,,如果打官司就把她被扒後裸體的照片也放上互聯網讓所有人欣賞欣賞,才讓女孩子退一步妥協,後面就沒再聽說過關於這個女孩的任何事情,或許是轉學了,又或許是離開了去了另外一個城市生活。

林文武似乎沒呆在飯桌那裏,我沒到找他,剛想去找母親問問,閣樓上傳來劈裏啪啦摔東西的響聲和林文武殺豬般的嚎哭聲。母親突然從衛生間竄了出來,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沖上了閣樓。

【媽!媽!這貓,這死貓它抓我!】狹小的空間裏一片狼藉,林文武的胳膊上帶著一條醒目的紅痕,小橘子縮在床底下,才有點幹的毛發整個炸開了,整只貓都大了一圈。小橘子的尾巴根帶著血跡,像是被人用力拉扯過。

【林招娣,你給我死過來,我是不是說過讓你把這死貓丟出的?】母親的臉看起來猙獰又恐怖,她伸手像是想把貓抓起來,但小橘子靈活的竄上了書桌,母親從門邊操起一把掃帚,重重的朝著小橘子的方向揮了過去。

【住手!】我無法看著母親對小橘子下狠手,也必須對自己幾乎是既定的命運做一些抗爭。

【小橘子從來不會主動去抓人,林文武把小橘子的尾巴都扯出血了,你不能總是什麽事情都偏向他,媽,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明明你以前也是愛我的。】

母親的臉看起陰晴不定,但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幹嚎的林文武,還是拿掃帚指著我:【把貓帶出去,沒處理好不許回來。】

雖然沒有回旋的余地,但好歹沒有直接打死小橘子。死亡的恐懼嚇的我冷汗直冒,沖過去三步並作兩步把小橘子抱起來,轉身就立刻離開閣樓。

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不知道孟煬那個瘋子是不是還在外面。

樓道幾乎一片漆黑,只有水電表一閃一閃的紅光,我 盡可能的放輕腳步,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小區是封閉的筒子樓,幽閉昏暗,我只能憑借著我對它的熟悉感挪移。

口袋裏的諾基亞突然響起,來電顯示:孟煬。

驚嚇讓我的大腦瞬間宕機,手機鈴聲在漆黑寂靜的樓道裏顯得無比刺耳和詭異,我驚慌失措的掛斷電話,空氣安靜的讓人窒息,就剩下我和懷裏小貓的呼吸聲。

我僵住了一會,卻猛然感覺寒氣之逼腦門,耳後有濕熱的空氣拂過,像是有人扒著我的肩膀呼吸,我慢慢低下頭,然後隱約看見了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身體裏瞬間發出逃跑的指令,但孟煬的反應明顯比我更快,他毫不猶豫拽住我連帽衛衣的帽子,窒息感扼住我的脖子,幾乎差點翻白眼昏死過去,我放生尖叫,全身劇烈扭動,試圖把整個人從衛衣裏脫出來。孟煬的手因為大力攥著而微微顫抖,距離太近了,我能清晰的看見他興奮的笑容和因為激動微微瞪大的眼睛。

體型差距太大,根本掙脫不開。

我幾乎是哭泣著求饒:【孟煬,孟煬你冷靜點,我是林招娣啊,我們不是朋友嗎,你要什麽我都給你,我也絕對不會報警的,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孟煬對我的求饒視而不見,脖頸上砸開一朵血色的花,我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劇痛讓我全身都在顫抖,整個人癱軟在孟煬的懷裏,小橘子聞到我身上的血腥味,原本安靜的它瘋了一般撲到孟煬臉上抓撓他的眼睛。

身體裏的生命力逐漸隨著血液的流失而逐漸清空,我死不瞑目的註視著掐著小橘子身體的孟煬,銅幣敲擊地面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然後由遠逐近。

叮……叮……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