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氣死鬼。
不怕你們笑話，我是在給我高三兒子輔導作業的時候，被氣到心梗當場領盒飯的。
我在陰曹地府裏喊冤，說下輩子投胎，老子就一個要求。
離這個逆子遠點兒！
我閨蜜從地府領導身後跳出來了，指著我鼻子就罵，做人連基本的信用都不講了？
沒錯，兒子是她生的。
她死的時候，沒等我點頭同意，就單方面決定把兒子甩給我來養了。
1
我閨蜜被小鬼兒拖下去了。
「對新人不講禮貌，我們這兒可沒這規矩。」
地府領導捋著胡子，慈祥地解釋說。
行，這家地府能處，還講文明講禮貌。
「那啥，我下輩子投胎，想做個爛人，麻煩你們記錄員這次別寫錯了，是爛人，不是爛好人。就是那種絕對不會為閨蜜養孩子的那種爛人。」
我又把自己的投胎訴求跟地府領導重復了一遍。
地府領導一擰眉頭，對我表達了關切。
「裴小雅是吧？你可是有冤情？」
「冤！我他媽太冤了！我就是冤死的。趙勝男你認識吧？就剛被你馬仔拖下去的那個。
就她，你瞅她生了個啥玩意兒？她活著的時候就夠不羈的了，她兒子比他還狗。
這麽說吧，我這個逆子，除了帥，完全就是個一無是處的渣男。
我想結個婚，他去跟我男朋友說我未婚先育了他。
我想提高他成績，他說憑他的長相，不需要學習，將來也是吃香喝辣的富貴命。
我教育他男人要講風度，收到情書可以拒絕，但不能當眾把情書砸人家女孩子臉上，他說，我呸，喜歡我，她也配。
我說你媽當初為了生你，人都沒了，你咋這麽不爭氣啊。他說，裴小雅你還當我三歲小孩兒啊，我都打聽過了，趙勝男生完我一天都沒管我，直接把我甩給你，自己騎著大摩托出玩去了，給自己玩折進去了，能怪我頭上啊？
就這逼孩子，我能說過他？130斤的體重，129斤的反骨。我大好的一個女人，一輩子沒做過惡，為了他婚都沒結過，到頭來被別人生的逆子活活氣死，你說我冤不冤？」
地府領導剔了剔牙，表示同情，著人拿來了投胎薄。
「你著急嗎？不著急再等個三五百年，就輪上你轉世成爛人了。」
？？？？
啥意思，這年頭，做爛人，都得排隊了？
我摸了摸褲兜，裏頭有我好大兒剛燒給我的最新上市的iphone14,我一把塞到地府領導的手上。
我問，有沒有一種可能，給我加個塞？
2
地府領導看到iphone14兩眼放光，略略遲疑了一下。
我一看這事兒好像有緩兒。
趕緊變本加厲提要求：「要是直接能從18歲開始就更好了，小屁孩兒階段沒意思，吃喝拉撒都被大人管得死死的，還得早操眼操課間操，早自習晚自習課外班的，我受不了這個苦。你看能不能這樣，直接給我把這段略過去，我想重新活一回成年後的人生，好好為自己活一回。」
地府領導一聽，像是被啟發到了似的，快速把投胎薄翻到了最後一頁。
「咱地府裏有個規矩。在投胎冷靜期，如果你願意彌補一次陽間人的遺憾，咱就是說，等正式投胎的時候，就能滿足你的一個條件。」
我脖子一涼：「投胎……還有冷靜期？」
「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也可以慢慢排著……」
「我願意！但我沒聽懂什麽意思啊。」
「就是投胎冷靜期，準許出一次外勤，積累投胎經驗。類似於轉正前，你得積累一些實習經驗，這麽說能懂對吧？你在出外勤期間，不管投胎到哪個陽間人身上，都要盡全力彌補這個陽間人的遺憾。等正式投胎的時候，咱就是說，地府就能滿足你的一個投胎條件。相當於他們陽間人講究的那種積德行善，必有厚報。這個好懂啊？」
「懂了。我幹！那外勤名額現在有嗎？」我咬牙切齒道。
地府領導沈思片刻，說，這個名額嘛，好像確實還有一……
沒等他說完，我就一把奪過領導手心裏的筆，用最快的速度在狹小空白處寫上了我的名字。
開什麽玩笑？
這事兒能猶豫？
我又不是沒在人間搶過紅包，規矩我懂！
只是重回人間的那一瞬，我傻眼了。
我竟然附身在我那逆子裴明揚身上了！
？？？？
這逆子把我給氣死了，他還有臉有遺憾了？
我舔著臉從陰間大老遠跑過來，就是要彌補這個逆子心中的遺憾？
正要張嘴問候地府領導他母上，突然在黑暗中聽到了一句「臥槽」。
別人的「槽」，是四聲。
這聲「槽」，是二聲。
這個聲音的走位方式我太熟了……
莫非……不用莫非了。
當我跟這聲「臥槽」的主人面面相覷的一瞬，我反應過來了，地府領導沒說完的那半句話其實是——名額確實還有一「半「。
另一半被我的怨種閨蜜給占了。
我倆的魂魄在這個逆子體內對上眼的那一瞬間。
毫不猶豫地互相問候了對方的父親、母親，以及姨姥姥、太姥姥。
3
「裴明揚，給我站到後邊去！」
我一個激靈站了起來，擦了擦口水，帥氣又迷茫地看了看講台上眼鏡都被氣歪的女老師，又本能地望向了坐我同桌的女孩。
「裴明揚你個傻鳥，說夢話都說這麽臟。」
真別說，我這同桌倒是挺仗義。
眾目睽睽之下，還知道用白皙的手掌心遮住嘴巴，壓低聲音，做賊一樣給我傳遞訊息，雖然遣詞上有點不禮貌。
我悟了。
剛剛我和趙勝男激烈的對罵，從正在打瞌睡的逆子裴明揚嘴裏，以夢話的形式，當眾說出來了。
「罵這麽臟，還在課堂上睡得這麽瓷實，難怪給人家老師氣成這樣，你怎麽給我管的兒子啊。」
趙勝男忍不住嘀咕了一嘴。
「裴明揚！你嘀咕什麽呢？不服是嘛？放學叫你家長來！」
這下我倆都閉嘴了。
叫家長？叫啥家長？
我倆都掛了，裴明揚咋還有家長？
那他現在的家長是誰？
憑著多年的閨蜜默契，幾個眼神交流，趙勝男就跟我做好了分工。
她負責靈魂出竅，飄回家看看我們逆子家裏還有什麽人兒，我負責在這弄清楚裴明揚目前的處境。
我是說， 來都來了，不得搞搞清楚這貨當下心裏有啥遺憾啊？
這要整錯了，還不百忙活了啊。
4
課間我回到座位，桌面上正好飄落一張英語試卷。
0分，白卷，密封線外龍飛鳳舞的名字落款，充分表達了這位男同學對成績的無視與老師的不尊重。
不愧是我的逆子，每一個筆畫都透著一種作死的尿性。
也就是說，我兒在學習這方面，重活一回，依然還是個吊車尾的垃圾？
「明揚，以後別再交白卷了，我可以給你補習。」
發我試卷的女孩子臉一紅，站在我面前沒走，嫣然提議。
「你誰啊？」
我一臉懵逼地問道。
這下前後桌、同桌加上這個好心要給我補英語的女孩子都一起震住了。
這位好心的女孩子眼睛一紅，哭著跑開了。
不是，這到底誰啊……
我同桌吹了吹眼前的頭發簾，穿著松垮的校服，托著下巴，一幅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德行，朝我挑眉。
嘖嘖，直覺告訴我，這女孩能處，骨子裏上上下下都透著看不上我的真誠與不羈。
真像我逆子他親媽年輕時候的德性啊。
我一把抓過她的試卷——哦，滿分，叫周諾。
「一邊去，本宮的試卷豈是你等屁民能沾手的。」
周諾把試卷奪了回去，用看智障的眼神斜了我一眼。
「周諾，幫幫哥，剛那女孩誰啊？我不過就是問問，她就能氣成這樣？好像我怎麽著她了似的。」
周諾手心裏的筆轉了轉：「裴明揚你是真渣啊，上周操場那誰啊，給人家秦念念又放氣球，又唱歌的，這回會兒又翻臉不認人了？」
「秦念念？剛那個是秦念念？你說我，對她有意思？」
「不然呢？」
「怎麽可能，她一看就是個綠茶啊。」
「臥槽，你這雙狗眼啥時候重獲光明了啊。」
5
不得不說，女孩看女孩，真是一看一個準。
女孩子鑒茶的本事兒，好像天生骨子裏帶的。
上輩子，這個叫秦念念的女孩子倒是給我留下過一些深刻的印象。
裴明揚大衣兜裏的紙條全是她塞的。
句句軟萌甜美，句句茶意盎然。
「明揚哥哥，你走神了哦，要認真聽講啦。」
「下午籃球賽我有偷偷給你鼓掌啦。」
「幫我帶個早餐行嗎？要熱豆漿，人家肚子有點痛……」
「她跟一班有個男生也有北大之約，你知道嗎？」
這給我氣的啊。
真不是我古板，非得把裴明揚成績下降的事兒找個理由怪罪到誰身上，而是這個秦念念太能挑唆事兒了。
小小年紀，怎麽這麽多心眼子啊。
裴明揚確實一身的壞毛病，嘴巴也夠欠兒，但有一樣倒是很好，但凡什麽心事兒，都願意跟我說，他一向是把我這個後媽當好哥們處的。
剛上高中那會兒，裴明揚成績還可以，就是有點兒不正經學，後來自己回來跟我說，最近仰慕一個女孩子，學習特好，性格特酷。
我一聽，喜上眉梢。
我說喜歡就拿下啊，但不是現在哈，現在你不配，你得努力跟人家高處相見，比如，考同一所名校？
裴明揚說，媽你可真沒勁兒，凈拿你們老掉牙的門當戶對那一套來打擊我，我已經是全校最帥的男生了，你還要我怎麽努力？
後來裴明揚真被那個學霸女孩給撅回來了。
人家真跟他約了「北大見」。
估計八成這學霸女孩，就是秦念念後來在小紙條裏提到的那個「她」。
其實北大見不見的，裴明揚倒是不介意。
他介意的是，那學霸女孩竟然跟誰都約北大見，這意味著什麽？
裴明揚看不懂，郁悶得不行。
裴明揚後來聽說，給那學霸姑娘遞情書的男孩子多如牛毛，但這女孩一律都是眼不睜頭不擡的給人回了仨字兒——「北大見」。
這辦事兒風格，嘎嘣脆的，既不抹人面子，又怪勵誌的，是個好孩子該有的風範啊。
但這事兒到秦念念那兒，味兒就不對了。
「她大概對每個備胎都是這個態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