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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安陵容(四)

2020-03-29知識

二十一章

皇後身邊的宮女太監被慎刑司帶走、景仁宮被封兩件大事叫原本穩居釣魚台,自詡少管閑事的太後再也坐不住,等到午膳的時候就帶著人浩浩蕩蕩地去了養心殿。這個時候,慎刑司裏還沒有半點新鮮的訊息傳來。

「太後娘娘來了。」蘇培盛其實很早就對皇後的賢良淑德生過質疑,但那種不過是在腦子裏一閃而過的念頭根本就不可能從他嘴裏說出來。他只是偶爾會回想起府裏和宮裏得過寵的女人,然後驚覺與她們失寵有關的那段時間裏,似乎都有皇後的身影。但在皇後的背後,太後的巨大身軀就像一座巨山,牢牢地守護在她的身後。

「請吧。」這般鍥而不舍,就算皇上原本只有一分疑心,此時也迎風長成了十分。不過他還有點心虛,到底慎刑司所拿的也不是個可以昭告天下的切實證據。

「嗻。」蘇培盛應了一聲,剛出了門就看見太後扶著人,怒氣沖沖地迎面而來,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一陣風般帶著人從他身邊走過來。

「到底是誰與皇上進的讒言?竟然把景仁宮給圍起來了。」太後一進來便命了身邊的人退下,似乎給皇上留面子一般,上前一步,壓低聲音。

「皇額娘不急。皇後的事兒,兒臣慢慢與您說明。」皇上其實也有些頭疼,甚至有些遺憾和獅王,她從來都是為了旁人的事兒,氣勢洶洶或是溫柔疼愛地來看自己,從來就沒有為了自己,真心實意地做過這樣的事。

一個時辰前。隔了大半個紫禁城的慎刑司裏,陳泰親自坐鎮審訊,頭一個審的就是平日裏老奸巨猾,深藏不露的江福海。

「陳泰,你可想好了。有皇後娘娘與太後娘娘在,你問話可以,若是雜家又一星半點的損傷,必要問你個刑訊逼供之罪。」江福海色厲內荏,他自己做了什麽事兒他比誰都知道。剪秋是女人,力氣活都是他帶著人幹的。說是沒留下什麽證據,但雁過留痕,要真是一丁半點的證據都沒有,慎刑司也沒那麽大膽子捏造誣陷。

「江公公放心,保證叫您全須全尾的,半點看不出傷來。」陳泰冷了臉,下一刻江福海就被壓著他的小太監抵到了屋子一角的水缸旁,還沒等他吸上一口氣,頭就被摁倒了水缸裏,不得呼吸。

江福海奮力掙紮,使勁兒滑動著手臂但無濟於事。他只覺得自己要死在了這裏,才被人撈出了頭來,不過還沒等他喘上一口氣兒,便又被人狠狠壓倒了水裏。

「好叫江公公知道,這是水刑。別看著他簡單,但是招的快。大部份的人都熬不過這刑法,能熬過不開口的,都被折磨死了。剛開始的時候,你還有力氣掙紮,但是你越掙紮,喝進去的水就越多。等到你沒了力氣,動不了了,就會開始神情恍惚,然後被你喝進去的水就會順著你的眼睛鼻孔和著血流出來,你會忍不住失禁,你會恨不得自己已經死了。要是你僥幸能多活兩天,你會對水碗裏的水都產生恐懼,你會活活被自己渴死。」陳泰走到江福海的身邊,他已經比對過昨晚溺亡宮女附近的腳印,其中一雙與江福海鞋印的大小一模一樣,現在他只要這個人的口供而已。

「其實昨晚,已經有人看你把那個宮女扔下水了,江公公。」陳泰趁著江福海被拉上喘氣的間歇,在他的耳邊輕輕道,「就算你什麽也不說,皇後也保不住你。是你自己死還是拉著你主子一塊死,你自己選吧。」

「我,我說。」江福海終於掙紮出口,而後就像一攤死狗,平鋪在地上。

「蘇公公,這是江福海和長春宮如倉的口供。」陳泰緊趕慢趕到底還是晚了一步,在養心殿外眼見了太後的架輦,也不敢在猶豫,尋著小夏子找到了蘇培盛,早早把東西遞了上去,「他們倆都招了。」

「剪秋呢?」慎刑司這東西送來的瞧,太後前腳剛進了裏頭,後腳他就送了口供來。蘇培盛記恨剛才太後的輕視,自然恨不得有人狠狠給她一個耳光。

「剪秋嘴硬,死也不招。奴才怕真弄出人命來不好交代,就沒敢下死手。」陳泰也沒想到,剪秋一個女子,嘴比江福海還硬。真真是差一點,她眼睛耳朵都流了血出來,褲子也尿濕了,應是一個字也不說,反叫自己敬佩了兩分。

「算了,有這個也一樣。你且等著,我把東西送進去。」蘇培盛躡手躡腳地敲了下門,隱隱能聽見裏頭太後的聲音,說的都是什麽皇後平日德行,華妃跋扈之事。

「進來。」皇上聽了一耳朵太後的年羹堯得勢,華妃有意要拉皇後下馬的事兒,心裏也著實對慎刑司的稟告生了兩分疑,因此接過口供的時候還在想自己是不是要看,但到底秉著兼聽則明的心,拿過來瞧了一眼。

只這一眼,皇上的眼睛就瞪圓了。芳貴人小產、欣貴人小產、端妃小產、純元一屍兩命……樁樁件件都和皇後宜修有關系。

「這是江福海的證詞?」皇上的手有些顫抖,「他還藏了物證?」

「是,人就在慎刑司押著呢。皇上可要親自審問?」蘇培盛看著太後陡然冷凝的嘴角,一低頭遮住了自己微微生出的幸災樂禍。

「不必了。」皇上擺手叫蘇培盛下去,把江福海的證詞遞給太後,「皇額娘看看,可是朕冤枉了她。」

「怕是底下酷刑難熬,不得已才」太後恨不得把不信兩個字寫了滿臉的,但伸出去手卻是冰涼,眼神也有些飄忽,叫皇上一眼看透。

「皇額娘可不要因為皇後乃是一族就刻意包庇她。」皇上冷了臉,故意做出一副自己對這證詞深信不疑的表情,「人證物證俱在,要不要叫他們當面對質。看看到底是惡奴誣告還是皇後不仁。」

「不。」太後猛地擡起手,對上皇帝的眼睛,強壓住心虛,「這種事情就算是對峙也不過是各執一詞罷了。況且都是親近的奴才,不過是叫皇後傷心罷了。退一萬步說,就算皇後做了什麽錯事,皇上難道要真廢黜她不成?要鬧得這般人盡皆知。無論皇後冤枉與否,皇上廢黜容易,之後呢?要不要立繼後?立華妃還是端妃?還是要再選人進宮?皇上可曾細細想過。皇後是國母,不是普通妃嬪,不可輕忽。」

「朕」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皇上原就是一股火拱上了頭,自然也沒想那般周全。聽到太後這般說,心裏也知道她說的不錯,明白這事兒是查不出什麽來了。到底只能深深嘆上一口氣,靜坐半晌,看著面前的香爐上裊裊升煙。

「齊妃生性善妒,串通皇後身邊的奴才,暗害安貴人,朕意,除其所有封號,貶為庶人,打入冷宮。皇後治宮不嚴,身體又不好,就叫她靜養。至於安貴人,她這回受了不少委屈,就晉位安嬪如何?」皇上撚著佛珠,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終於說出了自己的處置來。

「自然是一切都聽皇上的。」太後捏著手裏的紙,強忍著想要撕碎的沖動。上頭旁的事兒也就罷了,純元之死最令人憂心。皇上對純元的情誼之深,就連她這個做母親都要退上一射之地,若是叫皇上細查下去,宜修就算能保住皇後的位置,怕也會悄無聲息的病逝了。

「小主,現在外頭都傳遍了,說皇上子嗣不豐都是因為皇後不慈。」安陵容剛醒,又被灌了一肚子的苦藥,只能喝點小米粥。剛喝了一口,就看見出去轉了一圈的寶雀神神秘秘地回來,關了門悄悄道。

「才過了一天,怎麽外頭都傳成了這個樣子?太後呢?華妃娘娘呢?」安陵容隱忍的時候比得意的時候多,現在更是謹慎非常。皇後做得那些秘事,個個都藏得極深,就算是有人也和她一般,知道所有的事兒,也要一點點細查,不該這麽早就全都揭開了。

「太後娘娘倒是沒聽說,不過您想,這話傳的沒邊沒沿的,怕正是華妃娘娘手筆呢。」寶雀說到這兒心裏也有些打突,太後娘娘還在,若是因此廢了皇後,自家小主必要被太後記恨,處處使絆子。

上輩子她輸的倒也不冤。安陵容恨鐵不成鋼地在心裏罵了一句華妃,但一想到皇後可能失勢被廢,心裏還是忍不住得意,忍不住與寶雀說了句,「不管怎麽說,能聽見她落到今兒這份上,實在是我今生最值得高興的事兒。」

「小主可不敢這麽說。若叫人聽見,還不知道要怎麽編排您。」寶雀的一臉擔憂,握著安陵容的手微微顫抖,「咱們還是謹慎小心點好。」

「你說的不錯。」安陵容回握了下寶雀,忽然想起了一句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寶雀這麽個忠心實意,又迂直的人在,旁人也會因此對自己減兩分戒心。

二十二章 落定

「皇後頭風一直不好,她宮裏伺候的奴才難辭其咎身,這回也就一起趕出宮去,再選靈巧的來吧。」太後出養心殿的前一刻,皇上忽然提了一嘴。太後聞言一楞,但從皇上面上半點也看不出來什麽,到底盼著此事塵埃落定,因此半個字也沒有說,點頭默許。

「朕送皇額娘。」皇上把太後送出了門,站在台階上說不出內裏的滋味來。

雖然太後口口聲聲說是華妃心野,故意往皇後身上潑臟水。但依著皇上看,分明是她自己心更虛一些,連查都不敢再查下去。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再查下去,就真要顏面盡失,逼皇後病勢了。他到底才初登皇位,天下還是穩妥些才好。

「去延禧宮。」皇上看著一旁的蘇培盛吞吞吐吐地想要上前說什麽,不由問了一句,「怎麽,想說什麽?」

「剛傳的訊息,安嬪醒了。」蘇培盛剛才就得了信兒,自己高興了一會兒,終於反應過勁兒來。這兩天慎刑司可是夠麻利的,話問的快,案子查的也快,那個陳泰也是膽子大的很,一上來就敢攀扯皇後,好像環環相扣,早有人算好了一樣。

「嗯。早該醒了。她沒了孩子,估計正傷心呢。」皇上往下邁了一步,忽然生出兩分猶豫之心。以前宮裏失了孩子的妃嬪也不少,個個都是痛哭流涕,叫他見了就心煩意亂,好似自己是罪魁禍首一般。恐怕安陵容也不能免俗。

「對了,朕把景仁宮封了,宮裏可有什麽動靜來?」皇上過宮門的時候掃了眼一旁的小夏子,「你平日裏嘴最快,走動的也勤。和朕說說,可有什麽聲音穿來?」

「奴才平日裏訊息可能靈通些,但今兒一直在養心殿守著,也沒出去,並沒有聽見什麽話來。」小夏子低眉順眼,太後可才走不遠,他可不敢說皇後的不是。

皇上斜眼打量了一番小夏子,見他低頭彎腰,自己竟是半點也看不見他的臉來,頓時疑心大起,冷喝一聲,「說!」

「皇上,奴才不敢。」小夏子知道景仁宮被封的事兒,但畢竟皇後還沒被廢,又有太後出馬,後宮那點流言怕是轉瞬即逝,他又何必說出來,叫皇上心煩呢。

「皇上叫你說,你說就是。總歸不是你傳的,你怕什麽。」蘇培盛對自己這個徒弟還不錯,上前打了他一下,連聲催促。

「是。現在後頭都在傳,是皇後娘娘下毒,安,安嬪娘娘才流了產。以前的芳貴人、端妃流產也是皇後所為,就連當初在潛邸的時候,也沒少作惡事。」小夏子早跪在了地上,伏成一團,抖如篩糠,好容易把這話說完了,卻半點沒個回信。

「華妃還是心大了。」半晌,小夏子方才聽見皇上對自己師父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麽一句,還沒等自己想明白,一旁開路的太監就喊了號子,禦駕慢慢離了養心殿。但是小夏子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一個字沒提華妃,皇上是怎麽知道這話是華妃傳的。

華妃對皇後的不敬之心就算是皇上也早就看了出來。在送太後的時候,他還念著華妃昨日的焦急,想著她向來刀子嘴,還有意升一升她的位份,但現在看來,升位份的事兒卻是不忙,宮務倒是要立馬找個人幫她分擔一二。不然這宮裏怕是會越來越亂。

「娘娘,皇上來了。」寶雀前腳剛替安陵容接了封嬪的旨意,後腳就聽說皇上來了,還沒來得及進去稟報,就被皇上擠在了後頭,只能低低說了一句,算是在心裏給自己報個信兒。

「皇上。」安陵容醒來後喝了碗粥,又歇了一會兒,但臉上還是半點血色也沒有,頭上圍著一塊嫣紅的抹額,正中用黃色的珠子繡了幾點,還顯得人精神了一點。

「朕,來看看你。」皇上一低頭,下意識沒敢看安陵容的眼睛。他心裏早已認定皇後是下毒的罪魁禍首的,但斟酌再三,還是枉顧了面前這個人,叫她受了委屈。

「臣妾本還想如何去謝恩,沒想到皇上竟然來了。」安陵容想勾起嘴角笑一下,但心裏還是悶悶的,又沒有力氣,扯了下嘴角,連聲音都小了不少。

「嗯,朕沒想到,齊妃」皇上本想把自己與太後商議好的說辭一並告訴安陵容,但剛說了幾個字,手便被人摁住了。皇上的眼睛落在摁著自己的手指上,只覺軟的很,輕的很,也冷得很,似乎用力一握,就會折斷了。

「皇上,我都聽說了。就因為我這點小事,已經是叫宮裏雞飛狗跳,人心不安了。」安陵容想搬到皇後,但不急於一時,況且寶雀的一舉一動提醒了她,或可做個純潔善良的白蓮花。上輩子她自以為揚長避短,沒學讀書習字,學純元唱歌跳舞,自以為避過了甄嬛。但畫虎畫皮難畫骨,容貌相像比不過性情,更比不過為人處世。她安陵容只要能抓著皇上的心,等到年家落難,太後病逝,她再去踩皇後不遲。至於現在,自是要唱念做打,演一個純潔無瑕地好人來。

「想我不過是一個縣丞之女,能進宮得見皇上本就是天大的福分了,更何況如今還得了皇上的憐惜,甚至差一點還有一個孩子呢。」安陵容聲音不大,但終於吸引了皇上的目光,慢慢聚焦在她的臉上。

「想來我這般的運氣勢連老天都看不過眼了,方才受了這一回罪,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安陵容微微苦笑,眼眶裏的淚花慢慢湧到了睫毛上,一眨眼,又忍了回去,「不過老話說的好,家和萬事興。臣妾雖受了點委屈,但終究,終究還撿了條命回來。小皇子以後會有,但若因著陵容,叫皇上動怒,叫太後憂心,就算是我一個人解了氣,又能如何呢?皇上本該做天下人的表率,後宮也該風平浪靜,一片祥和。若朕因為我一個人鬧大了,叫皇家失了清譽,我豈不成了罪人?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當,就當做我無福罷了。」

安陵容話未說完便已然泣不成聲。若不是她早想好用這個孩子做引子陷害皇後,現在必然要咬牙切齒,做不出這一出戲來。但現在, 一切都可以做得恰到好處。

「陵容。」皇上抱住淚如雨下的安陵容,腦袋裏氣血上湧,那一瞬間,恨不得把所有真相都告訴懷裏的人。但他很快抑制住自己,只是用胳膊保住懷裏這個羸弱的女人,心頭也緊得厲害。

他一直以為自己喜歡女人賢惠懂事,不要給自己添麻煩。但有這麽一個體貼得令人心疼的人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又生出了許多的不甘來。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現在竟然還有為了些許虛名和所謂的平衡犧牲自己的女人,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朕本來還在想,該送你個什麽封號才好,在朕看來,你溫柔美麗,賢惠聰明,好學明禮,多好的字都襯不出你來。」安陵容聽見皇上這話,原本的哭泣聲都小了不少,心也被揪緊了。上輩子她被甄嬛擺了一道,封了個玩意兒般的封號,這輩子定然不能再重蹈覆轍。

「賢。有才有德是為賢,良善無加是為賢。朕能得你,如獲至寶。」安陵容聽著皇上的話,看著皇上的眼睛,覺得自己好像是做夢一樣。她做夢都想要一個好封號,想要一鳴驚人,想要宮內皆知,沒想到一眨眼就成了真。

「皇上,陵容何德何能……」安陵容情難自抑,趴在皇上身上,眼淚跟決了堤的黃河一般,綿延不絕,一發不可收拾。

「好了好了。你好好養身體,等你好了,春暖花開了,咱們就一起上園子去。朕垂釣垂得極好,等到時候,朕釣兩條魚給你吃。」皇上不知不覺間眼睛也濕潤了不少。他眨了眨,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年少的時候,多愁善感,心緒頻動。

次日齊妃自縊於長春宮正殿的房梁上,因忌諱著皇上的長子三阿哥,齊妃的殯禮依舊按著妃位所行。只是太後下旨,說一年開頭就大辦喪事不好,特意著人吩咐內務府從簡。其實這事兒就算是沒太後的吩咐,內務府裏的黃規全也準備著偷工減料,得了太後的懿旨更是高呼聖明,摟了一把好處後便甩手不管。底下的人也有樣學樣,將原本的千兩銀子分走了五六成,一切只是面上光罷了。

「小主,您在聽什麽呢?」流朱死後,新到甄嬛身邊的丫鬟倚翠一走進房裏就看見甄嬛坐在窗戶邊上,側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

「我聽三阿哥的哭聲呢。」甄嬛勾起嘴角,看了眼驚慌失措的倚翠,勾眼一笑,「三阿哥今日沒哭出來的淚水,日後都要賢嬪自己流出來。」

「小主,您,不喜歡賢嬪?」倚翠有些害怕,如今安陵容可算是如日中天,晉位得寵,又與華妃走的近。要是自家小主得罪了她,自己還是要想方設法尋個路子,離開這裏,不能只貪圖清閑安逸。

「我只是覺得,她並不那麽簡單罷了。」甄嬛看著鏡中的自己,穿著打扮都是另一個人的模樣。

二十二章

冬去春來,時光匆匆而過。安陵容在這個春日終於慢慢養好了身體,搬入了延禧宮主殿,風頭日盛,隱隱有了與華妃分庭抗禮之勢。

也不知富察貴人是得了什麽福氣。因她也居住在延禧宮中,借著安陵容的光,被皇上臨幸了一次,一個多月後便查出了喜脈。她本有心出去顯擺一番,但前些日安陵容被兩人接連下毒的事兒到底還是嚇怕了她,老實了不少,只日日窩在延禧宮裏,等閑也不出去。

「走吧,咱們去翊坤宮給華妃娘娘請安。」初春時候,外頭的杏花開得極好,安陵容也換上一身嬌俏的嫩粉色衣服,特意收拾打扮了要去與華妃敘話。

「上回皇上不過多賞了咱們兩匹蜀緞,華妃娘娘就對娘娘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昨兒皇上又叫人來咱宮裏栽樹,今天去翊坤宮裏,華妃娘娘必然又要臭著一張臉。依我看,咱們這個時候,躲著她得了,幹嘛還巴巴地去呢?」寶雀自覺比安陵容在宮裏的時候長,也看得更清,依附華妃是當年的無奈之舉,但現在危機已除,一山不容二虎,華妃與娘娘早晚要有一番爭鬥,現在又何必要做這賢良人,上趕著受欺負去。

「富察姐姐有了孩子,又是在咱們宮裏。要是有個風吹草動,都是我的不是。這宮裏的魑魅魍魎不少,若是華妃能鎮得住,我折點面子也不算什麽。」安陵容想的更加長遠,皇後雖被禁足,但其實並無實證,且太後還在,說不定哪一日就被放了出來。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叫上輩子沒出生的幾個孩子都生出來,後宮一派祥和,也算是坐實了皇後的罪證。

「您還記著當初那湯藥的事兒。」寶雀低落地微微說了一句,心裏總有些愧疚,自覺是因著自己疏忽,才叫皇後差點的了手。若不是安陵容機警,恐怕等最後人死了、孩子沒了,都無人能發覺又半絲不對。

「我自然不敢或忘。」安陵容垂著一雙眼睛,看著內務府新送來的寶石花盆。上頭紅艷艷的,鋪了層層的鴿子血,好像一朵朵嬌艷盛開的花,妖艷兒芬芳。

除了皇後,後宮還有甄嬛、端妃、敬妃……當初排擠她、無視她、侮辱她的所有人她都會記得清清楚楚,有朝一日,全部從她們身上討回來。

這頭一個,說不得,就是早早成了華妃眼中釘的端妃了。

「娘娘,賢嬪來了。」這一回安陵容來的時候,周寧海再不敢無視索賄,彎著腰請了安,一路小跑地進去報了信兒。不過見著花費的時候,心裏也打突,這安陵容的風頭太盛,雖平日也來往,到底叫自家娘娘心裏生了疙瘩。

「她又來做什麽。娘娘這兩日繩子不舒服,正煩著呢。」頌芝使勁兒給周寧海打眼色,真是看不出輕重緩急。這兩天華妃娘娘小日子,又眼看著富察貴人懷孕,心裏愈發不得難受。她頌芝好容易才哄得華妃心裏松快了些,這一轉眼見了安陵容,怕是又要想起自己沒孩子的事兒來。

「她說,是有事兒要來回娘娘,非叫奴才通傳的。」周寧海哪邊也不敢得罪,只能賠笑。

華妃其實對見安陵容也是無可無不可,就擺手叫他把人帶進來,「本宮正閑著,就聽聽她說什麽。」

「嗻。」周寧海忙應了聲去請安陵容。一到院子門口,才見那早已遷出延禧宮的余答應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正站在安陵容身邊,滿臉寫著討好,似乎正在說什麽。

「……鶯兒前些日子剛學了兩首小曲,聽說是宮外的落魄才子特意學著元曲改的,喚作三生三世。娘娘若有興致,就叫人喚鶯兒去。自離了延禧宮,鶯兒日日都想著娘娘,心裏總是很不踏實。」余鶯兒話還沒說完,周寧海就已經走到近前。她心裏狠狠瞪了周寧海一回,面上卻低著頭,半點也不敢造次。

「華妃娘娘請賢嬪娘娘。」周寧海看都沒看余鶯兒一眼。自從甄嬛得寵,安陵容流產晉嬪,余鶯兒就被皇上忘到了腦後,這幾個月,竟是一面都沒見上。眼看著已經是失寵了,自然是得不著幾分的尊敬。

「嗯。等閑了,我就叫寶雀請你來品茶。」安陵容還舍不得就這麽棄了余鶯兒,因此話裏透著三分情面,特意囑咐了句進了華妃的宮裏。

「妹妹可是稀客。這都多少日子了,愈發來我這兒來的少了。」華妃照例喜歡膈應人,見安陵容問安也不叫起,一心低頭去看自己新染的指尖。

「娘娘教訓的是,陵容近些日子疏懶,來的少了。」安陵容軟和了不過一句,就硬頂上來,「都怪陵容這身子骨不爭氣。這遭人陷害小產的人多了,陵容著實是太過自傷,才缺了禮數來。」

「哼,賢嬪這話不像是說自己,倒像是在說本宮呢。」華妃聞言冷哼一聲,挑著眉毛看安陵容,「賢嬪這話真應該叫皇上聽聽。皇上還與本宮說,你性子軟和,為人又不喜爭鬥,生怕旁人欺負了你,特意叫本宮看顧一二。依著本宮看,你很不需旁人看顧,不過流了個孩子,就叫齊妃病逝,皇後病重。本宮呢?」

華妃本想諷刺安陵容一番,但一說到自己的孩子,心裏就鈍鈍的疼。端妃那個賤人,就算是自己刻意磋磨,她竟還能忍著不死,叫華妃一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可惜太後看顧她,三不五時還要問一問,否則華妃定不能容她活這麽長時間。

「陵容此來,本就是來給娘娘解憂的。其實也是陵容多管閑事,前些日子閑待著,也就問了嘴端妃的事兒。剛進宮的時候聽說,端妃娘娘也是將門出身,不過身子羸弱,常年多病,因此不得皇上喜歡,所居也是冷冷清清。後來才知道,原來端妃曾和娘娘有嫌隙,故意暗害您,還裝了個無辜樣子,騙過了皇上太後。娘娘性子直,受不得這個委屈,直接灌了她一碗紅花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這事兒雖做得沒錯,但到底叫端妃有了本錢在皇上面前哭訴。」安陵容也不用華妃叫起,自己就站了起來,嬌嬌怯怯地站在華妃面前道,「要是換成陵容,必然咽不下這口氣。」

「那你待如何?」其實華妃勢大,慣常小事上磋磨端妃已是平常,因此也並沒存多大的憤恨,只是能聽這個新點子折磨端妃,總是開心的。

「端妃常年生病,定是伺候的人不好。今年宮裏正好要放出一批人去,她身邊的宮女太監年紀大了,該放出去就放出去,再安排些懂事圓滑的老人給她。大面上不錯就行。」安陵容說的是這個早就在華妃的腦子裏過過,不過那端妃確實也有兩分手段,底下的奴才倒是少有反戈一擊的。這法子到底細碎,用一用也無妨。

「還有呢?」華妃眼皮都沒擡,心裏已將端妃劓鼻、刺面、拔舌、刺眼、割耳、斷足、鞭抽、火燙……狠狠地折磨七八個來回了。因而滿不驚喜,又隨口一問。

「還有就是與人私通。」安陵容往前走了兩步,輕聲說了一句。

「你好大的膽子。」華妃猛地睜大了眼睛,指尖有些微微的顫抖。

「陵容知錯。」安陵容自覺與華妃沒那麽近的關系,自然也不多說,往後又退了一步,另說了旁的事兒,「其實嬪妾此來是為了延禧宮裏的富察貴人。皇後如今正在病中,宮務繁重都在娘娘肩上。若是富察貴人此次更平安生子,那豈不是說,娘娘比皇後娘娘更能幹,也更慈和。升貴妃、升皇貴妃也是早晚的事兒。」

「你這話嘴甜。本宮記下了。」華妃點了點頭,眼看著安陵容走了,方才一把拉住旁邊的頌芝,緊緊地攥住她。

「娘娘。」頌芝的手腕被扣地生疼,又不敢掙脫。擔憂地看了華妃一眼,抿了抿唇,眼第多了些擔憂。

「叫曹貴人來。」華妃第一個就想到了曹琴默,安陵容的話她總要掂量一二。但若能一舉除了端妃,與她來說也是幸事。

「是。」頌芝有些害怕,看自家娘娘的神情,似乎不僅僅是要誣陷端妃那般簡單。

「娘娘好像很高興。」寶雀一直陪著余鶯兒等在外頭,一路上看安陵容都啜著笑。好容易甩開了余鶯兒,方才問出了口。

「華妃娘娘與端妃娘娘有隙,你可知道。」安陵容上輩子未曾與曹琴默交過手,只是聽皇後曾經說過她陰險歹毒,心思縝密。因此很想看一看。

「她們不好與咱們何幹?娘娘難道想要她們和好如初?」寶雀不明所以。

「我,我也只是想要咱們宮裏風平浪靜,不要出災禍才是。」安陵容其實很不願此時與華妃生了沖突。左右再熬上幾年,年家就會身敗名裂,倒時候華妃自會兵敗如山倒。在這起見總要給華妃找個對手、找個樂子,方才能防著她往自己身上動心思。

端妃算是一個,敬妃也算一個,還有甄嬛,她最近倒是無聲無息,躲得安逸。

二十三章

安陵容原本一心想著要借華妃的名頭收拾宿敵來著,可不想原本被棄如敝履的余鶯兒又連連纏了上來,整日在延禧宮帶著不說,還搶了寶雀的不少活計,只恨不得當時她沒爬上龍床,依舊做個大宮女,借著安陵容的勢作威作福。

安陵容看她這模樣,自然心裏透亮。雖有心調教,但手上並沒有當初教導自己的嬤嬤,只好親身上陣,叫她少食多動、拉筋練骨,預備教她驚鴻舞。

「娘娘,嬪妾這腰太硬,著實下不去了。」才不過幾日,余鶯兒就叫苦連天。她這些日子養尊處優慣了,又沒曾春風得意,從高處狠狠落下來,自然多了幾分嬌氣。

「那你就回去,安安分分,做一輩子的余答應。然後日日與佛祖祈禱,只盼宮內的主位娘娘各個都是好相與的,可別到時候受了苦楚還要來延禧宮裏哭。」安陵容沒想到當初能跪在皇上寢宮外頭唱一夜小曲的觀音娘子竟然會說出個「累」字,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不由諷刺一句。

「嬪妾不過是與娘娘撒嬌而已,娘娘如何就惱了。」余鶯兒的臉皮著實不薄,見安陵容面色不虞,立時忍著拉筋之苦,撐著一旁的宮女,一點點往後彎下腰去。

「算了,也不急於一時。這舞蹈最引人的在於意境,最重要的卻是端莊正氣,再多的柔美之姿也不過是一種手段,好叫看的人明白罷了。」安陵容看余鶯兒比劃,其實自己也是心癢難耐,不過這輩子她到底沒怎麽活動過,動一動身子都盡是脆響。

「腰腹要用力,背要直,頭要擡起來,面上要平糊溫柔,最好帶上一些笑意。」安陵容起身比劃了兩下,雖與那些舞姬相比所差甚遠,但卻看著著實舉手投足都與往日不同,似乎一動起來,就換了個人。

「娘娘以前曾練過舞?這般動作,尋常人未必做得這麽有韻味呢。」余鶯兒在安陵容身邊的時候從未見過她起舞,此時一見甚為驚奇,連腰身大腿都不疼了,眼睛裏都是小星星。

「我自小在家習針線,這也不過是看了旁人兩眼,自己琢磨個花架子罷了。你倒是會說話。」安陵容對余鶯兒的奉承並不在意,似這般攀附奉承之語,她其實也聽得不少。只是說的人大多地位卑微,叫她高興也高興不了多少時候。

「誰說是花架子?依朕看,怕是少說也有數月的苦功。」屋內兩人正說著,一時興起,也沒註意到外頭的寂靜無聲倆,等到皇上的聲音穿來的時候,安陵容與余鶯兒方才雙雙一驚,慌忙出迎。

「你還有什麽是朕不知道的?」皇上眼裏之見了一個安陵容,也的虧這在一旁的是半懂不懂的余鶯兒,若換了會舞的甄嬛,可能真顯不出誰更高一籌來。

「皇上謬贊了。雕蟲小技,何足掛齒。況且陵容也不過是自己瞎琢磨的,也就是平日與鶯兒親近,陵容方才大著膽子胡亂教了一番。若早知道皇上在此,定然是不敢出醜的。」安陵容低頭淺笑,這般滿心滿眼看著自己的皇上讓她有時候也難免意亂情迷,生出些不切實際的妄想來。只盼聖恩長在,榮寵不衰。

「如此說來,幸好朕剛才阻了你宮人的稟報,否則你拘起禮來,剛才那副美景朕豈不是看不見了。」皇上拉著安陵容的手心癢難耐,扶著人慢慢走進了屋裏。倒留余鶯兒一個站在此地尷尬得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幸好安陵容還記著她,喚她進門。

「其實今兒這事兒,最先是要怪余妹妹。要不是她被皇上冷落了,也不會閑著沒事兒來尋我,自然也不會心血來潮,和她在屋子裏玩笑作舞,叫皇上笑話。」安陵容一進了屋子就把余鶯兒落在身邊,看似嗔怪,實則要好得緊,話裏話外替她向皇上要榮寵。

余鶯兒聽著這話心裏十分受用,嘴上連聲應是,臉上也紅撲撲的,愈發扭捏衣角,多了些小女兒態,落在皇上眼裏,自有一番動人之處。再看安陵容時,更有些老夫老妻,相住多年的味道。

「賢嬪嘴裏說著余答應,但話裏著實是怪朕。的確是朕的不是,委屈你了。不如朕賜你一封號,作為補償如何?」皇上看著余鶯兒,想起平日裏悠長婉轉的歌聲,不由晃了下腦袋,用扇子一拍掌心道,「賜你鸝字如何?」

「不好。」安陵容一聽這字心就漏了一拍,差點連平日的笑容都維持不下去了,「這字雖然動人,但到底少了些尊重。皇上既然喜歡妹妹的歌聲,不如喚作妙音娘子,更貼著人些。」

「妙音娘子。好,這名字雅致。數日不見,陵容的文采愈發的好了。」皇上原本對余鶯兒也沒多上心,聽安陵容這般維護,也未覺有何不妥,立時便點頭應了。再擡頭看安陵容的時候,眼裏愈發多了些欣賞之意,舉止之間,也是親昵勝過調戲,愛護多於玩弄。

「謝皇上誇贊。」安陵容對皇上越來越喜歡自己這件事兒半點也不奇怪。皇上喜歡純元一般多才多藝之人,也喜歡明亮耀眼的華妃,凡是個叫他一時摸不透的美人,總會引起他的興趣。她如今有意無意,摻上些純元的樣子,皇上果然心動不少,看來他依舊很吃這一套。等找個機會,加上一把火,她就可以徹底取純元而代之。

這個機會來得有些晚,等到了入伏之後,都要起駕去圓明園避暑,安陵容還是覺得兩人之間差了半步,只剩這最後的臨門一腳。

「聽說這回去園子,除了敬妃娘娘要在宮裏守著,照顧已孕的富察貴人,宮裏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要跟著隨行。」寶雀一想起景仁宮中最近也開始忙碌收拾的場景,心裏就煩躁委屈。明明皇後暗害過自家主子,聽說也曾做過不少的缺德事兒,就因為有太後在,半點沒傷筋動骨不說,這才幾個月的功夫,竟眼看著又要爬回去了。

「嗯。」安陵容一想起這事兒也很有些郁郁。昨兒太後特意把她叫去,不著痕跡地誇了一通,說什麽識大體、懂事,對得起「賢」這個封號,又零零碎碎賞了不少的東西,叫她心裏沒底。今兒她才知道,原來此次去圓明園避暑,皇後也要跟著去。本來已是形同軟禁的廢後,眼看著就要重新飛上枝頭。也幸好上次折了她一雙左膀右臂,去了剪秋,死了江福海,否則她定要想法子,叫皇後真的頭痛難忍。

「娘娘也不必多慮,有皇上在,總委屈不到咱們的。」寶雀看安陵容臉色不好,後悔一時最快,連忙另想了一個事兒來,「聽說這回甄答應也要一起跟著,一個不好怕是又要和菀常在湊到了一塊兒去。也不知道她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主仆,怎麽就那麽深的隔閡。一個面前不許提另一個,一個見面理都不理,半點規矩都沒有。」

「甄答應的規矩,自然是松懈的。你以為甄嬛真如她所言,對自己的奴婢那麽好,全是浣碧背主求榮?不過是甄嬛會說話,浣碧又倔強,方才叫人誤會罷了。」在安陵容小產之後,曹琴默就不知在何時搭上了浣碧,果然扶持著她在皇上面前露了臉。

那時候流朱剛死,皇上對甄嬛的厭惡極深,又見浣碧的樣貌與甄嬛、純元都有幾分相似,因此故意擡舉了惡心她。但在安陵容修養好身子,重新掛上綠頭牌之後,皇上又叫安陵容施展手段吸引了來,漸漸把她們都拋到腦後去了。

「娘娘似乎很不喜歡菀常在。」寶雀到底跟了安陵容些時候,早看清了她的喜好,只是有些不解,「菀常在也就是初進宮的時候得皇上多看了兩眼,後來就寂寂無聞了。可娘娘似乎總是記著。」

「死灰還能復燃呢。更何況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有才有貌,心思細膩。若不是當初有意避寵,叫皇上心底生了刺,未必不能封個貴人,多些聖寵。」安陵容可不敢小瞧甄嬛,她一個被趕出宮的廢妃都能想法子再懷孕回宮,若是不盡早斬草除根,她就算有再多的聖寵怕也是心神不安,不敢放心。

「娘娘又看的什麽話本?還嬌滴滴的小娘子,這話要是讓旁人聽見了,還不知如何想您。」寶雀嘴上嗔怪,但心裏還是很高興的。安陵容自己可能都沒發現,她初入宮的時候小心謹慎,總有些機警之意,不敢輕信於人,話也少。不過現在性子倒是好多了,也活泛多了,雖不似華妃般肆意暢快,比之原來也隨性了不少,神態都與往日不同。

「你教訓的是。我身邊整日跟著個你,比讀了女則都好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個那麽像純元的甄嬛在,要說皇後半點不會利用,安陵容死也不信。且看這一回,誰能贏誰能輸。

二十四章

「嘔。」明明都到了圓明園,歇了一下午了,可晚上一聞見飯味,安陵容還是惡心欲嘔,半點食欲都沒有,「撤下去吧。」

眼看著安陵容面色慘白地靠在椅子上,虛弱地擺了手,一如前日,寶雀這臉上就又增了幾分的憂愁之色。也不知是怎麽了,剛出宮的時候身子明明還好,可沒過兩天,安陵容就開始吃不下飯,坐在馬車裏也容易頭暈目眩,除了睡覺,竟是什麽也做不了,精神頭也愈發的沒了。

「沒什麽事兒。就是最近累著了。」安陵容這麽折騰了一回,才想起自己上輩子好像也有這麽一回。只是那個時候人微言輕,再多的難處忍一忍就過去了,不像現在,被人寵著捧著,有點不舒服就能鬧得天下皆知。

「上回胡太醫的藥丸子還在,您這一天沒吃東西了,也不敢隨便給您吃。」寶雀跟著安陵容時間長了,知道她不喜折騰別人,總想著要謹慎低調。奈何她如今正值盛寵,這一下午著人來問的就不少,半點事兒都瞞不得旁人。

「不說我了。左右剛喝了兩口粥,等再餓了就熬些豆粉就是。」安陵容上輩子最怕人小看了她,一舉一動莫不講究得很。尋常百姓的吃食她雖喜歡卻不好意思說,宮中的份例都恨不得早早用光,給自己增些體面。可她幾起幾落,又重活了一輩子,方才想明白,這些俗物都是給旁人看得,自己的脾胃,還是自己舒服了才好。

「娘娘也太儉省了些。」寶雀日日和安陵容在一起,也漸漸失了畏怯之心,話也多了不少,「這一路上我才聽見些風言風語來。後宮裏有好多人都嫉妒咱們,說娘娘平日是假慈悲,出錢出力地幫著不得寵的宮嬪奴婢就是收買人心。說咱們故意在皇上太後面前做好人,實際上都是小門小戶出來的,身上的東西還不都是皇上賞的。」

寶雀說到這兒見安陵容的臉忽然硬了不少,立時覺出不好倆,矮身跪在地上,低頭認錯,「奴婢說錯話,都是後宮裏低階妃嬪奴婢的嫉妒之言。本不該汙了娘娘的耳朵的。」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她們怎麽在背後說我。算了,起來吧。」安陵容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她們現在還有力氣說自己的小話,等到皇後身死,華妃被廢,自己一枝獨秀的那日,必要狠狠打一打那些瞧不起自己人的臉。

「話說,端妃這兩日好像身子好了不少。都能叫宮女扶著,出來走走了。」安陵容總覺得心內不安。她那日在華妃面前挑唆她針對端妃,似乎並沒有什麽用。到底如今得寵的是自己,而華妃所求,一直也都是聖恩而已。

安陵容又歇了兩日方才緩了些力氣。正逢曹琴默稟了皇上又四處發貼文,說過些日子要慶溫宜公主的生辰,安陵容也只好強撐著起來,想先活動活動,省得到時候去不成,反中了人的奸計。沒了甄嬛,她可算一個明晃晃的靶子了。

「那不是端妃?還有妙音娘子余答應?」安陵容出門剛走了幾步,還未到前頭的水榭,就見一旁樹下的石桌前坐了兩個人。一個是常與自己往來、一手拔擢調教的余鶯兒,另一個柔和端莊,頗有兩分病態,正是今生頭一次見到的端妃齊月賓。

「其實單論樣貌,端妃娘娘未必比華妃娘娘差了多少,氣質也是動人。」安陵容很少與端妃往來,雖也能一眼認出是她,但總比印象裏要年輕了不少,也虛弱了不少。想當年自華妃失勢之後,她的身子就慢慢好了不少,宮裏人都說,她的病是被華妃故意使人拖垮了,方才傷了底子。可依著安陵容來看,未必不是端妃自己用的苦肉計,借著自己的身子來敗壞華妃的名聲。可惜皇上更看重年家和華妃,才叫她這委屈受了許多年,最後也未曾彌補,甚至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見過端妃娘娘。」安陵容本想悄悄退走,可下一刻就和端妃身邊的宮女對上了眼,不得已,只能咳嗽一聲,扶著寶雀,緩緩走了出來。

「賢嬪娘娘。」余鶯兒看見安陵容臉上還帶著笑意,嗓子也脆得很,似乎剛正說著什麽高興的事兒,還沒從余韻中緩過來,依舊帶著喜意。

「原來是賢嬪妹妹。」端妃見著安陵容時微微停了一刻,而後方才點頭道,「果然是空谷幽蘭,也不怪皇上喜歡,甚至連余妹妹一個女子,也欽羨得緊。」

「娘娘謬贊了,陵容愧不敢當。」安陵容並不相信端妃的話,她甚至覺得,端妃在看見自己的時候疑惑了一下。也許是沒想到自己這樣的容貌氣質竟然能得了皇上的喜歡,依著她所想,怕是只有甄嬛或是華妃那樣的容貌才該得寵。

「在這裏坐久了,骨頭都著了風。兩位妹妹先說著,我回去歇著了。」端妃一見安陵容的樣子就覺出了她的疏離,自然也不願意討人嫌,尋個借口走了。倒是余鶯兒,見著她走了還很不舍,甚至特意與安陵容說她的好話。

「這位端妃娘娘性子極好,懂得也極多。雖也是世家出身,但性子溫和,大度能容。娘娘忌諱若忌諱著華妃娘娘,不敢太過與她深交,不如就叫嬪妾代勞,平日去侍奉一二。說不得以後就有用得著的時候。」余鶯兒自覺自己與安陵容一黨,關系牢不可破,因此也不甚避諱,有什麽就說什麽了。

「她性子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你這點心思還想在人家面前玩手段,那就是想死了。」安陵容垂下眼睛,忍住心底彌漫著的厭惡和痛恨,慢慢說道,「她能在華妃娘娘刻意折磨下活這麽長時間,還與她平起平坐,穩如磐石。你以為真就是個菩薩?不過是看你我在皇上面前得寵,故意來交好罷了。」

「她自然是看著娘娘的臉面才與嬪妾說話,嬪妾自然知曉。不過嬪妾想著,她也算是個高位娘娘,在太後皇上面前都說得上話,未必沒個有用的時候。若是能交好,也算是有個幫手。」余鶯兒還不死心,以她所見,分位自然是頂頂重要的。至於聖寵……她也曾得過皇上兩天喜歡,但也不過是那麽回事兒,剛上了點東西,轉眼就沒了,根本就不值什麽。

「你喜歡就去吧。且看她願不願意與你走動。」安陵容可算是見時透了端妃這種人,看著是溫和好說話,但心裏半點都沒曾瞧得起你,就算是有個好臉色,也不過是她自詡有教養,和旁人沒有半點的幹系。

「是。」余鶯兒心不甘情不願,但到底不敢違逆安陵容,只能應了。安陵容卻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因為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端妃與甄嬛交好,似乎是因撫養了曹琴默所生的溫宜公主。這宮裏母憑子貴,子憑母貴,甄嬛從廢妃變成熹妃回宮的時候,皇上就曾借口她是四阿哥的生母,平白給她了個天大的臉面。這一回,她可要早早把四阿哥這個孩子想法子認在名下,絕了甄嬛這條路。

安陵容心裏有了謀算,身子竟然意外地好了起來。也許是原本閑的久了,因此才無事生病,等如今生了鬥誌,果然就與往日不同。

翌日,安陵容與寶雀特意帶著熬得綠豆粥去見勤政殿見皇上。自然,沒等進去就聽說裏頭有不少的勛貴大臣在議事。安陵容本不是為了見駕,著人把東西松了進去,又和門口守著的小夏子說了兩句話,還沒見著蘇培盛就要往回走。然後像是突然看見跪在門口空地偏僻處的四阿哥一般,故意問小夏子,「那位公子是誰?怎麽會在此處跪著?可是哪位王爺家的公子犯了事惹到這裏來?」

「那位是四阿哥。因身子不好,皇上疼惜,因此一直養在園子裏。」小夏子知道安陵容初入宮的時候因手頭拮據,無錢打賞下人,錯過了不少的東西,故而也沒甚懷疑,直接把宮裏冠冕堂皇的虛言告訴了她。

「哦。怪不得在宮裏常常聽見三阿哥如何,五阿哥如何,原來四阿哥在這兒呢。」安陵容隨口點了點頭,似乎也無意深究,探了探脖子見裏頭也沒動靜,不由問了一句,「蘇公公今日可在駕前伺候?」

「師父出去傳旨去了。這雖然來了園子,但外頭的折子卻是一點沒少。這不,都把軍機處搬來了。」小夏子看安陵容站在這兒說了兩句話,就有些搖搖欲墜,連忙扶了一把,「賢嬪娘娘還是回去歇著吧。這麽大的太陽,萬一中暑皇上得心疼死,到時候還不知要怎麽罰奴才呢。」

「夏公公真會說笑。行,我也不等了。這樣,你待會兒幫我個忙,把這玉佩送給四阿哥。雖我不曾與他照面,但畢竟也算是長輩。就算是見面禮,祝他身子康健,無病無災。」安陵容自封了賢嬪之後,故意處處做好人。小夏子也未曾疑心,以為她果然什麽也不懂,連聲應是,半點也無疑心推脫。

二十五章

安陵容送了玉佩便安心在樂道居禮住著,等著四阿哥自己上門來見。翌日,四阿哥果然前來拜訪,手裏還帶著東西,捧了滿手。

安陵容當時正好在院子裏散步消食,看見他的頭一眼心裏還咯噔一下,而後方才想起,四阿哥如今並不在甄嬛名下,他此來是投誠的。因此才放寬了心,搖著扇子步步走來。

「這是?」四阿哥一轉身,安陵容才看見他手裏捧著荷花來。也不知他從何處采來的,上頭還帶著濕乎乎的香氣,淡粉色的花瓣也完好無缺,下頭的花莖還滴著水。

「回賢嬪娘娘,這是剛從西北角荷花池裏摘的。弘歷得了娘娘的賞,心裏歡喜。經過荷花池的時候就是在忍不住,想要借花獻佛,就摘了幾朵,想送給您。」安陵容走進了方才發現四阿哥如此瘦小,個子也並不高。雖長了一雙伶俐眼睛,但樣貌與皇上並不十分相像,反而與太後有幾分相似。

聽著四阿哥這般說,安陵容也忍不住點頭微笑,從他懷裏抱過花來,遞給身邊的寶雀,叫她尋個花瓶裝上水好生養著。接著轉過身來,依舊與四阿哥說話。

「平素與四阿哥見的不多,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正好隨身帶了個小東西,也算是是個壓歲錢。去歲過年的時候我身子不舒坦,也沒怎麽出來走動,因此倒是頭一次見。沒想到阿哥竟如此多禮,倒叫我這個作長輩的更不好意思了。」安陵容順手摸了下四阿哥的腦袋,不知怎地竟然想起三阿哥來。聽說自齊妃死後他便沈寂了不少,平日也少來後宮。倒是五阿哥的身體愈發康健起來,聽說上躥下跳的,也不見往日病病歪歪的樣子了。

「賢嬪娘娘說笑了。您性子寬和,為人又好,我雖在園子裏,但也是聽聞過的。」四阿哥說到此處聲音有些低落,似乎心裏有話,猶豫了片刻方才擡頭道,「不怕賢嬪娘娘笑話,這些日子,我日日去勤政殿請安,但皇阿瑪從未召見過我。您說,我是不是不得皇阿瑪的喜歡,叫他厭惡呢?」

「這話從何說起?」安陵容雖自上輩子就知道關於四阿哥所有的前因後果,但還是做足了不知情的樣子,寬慰他道,「我雖與阿哥是初次見面,也能看出阿哥是個懂事知禮的孩子,何況又生的這般俊俏。都是皇上親生的骨肉,怎麽能不愛呢。不過,阿哥是男子,皇上可能更要嚴厲些。畢竟皇上如今也是日日勤政,從無懈怠,自然不會放松了管教。阿哥放寬心,好好讀書就是了。」

安陵容說這話的時候莫名地覺得有些熟悉,頓了一下,方才想起這話原是齊妃說的。她最愛與人說三阿哥讀書刻苦,又長高了。先頭聽著還不錯,可後來就覺得煩膩,再後來,就覺得耳朵都起了膙子,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敷衍。

「賢嬪娘娘說的是。我出來也久了,該回去了。」四阿哥本來也不是求安慰的,他只是聽說這新入宮的賢嬪出身低微但極得聖寵,短短一年就從答應升到了嬪位,如今還得了這麽個封號。他來混個面熟,也是為了日後多走動,好幫著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將他接回宮中。不然等他長大了,不說大位,就連個正經王爺都未必能混上,也許一個貝子名號就到頭了。

「阿哥慢走。」安陵容點頭看著他去了,也沒跟著送出來,自然也沒看見路盡頭站著的曹琴默,看著從樂道居禮走出來四阿哥若有所思。

轉眼就到了溫宜生辰。曹琴默盛裝打扮,華妃幫著操持,皇上到的時候正趕上久未露面的皇後也來了。兩人相對而視,皇後正要開口,皇上便轉過頭,當先一步往裏走,半點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原本他雖覺得皇後無趣,但心底還尊重。可是現在他一想到自己查到的和沒查到的腌臜事兒,他就半點開口的欲望都沒有。要不是念著太後和純元的面子,早將她廢了。

「娘娘,小心腳下。」新來的包衣宮女祖上與烏拉那拉家有舊,一心向著宜修,自然十分心疼,只能愈發勤謹,生怕戳了她的傷心處。

「無事。」皇後晃了下腦袋,強忍著低落擡眼看了看殿內迎候的人。華妃到了,賢嬪安陵容也到了,還有與純元皇後一模一樣的甄嬛。該來的都來了。

「端妃呢?她不是身子好多了?怎麽不見?」皇後看著太後派來的姑姑芳若來與自己問安,順其自然地把手遞給了她,順嘴問了一句。

「端妃娘娘馬上就到。」芳若穩穩地扶住皇後,輕輕回了一句。

「她來就好。」皇後嘴唇動了動,對著四周頭來的探究和疑惑半點也不理會,徑直走到上首的位置,和華妃一左一右,分別坐在皇上的兩側。

「今日是溫宜公主的生辰。諸位知道,溫宜公主乃是出自我翊坤宮中,自小就……」安陵容半點沒心思聽華妃在上頭出風頭,只覺得今兒屁股下頭的凳子涼得很,手裏的水酒也涼得透心,一喝下去非但半點不覺暢快,反而有些極寒之感,甚是不舒服。

等到上菜的之後,安陵容夾了兩口菜,愈發覺得肚子裏如翻江倒海,立時便要失態,只能匆匆告罪,帶著寶雀悄悄出去,去尋恭房善後。

因近日做宴,來往親貴不少,這更衣之地也安排得愈發遠了不少。安陵容強忍著,跟著圓明園的宮女走到後廚附近,方才入了一處偏殿,關起門通暢了一番。

安陵容這一關門就是許久,原本引路的宮女本該在此等候,卻正好有人來尋她幫忙。她匆匆與寶雀告罪一聲,只說去去就會。寶雀也未曾在意,想著來時的道也她還記得,因而半點沒放在心思,擺手叫她去了。

等安陵容出來的時候,屋外只有寶雀一個人,那引路的小宮女半點不見蹤影。

「這兒怎麽一個人也沒有。咱們趕快回去。」安陵容一出來就覺得不對,剛才來地急她還不曾發現,這地方著實偏的很,離前頭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還能依稀聽見絲弦之聲。可目之所及,就只有自己與寶雀兩個人,再無第三個人了。

「剛才那個小丫頭被人叫去幫忙端菜了。娘娘身子可舒坦些了?要是實在撐不住,咱們告個病,還是回去歇著的好。」寶雀這一路過來嚇怕了,總覺得安陵容身嬌體弱,不堪一擊,自然總想著要回去歇著。

可安陵容心底卻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搖了搖頭。

「出來的太久了。今兒是溫宜公主和華妃、曹貴人大喜的日子,咱們別掃了人家的幸。」安陵容自覺出來後身體輕盈了不少,腦子也好使了。今兒華妃看起來心情不錯,連看見皇後也不過是翻了個白眼,什麽都沒說。倒是甄嬛,換了一身深綠色的衣服,不再強裝純元皇後,倒是有了幾分前世的樣子,叫人一見就眼前一亮。想來她要得寵應該也有得是手段,不過沒了崔槿汐,到底還是少了幾分助力。

「賢嬪娘娘在這兒。剛華妃娘娘還說,您離席的時候也太長了一些,也不知道身子如何了?可還是水土不服,要不要宣太醫?」安陵容出了院子,沿著來時的小路走了半圈方才看見在大路上守著的余鶯兒。還沒近前就聽她連珠炮一般,說個不停。

「沒什麽,就是凈室遠了些。走動得慢了。」安陵容一見是她心也跟著放下了幾分,慢慢走到近前,問余鶯兒道,「裏頭如今怎樣了?我這一路走過來,似乎歌舞聲不斷,很是熱鬧呢。」

「還不是那些東西。剛曹貴人說要助興,把娘娘們的名號都寫了去,要抽簽逗趣。因此華妃娘娘才叫我來尋您。連剛到的端妃也被人寫了進去,說是只差您了。」余鶯兒一說這事兒安陵容就想起上輩子自己和沈眉莊與甄嬛共作的驚鴻舞曲來。那一回倒是叫甄嬛露臉,她當時心裏還暗恨不已,但後來想想,也知道了甄嬛的步步艱險,心裏也算舒坦了不少。

只是這一次,似乎要輪到了自己。

「你沒和旁人說過,我會作舞這事兒吧。」安陵容隱隱有些預感,自己這輩子把甄嬛擠了下去拔了頭籌,說不得落在曹琴默眼睛裏就成了眼中釘。要使個不大不小的手段,令自己出醜。

「自然從未與人說過。」余鶯兒答得飛快,「我還盼著練好了舞一鳴驚人呢,又怎會這麽沈不住氣。」

「嗯。其實說了也沒什麽。說來你也不信,我這輩子根本就未曾習過舞,但似乎天生就會一般,看著就能明白,初學還能有幾分像。好像上輩子吃了不少苦,深深刻在骨頭了了似的。」安陵容余鶯兒遞著話,沒走幾步就到了殿的側門。正好看見一頭點翠的華妃站在端妃面前,遞給端妃一杯酒,看著她一飲而盡。沒等安陵容再邁上兩步端妃就忽然捂著肚子滾下了坐椅,口角流血,氣絕身亡。

二十七章

「娘娘。」余鶯兒猛地拉了下安陵容的袖子,滿臉驚慌,「咱們在外頭等著吧。」

「你在這兒站著,旁人也看得見你。」安陵容皺了皺眉,一眼不錯地盯著華妃。只見原本站在端妃對面,正準備眼看著她滿飲杯酒的華妃似乎也被嚇傻了,連連後退了兩步,扶著旁邊的桌子,眼看著就要滑倒在地上。

「走,咱們進去。」安陵容掙開余鶯兒的手,急急上了台階,走到殿門旁。一旁伺候的太監宮女早就圍了上去,又是扶又是擡,把端妃的身體又立回了座位上,而後用手往她鼻息一探,話也不敢說,先跪了下去。

「怕是又犯病了,還不宣太醫。」皇上一看這情形,心下便大半知道是沒救了的。他雖對端妃沒多少情誼,但畢竟也相識多年,又是這麽眼睜睜地死在自己面前,自然是心神俱動。不過側眼瞥見了一旁的敦親王和果郡王等皇親,還是避重就輕,吩咐了一句。

「是,奴才這就去。」蘇培盛連忙給一旁的兩個小太監使眼色,扶著端妃的屍體,只做急癥的模樣,也不說人死了,慌慌忙忙往下擡。

「等等。端妃娘娘這不像是病,倒像是中毒。」敦親王話音剛落,腳上便被自家王妃踩了一下。

「王爺今兒酒喝多了。怕是把和昨兒看的戲混了。」敦親王妃似是提醒似是解釋地說了一句,站起身來,「今兒這宴備的好,只是我家王爺實在是不勝酒力,只能先告退了。」

「臣弟的鷹腿受傷了,本就想早點與皇上告假離席。正好與哥哥一起走。」果郡王一見敦親王要走,自己也坐不住,連忙站起跟著告退。

「急什麽。敦親王是喝多了,你卻是嫌朕這兒拘束,想尋借口先走。本就來遲了,還想早退?朕可不許。」皇上與敦親王妃點了下頭,許他們先走,對著果郡王卻擺著親近的架子,把人硬留住了。這殿裏的親貴不少,要是紛紛離席,樂子可就大了。

「臣弟這點小心思都被皇上看出來了。」果郡王搖頭笑了一聲,頗為無奈地坐了回去,宴席上絲竹聲再起,仿佛剛才端妃真的只是舊癥復發,而非被人暗害,中毒身亡。

安陵容趁著他們說話的機會悄悄回到自己的座上,一邊緩著氣兒,一邊想著端妃。剛才看她那樣子,分明就已是救不回了,但看這模樣,皇上似乎是想壓下來。皇後怎麽一直沒說話,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比往日倒是安分了不少,低調了不少。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此事若真是皇後謀劃,要嫁禍華妃,倒也與往日的手筆一脈相承。

會是誰呢?

「真的不是臣妾啊!若不是曹貴人瞎胡鬧,非要抽簽做戲,臣妾怎會遞酒給端妃?臣妾與她向來不睦,要不是為了皇上的面子,臣妾就是做戲也不願與她一個好臉。」一個時辰後,華妃跪在勤政殿裏的織花的地毯上,淚如雨下。

「朕也不過是問問。畢竟溫宜公主的生辰宴是您一手操辦。席間混了有毒之物,你就沒半點頭緒?」皇上著實疲累不堪。好好給公主辦個生辰宴,叫了幾個宗室來一起熱鬧熱鬧,沒想到竟然因為後宮的爭風吃醋死了人,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差點連最後的遮掩都沒有,直接將後宮混亂暴於宗室眼前。

皇後心思惡毒,華妃也魯莽不知事。這時候不去查到底是誰人下毒,反跑到自己這兒來伸冤哭訴,簡直就是本末倒置。

「世蘭一心想著皇上和溫宜公主,旁人的東西都是吩咐下頭準備的。都是一樣的壺,一樣的酒。這定是有人故意要借此害我,皇上可不能跟著冤枉了臣妾啊。」華妃的眼淚掛在臉上,晶瑩剔透,倔強又脆弱。這平日裏堅強的玫瑰落起淚來自然要比嬌弱的迎春花更動人。連原本生了兩分氣的皇上也再無法僵持不動,到底伸出手把華妃從地上拉了起來。

「朕自然不會懷疑你。那席上遞酒的宮女已死,幕後之人怕是藏得更深了。只能闔宮徹查此毒的源頭。依你看,誰最有嫌疑,要殺端妃,再栽贓給你呢?」皇上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是他不好說,還想接著華妃的口把這人說出來。

「說來倒是有一件事兒。皇後最近身子不好,就算來了圓明園也少有走動。昨兒臣妾看見皇後的時候還驚了一回,怎麽也沒行到皇後娘娘的身子竟然大好了。」皇後毒害安陵容的事兒華妃算是從頭知道到尾,因此故意在皇上面前意有所指。

勤政殿裏華妃暗示皇後是幕後黑手,棲鳳閣中蘇培盛早已帶著皇上的質疑將此處團團包圍,令人搜了個幹凈。

「蘇公公,皇上是只叫你來本宮這兒查呢?還是所有地方都要查?」皇後換了身家常衣裳,也沒歇著,坐在椅上斜靠著背後百鳥朝鳳的墊子,面上依舊笑意盈盈。

「回皇後娘娘的話,自然是要都查的。不過皇上說了,您是後宮之首,妃嬪們的表率。因此必要第一個來幫娘娘洗清嫌疑,免得到最後查不出來讓人說嘴,反汙了娘娘的清白。」其實不止是華妃,就連皇上和蘇培盛心裏也多半是把目光落在了皇後身上。畢竟有安陵容的前例在,實在叫人不能不多想。

「蘇公公不必解釋。本宮知道,當初江福海那個奴才背著本宮行了不少錯事,後來都栽到了本宮的頭上。本宮百口莫辯,只能認了。但端妃與本宮無冤無仇,本宮為何要害她?本來為了避嫌,本宮就想過要請皇上派人搜查各宮妃的居所。現在你來了,本宮正高興得緊呢。」皇後這般鎮定的模樣叫蘇培盛心裏打了個突突。

難道此事真是皇後所為,且還早有準備。她就不怕自己這宮裏被人陷害,搜出什麽不幹凈的東西?

蘇培盛口裏應是,說著皇後娘娘英明,心裏卻真真提了兩分心來。這地方怕是要一無所獲,但其他人那裏恐怕就會多出一些東西來。

「皇上,曹貴人與妙音娘子求見。」勤政閣中,皇上與華妃兩人話說開了之後便未曾分開,坐在一起等訊息。沒過多久,就聽說曹琴默與余鶯兒兩個人一起來了。華妃聽見的時候還沖著皇上笑了一笑,說「必是來尋我的。」誰知兩人一進來就沖著皇上跪下了,似乎帶了好大的辛密。

「皇上,妙音娘子余答應有一件要事稟報。」曹琴默昂著頭,拉著頭都不敢擡的余鶯兒,一進來就直奔人心癢處去了。

「嬪妾,嬪妾」余鶯兒低著頭,哆哆嗦嗦了半天,還是半個多余的字兒沒吐出來。

「妹妹不必害怕,你實話實說就是。再說你身邊不跟著人,就算你不說,你身邊的宮女,往來的內監、侍衛,只要是看見了的,總有一個會把事情說明的。」曹琴默對余鶯兒這個慫樣早有準備,也不硬逼她,語氣依舊柔和可親,像最初在路上所遇,勸導她一樣。每一句話都說到了她的心裏去。

「是。」余鶯兒點點頭,知道自己已是退無可退,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嬪妾因是賢嬪娘娘宮裏出來的,得了娘娘不少的照拂,因此也常去請安,走動的多了些。賢嬪這一路水土不服,叫嬪妾一直掛著心,故而今天宴席上也一直瞧著,就想能出一份力。沒想到嬪妾一錯眼的功夫,賢嬪娘娘就離了席,說是去更衣了。嬪妾就去了更衣的側殿,但並沒見到人,只能在外頭的路上等著。後來過了許久,嬪妾才看見賢嬪娘娘帶著寶雀從後院那邊的小路過來,沾了一鞋的土和香灰,似乎走的很遠。嬪妾當時還沒覺得什麽,後來和曹貴人說話的時候才聽說,似乎有大問題。嬪妾也不敢多想,怕冤枉了人,就尋了剛出給賢嬪娘娘帶路的宮女來,問她當時可帶賢嬪去的何處,可曾一直陪侍。那宮女說她當時有事被人叫走,只給賢嬪指了一指,並不知賢嬪娘娘當時在何處、在做什麽。」

「這麽說,賢嬪離席的那段時間裏,除了她貼身的宮女竟沒人見過她了?」華妃眉頭一皺,立時接著說道,「聽說那毒酒正是從後頭剛送來的,送來的時候上頭還貼了各宮主子的位份名號,免得疏漏。可惜看著酒送酒的宮女都是一個,已然開不了口了。否則問一問她,那便水落石出了。」

「現在也不差什麽。只要皇上下旨,叫園子裏伺候的人不許走動,再悄悄遣人去各處搜查。若是有人焚燒或是填埋什麽,多半就是在做見不得人的事兒。」曹琴默在一旁湊趣出主意,精明強幹一如既往。

「這院子裏怎麽一股糊味?」安陵容一回安樂居就見小常子正匆匆忙忙地在墻角踩土,不由問道,「出什麽事兒了?」

「娘娘,剛才奴才在院子裏看見個破舊的小木人,上頭還用紅筆寫了字。奴才看著害怕,就悄悄燒了。」小常子連忙解釋,話音未落就聽見外頭一陣腳步聲傳來。

二十八章

「麻煩常公公再說一遍,這一片灰跡到底是什麽?」小夏子帶著的人隱隱圍成了個圈子,把小常子困在了中間,個個的眼睛都盯緊了他。

「這是屋裏的被白蟻嗑壞的木頭,叫人看著煩心,奴才一時無聊,怕這裏頭藏了螞蟻窩,就悄悄燒了。」小常子硬著頭皮,勉強解釋了一句。他也知道自己這話半點不像,但自詡是進過一次慎刑司的人,什麽都見識過了,心裏並不十分害怕,總覺得自己能熬過去。

「那常公公說說,這木頭是從院子裏哪間屋子來的啊?雜家怎麽看不出哪兒缺了這麽一塊木頭呢?」小夏子原本不過是準備隨便走一圈,就算是奉旨查過,並不想招惹安陵容。但他沒想到,自己這一來就查出這麽大一個破綻,就算是他想裝瞎,後頭跟著的人也堵不上嘴。況且皇上身邊還等著個虎視眈眈的華妃呢。

「這,」小常子本來看見那麽個東西就心虛,現在更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要小夏子遣人在這院子走上一圈,他的謊言立馬就會被揭穿。

「小常子,你實話實說就是,也不必隱瞞了。」安陵容在屋子裏換好衣服,加了件披風緩緩走了出來。這時辰已經日照西斜,暖暖的日光照在地上,昏黃一片,本應溫暖又熱烈,此時卻給人一種日薄西山,時光易逝之感。

若是此時安陵容還不明白自己是被人下套了,上輩子在宮裏的十多年就算是她白活了。但陷害她的是誰呢?是如日中天的華妃,看不慣她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不同以往?還是滿腹陰損的曹琴默,嫉妒她的榮寵和位置?抑或是被她揭開面紗的皇後,終於設了個局,要報復自己?不管是誰,她安陵容總要去皇上面前,才能尋出裏頭的破綻。

「小常子,你就把今兒發生得的事兒一五一十和夏公公說明白。夏公公,我這去勤政殿求見皇上,你直接把小常子帶走問話就是。不管怎麽樣,人一定要活著給我送回來。」安陵容一腳踏下台階,心裏忽然生出了個不好的預感。說不定,華妃和皇後都在這裏頭摻了一腳。皇上的寵愛和時間就這麽多,少一個人,就少一分威脅。

「是,賢嬪娘娘。」小夏子本就打定了主意要帶小常子走,聽見安陵容這話自然躬身應是。可到底也給安陵容留了兩分面子,等到她出了院子方才揮手抓人。

聽見小常子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寶雀不知前後因果,心中愈發忐忑,上前想要拉安陵容一下,求個心裏有底。可又念著外頭人多眼雜,還是沒敢。

「不必害怕。」安陵容像腦袋後頭長了眼睛,沒頭沒尾地安慰了她一句,「就算這一次栽了跟頭,我也一定會有復寵的那日。」

「娘娘。」寶雀原本心裏就沒底,聽見安陵容這般說,心裏開得口子也愈發的大了,「咱們分明什麽都沒做過啊。難道她們還能平白誣陷不成?」

「你沒做過,未必不能查出旁的毛病來。咱們院子裏那堆灰燼就是明證。若我所料不錯,估計今日端妃所中之毒,怕就是生在木頭上。除了咱們這兒,在沒旁的地方有半點痕跡了。」安陵容也顧不上這跟著自己出來的除了寶雀還有旁的宮人,心裏也亂糟糟的。上輩子,她就是被甄嬛設計,失了皇上的寵愛,還被人責打侮辱。這輩子,不知又是誰人的手筆?

「你說現在這個時候,賢嬪是在樂道居束手就擒呢?還是帶著人去皇上那裏哭訴求情?」皇後手裏拿著把剪子,一把將面前面前斜出的一朵茉莉剪落在地。

「以嬪妾看,賢嬪一定會去求見皇上。」站在她身後一身嫩黃色旗裝的,正是多日不見的甄嬛。只見她頭上多了幾朵鮮花,旁邊還插了個蝴蝶的釵子,面上的妝不似往日清純,反而多了些嬌俏溫柔,臉上還畫了個舊日的遠山眉,雖也好看,卻不似現在這宮裏流行的樣式。

「是啊。她一個小小的縣丞之女,除了皇上的恩寵,又有什麽呢?」皇後笑著晃了下腦袋,回頭看了眼侍立在一側,手捧金盤的甄嬛,眼底滑過一絲隱秘的快意。甄嬛這副打扮,不止是皇上喜歡,她也喜歡。尤其是喜歡這麽像嫡姐的一個人,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地伺候、出謀劃策,甚至沖鋒陷陣。

「娘娘說的是。不過此局唯一的破綻就是端妃娘娘所中之毒,見血封喉。她家世太過寒微,自進宮後內外往來也少,若說想要從千裏之外求這木材進去,怕也是難上加難。」甄嬛也沒想到自己竟有一天會卑微如宮女一般,端著東西等著人問話。若不是流朱身死,浣碧背叛,她身邊無人可用,差點被宮人折磨至死,也不會投靠皇後,寄人籬下。

都怪安陵容和余鶯兒,還她落到這個地步。不過她甄嬛也等著看這一對主仆自相殘殺,兩敗俱傷。

「放心。裏通內外,私相授受的證據,曹貴人早就給她搜集好了。她頭上有一個麗嬪已是夠難熬的了,安陵容這賢嬪怕是更刺她的心。就連跟個靠山都要耗盡心思,她這命也算是夠薄的了。」皇後心內郁卒,又把一朵盛開得極艷的花剪落在地。這一回,她可早早安排了自己人在園子裏,只要安陵容的人一被關進去,半年前安陵容中毒的事兒就會「水落石出」,所有人都會知道那是所謂的「賢嬪」演的一場苦肉計,她早就有流產之兆,就是想得到皇上的憐惜。而她這個皇後也會從所謂的「重病」中好起來,重新執掌後宮。

「娘娘說的是。就算是華妃,心裏也深恨她得了皇上的寵愛。」甄嬛彎腰低頭,她的手臂已經很累了。這呈了幹毛巾的金盤很重,就算是辛苦慣了的宮女端上一會兒也會累得很,更何況是她。但她也不敢輕易放下,叫皇後心內不滿。若非皇上心內早已厭棄了自己,也不必混到如此依附於人的地步,用這一張臉,搏皇後病態的私欲。

是的,甄嬛早就看出來皇後把她當宮女使,無事便叫她來閑談、伺候是為了什麽。當年皇後宜修以側福晉身份入宮,而後又被純元皇後壓了一頭,這些舊事在宜修心裏壓了多久,生長出什麽樣的瘋狂年頭,她也算可以窺測一二。甚至可以證實,那宮中傳聞,說她毒害純元的故事並非電洞來風。她宜修就算妒恨純元皇後,恨她奪走了自己的正妻之位,恨她奪走了皇上的心,恐怕還要恨自己依舊要靠著皇上對她的情誼更好地活著。

且等著吧。等到皇上消除對她的誤會,等到她把皇上勾到了手心裏,這些日子在皇後這裏受的所有屈辱,她甄嬛一定會一點不剩地都還給她。

「皇上。賢嬪娘娘在門外求見。」安陵容走得不慢,但到勤政殿的時候,華妃和曹貴人她們也走得一個不剩了。原本華妃是要留下看一看好戲,但見皇上臉色愈發不耐,又說她該去料理端妃的後事,只能不情不願走了。剩下曹貴人與余鶯兒也不敢在此面對盛怒,亦是早早退下,正好都避過了安陵容。

「不見。朕還有政務要忙,叫她回去歇著。」皇上心裏一團亂麻。他在初見安陵容的時候就莫名的生了親近之感,就在前些日子,有人在他耳邊感嘆說安陵容升遷過快時,他才恍然發覺,安陵容入宮才不過短短一年。

他早早就派人查過安陵容身邊的人和事兒,她的父母,她的生平……怎麽看都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家碧玉,怎麽看都看不出半點的野心和瘋狂,怎麽看他都無法把這個人和毒害端妃聯系在一起。安陵容一共也不過才見過端妃一兩面,就算是為了誣陷華妃,她也得不到什麽好處,更叫皇上心裏念念不忘的,還有她中毒醒來那日,拉著自己的手,一遍遍說的,家和萬事興,陵容什麽都不要,皇上不要再查了……

如果有人嫉妒朕對她的寵愛,在暗中設了這個局,只要在席間給她的飲食裏放上丁點的不潔之物,引她出去,那……

「蘇培盛。」皇上想得入神,一擡頭才發現蘇培盛就站在自己附近,不滿地皺了下眉頭,方才吩咐道,「你著人去查查,賢嬪這一路的飲食,看看有什麽問題沒有?」

「是。」蘇培盛先是應了,而後方才反應過來,暗暗琢磨,皇上此舉是怕是要替賢嬪洗清嫌疑。若賢嬪當真無辜,被人利用,那這個局可能從一出宮就開始了,什麽水土不服,什麽上吐下瀉,可能早就是旁人做得手腳。聽說安陵容上京的時候,可是半點不適都沒有。

「你再去外頭看看,她若是還在,就把她勸回去。」皇上對這些宮嬪每每有事,便跪在外頭求他心軟此舉直為頭疼,只盼著有個懂事的能安安穩穩回去聽旨意。

「是。」蘇培盛應了一聲,躬身出門準備勸安陵容回去。可等他往台階下一瞧,卻不見半個妃嬪蹤影,不禁心裏大是奇怪,「賢嬪娘娘呢?」

「回蘇公公的話,賢嬪娘娘遵旨回去了。」

二十九章

「娘娘,咱們真就這麽回去?」寶鵑急得很,「小常子已經被帶走了,萬一……」

「沒什麽萬一,我相信聖上。」安陵容心中如寒風朔雪,她太了解皇上了。那個男人,根本就沒時間把心思用在後宮女人的身上,他只是喜歡新鮮嬌嫩又多才多藝的伶俐女人,根本不會把真心放在哪個女人的身上。如果他真如自己所標榜的那般喜歡純元,宜修怕是早就被廢,打入冷宮了。所謂的喜歡,也不過是求不得而已。

反正她就算再外頭跪求到地老天荒也不會叫皇上憐惜,倒不如回去早早想法子復寵。甄嬛的蕭吹得不錯,聽說純元皇後也善此道,她曾經想過要研學一二,但到底被富貴迷花了眼,安逸迷暈了神,這才忘了此事。現在一想,倒可以撿起來繼續學著,等回宮後尋個景致風雅處,慢慢勾引人來。

安陵容打定主意,頭也不回地離了勤政殿。這般舉動倒叫蘇培盛分外詫異,無論冤枉與否,都沒哪個娘娘這般幹脆,也不知是胸有成竹,還是破罐子破摔了。

「人還在外頭?」皇上手裏雖拿著奏折,眼睛卻一直跟著蘇培盛。見他踟躕了半天方才蹭了過來,不由起了兩分興趣,「怎麽不說話。」

「賢嬪娘娘說她相信皇上,帶著人回樂道居等著了。」蘇培盛不知這話落到皇上耳朵裏會生出怎樣的波瀾來,他顫顫地復述了一遍,接著又低眉順眼,尋了一旁的角落靜靜站著,好像剛才自己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

「她倒還真是與眾不同。」皇上沈默了良久方才嘆息了一句。他這個年紀見過不少的女人,再年輕貌美的宮嬪也無法叫他心海波動,但安陵容這般出乎意料的舉動反而勾起了他的興致。皇上甚至有一種沖動,想要追出去,問問安陵容,她難道真就這麽相信自己,半點也不辯解,甚至連見上一面的安慰都不求嗎?

一夜北風緊。子時剛過,小夏子躡手躡腳走進殿內,正聽見皇上翻身的聲音,剛往前走兩步,還未來得及拉開簾子就聽見裏頭的聲音。

「陵容。」小夏子往前走了一步,聽見裏頭呢喃了句,更不敢說話,輕手輕腳往裏看了一眼,也忘了原本要查的窗子,轉了個身就走了出去。自然也未曾註意後頭的窗子,漸漸露出了條縫隙。

「幹什麽呢?」小夏子出了寢殿,正在反手關門背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嚇得他一個激靈,背後出了無數冷汗來。

「師父。」一扭頭見是蘇培盛,小夏子拍了拍自己驚魂未定的胸脯,拉著人往外走了幾步,瞅了瞅四周,見無人在此,方才輕聲與他說道,「剛才我進去,聽見皇上夢裏叫賢嬪娘娘的名字了。」

「賢嬪?」蘇培盛皺了下眉,他總有一種隱隱的感覺,這個賢嬪安陵容最初見他時似乎很有幾分敵意,但他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理應不該如此。蘇培盛一度以為自己是看錯了,不過因此對安陵容升起的戒心卻半點沒變。他跟著皇上多年,總覺得這個安陵容邪性得很。

「師父,要我說,您當時叫槿汐姑姑早早離了那個菀常在簡直就是英明至極。皇上現在對賢嬪這麽看中,就算這回真是她藥了端妃,也早晚有復寵的一天。一山不容二虎,那個菀常在也不過是眉目舉止和純元皇後有三分相似而已,心性卻是完全不同。她現在和皇後攪和在一起,等到太後駕鶴西去,必要被皇上厭棄。」小夏子倒是對安陵容很有些好感。這位主子待人親切,不像旁人總是帶了幾分居高臨下的勁兒,對自己更是不錯,尋常見面也會了不少的好東西。雖說她出身寒微,但看舉止,比那些官宦出身的小主娘娘都要大方。

「你個毛小子懂什麽。就是師傅我,揣摩了這大半輩子,也沒懂皇上的心呢。」蘇培盛壓下心底的不安,轉頭去了粘桿處。聽說這回端妃的事兒並沒叫慎刑司去查,而是交給了這裏。也是後頭鬧的太過,叫皇上在宗親面前丟了臉,非要查個一清二楚了。

這一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未曾睡好,但安陵容卻一覺睡得踏實。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安陵容看著寶雀那一雙熊貓眼,到底忍耐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還在擔心著呢?放心,不過是一堆沒主的煙灰,根本算不得什麽證據,不過是叫皇上疑心我而已。」安陵容抻了個懶腰,順便活動了下筋骨。在這宮裏頭,起起落落都是平常事,只要不被賜死、打入冷宮,一切就還有機會。無論是誰人做的這個局,到底缺個實證。聽說那個掌管酒水的宮女早就死了,也無人會指認自己下毒,最多不過是把余鶯兒推出來,說自己行蹤詭秘罷了。也許還要再加上個裏通內外、私相授受,可終歸無人會說明自己到底從未外頭拿了什麽。所用之計,不過教皇上疑心而已。

「娘娘怎麽半點也不憂心。小常子雖要受苦,但咱們到底清白,想來也不會要了他的性命去。只是這一盆臟水潑到了身上,咱們還沒法子辯解,真真是氣煞人了。」寶雀恨恨道,「要讓我知道這人是誰,我定要去皇上面前揭開此事。」

「你這急躁性子,到底不夠沈穩。」安陵容看著寶雀色厲內荏,心底也柔軟了不少。想起她曾經傻傻地想要替自己中毒,如今又這般的令人趕到溫暖,不覺拉上她的手,安慰了幾句,「我安陵容自入宮到今日,不過短短的一年時間,當初那些和我一同入宮的秀女,哪一個也不如我得皇上心,位份也不如我升的快。不是我自誇,就算加上宮裏的其他娘娘,能與我一鬥的,也不過華妃、皇後兩人罷了。華妃早晚要被家世拖累,皇後亦是有無數的錯處,而我知道皇上喜歡什麽,就算失寵了也能叫他想起來。咱們還怕什麽呢?」

「可是」寶雀心慌得很,總覺得漏了什麽,可她自己卻說不出。正當她猶豫不覺,心內反復思索反駁之時,忽然聽得外頭傳來了一聲輕呼,「娘娘,皇上病了。」

「病了?」安陵容猛地擡起頭,不可置通道,「皇上身子向來康健,這時候怎麽會得病?」

也就是直到此時,但令人方才發現,原來這輩子已經和上輩子大大的不同了。自從她得了聖寵,有了孩子,叫皇後跌了個大跟頭,所有事情就已經開始變得琢磨不定,端妃死了,皇上也病了,那麽接下來……

「外面可有人看守?」安陵容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來,強忍恐懼問道。

「外頭並無侍衛看守。皇上也未曾下旨,要禁娘娘的足。」這些事情寶雀更加關系,自然也記得更加清楚。

「走,我要去給皇上侍疾。」安陵容擡腳就要走,到底被寶雀攔下了,「娘娘這一身怎麽見人,且頭發還沒收拾呢。這麽衣冠不整地去了,豈不是叫人笑話不懂規矩。」

「披上件衣服就成,若是晚了……」安陵容想起齊妃已死的事來,現在三阿哥是皇上長子,若他和皇後勾結,一副藥灌下去,就算是華妃和年羹堯勢力在大,也是無力回天。

「甄嬛,你要幹什麽?」勤政殿外,甄嬛剛急匆匆地走到茶室附近就被皇後身邊的太監一舉摁住,還沒等她開口,手裏夾著的紙包便被人狠狠抽走。

「皇後娘娘。」甄嬛一擡頭,看見皇後宜修氣急敗壞的臉反而不著急了,心平氣和地開口道,「嬪妾是想要幫您再進一步。」

「胡說八道。」皇後氣得狠了,竟然親自上手,一巴掌甩在甄嬛的臉上,長長的勾花指套在甄嬛臉上劃出一道又細又深的傷口來,立時便沁出了血。

「你這是大逆不道。」皇後壓著嗓子,看著甄嬛的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常在竟然敢弒君。

「娘娘還是別說得這麽幹脆。您可別忘了,我手裏這東西還是您想的法子,才送到嬪妾手上的呢。」甄嬛臉上疼得厲害,但這點傷痛早已撼動不了她了。千算萬算,她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個絕好的機會擺在自己眼前,只要能說服皇後,那個強征她入宮,害得她面目全非的男人就再也不會醒過來。

「你敢威脅我。」皇後一伸手,剛才從甄嬛手裏奪來的紙包便落到了她的手裏。只見皇後慢慢地撕開紙包,露出裏頭已經凝結成塊的白色木漿子來,正是毒死了端妃的見血封喉,「未免太過自不量力了。」

「母後皇太後不好嗎?」甄嬛沒想到皇後竟然想要殺自己滅口,這時候在掙紮卻半點也掙紮不開了,「無論哪位皇子登基,都再無人可以壓您一頭了。何必要委屈自己,繼續與華妃等人苦苦爭鬥?」

「你根本不懂本宮,也不懂皇上。本宮就算殺盡天下人,也絕不會害皇上分毫的。」皇後一手摁住甄嬛的下巴,一手把藥盡數地倒進了她的嘴裏。

三十章

「娘娘」壓著甄嬛的內監首領王振沒想到幾句話的功夫,皇後就把毒藥倒進了甄嬛的嘴裏。眼看著手底下的女人漸漸沒了呼吸,松軟在地,他也慌了手腳,看向皇後,「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處置?」

「你們守好了她。甄嬛趁本宮不註意,意圖投毒弒君,本宮見後立即命你們捉拿,但被她搶先一步,自己服了毒藥,猝死在這兒。」皇後一邊說一邊掃了眼在場人的臉,「甄氏謀逆,罪無可恕。等到皇上醒了,必要一查到底。」

「嗻。」聽見這話,在場的幾人心也算放在了肚子裏。原本他們也非一心跟著皇後,可如今走到這一步,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皇後說什麽是什麽了。到底是一個妃嬪小主,一口氣死了總要有個說法。

皇後壓住了這些太監們,回了神,終於得空去茶室裏看煎好的湯藥。依舊是藥罐子裏黑漆漆的一捧,聞著苦澀,看著也渾濁,裏頭就是真攙上點什麽,也看不出來。

一盞茶之後,跪在皇上床邊,一臉心疼的華妃聽見頌芝說皇後娘娘來了,心裏既憂憤又厭惡,半點好臉色都沒有,一張臉硬邦邦地轉了過去,上下打量進來的皇後一眼,連禮都沒行。

「放肆。」皇後還沒說話,跟在身邊的宮女慕夏便訓斥出聲,冷然喝道,「皇後娘娘駕到,還不請安。」

「呵。皇後不是病了麽?怎麽還有功夫來這兒?也不怕過了病氣給皇上,增些罪孽。」華妃半點都不把皇後身邊的小宮女放在眼裏,如今掌管宮務的是她,要不是為了給太後些許面子,她立時就找個借口撕了這宮女的嘴,將她打到慎刑司去,狠狠明白明白什麽是和她華妃說話的規矩。

「就是因為皇上生病了,本宮才來侍疾。畢竟本宮和皇上才是夫妻,就算本宮身子再不舒服,也放心不下,要守著才是。聽說皇上迷迷糊糊的,一早上都沒睜開眼睛,也不知你平日是如何伺候的,竟這般不小心。」皇後雖剛與華妃心照不宣地聯手給安陵容設了個套,但見到這個老對手,還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不疾不徐地刺她的心。

「皇後還是回去歇著吧。皇上這裏本就是我伺候慣了,您平日來的也少,什麽都不知道,在這兒也是添亂。頌芝,去把湯藥接過來,太醫早吩咐了的,要趁熱喝才是。」華妃無意與皇後拌嘴,外頭都是穿著黃馬褂的侍衛,裏頭有不少年家的舊交,皇後不過是占個名頭,若真氣急了,就別怪她一聲令下,把皇後「軟禁」回去。

「皇後娘娘還沒發話呢?你急什麽?」慕夏見頌芝走來,立時擋在她前頭,生怕她上手來搶。

「賢嬪娘娘到。」蘇培盛在一旁看了許久,本不準備說話,但見小夏子在門口探頭探腦,不由以目示意,叫他開口。小夏子也不負眾望,一開口就叫這屋子裏劍拔弩張的氣氛為之一松。

「她來幹什麽?她毒害端妃,皇上沒來得及下旨處置她,她就該躲起來,還到處招人現眼,恨不得沒人罰她不是。」華妃對安陵容得寵早已心生妒恨,不過見她早早投靠,不好下手罷了。如今皇後下手設伏,她也有心幫著添一把土,只是沒想到這個時候,她竟然敢來。

「華妃娘娘說的是,依嬪妾如今的情勢,本不該來此的。不過嬪妾擔心有人故意謀害皇上,就算是冒死,也要來見一見您。」安陵容披了件鵝黃的外衫,頭發松松地用一根沈香木釵琯在頭上。剛才小夏子忌諱著她得皇上的心,沒敢下狠話叫人攔她,沒半刻的功夫便被她闖了進來。

安陵容一進來就聞到了濃郁的藥味。她看了眼皇後身邊的侍女,見她手裏提著藥罐子,心裏立時咯噔了一下,看著皇後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淩厲。

「皇後娘娘,這藥,不知是不是準備給皇上的?」安陵容手指尖冰冷的厲害。在這宮裏她一無所有,除了聖寵。要是皇上山陵崩,華妃背靠年羹堯,未必會有事。皇後成了太後,更加尊貴自在。只有她孤苦無依,經不得皇上有事。

「放肆。一個小小嬪位,也敢對皇後娘娘無禮。」慕夏再次呵斥出聲,不過這一次面對安陵容,她的底氣可要足多了。

「皇後娘娘,」安陵容聞言立時雙膝跪地,仰頭看著皇後,「為了皇上安康,這藥入口之前還是要有人檢驗一番才是,免得有人做鬼,想要毒害皇上。

「大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皇後娘娘親自派人盯著熬得藥,難道你是想說,裏頭會有毒不成?」慕夏滿臉憤慨,剛才一直看著藥爐的人就有她一個,若說皇後有謀逆之心,那自己其不是首當其沖。

「嬪妾是怕娘娘受人蒙騙,做了追悔莫及之事。」安陵容一雙眼睛依舊只盯著皇後。得罪了皇後她還能想法子復寵,要是皇上被害死了,她就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這麽說,你是認定本宮了。」皇後看著面前的安陵容,無比慶幸剛才在甄嬛蠱惑下心馳神往的一刻及時殺了她,忍住了心底蠢蠢而動的欲望。看見甄嬛下毒的一刻,她是無比的恐懼與氣憤,但聽見甄嬛說「再進一步」的時候,她也是真真實實地心動了。只能說是天命不絕,叫她迷途知返,也叫安陵容自尋死路。

「嬪妾不敢妄議娘娘,嬪妾只想親身為皇上試毒罷了。」安陵容太了解皇後了,她不說話的時候,安陵容還不知她是心虛還是胸有成竹,她一開口,安陵容就從她虛偽的面皮下頭,察覺出埋伏的陰暗沼澤。原來這湯藥裏,並沒與下毒。但安陵容此時卻後退不得,只能硬著頭皮,以身試毒,來搏一條後路了。

「你這話還不是意指本宮?這般苦苦相逼,難道你有了什麽證據不成?」皇後氣定神閑地看著安陵容,眼神卻落在對面的華妃身上。至今華妃若有所思,顯然也被安陵容此舉勾起了疑心,看著自己的眼神都不對了。

「皇後娘娘怕什麽。賢嬪不過是獻媚心切,想在這兒表現一番罷了。咱們做姐姐的,就給她這個機會,又有何不可呢?」華妃此時也疑了心,雖不願落人口實,但一字一句,都是向著安陵容。

「若此藥無毒,」皇後勾起嘴角,看向安陵容,「賢嬪又待如何?」

「安陵容現在就自請撤去封號,貶為官女子。只求皇上龍體萬無一失。」安陵容看了眼華妃的身後,蘇培盛正站在床頭,沈沈的帳幔擋住了皇上的臉,整個屋子都彌漫著一股沈沈的郁濁之氣,仿佛下一刻就要龍馭賓天。

「好。」皇後聞言一擡手,「給安官女子倒藥吧。」

帳幔之後,皇上的眼角慢慢劃出一滴眼淚來,順著臉頰,流到耳邊的軟枕上,很快就淹沒不見。

皇上從沒想過,自己的夢會這麽沈。他的夢裏一直有一個女子,明艷動人,多才多藝,一舉一動都叫他心馳神往,駐足流連,根本舍不得離去。在她的四周,四季變換,花雪紛飛,恍如神宮仙子,翩然下凡。

他被眼前這景象吸引地留戀往返,一步步走到那女子的身邊,直到摸上她的臉,看見她的樣子。是純元?皇上的嘴角剛裂開了一半,便見那臉上的神情變幻,一雙眼驟然充滿了恨意,眉目都開始變化……變化成了甄嬛。皇上被這景象驚得連連後退,面前原本可人的臉漸漸被撕扯成了一張鬼臉,恐怖扭曲,一雙柔夷頃刻就變成了利爪,一把拽住了他的脖子,不知從何處變化了一碗惡臭的血,硬生生地往他的嗓子眼裏灌。

「咳咳」皇上猛地咳了出來,終於睜開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蘇培盛。」

「皇上。」蘇培盛剛應了一身,坐在他身後互不相讓的華妃與皇後就站了起來,齊齊湧到了此處。

「你們都辛苦了。先回去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未等兩人說話,皇上便閉上了眼,似乎又陷入了睡意。華妃一臉欲言又止,回頭正撞上皇後的面臉失落,心裏微微生了些許快意,也好過了不少。

「那臣妾就在外頭等著。」見皇上醒了,兩人也松了口氣,一出門,看見外頭等了許久的宮嬪,臉上也多了些笑意,「皇上醒了,但現在不想見人,都散了吧。」

「是。」外頭的妃嬪聲音壓得再低,裏頭皇上還是聽見了聲音。他無聲地靠在身後的床邊,緩了許久,想起自己睡夢中恍惚聽見安陵容與皇後等人的爭執,也不知真事還是夢境,「賢嬪呢?」

「回皇上話,安官女子為親身替皇上試毒,沖撞皇後,現在已經回宮待罪了。」蘇培盛再不願意相信,也知道皇上這回是真陷進去了。

「賢嬪乃朕親封,其余不過是一時虛言罷了,不必再提。」皇上滿腦子都是安陵容與純元的身影,只要一閉上眼,兩個人與自己相處的過往就會慢慢浮現在眼前。只是純元的臉有時候會模糊,會像另一個人,就好像是甄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