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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頂級的瑪麗蘇小說?

2013-07-02知識

【追憶逝水年華】

可是有一年冬天,我回到家裏,母親見我冷成那樣,便勸我喝點茶暖暖身子。而我平時是不喝茶的,所以我先說不喝,後來不知怎麽又改變了主意。母親著人拿來一塊點心,是那種又矮又胖名叫「小瑪德萊娜」的點心,看來象是用扇貝殼那樣的點心模子做的。那天天色陰沈,而且第二天也不見得會晴朗,我的心情很壓抑,無意中舀了一勺茶送到嘴邊。起先我已掰了一塊「小瑪德萊娜」放進茶水準備泡軟後食用。帶著點心渣的那一勺茶碰到我的上腭,頓時使我混身一震,我註意到我身上發生了非同小可的變化。一種舒坦的快感傳遍全身,我感到超塵脫俗,卻不知出自何因。我只覺得人生一世,榮辱得失都清淡如水,背時遭劫亦無甚大礙,所謂人生短促,不過是一時幻覺;那情形好比戀愛發生的作用,它以一種可貴的精神充實了我。也許,這感覺並非來自外界,它本來就是我自己。我不再感到平庸、猥瑣、凡俗。這股強烈的快感是從哪裏湧出來的?我感到它同茶水和點心的滋味有關,但它又遠遠超出滋味,肯定同味覺的性質不一樣。那麽,它從何而來?又意味著什麽?哪裏才能領受到它?我喝第二口時感覺比第一口要淡薄,第三口比第二口更微乎其微。該到此為止了,飲茶的功效看來每況愈下。顯然我所追求的真實並不在於茶水之中,而在於我的內心。茶味喚醒了我心中的真實,但並不認識它,所以只能泛泛地重復幾次,而且其力道一次比一次減弱。我無法說清這種感覺究竟證明什麽,但是我只求能夠讓它再次出現,原封不動地供我受用,使我最終徹悟。我放下茶杯,轉向我的內心。只有我的心才能發現事實真相。可是如何尋找?我毫無把握,總覺得心力不逮;這顆心既是探索者,又是它應該探索的場地,而它使盡全身解數都將無濟於事。探索嗎?又不僅僅是探索:還得創造。這顆心靈面臨著某些還不存在的東西,只有它才能使這些東西成為現實,並把它們引進光明中來。
……………………

然而,回憶卻突然出現了:那點心的滋味就是我在貢布雷時某一個星期天早晨吃到過的
「小瑪德萊娜」的滋味(因為那天我在做彌撒前沒有出門),我到萊奧妮姨媽的房內去請
安,她把一塊「小瑪德萊娜」放到不知是茶葉泡的還是椴花泡的茶水中去浸過之後送給我
吃。見到那種點心,我還想不起這件往事,等我嘗到味道,往事才浮上心頭;也許因為那種點心我常在點心盤中見過,並沒有拿來嘗嘗,它們的形象早已與貢布雷的日日夜夜脫離,倒是與眼下的日子更關系密切;也許因為貢布雷的往事被拋卻在記憶之外太久,已經陳跡依稀,影消形散;凡形狀,一旦消褪或者一旦黯然,便失去足以與意識會合的擴張能力,連扇貝形的小點心也不例外,雖然它的模樣豐滿肥腴、令人垂涎,雖然點心的四周還有那麽規整、那麽一絲不茍的縐褶。但是氣味和滋味卻會在形銷之後長期存在,即使人亡物毀,久遠的往事了無陳跡,唯獨氣味和滋味雖說更脆弱卻更有生命力;雖說更虛幻卻更經久不散,更忠貞不矢,它們仍然對依稀往事寄托著回憶、期待和希望,它們以幾乎無從辨認的蛛絲馬跡,堅強不屈地支撐起整座回憶的巨廈。

【紅樓夢】

比較有趣的是賈母批劣質瑪麗蘇

一時上湯後, 又接獻元宵來.賈母便命將戲暫歇歇:"小孩子們可憐見的,也給他們些滾湯滾菜的吃了再唱."又命將各色果子元宵等物拿些與他們吃去.
一時歇了戲, 便有婆子帶了兩個門下常走的女先生兒進來,放兩張杌子在那一邊命他坐了,將弦子琵琶遞過去.
賈母便問李薛聽何書,他二人都回說:"不拘什麽都好."
賈母便問:"近來可有添些什麽新書? "那兩個女先兒回說道:"倒有一段新書,是殘唐五代的故事."
賈母問是何名,女先兒道:"叫做<<鳳求鸞>>."
賈母道:"這一個名字倒好,不知因什麽起的,先大概說說原故,若好再說."
女先兒道:"這書上乃說殘唐之時,有一位鄉紳,本是金陵人氏, 名喚王忠,曾做過兩朝宰輔.如今告老還家,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名喚王熙鳳."
眾人聽了,笑將起來.賈母笑道:"這重了我們鳳丫頭了."媳婦忙上去推他,"這是二奶奶的名字, 少混說."賈母笑道:"你說,你說."
女先生忙笑著站起來,說:"我們該死了, 不知是奶奶的諱."鳳姐兒笑道:"怕什麽,你們只管說罷,重名重姓的多呢."
女先生又說道:"這年王老爺打發了王公子上京趕考,那日遇見大雨,進到一個莊上避雨 . 誰知這莊上也有個鄉紳,姓李,與王老爺是世交,便留下這公子住在書房裏.這李鄉紳膝下無兒,只有一位千金小姐.這小姐芳名叫作雛鸞,琴棋書畫,無所不通."
賈母忙道:"怪道叫作<<鳳求鸞>>.不用說,我猜著了,自然是這王熙鳳要求這雛鸞小姐為妻. "女先兒笑道:"老祖宗原來聽過這一回書."
眾人都道:"老太太什麽沒聽過!便沒聽過 ,也猜著了."
賈母笑道:" 這些書都是一個套子,左不過是些佳人才子,最沒趣兒.把人家女兒說的那樣壞,還說是佳人,編的連影兒也沒有了.開口都是書香門第,父親不是尚書就是宰相,生一個小姐必是愛如珍寶.這小姐必是通文知禮,無所不曉,竟是個絕代佳人. 只一見了一個清俊的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父母也忘了, 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那一點兒是佳人?便是滿腹文章,做出這些事來,也算不得是佳人了. 比如男人滿腹文章去作賊,難道那王法就說他是才子,就不入賊情一案不成? 可知那編書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說是世宦書香大家小姐都知禮讀書,連夫人都知書識禮,便是告老還家,自然這樣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麽這些書上,凡有這樣的事,就只小姐和緊跟的一個丫鬟?你們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麽的,可是前言不答後語 ?"
眾人聽了,都笑說:"老太太這一說,是謊都批出來了. "
賈母笑道:"這有個原故: 編這樣書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貴,或有求不遂心, 所以編出來汙穢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這些書看魔了,他也想一個佳人,所以編了出來取樂.何嘗他知道那世宦讀書家的道理 !別說他那書上那些世宦書禮大家 , 如今眼下真的,拿我們這中等人家說起,也沒有這樣的事,別說是那些大家子.可知是謅掉了下巴的話.所以我們從不許說這些書,丫頭們也不懂這些話.這幾年我老了, 他們姊妹們住的遠,我偶然悶了,說幾句聽聽,他們一來,就忙歇了."
李薛二人都笑說 :"這正是大家的規矩,連我們家也沒這些雜話給孩子們聽見."

【喜寶】

再見到勖存姿,我自動要求陪他去蘇格蘭。
他只是點點頭,笑應了。家明說他最近很多事都撤手不管。精神大不如前。我開始覺得他有老態;勖存姿也終於疲倦了。
麥都考堡在北海岸邊的聖安得魯,終年受勁風吹襲,高原綠草如茵,我們到的那一日,太陽尚和煦得很。
勖存姿有點兒高興,他說:「你小時候讀過‘艾文豪’吧,華脫史葛爵士住過麥都考堡。」
我點點頭,不由自主地攙扶著他。他把手按在我的手上。
綿羊成群成百地在我們身邊經過,咩咩不絕。
麥都考堡遠遠在望。
我問:「綿羊也是我們的嗎?」
「是你的。」他說。
「什麽時候蓋的?」我問。
「一六二三到一七一六年,一九三○改建,部份房間由我裝置了中央暖氣,家具全經過翻新,我相信你會喜歡。」
喜歡?不不,並非我不懂得感恩,我要一座堡壘來做什麽?我黯然。把母親還給我,讓我們重新為生活掙紮,也許我一輩子不能自劍橋畢業,但有什麽關系呢?反正現在的生活不能滿足我。什麽也不必追求的生活根本不是生活。
我開始接觸到聰慧的空虛,她的人生觀。從一個大城市到另一個,處處錦衣,處處玉食,有什麽意義?
進了堡壘,我並沒有公主的感覺,反而覺得「身外物」這三字異常清晰。男傭生起壁爐,廚子做好七道菜的晚餐。可是我不快樂,勖存姿也不快樂。
他說,「……失去聰慧,如果沒有聰恕,我只剩你了……但是你不會跟我一輩子吧?」
我覺得他這話異常的不吉利。我說:「還有聰憩呢。」
「聰憩……她又生了女兒,還打算生下去呢,我也沒見過這般老派的年輕人,服帖了。聰憩自幼跟她親生母親,與我不接近。」
「聰慧很幸福。」我說。
「幸福?」勖存姿感慨地說,「世上諸人,難道不以為我是最幸福的人?」
「喝點酒?」我問。我手中拿著白蘭地。
「你現在還吃藥嗎?」
「不吃,只喝酒。」我說。
「多久沒上課了?」
我失笑,「好久沒去,我早已放棄。我還要做律師幹嗎,有多少律師可以賺得麥都考堡?」
融融爐火中,墻壁上掛著不少油畫。我用半醉的眼睛瞇著看一看,光與陰都像是林布蘭。
我問:「真的還是假的?這裏有七八幅呢,若是真的,濕度與氣溫都不對,畫容易損壞。」
「你若當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勖存姿伸個懶腰。
然而這一切還是不能加給我快樂。
勖存姿說:「叫人來把火熄掉,我倦了。」
我拉拉喚人鈴。
「明天我與你到別的房間去看看。」他仿佛很累,目光呆滯,還勉強地笑,「我替你買了一套首飾——」
我婉轉地說:「我已經夠多首飾了。」
他自口袋裏取出黑絲絨的盒子,我禮貌地取過,「謝謝。」
「取出來看看。」他命令。
是一串四方的紅寶石,在爐火中閃著暗紅的光。寶石不外總是紅紅綠綠,習慣以後,不過是一串串冰冷的石頭。我順手掛在脖子上。
「好看嗎?」我問他。
「好看,你皮膚白。」他合上眼睛。
這個不幸的老年人,因為聰慧的失蹤,他仿佛足老了十年,再也支撐不住。
他回房去睡,我坐在偏廳中把玩寶石項鏈。
後來我回房睡上一張銅床,豪華一如伊利莎白女皇。半夜聽見重物墮地聲,直接的感覺便是勖存姿出了毛病,奔到他房間去,看見他倒在地上,臉上已變青白。
我連忙把他帶著的隨身藥物餵他,召來傭人,傭人以電話報警。
我們並沒有再回麥都考堡。我在醫院陪他直到他再次度過危險期。這次我鎮靜得多。